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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诩能代表上帝的人,该是何等自信。 他们两人,一样目光锐利,一样不苟言笑,彼此对视着,像看着镜中的自己。 若是他们不能被称为世界上最有名望的人,那还真不知道成功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总统大选时选票的统计,很难说该止于何时。但是,政治,要求它必须停止在某一 个时刻。虽然选票的数目只相差几千,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美国不可一日无总统。 继任者机械地伸出了手,像是打开一扇门。两人礼节性地握了握手,不到五秒 钟,前任先停止了手腕的抖动。他交代了发射原子弹的密码、设备的工作状态,还 有几份总统才能过目的国防高度机密情报。从此,这些文件,就将放在棕红色的办 公桌上,而他能做的事,就是要将它们在记忆中抹去。 白宫的前主人关上了皮箱,嘴角露出的一丝嘲讽没有逃过布什的眼睛。克林顿 又向四周最后环视一圈,转身朝大门走去。他走出两三步,突然回转身来,再次打 开皮箱,不动声色地说:“啊,对了,事实上,我们克隆了耶稣。” 他取出一份绿色文件夹,放在那一堆文件的最上面,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 我看着身穿夹克,笑得满脸皱纹的男人。 他不是刚才那个人,但他们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我想回答,但喉咙太疼了。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他不再微笑,而是叹息。医生已告诉过我三遍:深夜,我独自一 人,穿着睡衣在公路边行走。路人伍德停住了车,车窗后,一位太太打了个手势, 先生冲我眨了眨眼睛,他们载上我。看我一言不发,头发和睡衣都烧焦了,他们就 把我送到了这里。附近没听说发生过火灾,我的脚又满是水泡,看来像是走了很远 的路程……为了让他高兴,我点了点头。我记得这些,这也是我仅存的记忆:四处 一片混乱,人仰马翻,火光冲天,也就这了。 “哎,乖一点,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不再笑了,开始发愁了,然后,他该生气并惩罚我。我从枕头上抬起头,动 动嘴唇,他凑近身来,我说:“吉米。” 他要我再说一遍,我嗓子疼极了,但这次,他听清了。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轻敲手指。我盼他放过我。他的目光移到了床上的绒毛兔身上。那是他们给我的玩 具,少了一只眼睛,其他孩子也在病痛中搂过它,兔子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在兔 子爪子中握着的胡萝卜上面,写着吉米二字,虽然缺胳膊少腿,但还能够辨认出来。 他起身走了,连再见也没说。他去同伍德说话,隔着玻璃看着我,那位夫人转 过身,用手蒙住了眼睛。伍德冲我微笑,他的笑容不同于医生,而是那种苦涩、温 柔、充满慰藉的微笑,温暖人心。昨天在车上,他们说,他们有两个儿子,都要走 了,要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房子会变得空荡荡的。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允许他们进来。我问他们,家里有没有游泳池,他们说没 有,弄个游泳池太贵了。他们会在报上刊登我的相片,寻找我的家人。但是,我没 有家人,这一点我很清楚。他们给我绒毛兔时,还给我看了几部动画片。在那里面, 我看过什么是家,有像伍德夫妇一样的父母,有孩子,有游泳池,还有狗。如果我 有过家的话,我不会忘记,我会想起来的。对那里,唯一能让我想起的,就是医生。 在走廊上,伍德太太把手指竖起,贴在嘴唇上,冲我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不 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看上去很友善。我也用同样的动作回答她。 以后,我会叫吉米・伍德,我会去上学,我会说你好,爸爸,谢谢你,妈妈, 我会过一种真正的生活,像动画片中一样,只是少一个游泳池而已。 十四年来,欧文・格拉斯纳都试图用宗教信仰来代替酒精。但他与滴酒不沾的 总统相反,一周三次,一到晚上六点,就忘了上帝,沉迷在酒精里。因此,尽管在 总统竞选中,身为科学顾问的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还是被很谨慎地排除在白宫 的核心圈子之外。自从权力移交后,欧文就再也没有去过华盛顿。 但今天,他突然收到总统的信函,邀请他共进工作早餐,这让他深感意外。本 来他打算同那帮酒肉朋友重修旧好,现在只好走进椭圆形的会议厅。厅里有十二个 与会者,正守着银质咖啡壶,靠近壁炉团团围坐着。 “请进,欧文。” 口气生硬,气氛压抑。欧文・格拉斯纳边向总统问好,边朝那唯一的空椅子走 去,没人起身相迎。在座的有一半是熟面孔:大学同事、生物学家安德鲁- 麦克尼 尔,总统的三个鹰派要员,宗教顾问,一位前白宫的旧部,还有一位是编剧巴迪・ 古柏曼。 “欧文・格拉斯纳,克隆专家。”布什做了简单介绍,转身接着原来的话题问 亨利牧师,“然后呢? ” “总之,总统先生,罗马教廷的立场始终没变:依然称其为圣像,而非圣物。” “但是,这一点,不是已经做过科学鉴定了吗? 不是吗? ” “科学嘛,当然……”亨利牧师面带遗憾地应和道。 mpanel(1); 乔纳森・亨利是个电视传教士,他不仅具有演讲才能,还有网球运动员的体格 ;思维简单,容易沟通。他还是总统家族的好朋友;拥有八千万美元的产业。身为 大回归教堂的主教,他带领教徒做好迎接新救世主的准备,等待他重返人间来做末 日的审判。 麦克尼尔教授说:“在1993年的罗马会议上,国际科学团体是宣布了鉴定结果, 但是,在整个历史阶段,梵蒂冈一直对耶稣盖脸布保持着距离。” “裹尸布,”布什不快地纠正道,“不是一块盖在死者脸上的布。” 宗教顾问点头附和。欧文・格拉斯纳看着屏幕上的两幅和实物一般大小的画像 :在一块亚麻布上,正反两面都印着受刑者的影像,左边的图像经色彩拉伸增强, 右边是负片。弄不懂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据他所知,20世纪80年代,美国就鉴定出 裹尸布上的影像是一幅中世纪的绘画,但争议也从没有停止过。自从恋上那个法国 女人,INRA的研究部主任,欧文就陪她在巴黎郊区一住八年,克隆母牛。对他来说, 研究活物要比盯着考古学的圣布有意思得多。看来,布什要把神的旨意加到他现任 总统的职责中。想到有朝一日,也许美国星条旗上会加上幅圣灵头像,欧文就忍不 住想笑。 “对于裹尸布,你们想让我知道什么? ” 总统的问题看似明白无误,但对其潜台词,身边的人都心领神会:他是要他们 用浅显的语言来说明问题,不要去挑战他的知识极限,聪明才能带来自信。 安德鲁・麦克尼尔教授迈着他那双小短腿跳到屏幕前,像位热心的推销员。他 是世界上花费最多时间来研究裹尸布的专家。身为都灵裹尸布课题研究室主任,他 曾在1978年带领四十个研究员和七十二箱仪器去过意大利都灵城。 “总统先生,裹尸布是块泛黄的亚麻布,长四点三六米,宽一点一米,上面有 幅影像。 影像上的人曾受过鞭笞,钉过十字架,与《圣经》记载相符。他是位三十多岁 的古也门人,身高一米八零,体重约一百五十到一百六十磅。右边这张负片,是1898 年由斯贡多・皮亚拍摄的,上面能看到很清楚的鞭笞痕迹,还有几处伤口,每一点 都与《圣经・新约・第五福音》中所记录的裹尸布相吻合。其实,恕我斗胆,《第 五福音》应该叫做《第一福音》,因为,只有它才最具有现实意义。” 生物学家的手指,沿着双手交叉的影像的轮廓移动着。 “印在纤维表面上的影像呈单一橙红色,事实上,它是由纤维素脱水所致,脱 水的原因不详,我们可以把它定义成因某种酸性氧化作用而生成的甲二羰基生色体。” “说得具体点? ”总统发问。 “具体说来就是这个橙黄颜色。由于身体的瞬间消失,导致了热量和光线的突 然发散,从而灼烧了亚麻布的表面,印成了平面影像。我们在实验室多次努力,想 重现这种现象,但均徒劳无果。因此,我们可以确定这是真迹。我还要补充一点, 它不同于任何绘画作品,它不会老化:无论时间还是外界的破坏,对它均毫无影响。 总之,可以这么说,我们眼前所呈现的,的确是基督教的奠基物。 对此,我们有基本的物证,也有科学根据。” “那没见就信的人,有福了。”亨利牧师脱口而出。他每个星期天都在电视上 布道两个半小时。 总统的目光犀利如鹰,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他说:“这番科学鉴定,支持了 基督复活的理论。我看不出如何能减少信徒的信仰? ” “疑问的种子才能结出信仰的果实。”电视传教士提醒道。他也有极好的专业 素养,懂得如何在电视上,利用广告的间隙来给听众留下悬念。对于神迹,教会总 是保持着审慎的态度。 “别扯太远,”总统反驳道,“《启示录》的确预计在耶稣返回时,信仰会败 落,但总不能通过劝人不信来减少信徒的人数,这也太过分了。而且,也不是我们 该有的行事方法。” 他用下巴示意麦克尼尔教授继续。后者站在第二幅图前,指着当时包裹圣体的 位置上,有着鲜红的血迹,其鲜艳程度令人难以置信。这么多个世纪过去了,血红 蛋白的损毁应该使其变成棕色。 “你们肯定这不是绘画? ”欧文・格拉斯纳越来越弄不明白邀他来此的用意, 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绝对肯定。我们做过一切可能的验证:显微镜、X 光射线、紫外线、红外线、 荧光、反射计、NASA的VP8 分析,纤维中没有一星点的色素。所有的分析都是同一 个结论:AB型血液。” 生物学家转身朝着发声处看去,声音由一位面容冷峻、穿灰色衣服、坐在安乐 椅前沿的男人发出。他用词准确、语调缓慢,每句话都停顿一下,以示强调。他又 接着说道:“血液的流动方向,能解译出随呼吸而造成的身体移动。伤口也与宗教 画师们所画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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