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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足深陷 第 35 章 内外压力日益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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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外压力日益增大 1983年5 月18日,在莫斯科电台的国际节目播音段,一向关心苏联问题的人们 正在收听着弗拉基米尔・丹切夫的英语广播。突然间,人们惊异地发现,这位35岁 的男播音员在提及阿富汗问题时清晰无误地把驻在阿富汗的苏军称为“苏联入侵者”, 接下来,在5 月23日的同一节目中,人们再次听到丹切夫的这种称呼。 丹切夫此举引起了国际上的广泛关注,不少人认为苏联可能在对阿富汗的政策 上发生巨大的转变。但在5 月25日,莫斯科电台和《真理报》先后声明“苏联入侵 者”的说法纯属丹切夫个人的错误称呼,苏联仍然坚持对阿富汗的一贯政策。之后, 另一播音员的声音代替丹切夫出现在飞往世界各地的电波中。 于是,人们开始对丹切夫的胆量感到钦佩,同时也都认识到苏联国内对其入侵 阿富汗已经出现了大范围的反对。 其实人们的这种认识井不是完全正确,很多苏联人还不清楚自己的军队到底在 阿富汗做什么,他们惟一知道的是:在阿富汗的苏军绝不是在进行军事演习,苏联 当局正在欺骗他们。 在苏军入侵阿富汗的前夕,甚至在1979年12月23日,《真理报》还这样向国内 报道:“最近,西方尤其是美国的舆论工具在散布明明是捏造的谣言,说什么苏联 干涉阿富汗内政,事情已经发展到,好像苏联的作战部队已经进入了阿富汗,这当 然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同时,在此前后几天的同一报纸上,苏联人民还看到了阿 富汗人民民主党总书记阿明在喀布尔发表讲话的报道,阿明在讲话中宣称,苏联始 终都尊重阿富汗的独立和民族主权,阿富汗与苏联像“兄弟般亲密”。然而,未过 一周,12月29日,同是《真理报》却发表文章称阿明领导的是个“血腥集团”,阿 明是“美帝国主义的爪牙、叛徒和独裁者”。苏联人糊涂了,阿富汗到底怎么了? 苏联人要在阿富汗干什么?没有答案。在苏联入侵阿富汗最初的几个月里,苏联各 媒体仿佛是嘴里被塞进了泥巴一样,都绝口不再提及阿富汗,一时间,阿富汗这个 “亲密的兄弟”在苏联人民的视觉和听觉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很多苏联青年 人被征往阿富汗参加军事演习,偶尔苏联的报刊上也会出现一幅苏联士兵在阿富汗 的照片,或者是这些士兵正在逗一个阿富汗的小孩子玩,或者正在帮助阿富汗农民 干农活,但是出现在苏联人面前的事实却是:苏联国内开始出现一批又一批新的士 兵墓地,大街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年轻残废人。 为了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苏联媒体也改变了口气,说阿富汗出现了“暴徒”, 苏联在那里的军事演习受到了破坏,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冲突。 可是在阿富汗苏联军队的士兵家属们却接到了愈来愈多的锌制棺材和阵亡通知 书,他们年轻的儿子有的一去不回了,有的即使回来了,也成了沉默的残废(因为 这些退伍的士兵被警告:不能把自己在阿富汗作战的真相泄露出去)。受到切身之 痛的苏联人民强烈要求苏联当局告知事情的真相。接下来,各种各样的传说与流言 在社会上四处流窜,有些说法甚至比事件本身更令人恐怖。 1984年,刚上台不久的苏共中央总书记契尔年科面对国内舆论的一片混乱,不 得不放宽了有关阿富汗问题的新闻控制,这时,苏联国内才出现了一部分相关事件 的隐隐约约的报道。 人们开始震惊,继而变得愤怒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战争?如果是正义战争, 为什么持续了这么久仍然不见起色?特别是那些正在服役或者曾经服役的士兵的父 母们,他们不约而同。大批大批地向新闻媒体写信,反应各种各样的问题,抒发内 心的痛苦和愤怒。而最令他们愤慨的一个问题是:那些从阿富汗回来的残废军人以 及复员归来的“国际主义战士”普遍受到了冷酷的待遇,很多人被孤立在整个社会 之外,一些因战争而瘫痪的复员士兵想要一把轮椅都得不到满足,还有很多士兵回 国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整天感到无聊和空虚,只能依赖毒品打发日子。 社会上对这类问题的关注愈来愈多,而这类问题却是越关注越让人愤怒,那些 无辜死在阿富汗的士兵的亲人们更是痛心疾呼:我们的孩子为什么牺牲了?他们为 什么而死,我们不能理解;我们不应该再沉默地欺骗自己了。在一些大学中,学生 们经常把“我们为什么要出兵”和“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作为他们争论的问题。 一些地方则利用国内日渐高涨的反战情绪发起了种种骚乱,特别是在中亚地区 的一些加盟共和国,他们甚至与阿富汗游击队携手合作,共同打击驻在苏联南部前 沿的苏军兵营。 国内的反战情绪在日益增长和扩散,而在阿富汗前线的苏联士兵也并没有在服 服贴贴地战斗。 那些前去参战的苏联士兵似乎比被蒙蔽的苏联人民要幸运一点点,因为他们毕 竟还是被告知要去打仗,来自总参谋部的解释说:在他们最友好的国家阿富汗境内, 出现了大批的外国帝国主义分子,苏联为了维护人类的正义和世界的和平正在拯救 阿富汗人民,苏联军队就是去阿富汗帮助阿富汗人消灭那些外国于涉者的。 但是这些苏联士兵在阿富汗没有看到外国干涉者,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一群群朴 实而愤怒的阿富汗穆斯林农民。之后,他们便被迫与这些农民们绞杀在一起。他们 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要干什么,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这里。 但阿富汗对这些年龄在20岁左右的年轻士兵来说,无疑是一座地狱。各种各样 的问题排着长队在他们的身边徘徊。他们第一个忧虑的便是吃饭问题,士兵们的三 餐常常是小米稀饭外加一个蕃茄汁鱼罐头,特别在阿富汗游击队对苏军封锁加强的 时候,这些苏联士兵吃得更差,饥饿使他们经常去平民区抢劫或者用枪弹去换取食 物。与之相伴的是,吸毒在苏军中广为流行,尽管军队中有明文规定将会惩罚吸食 者蹲军事禁闭,或者让他们去苏联国内条件最差的军队劳改营。但仍然是屡禁不止, 有的部队甚至官兵串通一气,相互包容,竞相变卖武器装备去换取毒品。另外,由 于卫生条件差和阿富汗气候的原因,一些像肝病之类的传染病也在苏军中流行。 阿富汗游击队的作战方法也让一些苏联士兵惊惧,苏联士兵们都争先恐后地担 任白天里的巡逻任务,但一到夜晚,却谁也不愿意去执行任务,因为他们都曾亲眼 目睹一批批伤兵住进医院,一口口棺材被运回国内。这些人大多是在执行夜间任务 时被突然出现的游击队所伏击的。 苏联士兵大多数都在企盼两年的义务服役期快些结束,争取活着回国。但是, 即使他们不参加战斗,在军队里的处境仍然难以忍受,一些快满服役年限的“老兵 油子”几乎就成了新来的“小兵”们的太上皇,他们恣意地欺压和折磨新兵,对敢 于反抗的新兵经常给予毒打,但与此同时,这些老兵们也一样受到更高一级的威胁, 他们一旦进入训练营地,上级军士也同样对他们采取各种各样粗暴而野蛮的惩罚措 施。因此,军队中经常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他们之间的谋杀事件接连不断。甚至 还有一些士兵在难以忍受的情况下自杀。据统计,在阿富汗境内死亡的士兵中,因 疾病和自杀而死的士兵占苏军死亡总人数的比例将近 50 %。 在战斗中,士兵们的自私思想体现得更明显,即使在同一车队中,如果其中的 一辆军车被游击队围困,其他军车可能会视而不见,根本不理会,继续自己的行动。 而一旦自己的军车被攻击,车上的苏军士兵却宁肯在车中被打死,也不敢有谁率先 冲出军车进行反击,这些现象甚至让游击队员们都感到吃惊。 为了保证每个士兵都参加战斗,一些苏军将领不得不规定,每次战斗,每个士 兵必须发射500 发子弹,否则将遭到处罚,这样也未能奏效,一些士兵干脆躲在岩 石后面放出一阵空枪,然后长出一口气,兴高采烈地跑回来。 每到4 月和10月苏军换防时节来临时,那些服役期满的士兵便会如奔向天堂一 般返回自己的家乡,而仍在留守的士兵则黯然神伤,他们有时会把自己的想法在调 换防区时写在营房里,新到的士兵经常看到在破旧的营房墙壁上用俄文或英文写的 “我们厌恶战争!”、“我想早日回家。”、“我们干嘛要到别人的国家来打仗?” 等标语口号。还有很多士兵直接给国内的各媒体写信,抒发自己的不满,《真理报 》接到的一封信里就有这样一段话:“坦率地讲,并不是所有女人都需要残废,残 废人不可能成为业务熟练的专家,也很难成为先进工作者。而这就意味着国家不会 向你提供住宅,其结果是,除了自己和出痛苦而受折磨的老母亲外,谁也不需要你。” 到80年代中期,苏军中的叛逃士兵逐渐增多,他们甚至有些人投奔穆斯林游击 队,成为反苏的先锋。而更多的人则是通过各种途径逃往美国、英国、瑞士等国, 向世界各国以及苏联国内的人民诉说自己在阿富汗的经历和感想,号召全世界的人 民共同努力,制止这场不人道的战争。 1985年10月,一名担任喀布尔电台警卫的19岁的苏联士兵突然越过街面,冲人 对面的美国大使馆,迫使美苏两国因此多次交涉,但他拒绝与苏联人员会见,而一 进入美使馆,他就滔滔不绝地讲述了75分钟,最后,他只强调了一句话:我不喜欢 这场战争,我要回家。 在这种情况下,阿富汗的游击队组织也加强了反苏的舆论攻势。他们利用电台 广播和发放传单的方式,“重点放在号召联合和团结所有大大小小的抵抗团体,所 有民族、社会阶层和阶级,不分性别、宗教信仰和年龄”,“积极宣传穆斯林口号 ‘能战则战,不能战则死!’到处都有天堂,号召人民在反对异教徒的圣战中自我 牺牲”,为了瓦解阿富汗军队,游击队组织则宣称,“让俄国人去打仗,阿富汗士 兵各回各家,人民已起来反抗,而你们却无所事事。祖国的命运取决于你们,全体 人民、妇女、男人和儿童,把一切都献给了祖国。现在只有你们是他们惟一的希望。 全世界都在看着你,和背叛行为决裂吧!”“你们要在脖子上挂多少罪孽?你们要 保卫血腥屠杀你们父母和孩子的俄国士兵到什么时候?你们怎么能忍受镇压阿富汗 人民的俄国坦克的轰隆声?你们怎么能忍受你们妻子和姐妹的哭泣声?非常遗憾, 你们在保卫没良心的政府,你们听不到人民的呻吟声,我们最后一次告诉你们,人 民的自由或被奴役取决于你们。” 同时,国际上的谴责声也接踵而来。日本认为,“苏联军队入侵阿富汗极大地 震撼了全世界,它被理解为是苏联向南扩张政策的例行步骤”,“它加重了世界的 紧张局势”,“世界上许多国家对苏联都抱有成见,其程度也愈来愈厉害起来。” 英国认为,“俄罗斯人比他们的西欧同行更狡猾,因为他们没有像西欧同行那样搞 殖民地,而是直截了当地把别人的土地称为自古以来就是俄罗斯的领土,把整个民 族纳人俄罗斯帝国之内,这样,俄国殖民主义应该被认为是更残酷的,因为在这种 殖民主义范围内实行的是对被奴役民族的俄罗斯化,使它可以无限期地存在下去。” “现在俄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惟一的殖民大国。”还有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称, “对阿富汗公开军事占领以后,人们清楚地看到,苏联社会帝国主义根本不是第三 世界的天然盟友,而是最凶恶、最危险的敌人。”“苏联在历史上首次进攻一个不 结盟国家,这无疑会严重损害其声誉。”“由于向南扩张,俄罗斯已成为亚洲的主 要危险,占领一个不结盟国家意味着苏联扩张侵略政策的新阶段。” 在世界舆论的强烈谴责声中,1980年1 月10~14日,联合国召开第六届紧急特 别会议以104 比18的压倒多数票通过了巴基斯坦等24国共同提出的《阿富汗局势及 其对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影响》决议案。随后,又在11月17~20日召开的第35届联大 上再次以111 比22的压倒多数票通过了巴基斯坦等国共同提案。再次要求外国军队 立即撤出阿富汗,迫切要求有关各方努力达成政治解决,希望秘书长继续出力协助, 包括任命一名特别代表,以求按照本决议的规定推动政治解决,并且设法取得适当 的保证,在相互保证绝对不干涉彼此内政和充分尊重宪章的原则的基础上,不使用 或威胁使用武力侵犯任何邻国的政治独立、主权、领土完整和安全。 此后,每届联大都将阿富汗问题列人议程,作为联大的主要议题之一。1981年 第36届联大于11月16~18日审议了阿富汗问题,并以116 比23票的压倒多数通过了 巴基斯坦等45国的共同提案。1982年第37届联大上,在大会一般辩论中,共有93个 国家的代表直接或间接谴责苏联继续坚持侵略阿富汗的顽固立场。11月29日大会以 114 票赞成、21票反对的压倒多数通过了巴基斯坦等45国提出的共同提案。1983年 第38届联大,参加大会一般性辩论的 149国中,有110 个国家对苏侵阿表示谴责和 不满。11月21~23日审议阿富汗问题,大会以116 票赞成、20票反对、17票弃权的 多数通过了巴基斯坦等45国的共同提案。到1984年的第39届联大,大会以119 票赞 成、20票反对、14票弃权再次通过上述提案。世界舆论不断地向正义的方向靠近。 等到了1987年,在第42届联大会议上,竟有123 个成员国一致要求苏联立即将其军 队撤出阿富汗。这种趋势表明,国际社会对阿富汗问题的关注越来越广泛,也同时 反映了苏联的扩张政策更加不得人心。 过去,苏联一直自诩为第三世界国家的“天然盟友”,但苏军入侵阿富汗的行 动,使它在第三世界、特别是各阿拉伯国家中声誉大降,绝大多数不结盟国家及中 东地区的伊斯兰国家都明确表示反对苏联的侵略行径。苏联不仅时刻被来自国内的 反战情绪所困扰,更严重的是在国际上也陷人了空前的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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