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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0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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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果然,李鸿章调回北洋的上谕一发,天津百姓,奔走相告,无不欣欣然有喜色。所谓 “卫嘴子”喜欢夸夸其言,有人说:“李中堂在京里跟洋人谈好了,先停战三个礼拜,从六 月二十算起。”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于是又有第二个消息,说李鸿章就在六月二十那天接印。可是, 直隶总督行辕为炮弹所毁,接印不能没有衙门,因而又有为人津津乐道的一说:“洋人替李 中堂在紫竹林预备了公馆,陈设漂亮极了。”为了“证明”洋人礼重李鸿章,还说他进京 时,各国公使率领大队在崇文门外迎接。类似消息,不一而足,而且真的有人相信,想逃难 的不逃了,已逃在城外的,亦有许多回返旧居了。 宋庆受命于仓卒之间,一到既要肃清内部,又要拒敌城东,因而对整个天津防务还没有 工夫去作通盘的筹划。城外有七八十营兵,而城内完全是空虚的。 联军先不知城内虚实,等抓住逃出城的义和团,细加盘诘,方知真相。于是日本兵首先 决定,占领天津城内。而教民中亦确有汉奸,潜入城内,在六月十七四更时分,悄然登城, 城上守卒全无,更鼓不闻,一声暗号,城下另有数十名着洋装的教民,用绳索攀缘上城,遍 插洋旗,胡乱开枪,鼓噪狂呼:“洋兵来了,洋兵来了!” 天津城里的百姓,难得有这么一天,既无义和团的威胁,又有李鸿章回任带来的无穷希 望,心怀一宽,魂梦俱适,谁知连黑甜乡这块乐土,都难久留!仓皇出奔,满城大乱,沸腾 的人声中,比较容易听得清楚的一句话是:“北门、北门!” 难民往北门逃,“吃教”的汉奸带着联军从南门进城,占领了位居全城中心的鼓楼,鼓 楼东西南北四门,与四面城门,遥遥相对,联军登楼只往人多的北门开枪开炮。死的多,逃 的更多,如果有人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立刻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如果失足倒地,再后来的 人,亦复如此,前赴后继,层层叠积,很快地出现了一堆“人垃圾”。 ※ ※ ※ 天津失守的消息到京,立即出现了一个难题,谁去奏闻慈禧太后? 显然的,该面奏天津失守的人,就是该对天津失守负责的人。谁也不愿意担此责任,更 怕面奏此事时,先挨慈禧太后一顿骂,所以成了彼此推诿的僵局。 首先,庆王表示,总理衙门只办洋务,现在朝廷与各国失和,总理衙门除了打听信息以 外,无事可做。可是打听信息,并不管奏报信息,向来军国大政都是军机处执掌,如今有了 军务处,更与总理衙门不相干。 军机处呢,礼王向不管事;王文韶想管而不敢管;刚毅虽然勇于任事,但象这种自找倒 霉的事却无兴趣;赵舒翘与启秀的资格浅,能不管正好不管,看来只有荣禄一个人能管此事。 可是,他有很明白的表示:“我才不管哪!我不能拿个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他说: “天津防务薄弱,义和团不足恃,我早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裕寿山不管用,我也曾说过, 以早早把他调开为妙。谁知端王不赞成,说阵前不可易将。而况,防守天津的调兵遣将,都 是‘军务处’承旨下上谕,现在天津丢了,且不说该谁负责,至少该军务处去跟皇太后、皇 上回奏。咱们军机处管不着!” “这,”赵舒翘问道:“军机天天跟皇太后、皇上见面,两宫少不得要问起天津的情 形。请示中堂,那时候该如何回奏?” “据实回奏!”荣禄很快地说:“你只说,天津的防务,都归军务处调度,请皇太后、 皇上问端王好了!” 这话当然会传到载漪耳中。想来想去,躲不过,逃不脱,只有硬着头皮去见慈禧太后。 “天津失守了!” 很意外地,慈禧太后听说天津失守,并无惊惶或感到意外的神色,只沉着地问:“怎么 失守的?” mpanel(1); “宋庆……。” “你别提宋庆,”慈禧太后打断他的话说:“人家到天津才几天。天津不是有义和团 吗?不是六月初十还听你的话,赏了十万银子,嘉奖团民吗?赏银子的上谕,是你拟好送 来,逼着我点头答应的,你倒把那道上谕念给我听听!” 这一下,载漪才知道慈禧太后的气生大了,嗫嚅着说: “奴才记不太清楚了。” “哼!你记不得,我倒记得!”慈禧太后冷笑一声,背诵六月初十所发的上谕:“‘奉 懿旨:此次北省有义和团民,同心同德,以保护国家、驱逐洋人为分内之事,实予始料所不 及,予心甚为喜悦。兹发出内帑十万两,交给裕禄发给该团民,以示奖励!’不错吧?” “是!” “那我问你,才不过几天的工夫,天津怎么失守了呢?义和团没有能驱逐洋人,倒让洋 人驱逐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兜过来一问,正好接上载漪原来要说的话:“回老佛爷,只为有黑团夹在真正团民 中间,胡作非为,以致开罪于天,搞出这么一个大乱子。如今黑团都让真正义和团清理撵走 了,从今以后,一定可以用法术在暗中叫洋人吃大亏。老佛爷万安,京城一定不要紧!” 气极了的慈禧太后,反而发不出怒了。“好吧,你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反正,洋兵要 一进京,我先拿你捆起来,搁在城楼上去挡洋兵的大炮!”慈禧太后挥挥手说:“你先下去 等着。” 载漪不知有何后命?大为不安,六月二十几的天气,汗流浃背而心头更热,只能耐心等 待,派护卫去打听,慈禧太后有何动作,召见什么人? 召见的是荣禄。载漪更加烦躁了!一直到日中,苏拉又来通知:“老佛爷立等见面。” 这一次见面,慈禧太后可没有先前那么沉着了,不等载漪磕头,便拍着御案厉声问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欺罔之罪?” 载漪大惊,急忙碰头答说:“奴才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欺骗老佛爷!” “你不敢!你平常不是自以为是好汉?天下有个抵赖的好汉?我问你,各国联名照会, 干涉咱们大清朝的内政,这个照会是那里来的?” 听得这话,载漪恍如当头一个焦雷打下来,震得他眼前金星乱迸,头上嗡嗡作响,什么 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你叫连文冲伪造的吗?” 要求慈禧太后归政的假照会,确是载漪命连文冲伪造的,但是他不能承认,好在连文冲 已经外放去当知府了,不妨拿他做个挡箭牌。 “那照会是连文冲送来给奴才的,奴才那知道是假照会?” “连文冲外放,不是你保的吗?”慈禧太后冷笑着说:“哼,大概你也知道纸里包不住 火,迟早有败露的一天,所以把连文冲弄出京师去,好把责任往他头上推!” “奴才决不敢这么欺骗老佛爷!”载漪答说:“而况荣禄也这么奏过老佛爷的。” “荣禄是误信人言,后来跟我奏明了。我还不相信他的话,以为他是替洋人说话,就因 为有你这么个照会送进来。谁知道是假的!”慈禧太后忍不住激动了:“你这样子不知轻 重,狂妄胡闹,上负国恩,也教人寒心。这多少天以来,你包藏祸心,翻覆狡诈,我都知 道,洋人果然攻进京来,你看吧,我第一个就要你的脑袋!简直是畜牲,人如其名。” 又骂到他那个“狗名”了!载漪真恨不得把当初宗人府替他起名为“漪”的那个人,抓 来杀掉。而就在自己气愤无可发泄之时,慈禧太后与皇帝已经起身离座了。 载漪少不得还要跪安。等一退出来,发觉李莲英在走廊上,料知自己被骂得狗血喷头的 倒霉样子,都落在太监眼中了。不由得脸上发烧,讪讪地说:“迅雷不及掩耳。” “王爷,”李莲英不接他的话,管自己说道:“请赶快回府吧!义和团在闹事。” 载漪一惊!义和团闹事不足为奇,何以要请自己赶快回府,莫非义和团竟混帐得敢骚扰 到自己头上?这样一想,大为不安,连话都顾不得多说,急急离宫回府。 一回去才知道出了件令人痛愤而又大惑不解的事,义和团将副都统庆恒一家老小都杀掉 了,最后连庆恒本人亦送了命!而且死得很惨,是七手八脚打得奄奄一息,方始一刀了帐。 庆恒是载漪的亲信,现领着虎神营营务处总办的差使,即为虎神营实际上的当家人。虎 神营与义和团等于一家,自己人杀自己人,所为何来? “这是黑团干的好事!”住在端王府的大师兄说:“真团都是受了黑团的累,以致诸神 远避,法术都不灵了。” 载漪倒抽一口冷气。所谓“黑团”,是闯出祸来,深宫诘责时的托词。其实有何黑白之 分?不想大师兄居然以此为遁词,真的认为有黑团。这可不能不防! “好!”载漪咬一咬牙说:“既有黑团,咱们就抓黑团!这样子无法无天,不要造反 吗?” 于是立刻将庄王与载澜请了来商议。这两个人的意见不同,庄王觉得义和团不受羁勒, 已成隐患,应该及早处治。而载澜认为义和团还有用处,须以手段驾驭,同时亦须顾虑到义 和团为了攻不下西什库,就象饿极了而被激怒的猛兽那样,处治不善,很容易激出意想不到 的变故。 “这,”载漪大口地喘了口气:“莫非就罢了不成?” “那不能!”庄王断然说道:“如果不办,威信扫地,反而后患无穷!” “是的!他们今天能杀庆恒,明天就能杀你我。”载漪又说:“再者,上头一定会问。 老佛爷已经不大信任团众了,知道了这件事,说一句:‘好啊!你们说义和团怎么忠义,怎 么勇敢,如今西什库攻不下来,反而杀了你的营务总办!我看,就快来杀你了!’那时候, 叫我怎么回奏。” “办一办当然未始不可。”载澜说道:“不过千万不能派兵到出事的地方去搜查抓人。 不然,死的人还要多!” 遇到难题了!办是非办不可,要办又怕闯出更大的乱子来。载漪左想右想,只觉得窝囊 透顶,气得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早知道义和团是这么一帮不通人性的畜生,”他自虐 似地说:“那个孙子王八旦才愿意招惹他!” “二哥,你也别抱怨了。”载澜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可还得先跟掌坛的大师兄说明 白,悄悄儿抓几个人来开刀,发一道上谕,把这个乱子遮盖过去。” “唉!”载漪长叹一声:“你瞧着办吧!我的心乱得很。”说完,颓然倒在椅子上,自 语着:“作的什么孽?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坐这根大蜡!” 庄王与载澜见此光景,相偕退出。回到总坛――就设在庄王府,找大师兄去情商。 “大师兄,”载澜说道:“这件事搞得实实在在太不对了!有道是亲者痛、仇者快,窝 囊之至。如今上头震怒,总得想个法子搪塞才好!” “庆恒早就该杀了!两位知道不知道,他是汉奸?” “汉奸?”载澜诧异:“怎么会?” “他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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