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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就为的阎敬铭整顿积弊,户部的许多黑幕,逐渐被掀了起来,最骇人听闻的是以户部侍
郎署理尚书的王文韶和另一名军机大臣,牵涉在一桩报销案内,传闻纳了巨贿。
这桩报销案,属于边远省分的云南。向来军费报销,是户部司官与书办的生财大道。云
南的报销案在上年年底就已经发动,派出粮道崔尊彝和永昌府潘英军,携带巨资,来京打
点。走的是太常寺正卿周瑞清的路了。
周瑞清是军机章京,为他向王文韶、景廉游说。时机甚巧,“董太师”为张佩纶一道弹
章,在京察案中刷了下来,王文韶署理部务,大权在握,足可了事。但户部书办要十三万银
子,讲价讲不下来的当儿,阎敬铭快将到京,怕他不受赂遗,公事公办,所以户部书办让
步,以八万两银子了结。
凡是军费报销案子,虽由户部主管司承办,但一定要知会兵部和工部,牵涉既广,难包
内幕不会泄露,倘或说了无用,则徒然结怨,不过私下诽薄叹息而已。如今阎敬铭大刀阔斧
在整顿,便有热心的人揭露弊端。消息传到御史陈启泰耳中,多方打听,人言凿凿,便上了
一道奏折,指参周瑞清,而且说明存银处所,语气中也关连到户部堂官,自然不能不办。
但是,查办的谕旨,十分简单,只说:
“御史陈启泰奏:太常寺卿周瑞清包揽云南报销,经该省粮道崔尊彝,永昌府知府潘英
章来京汇兑银两,贿托关说等语,着派麟书、潘祖荫确切查明,据实具奏。”
不提王文韶和景廉,同时只指派刑部满汉两尚书查办,知道内幕的人心里有数,王文韶
和景廉是军机大臣,当然要先作回护之计,所以只当作通常弊案,轻描淡写。清流中人,虽
然宝廷和陈宝琛已放了福建和江西的乡试考官,去掉了两枝健笔,但张佩纶、邓承修,以及
后起之秀的盛昱,都在京内,大为不满,私下表示,倘或刑部不能秉公查办,就连麟书和潘
祖荫一起参。
麟书听得这话,大起恐慌,潘祖荫却相当沉着,抱定按部就班、公事公办的宗旨,首先
就指派司官去打听云南粮道崔尊彝和永昌府知府潘英章的下落。
这要找吏部,因为崔尊彝和潘英章都是升了官进京引见的,潘英章是在上年九月里到京
的,引见过后,十月中旬“验放”,过了两个月领到“部照”,应该早就回云南永昌府上任
去了。
崔尊彝原来是个补道,分发云南,派充“善后局总办”,也就是云南军务的后路粮台,
军费报销正该由他主办。他是这年春天放的粮道,进京引见以后,六月初十“验放”,十二
天以后就领到了“部照”,却不回云南到任,请假回安徽原籍扫墓。
“这就有毛病了。”麟书对潘祖荫说,“阎丹翁是五月里到任的,不久就有云南报销案
的传闻。崔尊彝是案内主角,十二天拿到部照,快得出奇,且又请假回籍,这明明是听得风
声不妙,有意避开。”
“这话不错。不过,我们该按规矩办,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回籍也好,赴任也好,只
要案子里要传他,尽可行文该管省分办理,这不必担心,现在要防商人逃走,先动手要紧。”
于是即时知会步车统领衙门,去抓两个人,一个顺天祥汇兑庄的掌柜王敬臣,一个是乾
盛亨汇兑局的掌柜阎时灿,因为陈启泰的原折中说:崔尊彝和潘英章“汇兑银两”,就是由
云南汇到这两处地方,而且存贮备用的。
王敬臣和阎时灿已经得到消息,虽感惊慌,却并未逃走,因为一逃便是“畏罪”,再也
分辩不清,所以等官差一到,泰然跟随而去。
带到刑部衙门,由秋审处的司官审问,因为是传讯证人,所以便衣谈话。先带王敬臣,
供称是云南弥勒县人,到京已经五年,在打磨厂开设顺天祥汇兑庄,专做京城与云贵两省的
汇兑生意。
“云南善后局崔总办,有没有从昆明汇款到你那里?”
“不知道。”王敬臣答道,“小号向来照同行的规矩,认票不认人。”
“永昌府潘知府,拿票子到你那里兑过银子没有?”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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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陆续取用,不止一次。”
“一共几次,总数多少?”
“总数大概六万多银子,一共几次记不得,小号有帐好查的。”
“你开个单子来。”
王敬臣退了下去开单子。趁这空隙提阎时灿,他是山西票号发源地的平遥县人,在巾帽
胡同开设乾盛亨汇兑局。
问他的话跟问王敬臣的相同,一样也开了单子,由昆明汇来的银子,每处都是六万七千
两,但崔尊彝另外在顺天祥借用了两万八千两。
“这样看起来,你跟崔总办是有交情的。”秋审处司官抓住这一点追问。
“崔总办在云南多年,署理过藩台,虽没有交情,名气是知道的。”王敬臣又说,“他
借银自然有保人,小号不怕他少。”
“保人是谁?”
“就是永昌府潘知府。”
“那么,你怎么又相信潘知府呢?”
“回老爷的话。”王敬臣答道,“潘知府是现任知府,‘放京债’的当然相信。”
“好,我再问你,崔总办、潘知府在你铺子里取了银子,作什么用?”
“那就不知道了。”
问到阎时灿,也是这样回答。京里的汇兑庄及票号,都结交官场,凡有外官来京打点,
都由他们牵线过付,崔、潘二人的银子作何用途,决无不知之理,只是他们要推诿,无奈其
何。唯有交保饬回。
这下一步,刑部六堂官的意见不同,有的主张正本清源,先传崔尊彝、潘英章到案,弄
明白了案情再说,有的却以为不妨请旨令饬周瑞清先递“亲供”。
商量结果,让周瑞清先递“亲供”,有许多不妥,第一,片面之词,碍难凭信;第二,
周瑞清是军机章京,案情未明了以前,不宜将军机处的人牵涉在内。因此决定奏请饬下云南
及安徽的督抚,饬令潘英章,崔尊彝“迅速来京,赴部听候质讯。”
上谕照准,而且对太常寺卿周瑞清作了处置:“着听候查办,毋庸在军机章京上行走。”
周瑞清被撤出军机,“听候查办”,而且用的是明发上谕,可见得慈禧太后对这一案的
态度,是要秉公办理,不问周瑞清有何背景。因而便颇有人为王文韶担心。
于是关于京朝大老明争暗斗的流言,传说甚盛,有人说,这是李鸿藻所领导的北派,对
继承沈桂芬衣钵,在南派最得意的王文韶的打击;有人说,董恂丢官,疑心是王文韶想夺他
的户部尚书,所以指使他的会试门生陈启泰报复。说法不一,而都对王文韶不利。
人言如此,天象偏偏又示警了。去年见于西北的扫帚星,中秋前后再度见于东南,照例
下诏修省,而亦必有言官论述时事,箭头自然而然地又指向王文韶和景廉。
有个湖北人叫洪良品,是陈启泰的同年,官居江西道御史,上了一个奏折,引叙史实,
说星变皆出于政失,所以古代遇有灾异,往往罢免宰辅,因为燮理阴阳,咎不容辞。现在皇
太后垂帘听政,皇帝冲龄典学,国事所赖,全在军机大臣,接下来就提到云南报销案:
“臣续有风闻,为陈启泰所未及言者。近日外问哄传,云南报销,户部索贿银十三万
两;嗣因阎敬铭将到,恐其持正驳诘,始以八万金了事,景廉、王文韶均受赂遗巨万,余皆
按股朋分,物议沸腾,众口一词,不独臣一人闻之,通国皆知之。盖事经败露,众目难掩,
遂致传说纷纭。臣窃思奏销关度支大计,数十年积弊相仍,全赖主计之臣整顿,以挽积习。
景廉久经军务,王文韶历任封圻,皆深知此中情弊者,使其毫无所染,何难秉公稽核,立破
其奸?乃甘心受其贿赂,为之掩饰弥缝。以主持国计之人,先为罔利营私之举,何以责夫贪
吏之藉势侵渔;蠢胥之乘机勒索者也?”
因此,洪良品“请旨立赐罢斥”景廉、王文韶,或者“照周瑞清例,撤出军机,一并听
候查办。”最后还发了一段议论:“夫天道无常,人事有凭,前日之枢垣用倭仁、文祥而大
难可平,今日之枢垣,用景廉、王文韶而灾眚屡见,感应之机,捷如影响。”
这道奏折,虽只攻的是景廉与王文韶,但恭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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