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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在堪察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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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堪察加 文化救亡的热度 生活在1937年的中国人相信,日本大规模的侵华事件是迟早要发生的了。 经历过“西安事变”、“芦沟桥事变”,上海的民情像一锅沸水。沙汀起初还想用文字 投入抗战。他仍在《光明》,很快参加了夏衍组织的一次集体创作。 他们听《大公报》记者陆诒做了平津事变的详尽报告,随后在艾思奇家聚拢了一批原 “左联”的成员,商议写一部大众体长篇小说,初步定名为《芦沟桥演义》。救亡,要求文 学大大发挥它的宣传功用。艾芜、张天翼、夏征农、舒群和他,都热心地愿意担负一个章 节。他认写了第一部。 这第一部按照集体商定的提纲,写的是天津于“七七事变”前夕的局势。沙汀第一次赴 京时曾路过天津,海河、八里台南开、津油子,这个城市对他还不完全陌生。上海“一・二 八”时,商人劳军的爱国举动,他还记得。小说虚拟了一个原籍南方的商人袁晓初的家庭, 赋予他们一股正气。陆诒讲的和报纸上披露的来历不明的海河浮尸,汉奸的暴动,日军诡秘 的动向,被穿插进去。这样写完了。 小说后来登在广州版的《救亡日报》上,总题目改为《华北烽火》,可能觉得这些作者 的文笔离“演义”太远吧。沙汀的一部名《前夜》,下面第二部是艾芜的《演习》等等。这 远不是成功之作,小说不像小说,报告不像报告。战争改变了一切,沙汀的思想也转到一个 新轨道上。 抗战引起我一种冒险的打算,我以为我应该暂时放下我的专业,不再斤斤计较一定的文 学形式,而及时地反映种种震撼人心的战争。①要用小说以外的形式写战争,当然就得上前 线。7月27日,郭沫若弃下妻儿,穿着和服走出家门返国,使上海的文化界感受到一种同 赴国难的冲力。郭沫若一下船,政府方面得了情报先去迎接。郭通过公开的《光明》杂志, 找到沈起予。沈起予夫妇一面领郭沫若在南京路缝西服,一面通知了周扬,沙汀。大家一批 批去中山饭店看这个五四时期就崇拜的诗人。沙汀几人与郭沫若操起乡音,谈杰克・伦敦的 《阿Q的阿Q》,谈中国人在东南亚所受殖民主义者的欺辱。 北伐名将张发奎是郭沫若的老友,曾邀郭去嘉兴南湖休息了几天。这样,“八・一三” 上海战事一开,沙汀和舒群、罗烽都想循着这条线索上前方,让郭沫若介绍他们去张发奎部 队。可惜没能成功。 这些天他很不安宁。住在法租界虽然安全,但沪东战区的枪炮声,华界贫民争相拥往租 界被阻断在铁网外的惨像,使人心惊。黄浦江上空爆发中日空战,8月14日炸弹落在“大 世界”门前,他正好出门路过,亲眼看见血肉模糊的肢体。他的房东一家,妻子像一般小市 民那样,拼命储粮、储盐、储备煤球,传布各种只能吓唬自己的马路新闻。她的侄儿陷入沪 东战区,九死一生逃出来,又马上报名赴前线,与叔父发生了争执。据这个中学生对沙汀 讲,战区的中国老百姓逃亡中遇到日兵,常被勒索交出钞洋,如果只有铜板捧出,就被一刺 刀捅死!他亲见一个妇女抱了婴孩,拿不出钱,叫日本兵踢下河浜。沙汀听到叔侄两人的争 吵,感到自己不能呆坐在家里。不能上前线,也要有所动作。 这几天,每晚的月亮偏偏特别明亮。听着远处钝重的炮响,望着星空,他“在祝福着我 们那些浴血抗战的民族英雄,而且对自己的平安感到惶悚”①。 他决定去慰问、采访伤兵。与那几位东北作家两次上街为伤兵募捐,到金神父路“学艺 社”对面的一座临时收容所去看望他们。沙汀向上海文化界救国会申请去红十字会,不得其 门。到各个伤兵医院去,经常碰壁。最后通过私人介绍,有了各种担保,才被允许到一家医 院去试试。 mpanel(1); 他这天冒着华氏九十度以上的高温,踏着软化了的柏油路面,兴冲冲跑到这家医院去。 人家告诉他经费困难,编制已经超员,难以安排。 “不过我并不需要报酬。”他截断对方的诉苦,“连伙食都不麻烦你们的。” 医务处表示拒绝。他不甘心,率直地告诉他们自己是谁,干什么的。 “啊!你就是沙汀么?久仰久仰得很……” “哪里,我希望能够相信我。”他更诚恳了。 “当然,当然,不过恐怕你吃不消吧,很苦呢!” “我至少可以帮他们写写信,读读报纸,做我能做的……” 他以为这次能有希望。结果仍是礼貌周到地挡驾。理由是写信、读报的人已经有了。① 后来才弄明白,由于上海的报纸天天在批评伤兵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揭发某些医院的内 幕,这些地方最不欢迎记者文人。对他们暴露自己是个舞文弄墨的,就更其糟,只配吃闭门 羹。 沙汀有山地人的顽强劲。他没有灰心,相信依靠同乡关系,只要认识一个四川伤兵,就 不愁找不到一批。他终于拿着一个“周海泉”的名片,到萨坡赛路一家私人医院,指名道姓 访问一个四川士兵叶士先。他没遭到什么盘问,被允许了。 他惊奇地发现叶士先还是个孩子。稚气,眼睛圆圆的,才只有十七岁。 “嗨!”叶士先惊叫着,“想不到这里会碰得见同乡啊!他们说有个同乡会在什么爱多 亚路,可是碰他妈的鬼,真难得找!吃烟,吃烟……你说还有谁是同乡?多啊,靠窗子那个 和我同县,脑袋给弹片炸伤了。这一个也是,伤到腿杆子上。……”一连指出八九个。他是 潼南人。 他问他是怎么进军队的。 “不要说吧,上了别人的当呀!”他叹息了。他听信了下乡招兵的招募员吹嘘,说进学 兵队待遇好,毕业可以当排长。这个想在农村之外讨出路的年轻人满怀希望入伍,结果还是 当兵,并且马上凑齐了送上火线。 “不过,现在总比打内战好吧!单看老百姓是怎样感激……” “自然,自然,”叶士先不好意思地笑了,“叫人想得过也只有这一点。” 一个小兵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沙汀很感动。当他知道叶是为了救护别人挂彩的,故意逗 他:“那你后来不是很失悔么?” “啊哟!你这个人!失悔?!”他笑嚷着,眼睛转动得更灵活。这是沙汀在慰问伤兵中 所见年龄最小,也最有趣的一个。 他喜欢上这个“小兄弟”,一个穿军装的小农民了。①可是,采访的计划不得不受到战 事发展的影响。上海的书报业在战争刚起的半个月中何等活跃,曾几何时,那些以发售战时 报导的书刊盛行一时的小书摊,很快萎缩下去。各类的杂志、报纸纷纷停办。《光明》半月 刊8月10日出到第三卷第五号,登载了郭沫若的诗歌《黄海舟中》之后,连一个终刊辞也 未见,便结束了。文化人的稿费来源被切断,白米、煤球的价格,一周之内涨了一倍以上。 大家开始考虑上海能否久居的问题。沙汀和欧阳山、张天翼等,讨论过各种紧缩开支,甚至 过集体生活的办法。最后觉得还是早一点离开上海,分别到自己的本乡本土去开展文化救亡 工作,才是上策。大家的想法差不多统一了,上海文化人向大后方转移的趋势日益形成。张 天翼准备第一次回他的原籍湖南湘乡。沙汀、黄玉颀,决定带着礼儿动身返川。 他去找周扬,说出自己的打算。周扬在与冯雪峰正式接头后,似乎在党内被撤了职务, 这一年来变得比较消沉,双脚都浮肿了。沙汀很同情他,说了些安慰的话。周扬、苏灵扬 说,他们不久要离沪去延安。沙汀鉴于二十年代丢掉党的关系的教训,要求为他开组织关系 的介绍信。周扬让他去找夏衍。夏说李一氓马上就去成都主持工作,这里会给他口头打招呼 的。 10月的一天,沙汀全家三口在沪西梵王渡车站,与舒群、罗烽夫妇(白朗是第一次见 到)、丽尼(郭安仁)夫妇汇合,一起乘沪杭路火车去嘉兴。吴淞口已被日本军舰封锁,沪 宁路有一段不通,要去内地只有先到嘉兴,然后沿苏嘉路辗转绕个圈子去南京。沙汀夫妇准 备去那里候长江轮船。周扬特意跑来送行。算起来,在上海的五、六年,这是他最亲近的朋 友之一了。等车的三个小时里,突然遇到日本飞机的轰炸,大地晃动,尖厉的呼啸声把礼儿 惊得哭叫起来,整个西站笼罩在一片恐怖中。这些飞机仿佛飞来提醒逃难的人们,这就是战 争,战争会跟着你走的。 南京难民如云。住进旅店,一行人因为最终目的地的不同,就此分手。任白戈很快来看 他。白戈从日本回来便结束了独身生活,妻子李柯是在日本搞左翼戏剧时认识的。夫妇俩比 沙汀早两天抵宁,他们要去陕北,这是有一条特别的交通线的,吃住自然都有安排。白戈胆 大,其时国共新的合作刚刚开始,他在南京旅馆查房填单时便写明身份是“共产党员”。他 见着沙汀说:“你有多少钱住旅馆啊,我介绍你到田汉家去住。” 任白戈担任“左联”秘书长时,参加过“剧协”,与田汉他们混熟了。田汉被捕后,以 不能离开南京为条件保释出来,在这里活动。他的位于丹凤街的家,仍然是宾客盈门。“田 老大”欠着房租,照样接待朋友。田把自己卧室让出,叫沙汀全家睡在大床上,自己另弄个 小床。黄玉颀是第一次到南京,少不了要观光一下,沙汀携着去游了玄武湖,田汉又陪他们 去秦淮河转了转。究竟是战争时期,连游玩也提心吊胆。每次躲警报,田汉都来招呼他们。 那时的防空洞还很简陋,便是平地挖个坑,上面铺些板子,盖上浮土。人们相信这就足够保 障安全了。 由任白戈、田汉引荐,沙汀还认识了阳翰笙。阳在成都是有名的学生领袖,他是知道 的。阳和吕超是同乡,四川高县人,被捕后得到吕超帮助出狱,等于软禁南京。阳长得高大 魁伟,眉毛又粗又黑。他替沙汀解决了近期的难题,订了船票,还帮着考虑入川后远期的生 活。经他介绍,认识了成都《新民报》的陈明德,陈欢迎沙汀入川后给他们写稿,还预支了 一小笔稿费,解他燃眉之急。阳翰笙特意跑去找吕超,让他为沙汀写了封亲笔信,请成都吴 景伯见信后看能否在《新民报》或协进中学给他安排个位置。田、阳两人的热心,使沙汀正 如他乡遇故知,逃难的紧张也得到一点缓和。 他在南京一共住了三天,还见到滞留在此地的荒煤。临到去下关上船的这天,“田老 大”帮着提行李、找黄包车,送他们去码头,尽职尽责地把一个朋友招待到底。 在南京上船乘的是统舱,满船的乡音。途中意外遇到刘披云。此人是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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