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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索命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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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索命怪客 太行双老身后突地传来一阵“咯咯”娇笑,只听那罗衣少妇娇笑的声音笑道: “哟唷,想不到这孩子倒有这么好的功夫,竟连‘太行双老’两位老人家都抓不住 你,呀――这可真难得的很!” 管宁方才大用气力,此刻但觉体内气血翻涌,调息半晌,张开限来,只见这两 个华服老人面色难看己极,那罗衣少妇却已面带娇笑,侧着身躯,从老人身旁走了 出来,秋波轻掠,向管宁上下打量了两眼,“喂,我说年轻人呀,你到底为什么, 得罪了这两位老人家,竟使得他们两位全齐向你出手呀?” 她明里是问管宁,其实暗中却在讪损这“太行双老”,要知道以“太行双老” 身份地位,岂有齐向一个弱冠少年出手之理,此话若是传出江湖,“太行双老”颜 面何存。 管宁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当然早已听出她言下之意,心中不禁对这少妇暗暗感 激,把先前骂她心肠冷酷的心念消去几分。 只见这太行双老果然一起轩眉大怒,目光利刃般漠然转向这罗衣少妇,而这箩 衣少妇却仍然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面对管宁娇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呀?我知道 你一定是有事得罪了两位老人家,唉――年轻人做事总是这么莽撞,还不快些向两 位老人家赔礼!” “太行双老”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目光之中,生像是要喷出火来,管宁见了, 心中大为诧异:“这两人对她如此愤恨,怎地都既不出恶言,又不出手相击?” 只见这两人狠狠地望了罗衣少妇几眼, “乐山老人” 突地一跺脚,恨声道: “老夫已是古稀之年,你却年纪还轻,你如此行事,日后你的靠山一倒,你……难 道不怕武林中人将你……将你”这老人气愤之下,说起话来,竟已有些语无伦次起 来,这罗衣少妇面容突地一沉,笑容顿敛,眉梢眼角,竟立刻现出冷削的杀气。 她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我看你年纪不小,才尊你一句老人家,你可不要不 识好歹,什么靠山,难道我沈三娘自己就没有手段较量你?” “太行双老”面色变得更加难看,那青衣小环一手拿着一座烛台,始在门口, 从门里射出的烛光, 映得这两个老人的面容, 苍白如纸,管宁侧目望去,只见那 “乐山老人”的衣襟,两人突地一言不发地一展身形,斜斜一掠出两丈,再一拧身, 便已消失在深沉的夜色和漫天的风雪里。 罗衣少妇冷哼一声,目光转向管宁,轻轻一笑:“年轻人,别老站在雪里呀。” 话声立刻又恢复了娇柔之意,此刻谁都不会看出这少妇竟有令“太行双老”都 为之慑服的能力。 管宁面颊一红,垂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门口,呐呐道:“多谢夫人相助。” 目光动处,心中突地一凛,他手腕之上,竟也整整齐齐印着一个紫色掌印,直 到此刻仍未退去,暗忖这“乐水老人”掌上功力之探,端的惊人已极,他却不知道 若非他已习得那内功心法,此刻他的手腕,至今岂在,早已折断了。 mpanel(1); 那罗衣少妇却生像是没有听见他感激之言,自语道:“真讨厌,怎么雪越下越 大了。” 回身又道:“红儿,你知不知道这里离北京城有多远了,明天我赶不赶的到, 唉,再赶不到,只怕真的要迟了。” 缓缓伸出右掌在自己掌上凝住半晌,似乎看得出起神来了。 管宁侧目一望,只见她这只春葱般的纤掌上,竟戴着一个纯金的戒指,最怪的 是,这戒指竞做成人形,只是此刻灯光昏暗,看不甚清,管宁心中一动,方待答话, 哪知突地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只怕夫人纵使今日就已赶到,也嫌太迟了。” 这声音虽然是冷冰冰地没有半分暖意,但语气之中,却满含一种幸灾乐祸的意 昧,罗衣少妇面色使然一变,幽怨而温顺的眼波,也突地变的寒如利剪,冷然问道: “你说什么?” 大厅内走出缓缓带着满面诡异笑容的终南剑客“瘦鹗谭菁”来,慢条斯理地一 捻颌下微须,目光望着院中的漫天风雪,冷冷又道:“在下是说,夫人纵使今日可 赶去,只怕――唉!” 此时,营宁已走到门外,听了他的话,心中虽也一动,但他越走越远,后面的 话,他便没有听清,也并没放在心上。 此刻他心中思绪万端,根本整理不出个头绪来,今夜他在这个客栈中所遇之人, 虽然个个来历身份俱似十分诡秘,但他却以为这些人与他俱无干系,他也无心去多 作揣测,只有那两个老人与吴布云之间关系,却使他颇为奇怪,那少年“吴布云” 为何不告而别,而且走的那么慌张,更令他觉得难以解释。 一路走去,他才发现这间客栈除了那间跨院外,所有的客房竟都是空着的,他 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心想“铁金刚”那班强盗倒的确有些倒霉,选来选去,竞选中 了这些煞星作打劫的对象。 走到前院中,他和吴布云所驾的两辆车子,还停在门侧的马篷下,这两匹健马 一日奔波,再加上此刻的深夜寒风,但此刻却为何都神采突变,没有半分颓靡之态, 和马篷中的另几匹马一比,更显得卓卓不见。要知道管宁百万身家,此次单身出行, 选用的马匹,自然是百中选一的良驹,那少年“吴布云”更是大有来历,所乘自也 不是普通劣马。 夜色深浓,风雪稍住――管宁一振衣衫,大步走了过去,万籁俱寂之中,这辆 马车中,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呻吟声。 管宁心中蓦地一惊,“飕”地一箭步,窜到车侧一看――这两辆乌篷大车,车 门竟都是虚掩着的,虚掩的车门旁,一旁倒卧着反穿皮袄的彪形大汉,另一旁却例 卧着刚才那个出来开门的店小二,这两人俱是覆地而卧,口中不断地发出着微弱的 呻吟之声。 管宁大惊之下,定睛一看,夜色之中,只见这大汉已经穿得发黑的白羊皮袄的 背心上,竞渗着一片鲜红的血渍,那扮成店伙计样子的贼党,背后亦有一片鲜血, 而这两人之间的雪地上,却赫然有八个像是用剑尖画出的潦草宇迹。“如此疏忽, 真是该死!” 方自稍住的雪花,已将此亥口画颇深的字迹,掩得有些模糊不清,管宁出神地 望着字迹,一时之间,心中满是惭愧自责,不觉呆呆地愕住了。 他知道这两人定必是在自己和吴布云停留在那跨院中时,偷偷溜出来,要看看 这两辆大车中所载是何财物,等他们见到大车中只是两个病人,自然大失所望,甚 至还要将车中之人加以杀害,而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人突然掩到他们身后,而他们 背后的伤口,不用说,自也是被这人所创。 这人暗中救了公孙左足和那神秘的白衣人,自然就不免要恨管宁和吴布云的疏 忽,是以便在地上留下宇迹,以示警戒。“但这人却会是谁呢?” 管宁呆立在凛冽的寒风中,暗问自己,他想到三天以前,书斋里突地穿窗飞来 的两剑一刀,以及昨晨桌上,赫然出现的桑皮纸包中的人耳,便又暗中寻思:“这 件事看来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他如此维护于我,但却又不肯与我相见到底为的是 什么呢?” 刹那间,他思前想后,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已有什么相识之人,会有如此 武功,而且一路跟在自己身后,做出如神出鬼没之事来。 “只有凌影――”他低低地,有如呻吟一般自言自语道:“凌影,真的是你吗?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却又偏不肯见我呢?” 藏首缩尾的马,被惊得“稀聿聿”昂首不住长嘶。 管宁心头一惊,伸手打开车门,自衣书生仍然静卧如昔,另一辆车中的公孙左 足也在沉沉睡梦中,他心中一叹,觉得这位浪迹风尘的武林异人,在身受重伤之后 还能如此沉睡,的确是种福气。 他却不知道,公孙左足此刻还能沉睡的原因,却是因为吴布云以和缓的手法, 点佳他的睡穴而已。 他见了车内的两位武林异人都安然无恙,方自透了口长气,突地觉得天地间此 刻竟是沉寂如死,方才的马嘶声,呻吟声,已全部停顿,除了呼呼的风声外,四下 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在如此寒冷的冬天,在如此寂寞的深夜,他突然发觉,静寂有时真是一件可怕 的事。 于是他便于咳一声,但咳声一住,四万又复寂然,他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将 一辆马车从马厩中牵出来,可是…… 当他再去牵第二辆马车的时候,一条谈青人影,突地如飞掠来,灵巧地掠上马 车前座。 接着,第二条人影,但自掠来,这人影来势之速,更远在第一条人影之上。 已被第一条焕然如飞的人影惊得怔住的管宁,耳畔只听得一连串环佩的叮当徽 声,停留在院中的大车已由这家客栈敞开的大门向外驰去,一个娇柔清脆的口音, 仿佛在喊道:“暂时借马车一用……” 下面的话声,便已全辈磷磷的车声,和两匹健马的长嘶掩住。 这一个突然的变故,从发生到结束,不过仅仅是眨眼间事。 大惊之下的管中,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突生之变,等到他定过神来,大喝一 声:“慢走。” 一个箭步掠出大门的时候,这辆大车,在沉沉夜影中,已变成了一个朦胧的黑 影。 此刻,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想,这变故的严重性,他知道驾走这辆大车的,必定 是那罗衣少妇和她的女婢,这样的人物,莫说驾走他一辆车,使是驾走他十辆车, 他也不会觉得心痛。 但是――突然想起大车里卧病的人来,他也想到了它的严重性,于是他感到一 阵虚弱的感觉,自脚跟发散,转瞬便蔓延全身,你若是也会经历过一些突然发生的 严重打击,你便也能明隙这种感觉的滋昧,如若不然,便是用尽世间所有的形容词 汇,只怕也不能形容出这种感觉的滋味。 大地上的一切,眨眼之间,便都变成为一圈虚空。 他大喝一声,转身扑向仍然停留在马厩内的另一辆马车边,拉开车门一看,那 至今仍是谜一样的白衣人,安静地卧在温暖华丽的锦被里,他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口 气,但是――这口气还未逐出一半,他的呼吸便立刻又像是窒息住了。 他想起另一辆大车中,是伤势很重,亟待求医的公孙左足――他来不及再想别 的,又自狂吼一声,扑向大门,但门外夜色沉沉,寒风寂寂,不但没有车马的影子, 就连马车的声音都没有但是这沉沉的夜色,这寂寂的寒风,此刻却像是泰山巨石般, 当头向他压了下来,他也仿佛承受不住,身形摇了两摇,虚软地倚在门边,于是刹 那间,夜色也消失了,寒风也消失了,在他眼中,他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大地又变 成了一片虚空和混购。 这件事故发生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他不敢想象,更无法弥补,他紧握着这双拳, 在自己胸口狠狠地打了两下,暗中责备自己的愚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那辆 大车牵出来,假如他先将公孙左足抱到另一辆大车,不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吗? 纵然将两车大车都一起牵到门口,又有何用,一个人,又怎能同时驾驶两辆大车吗? 于是他紧握着的双拳,又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地打了两下。 就在他深深自惭自愧,自责自疚的时候,暗影中又突然缓绍地踱出一条人影, 一面在独自冷笑着,寒风将他这森冷的笑声,传人管宁的耳里,他下意识地转目望 去,瘦鹗谭菁已自踱到身侧另一方。 他眼中虽然接触到这条人影,心里却仍然是空中洞洞的。“瘦鹗谭菁”奇怪地 打量了他两眼,这终南的名剑手,虽然早已知道较师兄“乌衣独行”已在四明山庄 中遭人毒手,是以便兼程北来,想在北京城中,寻访那传言已被一个富家少年带回 北京,并且已受了重伤的凶手,但是他却不知道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少年便是自己此 来寻访的人物。 他无意之中,遇着多年以前,在黄河江船上,使完全不识水性的他受尽折辱而 几乎丧生的仇人,报却了久久郁积于心的深仇,又以冷言热讽,将那罗衣少妇说得 五内焦急,立刻冒着风雪赶走。―夜之间,他一连做了两件得意的事,此刻便不禁 有些飘然的感觉恨不得能找个人来分享他此刻的快乐。 于是他便停下脚步,缓缓地道:“人生百年,拍掌来去,身外之物,更是生不 能带来,死不能带走,你不过只是失去了一辆马车而已,又何必如此愁苦。” 话声微顿,抬目望处,却见这少年仍在呆呆地望着自己,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自己的话似的,他的双眉微皱,沉声又道:“少年人,我说的话,你可听到没有?” 管宁目光一瞬,缓缓垂下头,低语道:“这该如何是好。”他心中一片茫然,想到 自己明日与那少年吴布云之约,更不知该如何交待,竞真的没有听到这“瘦鹗谭菁” 究竟在说些什么。又自喃喃低语:“我真是该死!我真是该死……”谭菁双眉一轩, 但瞬即放声大笑起来,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锭原本已放在“铁金刚”手里,此刻却 又取回的金锭,大笑道:“想不到你这少年人竟然如此想不开,来来来,拿去,拿 去,这一链黄金,想来已足够买回你的马车了。”这狂笑之声,使得管宁神志为之 一震,抬起头来,呆望了他两眼,又摇了摇头,方自缓缓说道:“我与阁下素不相 识,阁下这是干什么?”瘦鹗谭菁伸手一捻微须,大笑又道:“是是,我与你虽然 素不相识,你的车马更不是我所掠走,但这锭金子,你却只管取走。”他又自仰头 长笑几声,接着道:“若非我三言两语,那沈三娘又怎会如此匆忙的赶走,你可知 道她是为着什么――哈哈,她是生怕自己去的太迟,那厮会被别人害死!哈哈――” 他故意叹息着道:“如此风霜严寒,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如此奔波,也真难为她了。” 管宁呆呆地望着他说的话,管宁根本一点也不懂,当下干咳--声,道:“阁下到底 在说什么?小可实在愚昧,难以了解,至于这锭金子,小可更是不敢接受――”瘦 鹗谭菁笑声顿住了,突地面色一沉,截断了他的话,说道:“这黄金只管拿着,反 正你的马车,既然被那人驶去,你纵然想尽办法,也不能取回了。” 管宁心头一凛,脱口道:“真的?” 谭菁冷哼一声,点首道:“老夫岂会骗你。” 双眉一扬,神气间突然又变的十分得意,接着又道:“你可知道驶去你车子的 那个女子是谁?” 管宁茫然地摇了摇头,谭菁又道:“那女子便是江湖上称‘绝望夫人’的沈三 娘!武林中人遇上了别人,凡事还能有三分希望,但遇上了这沈三娘么――嘿嘿, 什么事都只好任凭她摆布了,几乎连半分反抗之力都没有,是以江湖中人,才替她 取了‘绝望夫人’这名字”“绝望……”管宁将过两个字仔细思索一下,不禁为之 机伶伶打了个寒战,世上最最可怕之事,只怕也莫过于这“绝望”二字。 而那温柔高贵的女子,竞叫做“绝望夫人”,这名字取的又是何等冷俏,但见 “瘦鹗谭菁” 嘿嘿一声冷笑道:“这‘绝望夫人’沈三娘5不但剑法暗器,俱都超 人一等,聪明机智,更是骇人听闻,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几乎全都早已猜到,你 嘴里都没有说出来的话,她也能先替你说出来,而且她还有个与她关系大不寻常大 大的靠山,武林中最狠最冷的人物‘西门一白’。” 这“西门一白”四字一入管宁之耳,他心头不禁又力之一凛,他似乎听过这名 字,又似乎没有听过,却见谭菁又已接道:“多年来,天下武林中人,就从未听过 有一人能在‘绝望夫人’面前占过半分便宜,嘿嘿――只有老夫,今日只说了三言 两语,便让她吓得面青唇白,连抢马车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他又以一阵得意的大笑结束了自己的话,随手将那锭黄金塞在管宁手里,人们 在欢乐的时候,常常会希望别人也能分享自己的欢乐,这孤傲的老人此刻便也做出 了―些绝非他平日为人性格所做出的事来。 但是,他却不知道,管宁的心境,又怎会为这区区一锭金子而欢乐起来。 这本已充满自责自疚之心的少年,心情更是乱如麻,他略为思考一下,便恍然 想到“西门一白”四字,便是那白衣书生的名字,也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白衣书生 的名字,只是除了这名字之外,他对此人的一切,仍然丝毫不知道。 他想到这些日子里,恼所接触到的每一个武林中人,说起“西门一白”的为人, 都是冷酷毒辣“的。于是,他便无法不再冷静地思考一遍,他对这”西门一白“的 信念,是否有改变一下的必要。而他此刻也已猜到,那位”绝望夫人“沈三娘,如 此匆忙的要赶去北京,一定是为着关心这”西门一白“的安危,生怕也会遭受到仇 家的危害,于是,他又想到那一刀两剑,两只人耳。”难道这些人都是要去加害西 门一白的仇家。“他不禁暗问自己:“那么,又是谁把他们赶跑的呢?” 一个人能对一件事加以冷静而明确的分析,他便会被人称赞为聪明人,假如, 他能冷静地分析的这件事与他中身有关,那么他聪明的程度就更会被人称赞。 但是,管宁此刻,却有着那么多与他本身有关的事,有待于他自已的思考分析, 他纵然聪明绝顶,却也不禁为之迷乱了。 手掌一紧,他发觉掌中已多了一锭金子,谭菁是何时将这锭金子塞在他手上的, 他也不知道。 于是,他接着便发觉,方才充耳的狂笑声,此时已归于寂静,而那位枯瘦的终 南剑手,此刻也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风未住,雪又落了起来,他肩头已积满了雪花,但却没有抖落它,你能够将自 己也化为管宁此刻的情景,来体会一下此刻的感觉吗? 瘦鹗谭菁成名江湖数十年,平生只在河套附近的黄河渡头边栽过一次筋斗,心 胸极为狭窄,多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将这件奇耻大辱放在心里,未曾有一日或忘。 今日他奇耻得雪,又将武林中人人见到要倒霉的“绝望夫人”讪笑一番,心中 正放得意已极,是以见了管宁这种发楞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随手塞给他 一锭金子,使扬长走了出去。 这王平口虽近京城,前有大镇,后去已是北京,过往的行商旅客,在这王乎口 歇脚的并不甚多,因这市面并不繁华,此刻夜已颇深,王平口这条街道上,不但渺 无人迹,甚至连灯火都没有了。再加上这家客栈本已位于街道尽头,他出了大门, 四下一望,微一振衣,抖落雪花,便向镇外行去。 在这严冬的深夜里,在这荒凉的道路上,若非是他这种久走江湖,内外兼修的 武林高手,若是换了别人,任谁敢在此时赶路。 他暗中微笑一下,撩起衫脚,大步而行,虽末尽展轻功,速度颇惊人,此刻也 心中舒坦,脚步踏在雪地上,有如踏在云端。 刹那之间,前行使已里许,他脚步却已越走越慢,要知道虽是内家高手,他在 如此风雪严寒中赶路,却也是件苦事。 “我此行无急事,如此赶路为何?” 此念既生,他不觉暗笑自己,于是他前行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转目望,忽然 瞥见前面枯林中,仿佛有―幢屋影,他暗中盘算一下,突地双臂一振,电也似的向 这幢屋影掠去。 三五个起落,他掠起的身形,便已撩去林中,只见这幢屋影飞椽双脊,屋子虽 不大,建筑的却极为精致华丽。 他展颜―笑,暗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幢屋子真的是间祠堂庙宇。” 于是他毫不考虑地从一处颓落的墙垣缺口,跳跃进去,顺手掏出个夜行人必备 的火折子。顺风一抖,一点昏黄的火光,便自亮远。 哪知… 一点火光,突地从店栈墙角转了出来,接着“笃笃”两声更鼓,一个懈怠苍老 的声音,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懒洋洋地自语道:“又是二更啦!天,怎 么还不亮,唉――冬天晚上,日子可过的真慢呀!” 紧握着手中一锭金子的管宁,正望着漫天的雪花发楞,听见这声音,倏然一惊, 脚步一缩,想退回门里,却听这更夫已自喝道:“是谁?这么晚还站在这几。” 管宁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又遇着了麻烦,他生怕选更夫会看到院里的两具尸身, 要知道他出身世家,对于违法的事,总是不敢做的,这两具尸身虽非他所杀,但他 却怕沾到凶杀的嫌疑;这种感觉,自然和亡命天涯的武林人物大不相同,若是换了 “铁金刚”这类角色,只怕早已将这更夫一刀杀却。 而此刻,他却立刻应声走了出去,耸着双肩,缩着脖子,穿着一身老棉袄,手 里提着个灯笼,捻着个更梆的老更夫,睁着朦胧的老花眼,上下向他望了两眼,干 咳了两声,又道:“小伙子,三更半夜曲,于什么呀!是跟谁幽会?嘿――年轻人, 真都是夜猫子,难道你也像是我老头子一样,怕不长了,连晚上都不敢睡觉。” 这老人亲切的语气,友善的态度,管宁突然发觉,有些人的人性是那么善良, 这老人家看到自己如此鬼崇样子,竞没有丝毫疑心自己。 他感激地向老人一笑,心中一动,便问道:“老人家,我是因为有个客人生了 急病,要尽快到妙峰山去求医,你老可知道,从这儿到妙峰山,该怎么个走法?” 老更夫长长地“哦”了一声,将灯笼往门里一照,管宁心中立刻一阵巨跳,生 怕灯笼的灯光,会照在地上的尸身。 他却不知道这老人老眼昏花,在这幽暗的深夜里,要叫他看见一丈以外马厩下 阴影中的东西,再添三只灯笼,他也未必能看到的。 只见这老人手里拿着灯笼,来回晃了两晃,道:“这里面有辆马车是不是?嘿 ――还套上马。嘿――原来你要趁夜赶路,妙峰山可不远,从这出镇往西走,走里 把地,再往北转,不到天亮,你也许就能赶到妙峰山了,可是――我老头子怎地没 听说过妙峰山上住着大夫呀?” “笃,笃”两声,更梆又是两响,这老人摇了摇头,蹒跚着往外走去,一面摇 着头,叹道:“唉!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身体真比我老头子棒得多,这么黑,这 么晚,还能赶车……” 管宁望着这老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他一生平凡的生命,心里方自泛起一阵 淡淡的怜悯,但转念一想,这老人的生命虽然平凡,但却是安乐而稳定的,他毋庸 对世人负疚,也不会对上天有愧,因为,他已尽到了他做人的责任。 “但是,我呢?”他垂下头,走到院中,走到那辆大车旁,此刻他甚至弓‘愿 方才被那罗衣少妇驶走的是这辆,因为,他对人们已有歉疚的感觉。跳上车座,扬 起马鞭,叭畴口一声,健马长嘶,车轮转观――这辆马车,便冒着风雪,冲出了这 家客栈的大门,驶入深沉的夜色中的官道上,磷磷的车声,划破了大地的寂静。他 挺起胸膛,长长逐了口气,风雪劈面打在他脸上,刺骨的寒意,使他消极的意志, 振奋起来。于是,车行更痪。他留意观察着道路,左手捻着缰绳,握着马鞭的右手, 却搭了凉篷,盖在眼脸上,免得迎面飞舞的风雪,将视线挡住,因为,在这深沉的 夜色里,要辨清前面的通路,本就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突地――一条黑影,跟跑 着从道路冲出来,扬手一招,似乎想将马军拦任。管宁双眉一皱,微一迟疑,马车 已冲过那人身旁,在这刹那间,他心念数转,终于一提缰绳,哈喝着将马车勒佼。 车声一停,马嘶一位,便听得那人口中不住哼着。管宁回身探首望去,那人向前撞 了两步,终于“唉”地倒在地上,黑夜里,他依稀辨出这人的身形,心头不禁一凛 ――这看来似乎已受了重伤的人,竟是那枯瘦的老人瘦鹗谭菁。管宁一惊之下,立 刻跳下车去,他与这枯瘦的老人,虽然并未深交,但他生具至性,见人有了危难, 无论此人是谁,他都会伏义援手,至于他自身的利害,他却根本不去想它。瘦鹗谭 菁在地上哼了两声,挣扎着抬起头来,于是他也看清,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便是 方才发呆的少年。管宁俯下身去,挽起这老人的臂膀,焦急问道:“老前辈,你受 的什么伤,伤在哪里?” 瘦鹗谭菁长叹了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管宁的怀里,管宁问他的话,他 只能虚弱地摇了一下头,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身上所受的伤,究竟是被 何物所伤的。 于是,管宁只得将他抱到车上,放在那白衣人西门一白的身旁。瘦鹗谭菁此刻 目光仍是敏锐的,头脑若仍是清楚的,还能看清他身旁所卧的人的面容,只怕他立 刻便会跳起来。 但是此刻,他不但四肢已开始麻痹,而且他还感觉到这种麻痹已逐渐蔓延到他 心房。命运的安排,永远是如此奇妙和残酷,它使你终于找到你非常想找的人,但 却又会在最最不愿见到此人的时候。 这辆大车,外观虽不起眼,但内里却制造得极为精致。车厢四角,都嵌着一盏 小小的铜灯,只是管宁方才心乱之际,便未将灯燃着。 他此次离家出门,本已立下闯荡江湖的志愿。因此事先将行囊准备的甚是周详, 此刻他从一旁取出火折,爬进车厢,将四角的铜灯俱都用火点着,车厢内便立刻变 得十分明亮。 光芒刺眼,瘦鹗谭菁微张一线的眼睛里,便又闭了起来。 管宁俯首望去,这老人身上衣衫仍然完整,身上也没有一丝血渍,只是面色苍 白,气息微弱,他心中一动,忖道:莫非他也是中了剧毒!“此念方生,目光转处, 却见这老人枯瘦面容上的肌肉,突然一阵痉挛,苍白的面色,候的转青,昏黄的灯 光,照在他这狰狞的面容上,管宁不觉打了个寒战,却见他痛苦的低喊一声,突又 伸出双手,”拍“的击在他自己胸前,伸手一抓,抓着他自己的衣袄,双手一扬,” 嘶“地一声,他竞将身上穿着的皮袄撕成两半。车门外有风吹进,吹起这皮袄里断 落的棉絮,浅黄色的狐皮短袄内,他黝黑枯瘦的胸膛上,竟有五点谈淡的血渍。管 宁不禁为之心头一凛,定睛望去,这五点谈淡的血渍上,竞各个露出半乌黑的针尖, 针尖颇楞,甚至比绣花针还要细上一些,但却仍能穿透这厚重的皮袄,直入肌肤, 端的是骇人听闻的事。管宁呆呆地望着这五点针尖,心中突又一动,悠然想起自己 在四明山庄桥前所遇到的暗器,又想起武当四雁中蓝雁道人所说的话”……以贫道 推测,在四明山庄的止步桥前,袭向他的暗器,便是那以暗器驰名天下的‘峨嵋豹 囊’囊中七件其毒无比的暗器中最霸道的‘玄武乌煞、罗喉神针’…。“管宁不禁 脱口惊呼一声:“罗喉神针。” 瘦鹗谭菁全身一震,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使得已将奄奄一息的他,挣扎着坐 起半身俯首一望,面色大变,惊喝道:“果然是‘玄武乌煞、罗喉神针’……唉, 我怎么会想得到那里面竟是他们兄弟两人……” 眉峰一皱,又道:“奇怪,他兄弟两人,怎会也到此间,又怎会潜伏在祠堂里 ……” 语声一顿,目光突地掠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管宁此刻心中思潮又起,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是在哪里遇着他们的,又怎么 会中了他们的暗器?” 要知道管宁心中始终认为四明山庄那件凶杀之事,要以这“峨嵋豹囊”兄弟二 人的嫌疑最大,是以此刻听到他们的行踪,便立刻不住地追问起来。 却听得谭营长叹一声,“扑”地卧倒,沉声道:“我哪里知道是他们,只伯他 们也不知道是我……” 原来。方才他一脚跨进了断墙,随手打开火柴,却听黝黑深沉的祠堂之中,突 地冷冷地一笑,瘦鹗谭菁虽然久走江湖,但听了这种森寒的笑声,却不禁为之一惊, 候然顿下脚步。笑声一发便止,但四下的寒风里,却似仍有那森寒的笑意。瘦鹗谭 菁心念动处,手腕一扬,掌中的火折子,突的脱手飞出,穿过这祠堂大殿败落窗棂, 笔直飞了进去。而他枯瘦的身躯,也随之掠进。突然大殿中又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朋友,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瘦鹗谭菁身形方自穿入窗棂,闻言心中一动,真气猛降,浊气倏升,而就在这 刹那之间,黑暗中突地击来十数道尖锐但却微弱的风声。瘦鸥谭菁大喝一声,挥掌 拧身,手掌一按窗框,身形又退到窗外,应变之快,可谓惊人。 但他双足一踏地面,胸膛间仿佛微微一凉,他立刻觉得不妙,身形再退五尺, 运气之间,胸中竟有些麻痹之感。 他全身一震,大喝一声:“我与你素无仇怨,你竟暗器伤人?” 此刻他急怒之下,说话的声音竟有些嘶哑了,黑暗中又传来一阵森冷的笑声, 先前那说话声音,又自沉声道:“暗器伤人……哼,我比你也尝尝暗箭伤人的滋味。” 谭菁闻言,立刻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着误会,他奇怪的是暗中向自己发出暗器的 人,怎的还不现身,于是他身形一动,再扑向窗内,但身形方动,便又立刻退回, 原来就在他运用真气的一刹那,他竞发觉自己胸膛上的那点麻痹的感觉,就在这瞬 息之间,便已扩散至全身。 他闯荡江湖数十年,这么霸道的暗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心头发凉,再也不敢 在这词堂内,伯那人会随后赶来,瘦鹗谭菁成名以来,败得如此的狼狈,败得如此 莫名其妙,倒真是生平首次,他甚至连祠堂中那人的影子都未见到,更不知道为什 么向他击出暗器,但是在这阴森森的地方突然遇到这种情形如鬼魅的敌人,身上又 中了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暗器,他虽然一生高傲,此刻却也不仅心生寒意, 连问也不敢再问一句,只望自己能在毒发之前,早些寻得解救之法。 但是,等他飞奔到路旁的时候,他竟已无法再施展轻功了。 他喘息着坐下来,一时之间,他心中又自怨自艾又是惊疑莫名,真恨不得祠堂 那人随后跟来,让自己究竟看看他是谁?问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向自己发出暗器, 那么就算自己死了,心里也落得清楚些。 哪知就在此时,管宁已驾着马车驶来,他听得车声,心中便是生出一丝生机, 是以拼尽全力跃了出来,拦住马车――而此刻,他见到胸前的伤痕,求生之念,便 更强烈了。 要知道终南一派,与“四川唐门”不但毫无仇怨,而且还颇有来往,是以他更 断定其中必有误会,那唐氏兄弟若然知道是自己的话,也许会立刻鼎力解救也未可 知。 是以此刻他长叹一声,便又挣扎着说道:“路边不远,有间祠堂,麻烦兄弟, 将我带到哪里去”――唉,我如此麻烦兄弟,亦非得已,但望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日后,咳!我必有补报之处。“为着生存,这高傲而冷酷的老人,此刻不但将这个 陌生的少年,称做兄弟,而且竟还说出如此哀恳的话来。管宁目光低垂,望着这片 刻之前,还是意气飞扬,但此刻却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心中不禁为之万端感慨。此 刻虽未天明,但距离天明已不远,明日妙峰山外之约,使他恨不得立时赶到毛家老 店去才对心思,但又怎能拒绝这位老人的请求。何况他自已也极欲去见那”峨嵋豹 囊“兄弟一面,于是他便断然点首道:“老前辈但请放心,小司‘岂是见死不救之 人,但是――那”峨嵋豹囊’兄弟伤人之后,是否还会停留在掏堂呢?“谭菁闻言 一凛,久久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四川唐门“之所以闻名武林,便在于唐门的独药 暗器,除了他们世代秘传的解药外,普天之下,再无一人可以解救,而且见血封喉, 一个时辰内,毒性一发,立时丧命。瘦鹗谭菁若不能立时寻得唐氏兄弟,求得解药, 性命实在难以深全。他踏然沉吟良久,方自长叹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我只得去碰碰运气了。” 管宁在路边仔细查看一遍,才发现有条小径笔直穿入树林,想必是昔日这家祠 堂盛时的道路,虽已长满荒草,但勉强可容马车行走。 于是他便牵着马缰穿林而入,果然见到前面有幢房影,他暗中将瘦鹗谭菁方才 教他的话默念一遍,便大步走到面前,面对着这祠堂败落的门户,朗声道:“方才 终南瘦鹗谭菁,不知两位侠驾在此,因此误闯而入,以至身中两位独门‘罗喉神针’, 但望两位念在昔日故交,赐以解救。” 他内力之修为,已至登堂入室的境界,此刻朗声呼喊,竟然声细金石,传出甚 远。 但是――阴黑黝黝的词堂内,却寂天回声,管宁暗暗皱眉,又自喊道:“在下 乃终南瘦鹗谭菁之友,但望两位应允在下请求,此刻谭大侠已是命在垂危,在下情 非得已,亦只得冒昧闯入了。” 说罢,大步向门内走了进去,只觉脚下所踏,俱是残枝枯叶和片片积雪,脚步 每一移动,便带着阵阵微响。 这“叽叽”的声音混合在“呼呼”的风声里,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遍体生出 寒意,管宁胸膛一挺,往前再走了两步,走到大殿前的台阶生,亦自持着一直持在 手中的火折子,火光一闪之中,只见大殿之中颓败破落,神幔、灵位俱都残败得七 零八落,灵台两旁,却有两等神像,但也是金漆剥落,不复有当年的威仪。 他失望地长叹一声,只当唐氏兄弟早已走了,他也不愿再在这地方逗留片刻, 方自转身走开,哪知―个大殿中竞突地响出一个森冰的声浪,低沉而微弱的说道: 站住!“管宁大惊之下,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足踝升起,转瞬便升至背脊,再 次缓缓转过身去,退色的神幔里,竟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躯顾长,瘦骨嶙 峋,头上发髻散乱,身上却穿着一件极为华丽的紫缎长衫,及膝而上,横腰系着一 条丝绦,定睛一看,他左腰之上,竞渗出一片深紫血渍,只因他身上穿着的衣裳也 是紫色的,是以若非留意,便不易看出。此时此地,骤然见着如此诡异的人物,若 非管宁这半年之中,所见所闻,件件俱是惊人之事,只怕此刻已吓得不能举步了。 但他此刻却仍壮着胆子,位立不动,只见送人一手技着神幔,一手按着腰际,缓步 走了出来,步履似乎十分沉得,面自亦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双眼之中,还 发着磷磷的光芒,但被这昏黄微弱的灯光一映,望之却更令人惊栗。他将呆立在门 口的管宁由上至下,由头至脚缓缓看了一遍,最后两人目光相对,管宁心中突地一 动,觉得此人似乎相识,但仔细一看,却又完全陌生,他再仔细回忆一遍,不仅恍 然而悟,原来此人竟和四明山庄之六角亭中那突然现身,一掌击毙”囊儿“的瘦长 怪人,有一分相似之处。刹那之间,他心中已动念数遍,这怪人望了他一遍,突又 说道:“进来!” 管宁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只见这怪人的目光,也随着他身形移动,目光之中, 仿佛有一种慑人的寒意,让人望都不敢望他一眼,管宁心中方正发毛,哪知这怪人 顾长的身躯,竞缓缓坐了下来,“嘶”地一声,本已腐蚀的神幔,随着他的身形, 落在地上。 于是管宁便立刻看到,神幔的灵台边,也盘膝坐一个身穿酱紫长袍的老者,身 材的高矮,虽看不清楚,但他坐在地上,却已比常人坐着的时候高出一头,可见他 亦是身量特高之人,管宁目光动处,便立刻猜出,这两人便是名震武林的“峨嵋豹 囊”。 但是。当先缓步走出的老者,怎地却是腰畔空空,一无所有呢? 立时之间,管宁又想起“昆仑黄冠”门下倚天道人所说的话,他便也立时暗中 思忖道:“这‘峨媚豹囊’兄弟两人,前亦到过‘四明山庄’,是以才会在四明山 庄之中,遗失了自己的东西,而参与四明山庄中那件事的人,全都丧了性命,只有 他两人仍然活着,他两人若非凶手,又该如何解释。” 于是他心中转变,却又不禁忖道:但是那六角亭中突然现身的怪人,乍眼一看, 虽与这两人有些相似, 但仔细看来、 却绝非同一人呀!那么,那怪人又是谁呢? “刹那间,他心中将这两个问题反复想了数遍,却仍然得不到解答,这时已坐到地 上的老人略为瞑目调息,说道:瘦鹗谭菁,真的中了‘罗喉神针’此刻在门外相候 吗?” 管宁一定心神,肃然道:“正是。” 这老人似乎在暗中叹息一声,转首望去他的兄弟,缓缓道:“老大,事情如何 处理,‘瘦鹗谭菁’与我们还有些交情,这次我们误伤了他,总该伸手替他治一治 吧!”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极为缓慢,但却没有断续,管宁见了他如此重伤之下,还能 如此说话,心中不禁暗骇,这“峨嵋豹囊”兄弟二人不傀在武林享盛誉的一流人物。 被称为“老大”的老人仿佛伤势更重,闻言仍然紧闭着双跟,却在鼻中冷“哼” 了一声,缓缓道:姓谭的受的伤我们来治,我们受的伤,却有谁替我们治呢!“他 说话的声音,竟更森寒,话中的含意,亦更冷酷。管宁心中一凛,暗道难怪江湖中 人将这两兄弟称为”七海双煞“,如今看来,这两人不但暗器奇毒,生性亦毒得惊 人,若以这两人的性格看来,四明山庄中的惨事,也只有这种人才会做出。一念至 此,他不禁对这两人大生恶感,哪知”峨嵋豹囊“中的老大唐奇,语声一了,却又 长叹一声,缓道:“只是这姓谭的无缘无故挨了几针,若是叫他如此死了,也实在 有些冤校。” 双目突地一张,电也似地望在管宁身上,说道:你就去把他带进来吧!“管宁 暗暗吐了口气,心中虽不奇怪,这人怎地突然变的有些人性起来,但他心中对此人 早具成见,是以此刻便也漫不为礼,闻言只是微―额首,但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峨嵋豹囊“唐氏兄弟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带着火光消失,大殿又复转于黑暗,老二 唐鹘突地叹道:“这娃儿倒有些志气,他见我们不肯替谭菁治伤,心中但有些不忿, 可是――唉,他却不明白,我们受的伤,比谭菁还要冤枉的多哩。” 老大唐奇冷“哼”一声,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们兄弟想必手上血腥 太多,一直没有报应,今日才会突然杀出这两个人来,莫名其妙地加害我们――老 二,此刻你觉得怎样了,我――我自已知道已经快不行了,你要是还能走,你就先 走吧!” 唐鹘亦自“哼”一声,道:“老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兄弟,要死也得死 在一起,何况就凭这点伤,我们还未见得就死了哩。” 这兄弟二人在讨论生死大事,语气仍如此森冷,生像是此刻身受重伤,即将呜 呼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别人一样。 唐鹘闻言长叹一声,又复闭上眼睛,这兄弟两人彼此说话都是那么冷冰冰的, 其实兄弟之间感情却极深挚。 唐鹘暗中在说着死不了“,心里其实也自知无甚希望,他们虽然此刻仍在说话, 但这兄弟两人,一人腰畔中了一剑,一人的伤势却在中腹边,这两处俱是要害,若 非他兄弟两人数十年的性命交修的功力,此刻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谈话之间,管 宁已一手搀扶着”瘦鹗谭菁“,一手拿着一盏钢灯,快步走了进来,唐鹘听到他的 脚步声,眼也不指,随手掏出一翠玉小瓶,抛向管宁,口中却又”罗苏“一声,缓 缓说道:“一半敷在伤口,一半吞到肚里。” 管宁目光抬处,眼见玉瓶飞来,只是将右手一抬,反手去接,只觉手腕一震, 而谭菁却已缓缓坐在地上,管宁心中更暗骇这唐鹘重伤后仍有如此功力,他却不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密风将死,其鸣仍亮,落日余晖,也还比月光明亮,这“峨 嵋豹囊”名震天下数十年,又岂是徒负虚名的人物可比的。 他心中一面思忖,一面将手中取自车厢的铜灯,放在唐鹘旁边的灵台上,瘦鹗 谭菁此刻的神志已不清,但他却仍强自挣扎着道:“两位大德,我谭菁有生之年, 永不相忘――”唐鹘突地冷笑一声缓缓道:“你忘不忘都无所谓,反正我兄弟也活 不长了,此刻除非能立刻找到‘太行紫靴’门下反练的”续命神膏‘或许还能―― “哪知,他话犹未了,门外突地响起了一阵清朗的笑声,齐地抬目望去,只见门外 人影一闪,大殿中便已飘落下两个华丽的老者来。这两人身形一现,管宁立刻低呼 一声,而这”峨嵋豹囊“唐氏兄弟始终森冷如冰的面容上,竟为之没出一丝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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