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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歌 上个星期,柏杨先生在台北听了一场演唱会――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跟《时报》文 化出版社公司,联合主办的“我们的歌”演唱会,柏杨先生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听人乱 唱,只因柏杨夫人到处宣传我老人家没有音乐细胞,乃千里迢迢,御驾亲听,以示音乐 细胞多不可言。散场之后,在走廊上兜了七八九十个大圈兼小圈,希望碰上一位记者老 爷慧眼识英雄,问问我的感想如何,既无人理睬,只好自己下手。 感想曰: 大多数歌手都唱得很好,他们穿着日常的服装,用一种中国舞台上很少有的简单扼 要而又幽默风趣的对话,作为穿插,这是一项崭新的贡献,看惯了电视综艺节目的那种 挤眉弄眼、装腔作势――电视演员的绝技之一是,唯恐怕观众不知道他在那里故作滑稽 ――两相比较之下,耳目一亮。“我们的歌”不是皇家剧院嗓子咯咯咯咯,跟公鸡叫一 样的贵族之歌,也不是舞台上衣服亮晶晶、红口血淋淋,跟火鸡叫一样的明星之歌。参 加演唱的歌手没有特别之处,他们生活在我们小民中间,甚至于,他们就是我们――假 如我们有那么好的歌喉的话。 歌手唱的,都是自己作的,或其他中国人作的歌。中国民歌在近五年来的兴起是两 种极端引起的反应,一种极端是西洋音乐,一种极端是一天比一天使人难以消化的流行 歌曲。“我们的歌”演唱会上人山人海,座无虚席,而且年龄大多数都在三十岁以下。 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中国青年已从两个极端――“崇洋”和“伧俗”――的夹缝中, 破茧而出,尝试着走出自己的道路,唱中国人自己的歌。只有这些歌中,我们才感觉到 自己的血液在自己身上澎湃,和自己生命的充实。 然而,最大的意义更超过于此的,那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柏杨先生在六○年代 就喟而叹过,叹的是中华民族似乎是一个没有声音的民族(附带的,中华民族似乎也是 一个没有动作的民族)。中国人可是有声音的,“音乐”还被列为六经之一,地位的崇 高用不着说啦,所以刘邦先生以皇帝之尊,说唱就唱。其他小民,恐怕更是歌不离口。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柏杨先生认为,可能跟道学理学有关,十一世纪以降,道学 理学成为儒家学说的主流,要求每个人都要做圣人,而做圣人就要动心忍性,起敬起畏, 小说不能看、诗不能作、歌不能唱、舞不能跳――除了一年一度祭奠孔丘先生华诞时跳 一阵那种教人起鸡皮疙瘩的六佾舞。于是想圣人、思圣人、看圣人、拜圣人,一心一意 地要当圣人。中国人的灵性遂逐渐被酱住,舌头也硬啦,腿脚也僵啦,一千年来,走肉 行尸。 记得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那一天,大日本帝国投降,天大的捷报传到后方,中国人 欢欣若狂。可是欢欣若狂归欢欣若狂,却无法表达这种欢欣若狂,大家在院子里燃起熊 熊营火,只有围绕着该熊熊营火,呆着木瓜,想唱不知道怎么唱,想舞不知道怎么舞, 因为大家都不会,天崩地裂般的感情,像哑巴一样无由表达,那情景教人看啦,忍不住 为中华民族的老大和衰落,流下眼泪。试看西洋同胞,他们是如何接受胜利的哉。 ――回忆一段历史上的小事。想当年清王朝宰相李鸿章先生赴欧洲访问,德国皇帝 威廉二世御宴招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威先生当场就高歌一曲。这被酱萝卜认为 “有失身份”的举动,吓了大宰相一跳,但他也只好跟着唱,他阁下肚子里既然无货, 情急智生,就唱了一段“十八摸”,“一摸摸到姐儿的裤子边呀”!幸亏洋老爷不懂中 文,任凭摸了个够后,报以掌声如雷。 往事已矣,经过音乐界朋友大力的提倡,中华民族终于发出自己的歌声――真正的 中国人的歌,和日益普遍的民族舞蹈相结合,使中华民族恢复昔日那种“载歌载舞”的 光荣时代,成为可能。当然,千余年来累积焉既稠又浓的酱缸,不是一下子就可跳出来 的,但有一分努力挣扎,就多一分新鲜空气帮助灵性的成长。 “我们的歌”是青年努力的一部分。赵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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