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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大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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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大学生活 眼看就要高中毕业了,曹禺面临他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抉择。当然,他心里也在盘算 着,升大学是肯定的,但是考哪个大学,选择什么专业,他还不是想得十分清楚的。但是, 有人比曹禺还要焦急,那就是他的父亲万德尊。 万德尊不止一次对家宝说,他是再不希望他去从政了。他坚决不让儿子再重蹈自己的覆 辙。他对家修彻底失望了,家修抽大烟的恶习改不掉,完全无心做事。特别是在一次父子争 吵之后,德尊把家修的腿打得骨折了,一度家修离开家里,父子二人结下了更深的仇恨。这 样,德尊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家宝身上了。他希望他不要像自己那样,从官场的腐败和尔虞 吾诈的角逐里讨活计,那是太冒险了。他为家宝想好了,让他去学医,考医科大学,将来去 当医生。这就是德尊为儿子设计好的前程。 曹禺毕竟年轻,年轻人总是充满着色彩斑斓的人生幻想。他从小就想当演员,想做发明 家。他现在演剧演得这么好,受到老师同学的称赞。但是,当演员,特别是话剧演员,是没 有职业剧团可去的。何况,怎么能一辈子当演员呢!如果把演员当作终生职业,别说像他这 种官僚家庭,即使一般家庭都是很难通过的。演员的职业是被人看不起的,在学校演新戏同 当职业演员不是一码事。这时,曹禺自己心中有个古怪的想法,他爱演戏,入了迷,但是他 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这倒不是他故意谦虚,而是在经过舞台实践后产生的自我评 价。所以,他觉得他不能走当演员的道路。但是,他究意要走哪条路呢? 在他演戏的过程中,也曾产生过写戏的念头。他也正在酝酿剧本创作,如果真能写出好 的剧本来,那该多好!他写过小说,写过诗,搞过翻译,产生写剧本、当剧作家的想法也是 自然的。但是,那时又怎么能指望写一辈子剧本呢。这种想法,似乎也并不实际。但是,事 到临头必须做出选择了。看来,还是父亲更有定见。他怕家宝不愿意报考医科,便写信给他 的朋友李梦庚,请李梦庚去说服家宝。在大城市当一名医生,那是极受人尊重的,医生是铁 饭碗,谁都会生病,谁都会找人治病,哪朝哪代都需要医生,是万人求的职业。何况,又可 避免政治风浪的袭击!也许家宝觉得父亲的意见是对的,便下决心去考协和医学院。那时, 能考上协和医学院很不容易,它是全国最高的医学学府。竞争的人多,录取者寥寥。尽管他 作了认真的准备,也终因物理化学成绩稍差而名落孙山。后来,曹禺又考过一次协和,依然 没有考取。看来,他和医学是没有缘分的。 人生常见的事,是往往追求的东西反而得不到它;并非锐意追求的,反而得来毋须费功 夫。当然,他不是那种功课很差的学生,但是,他就是不善于应付考试。其实,这并不奇 怪,考试有它的学问。曹禺两次考协和不中,后来,他又曾两次考留学生,也未考上。他读 书从来不是为了应付考试,他是书呆子,但又不会背书考试,所以,往往榜上无名。他就是 这么一个人。1928年6月,曹禺作为南开中学第21届毕业生结束了中学时代的生活。 9月,他被保送进入南开大学政治系。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专业,但后来证明他是 不喜欢这个专业的。 曹禺进入南开大学的时候,南开大学已经是一个有着十年历史的新兴的高等学府了。 从南开中学到南开大学的路程不算远,走到南门外大街,经过海光寺、万德庄、六里 台,就到了荒芜冷清的郊区八里台了。这里,既看不到高高的院墙,连一个遮拦的铁丝网也 见不着,更看不到密集的建筑群。墙子河沿着校园流过,河上架起一座新式的拱桥,这就是 南开大学的标志了。跨过桥去,就是校园,南开人把这座桥称作大桥,其实,它并不大。 进入校园,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幅景色。一只圆形的时钟,来往的行人都能看到它,它是 南开人运行的指示计。大中路的左侧有一座庞大的古钟,和时钟相映成趣,这古钟上还刻着 《金刚经》。人们都喜欢在古钟前面拍照,留下珍贵的纪念。 mpanel(1); 曹禺入学时的心情不能说是兴高采烈的,他毕竟没有考取他想要上的大学。但这里对他 还是有吸引力的。校园还正在修建之中,仍然保留着郊野田园的朴素美。校园的中心是一个 十字形的湖塘,湖中荷叶荡漾,岸边垂柳依依,秋风吹过,倒也清静爽人。十字湖的南侧是 理工学院的思源堂,右侧是文商学院的秀山堂,距秀山堂不远的一片桃林丛中是女生宿舍芝 琴楼。还有一座木斋图书馆。这些精巧剔透的楼舍散落在湖的四周,形成一个幽雅而恬静的 读书环境,这倒是曹禺所赏识的。 大学的新生活给他带来新的希望和追求。自然,他仍然刻苦地攻读,更加奋发地吸取新 的知识,探索新的领域。正是青春燃烧着旺盛生命火焰的岁月,他用心地体验着人生,锻炼 着自我。也许,从表面看来,他生活的圈子十分狭窄,从家到学校,但他的自我感受却是相 当锐敏而丰富的。 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在驱使他,突然对体育发生了兴趣。不是体操,不是球类,也不是 跳高跳远,而是迷上了马拉松。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对马拉松那么热衷。 曹禺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发生兴趣的,就拼命去追求。跑马拉松谈何容易,得要经过持久 而艰苦的锻炼才能适应起来。每天清晨起来,出校门朝着海河的方向跑,先是跑到法国桥, 再逐渐地延长距离。他似乎是在探索身体的秘密,也在锻炼自己的意志。他身体并不好,跑 到一定距离,就支持不住了,好像就要倒在马路旁边。但是熬过去一阵儿,似乎又觉得可以 坚持下来,反而产生一种轻松感。有一次,他加大了运动量,接近终点时,他实在觉得自己 不行了,心脏负担已经承受不了,满眼冒金星,差点就摔倒在地了,他咬着牙,默默地鼓励 自己:“坚持就是胜利!”“忍耐,再忍耐!”硬是这样熬过来了,跑到了终点。他是这样 回忆的: 我在南开大学读书时,有这样一个阶段,大概是春天,我练习马拉松跑,从南大出发, 经过法国桥,朝着塘沽方向跑,到一个俄国公园再折回来,约摸有几十里路。开始跑不到三 分之一的路程就坚持不下去了,就没有力量了,眼看就要瘫在马路上了,这就是所说的“极 限”吧!但是咬着牙坚持过去,就又跑得轻松起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一种人生的体 验,就是坚持这么一阵子,难关就度过去了。① 这就是通常所说的“疲倦极限”,人在锻炼中一跨过这个限度,反而迎来一个新的阶 段,带来一种新的适应力,跑得反而更加轻松自如。曹禺亲自体验到它,就带来一种人生的 启示和领悟。他总是把一些事情同人生哲学联系起来。 在南开大学的日子,他对音乐也着了迷。他对音乐的节奏和韵律具有一种特殊的敏感。 他从小就喜欢听法国教堂的钟声,有时,他特意跑到平台上去听那远远传来的沉实的钟声, 那声音在他心中荡漾开来,产生一种美妙的心境。在宣化,傍晚在城垛上听那凄凉的军号声 音,又别是一种感受。他经常沉浸在这些富于乐感的氛围里。他有时还跑到教堂去,专门聆 听教堂的音乐。他对音乐从未刻意钻研过,他是凭他的直感去感受,并陶醉在音乐的境界 里。最难忘记的,是俄国著名的歌唱家夏里亚宾到天津演出,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抢着去 买票。好贵的票,一张要五块钱!但是,只要能听到这位大歌唱家的歌唱,他也在所不惜。 他永远忘不了夏里亚宾的歌唱。他那浑厚而沉实的歌声,他的《船夫曲》唱得悲怆有 力。随着钢琴的伴奏,他似乎听到伏尔加河岸边的纤夫的脚步声从远处隐约传来,渐渐地走 近了。歌声中饱含着愤懑和不平,钢琴的伴奏交替地出现着连音符和四分音符,好像伏尔加 的波涛在翻滚,又好像是纤夫的心潮在澎湃汹涌。那歌声就是他们发出的深沉有力进行抗争 的呼喊。随后,纤夫的脚步声音又渐渐远去。他好像真的听到纤夫的沉重的步伐,声声的叹 息。钢琴的伴奏铿锵有力,象征着纤夫的坚韧不拔,走得远了,更远了……。歌唱早已停止 了,他还沉浸在这歌声里,激起他的感情的波涛。纤夫的号子声,在他胸中激荡着,激荡 着。曹禺说:夏里亚宾是高尔基的好朋友,我听过他的歌唱。他到天津来了,开独唱音乐 会,我记得是在英租界的一个礼堂里,相当讲究的一个音乐厅。那时,最高的票价是十元, 我穷,但仍然化了五块钱买一张票去听。他的《船夫曲》唱得深沉,浑厚,有力,令人神 往。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绝顶的歌唱。西洋音乐给我以很好的影响。① 他热衷跑马拉松,他迷上音乐,而大学的课程,却引不起他的兴趣,甚至他每次去上课 都觉得厌烦,这与他的爱好相去太远了。他不喜欢政治系的课,不愿意去听那些政治经济之 类的枯燥学问。讲什么比较政治啦,比较议会制度啦,把各种议会制度拿出来比较,论其短 长,评其优劣。这些,对他来说真是太难入耳啦。即使上课的教师都是留学外国回来的教 授、讲师,也不能引起他的半点兴味。何濂教授的经济学课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而曹禺也 同样感到枯燥无味。只有司徒月兰的课,他还愿意去听。司徒先生经常挑选一些外国作家的 文论诗论来讲,倒使他觉得受益不少。司徒先生讲雪莱的《为诗辩护》(ADefence poetry),雪莱的文章写得漂亮,笔端激扬着论辩的才气,浪漫派的风格十分鲜明。 特别是雪莱的观点,他那种以为诗是以其想象和热情而引人向善的见解,颇能引起曹禺的共 鸣。而雪莱对诗人的论述,也很令曹禺向往。雪莱说:“一个诗人既是给别人写出最高的智 慧、快乐、德行与光荣的作者,因此他本人就应该是最快乐、最良善、最聪明和最显赫的 人。至于说到诗人的光荣,我们不妨让时间来回答,在人类生活的建树中,有何种人的名誉 能比得上诗人能名誉。”他本来就喜欢诗,自然也崇敬着诗人。而雪莱的话,无疑使他对诗 人的光荣和职责更加向往了,他是要做一个诗人的。 当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对戏剧艺术的迷恋。实际上,他的心早就同戏剧凝聚在一 起了。无论他有多少兴趣,多少爱好,但戏剧就像磁石一样,把它们都吸收过来。 事实上,他也摆脱不开。南开大学把他留下来,也是不愿意把这个有才能的演员放走。 当他演出《娜拉》时,他已经在南开大学读书了。但也正是在演出《娜拉》之后,他心里在 起着变化,萌生出新的想法,就是要写剧本。他曾这样说:“很快就发现我不适合演戏,我 想,还是写剧本吧。”①“小时候,我很想当演员,想一辈子当一个演员。大约因为我是一 个很不好的演员,这条路,我终于放弃了。但是,我觉得一个写戏的人如果会演戏,写起戏 来就会知道演过戏的好处。我小时候参加了一些戏剧活动,在中学和大学都演过戏。这对我 有一些帮助。”①他把自己的想法最先告诉给他的一个要好的同学杨善荃。杨善荃比曹禺高 两个年级,岁数也比曹禺大,他看过曹禺演的戏,很欣赏他的才能,真像个老大哥那样关心 着他。他热心地辅导曹禺学外文,把英文单词写成卡片贴在曹禺的床头上,曹禺也把他看作 是个老大哥。曹禺回忆说:《雷雨》的构思很早了,在南开中学时就产生了一些想法。但 是,我还不知道写个什么样的戏。我记得跟杨善荃谈过,谈得很乱,头绪也多,我自己都理 不清楚。杨善荃很鼓励我。他说,一个大作品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搞起来的,总得搞很多次, 反复地修改琢磨,才能搞出好作品来。杨善荃作为一个比我年长的高年级同学,还把他收藏 的戏剧书借给我看,他特意买了英文的编剧法之类的书送给我。我后来到天津女子师范学院 当教授,也是他推荐的。②杨善荃是这样回忆他和曹禺的友谊的:是张彭春把曹禺培养出来 的。张彭春对戏剧有研究,在南开大学开过戏剧班,这个班上有曹禺。曹禺的戏受易卜生影 响,也受希腊悲剧的影响。他未写戏之前,是搞了调查的,学习人物的语言是下了功夫的。 《雷雨》的背景材料,可能来自他熟悉的一些家庭,还有他自己的家庭。他的戏剧语言,恐 怕在中国要数他了。我比他年长,高两三个年级,我那时很喜欢曹禺的才能,看他演戏演得 那么好,我的书比较多,我就把我收藏的外国戏剧的书都借给他看,他还跟我学英文。① 曹禺很怀念这位老大哥。的确,他曾给了他许多的鼓励和帮助。 在曹禺的大学生活中,演戏和钻研戏剧依然占据着主要地位。张彭春总是抓他排戏演 戏。《娜拉》公演时,他已经在南大读书了。紧接着便又参加《争强》的改编和演出了。为 迎接1929年的校庆,张彭春准备把高尔斯华绥的《争强》搬上舞台。那时,有了郭沫若 的译本,但是,作为演出本还有距离,张彭春就把改编任务交给了曹禺,师生合作。由此, 也可见老师对他是越来越赏识、越信赖了。此剧仍由张彭春执导,不过曹禺再不扮演女角 了。他这次承担的角色是董事长安敦一,张平群扮演矿工领导人罗大为。《争强》的改编, 对曹禺来说是一次很好的锻炼。第一次改编就是一部写劳资矛盾的戏,这对他后来的创作很 有影响。当《争强》的舞台演出本由南开新剧团于1930年出版时,曹禺写了《〈争强〉 序》,其中可看出他当时的一些思想和艺术见解。他说:《争强》(Strife)是晚近 社会问题剧的名著。著者高尔斯华绥(Jo-hnGulswortny)的性格素来敦厚 朴实,写起剧来也严明公正。在这篇剧内他用极冷静的态度来分析劳资间的冲突,不偏袒, 不夸张,不染一丝个人的色彩,老老实实地把双方争点叙述出来,决没有近世所谓的“宣传 剧”的气味。全篇由首至尾寻不出一点摇旗呐喊,生硬地把“戏”卖给“宣传政见”的地 方。我们不能拿戏中某人的议论当作著者个人的见解,也不应以全剧收尾的结构――工人复 工,劳资妥协――作为作者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作者写的是“戏”,他在剧内尽管对现 在社会制度不满,对下层阶级表深切的同情,他在观众面前并不负解答他所提出的问题的责 任的。 特别是他对安敦一和罗大为的性格和悲剧的理解。他以为安敦一和罗大为是“一对强悍 的人物”,“全剧兴趣就系在这一对强悍意志的争执上”。他认为安敦一是“一位有骨气的 老先生”,而罗大为作为罢工领袖有“火一般的性格,也保持不妥协的精神”。这两个人 “都是理智魄力胜于目前一时的情感,为了自己的理想,肯抛开一切个人的计算的。安敦一 说得好,‘让工人一步,工人就会要求十步’。对工人有怯弱的退让,在他看来结果只能 ‘毁坏大家’,并且‘毁坏工人们自己’。他一向抱定团体内应当‘有主脑,有服从’。现 在他们团体出了罢工反抗的事情,他当然是不让步。罗大为呢,他自己受过厂方苛刻的待 遇,他说他认得资本,资本是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这东西一日不铲除,一日工人便没 有幸福。他对工人们喊着:‘为你们子孙计,你们也要奋斗到底!’所以他当然也不让 步。”基于这种理解,他认为结局是悲剧性。他这样说:然而结果,二人都过于倔强,他们 的意见都没有实现;一个女人白白做牺牲,两个头脑也徒然被人推倒。大概弱者的悲剧都归 功于他太怯弱,受不住环境的折磨或内心的纠纷,强者的悲剧多半归咎在过于倔强,不能顺 应环境的变迁。两个都是一场凄惨的结果,而后者更来得庄严,更引起观众崇高的情感。此 剧最后,当安敦一颤巍巍地向罗大为走来,对他说:“我们两个都是受伤的人!”,叫着 “朋友”把手伸去,罗大为“由敌视而变成惊异,二人凝视半天”,终于互相敬服,彼此握 手。曹禺认为“这段描写的确是这篇悲剧最庄严的地方”。从他这些理解,多少使我们看到 《争强》对他写《雷雨》的某些影响。那时,他就是这样理解的。后来,他回忆改编《争 强》时说:还有高尔斯华绥的《争强》,郭老曾翻译过,我也把它改编成演出本。我扮演其 中资本家的脚色。当时思想很模糊,知道工人和资本家是有矛盾的,但结尾是工人和资本家 握手言和,主题是妥协的。那时,对阶级斗争从来都不曾想过,只知道演戏。我记得校长张 伯苓说过:罢工太可怕了。他说他看到一次英国煤矿工人大罢工,凄惨极了,家家都没有煤 烧,罢工可怕。所以,那时受的教育还是19世纪的资产阶级教育。对工人的理解同后来写 《雷雨》时的理解是不一样的。①他对高尔斯华绥的戏剧技巧十分钦佩。“总观全剧,章法 谨严极了,全篇对话尤写得经济,一句一字,不是用来叙述剧情,就是对性格有所描摹。试 想把一件繁复的罢工经过,缩在一个下午源源本本地叙述出来,不散,不乱,让劳资双方都 能尽量发挥,同时个人的特点,如施康伯的浑,王尧林的阴,安蔼和的热,魏瑞德的自私, 尤其是第二幕第二场写群众心理的难测,和每一个工人的性格,刻画得又清楚又自然,这种 作品是无天才无经验的作家写不出来的”。他对高尔斯华绥对全剧节奏的把握大为佩服: “作者洞彻全剧节奏,刻准时间转移剧情的本领委实是可敬。” 特别令人注意的,在《争强・序》中,他那种不能按捺的热情又来了一次燃烧。他借题 发挥,以安敦一和罗大为为例,说“他们那种不屈的魄力,肯负责、顾大局的勇气,的确是 增近青年们心灵贫弱的补药。在势在位,不为自己打算,抱定专一的见解,拚着财产、性 命,‘为将来,为大局’争!争!像这种呆子打着灯笼在今日中国找,真是‘凤毛麟角’, 实在不多。结果,二人失败。那位老董事长便决不恋栈,立即辞职,光明磊落,来去昭然, 这比那群蝇营狗苟,‘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东西们,哪一个值得我们赞仰是不问可知 的。”也许从今天看来,他的看法有可讨论之处,但是,他的矛头,那尖锐的矛头,是针对 着现实的。 《争强・序》是曹禺大学期间难得的一篇论评,由此多少可看到他的锋芒,他的思索, 他的见地。 《争强》公演之后,他得以结识了黄佐临。佐临刚从英国回来,那时,他对戏剧已怀有 浓郁的兴趣。他去观赏《争强》演出,并随即为《大公极》写了一篇观后感。曹禺看到这篇 观后感后,似乎找到了一个知音,便通过《大公极》找到黄佐临,亲自登门造访求教。由 此,他和佐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佐临有这样的回顾: 我们是在1929年11月在天津见面的。他正在演《争强》,扮演董事长。他的表演 给我的印象是很有精气神,眼睛发亮,声音很洪亮,在场上是很活跃的。我看后给《大公 报》写了观后感。那时,我刚从英国伯明翰大学毕业回来,我不是学戏的,但对戏剧很感兴 趣。家宝看到观后感,就来找我,并把我引见给张彭春先生。那时在天津有七八个人对文艺 感兴趣,常常聚在一起谈论文艺问题。他到我家里,看到我有许多书,便借去看,主要是戏 剧的书。当时,我在南开大学还兼点课,我讲的是肖伯纳和狄更斯。家宝对肖伯纳不感兴 趣,没有共同语言;但是,对易卜生我们都感兴趣,还有高尔斯华绥也有共同语言。后来, 他对奥尼尔发生兴趣,我对奥尼尔不感兴趣。①由于改编《争强》引起他对改译外国剧本的 兴趣。1929年底,他把《冬夜》(NeithBoyc著)和《太太》(LeeDic kson和LeslieM.Hicksoy合著)翻译出来,分别刊登在1929年12 月出版的《南开周刊》第77期和第74期上。 《冬夜》是一部悲剧。曹禺把剧中的人物姓名、布景、台词都中国化了。故事并不复 杂。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哥哥顾阿光,弟媳阿慈为弟弟阿贤送葬回来,外边的田野被积雪沉 沉地压着,月光清冷寒淡,室内烛光幽微,显得格外寂寞而凄凉。阿贤病了十年,阿光和阿 慈也整整守护了十年。在漫长的岁月中,阿慈早已失去少女的活泼,她也从未享受到爱情的 幸福,那心灵都窒息了,异常寂寞而孤单。在这沉静的夜里,阿光向弟媳倾吐了十多年来埋 藏在他心里的爱情,但却遭到弟媳的拒绝:“你完全疯了!……这种思想简直可怕!简直可 怕极了!”这严酷的拒绝使阿光的希望破灭了。他走出家,用猎枪自杀了,弟媳也因之惊呆 了。 这虽然是个独幕剧,但悲剧的氛围十分浓郁,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怆沉重的窒息感,但又 有一种说不尽的人生的悲凉和令人沉思的诗意。 《太太》是一出喜剧。戴士敏是个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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