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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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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傀儡血泪 许顺镗 北风劲吹。西方,落日张著血色大口。 官道上不见人影。 北风依然猛吹。风声中夹带著达达马蹄声,打破了旷野中的寂静。 只见得官道上一匹墨绿色的俊马向南奔驰而来。马上那人亦是一色墨绿劲装。 马行甚急,绿衣骑者却不执辔,左手搭弓,右手拉弦,在斜阳映射下有种说不出 的诡异。 途经驿站,马驰却不稍缓。马上那人一箭射出,划过长空,正射中驿站前的 路标。箭未停摆,一人一马已飞过路障。驿长知是信差,也不拦阻。顷刻间人与 马已不见踪影。稍後,蹄声亦寂。 驿站中人也没瞧见官道旁长草中立著二人。正确地说,长草中立著的只有一 人。那人身材十分高大,一袭灰色长袍只能掩至膝盖。长袍下是一苹裸露的粗壮 小腿,足上并未著靴。他却好像丝毫未觉北风的寒冻,脸上神色木然,但是眼神 深处似乎有些微火花一闪而逝。若不贴近,旁人会以为这人只是一木塑玩偶,想 像不到他也会呼吸。 大汉的右肩上坐著一长发少年。少年亦是一身灰色打扮,长袍却盖过脚底, 以致他必须将袍身反折,用一条长索系在腰际。很容易可以想像,这两件长袍原 是同等大小,也许还是从同一家农舍偷来的。 少年在大汉耳际低语道∶「那是三大家族的信差。好戏上场了。我们跟过去 看看,阿山。」 大汉带著少年跃出草丛,在官道上疾奔。驿站的人只瞥见一团灰影掠过,他 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 一、血┅┅] 京师之中,谣言纷飞。有许多江湖豪客涌入京城,因为他们听说「傀儡神经」 出现在京师。也有许多平民纷纷下乡避难,因为他们听说京师出现了冷血杀手。 更有些平民额首称庆,因为死的都不是什麽好人,他们直接或间接都压迫过这些 平民。 事实是三大家族中的朱家,一夜之中死了十三条人命。死的都是朱氏家族中 的首脑人物,包括朱家庄的庄主朱河。这些人的死状甚惨。十三人身上的伤口完 全相同。胸口上一个深达一寸的血掌印,脸上的伤口甚至不能称为伤口,看起来 像是被人一拳在脸上打出了一个血洞,问题是∶谁有这麽大的力气? 有个谣言开始流传出来∶杀了这些人的是──傀奴。只有傀奴有这麽大的气 力,能一拳把人打成这样。但是数千年来,人们都知道一件事∶傀奴不可能伤人。 没有人知道为什麽,数千年来却从未传出傀奴伤人的事件,更何况是杀人? 尽管人们知道傀奴不可能伤人,但是恐惧就像流行病,数以万计的傀奴受到 鞭笞,为了找到所谓「发疯的傀奴」。人们开始对傀奴的来源感到兴趣。数千年 来,傀奴的买卖一直操纵在京师五大家族的手里。傀奴的来源一直是五大家族的 秘密。但是因为这桩血案,人们开始感到兴趣。 就在此时,另一个传言引开了人们的注意力──「傀儡神经」出现江湖了! 有个传说似乎是自有傀奴起就存在著。每个人都知道傀奴的气力大过常人十 倍,每个人也知道傀奴听从人的使唤,从不抗命。但是每个人也都知道,傀奴不 会听命去伤人。许多人都听说过古代的英雄传奇,传说中的英雄能飞檐走壁,高 来高去,甚至在一个传奇中还提到一个英雄以手劲发石头打死了快马驰逃中的暴 君。可是每个人却也都知道现实中这种人并不存在。但是傀奴却有这种能力。一 些无聊的史家甚且声称傀奴是这些古代英雄的後裔。无论如何,在人们能记忆的 年代以前,在江湖中行走的人就已携傀奴随行,一以防身,一以袭敌。因为傀奴 虽不能伤人,却能抵御敌人攻击,甚且减缓敌人行动。於是很自然地,人和傀奴 的联合发展出无数的杀人招数。古代的传奇又开始重演。武林门派林立。吃人血 的历史仍不断发生。他们仰赖的,是五大家族的鼻息。尽管如此,傀奴仍不会主 动杀人。可是有个传说提到了一本书。这本书提到了一种解脱傀奴桎梏的方法, 它可以提升傀奴体能到数十倍,甚至叫傀奴去杀人。 也许先贤培子说「知识即力量」指的就是这本书。这本书就是「傀儡神经」。 虽然数千年来从未听说过这本书的下落,大部分的人也不相信有这本书的存 在。但如果杀人的真是傀奴,会不会是因为有人获得了这本书呢? 三大家族的另外两家,赵家和亨利家都相信这个传言。 朱家庄在漆黑的夜里散放著暗淡的幽光。几千年来朱氏家族早已习惯这种光 线。他们也早学会不去问为什麽,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除非接连十几天 不见阳光,他们并不需要在夜里点灯。 朱家庄的大厅里聚集了许多人,正确地说是许多人和许多傀奴。其中半数是 赵家和亨利家的人。馀下的是一些知名的江湖人士和他们的傀奴。这些人是受到 邀请而来的。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来仗义执言的,只不过尚不清楚要仗什 麽义执什麽言。有的则认为这事必和「傀儡神经」有关,是来混水摸鱼的。厅上 各人面色凝重,似乎没有人愿意先开口。 大厅的屋顶是一片巨大的玻璃天窗。这夜天空一片清朗。天上的星座清明可 辨。北方的天空子午线上,极星闪耀。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这颗星并不 叫极星,也不在现在的位置。她从前的名字叫织女星。牛郎和织女因为两心相爱, 怠忽工作,天帝一怒之下,把织女放逐到天顶湖心的岛上。天顶湖面波涛汹涌, 不能行船。牛郎见不到织女,只能牵著牛苹,日夜绕著湖周打转,希望能感动天 帝,织女也只能日夜望湖兴叹,为牛郎编织耕衣。这是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 mpanel(1); 但是朱家庄的场面并不动人。 传说五大家族都是古代术士的後人,每个家族都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法术。虽 然朱家已元气大伤,但没有人知道朱家庄里有些什麽不为人知的事物。传说和死 气在这些江湖豪客的心里蒙上一层恐惧的纱幕。 最後还是亨利山庄庄主亨利光先开的口∶ 「诸位好友,今天在座诸位都是应本人和赵庄主的邀请来到这里,请帖上并 未说明原因,诸位好友定然满怀疑惑。但是我本人虽然是发帖人之一,事实上我 和诸位一样满怀疑惑。赵庄主才是这次聚会真正的发起人。大家可以猜想得到, 既然地点是在朱家庄,聚会的原因定然和朱家庄血案有所关连,但是赵庄主定要 在诸位好友面前才肯说出原由。既然诸位好友都已到来,我想赵庄主定然有话要 说了,另外,朱夫人要我转达她的欢迎之意,只是妇道人家不便出迎。」亨利光 说完,众人把目光转向赵家庄庄主赵高峰,但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亨利光一眼。亨 利家族的长相和常人不同,金发碧眼,身躯高大。据说他们的远祖来自极西,亨 利的意思也许取自易经中的「元亨利贞」,但是没有人到过极西,不知真假。 赵高峰缓缓说道∶「亨利庄主方才说过,今天本人请诸位好友来此齐聚一堂, 定然和朱家血案有关。他说得没错。当绿马送来命案的消息後,我很快就赶到了 现场。我不愿再回忆当时的情况,那种事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大家在江湖上行 走,杀人放火的事也见过不少,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麽理由要把人的脸打 成稀烂,还在胸口留下一个一寸深的血掌印?要是让我找到这个没有人性的凶手, 我绝不会让他死得痛快。」说著他目光一凛,扫视过在场众人,许多人感到不寒 而栗。赵高峰又说道∶「诸位好友大概也听说过有关「傀儡神经」的谣传了。不 错,这样的事,只有傀奴做得出来,也就是说,无论谁是凶手,他的手中必定握 有「傀儡神经」。 今天的聚会就是要把这个握有「傀儡神经」的凶手找出来,以免他继续为害 武林。」 一位老者突然问道∶「赵庄主的意思是,凶手就在这大厅之中?」 「不错!」赵高峰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厅上群情竦动。每个人都疑惧地望著 其他人和他们的傀奴。 亨利光说道∶「这件事十分重大,难道赵庄主手上有什麽证据吗?」 「当然有!」赵高峰瞪著亨利光说道。 「什麽证据?」亨利光怀疑地问道。 「诸位应该知道,朱家庄有位妙手神偷朱锁。他在这次血案中也不幸丧命。 但是在我赶到现场时,我发现他左手紧握,似乎藏著什麽东西。我翻开他手心一 看,是一把钥匙。」 「什麽钥匙?」众人问道。 「我想亨利庄主应该知道。」赵高峰说。 「我想我猜得到。」亨利光说道∶「是傀儡屋的钥匙。而且是我手中两把之 一,是不是?」 「不错!」 「所以你才会那麽肯定凶手在这大厅之中?因为你认为我就是凶手?」亨利 光问。 「不错。那把钥匙一定是朱锁在死前从凶手身上偷来的,而凶手,就是你。」 赵高峰指著亨利光说道。 「什麽傀儡屋?」先前那位老者问道。 「那是生产傀奴的地方。」 「怎麽生产?」 「这你就不必问了!」赵高峰瞪了老者一眼,老者不敢再发一言。 刺探三大家族的秘密会惹祸上身的。 赵高峰又说道∶「傀儡屋共有五道锁。从前五大家族各执一把钥匙,但唯恐 遗失,每一家族都握有另一家族的一把钥匙,以便遗失时复制,所以钥匙共有十 把。自丁家被抄家,刘家没落之後,傀儡屋换装了三道锁,三大家族各执二把钥 匙。朱锁手上那把就是朱家和亨利家共有的。」 「但是我的两把钥匙都还在身上。」亨利光拿出两把钥匙说道。 「这不能证明什麽,你自己定有备用钥匙!」赵高峰说道∶「我想事到如今, 你自己做过什麽,自己该要承认了吧?」 「我什麽都没做,要承认什麽?」亨利光道。 「你还想狡赖?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十六年前刘家庄那件案子是不是你做 的?」 「哈!你倒想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我头上来了?十六年前刘家庄主刘德的死, 众所皆知是丁家庄主丁雨山所为,与我有何干系?」亨利光道。 「丁雨山被捕时,说是刘德偷袭他,却被丁家手下的傀奴一掌打死。当时没 有人信他。那时我们觉得丁雨山下手太狠,除了打死刘德之外,还把他的内脏捣 得稀烂。所以我们没让他死得太痛快。现在想起来,也许我们怪错人了,既然你 手中握有「傀儡神经」,你就可以叫傀奴杀人。」 「放屁!放屁!」亨利光怒道。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细嫩的声音说道∶「赵庄主的尊口可不像某些人有那麽 多用途!」厅上众人听了不禁失笑,却又马上禁声,生怕惹恼了亨利光。 亨利光循声望去,见到说话的是个灰衣少年,面貌依稀在哪儿见过,他瞪了 少年一眼,却发现少年也在回瞪他。 这时,赵高峰又说道∶「你还有什麽话说?」 亨利光不再理会少年,说道∶「你想想看,如果是我杀了他们,我会傻到在 他们身上留下血掌印,让人怀疑是傀奴干的吗?而且,我为什麽要杀了他们?」 「因为你想独吞五大家族的事业。先是刘家、丁家,再来是朱家,接下来就 是我了,不是吗?」 「这未免太可笑了,如果我真有「傀儡神经」,我大可用来直接对付你们, 犯不著这样拐弯抹角。况且我自说我没做,钥匙是你栽的赃,你又怎麽说?」 「你以为我会没想到这节吗?你身上有「傀儡神经」,我自然必须有方法制 你才敢来。你且使力看看。」 亨利光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你┅┅使了什麽玩意?」 其馀众人发现自己也是气力全失。只有赵家的人不受影响。他们开始後悔来 到这个地方。 赵高峰说道∶「诸位好友不必猜疑,今天找诸位来就是为了讨回公道,要诸 位作个见证。这只是一种无色轻烟,会使人暂时失去气力,待得这事有个了结, 自会给诸位解药。」众人听了才宽了心。 赵高峰又道∶「我再放出一些轻烟,就会叫你说不出话来,到时你纵有「傀 儡神经」亦无法使唤傀奴。说著做了个手势。」 「慢著!」亨利光叫道∶「「傀儡神经」确实在我手里!」 「你承认了!」 「不!那些人不是我杀的!「傀儡神经」在我腰带里,拿出来看。 看在五族祖先份上,你只能一个人看,看过之後,你会知道我没杀那些人。 「傀儡神经」只是一本废物!」亨利光道。 一本废物?可能吗?这本传说中的奇书┅┅ 傀奴拿了「傀儡神经」交给赵高峰,在赵高峰翻阅经书时,厅上众人一点声 音也不敢发,似乎怕打断了赵高峰读经。这本闻名千年的经书终於活生生地出现 了。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未免有些诡异。 赵高峰读完经书,沉思了许久,大厅的空气似乎凝结了。 赵高峰打破沉寂,说道∶「这是真的?」 「真的!我可以赌咒!」亨利光道。 「那麽我想我们该把它烧了,以免留下後患。你同意吗?亨利庄主。」 「我不同意!」一阵长啸回答道。 说话的不是亨利光。 声音来自厅门口,众人回头望向厅门,许多人一脸疑惑,因为他们不认识门 口的这些人,但认识他们的人却都一脸惊恐。 「你┅┅你┅┅」这次轮到赵高峰发现他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 说话的人是朱河──朱家庄庄主。在他身边则是另外十二个死者和他们的傀 奴。 这是怎麽回事?大概只有朱河知道了。 这一群「死者」缓缓走入大厅之中,也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吧,厅里没有人说 话。 死者朱河说道∶「见到我十分惊喜吧?诸位!感谢诸位大老远来祭拜我,可 惜没能如诸位所愿,我没死!」 「您老福大命大,自然长命百岁了,谁会认为您死了呢?」一位富商打扮的 中年人说道,其他人对他怒目而视。那少年骂道∶「无耻!」 「先别动气,小朋友。」朱河说道∶「有耻无耻,反正一死,今天在场诸位 都逃不过,就让他无耻一番又何妨?」 大厅里仍然一片沉寂,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但是气力全失,又有什 麽办法可想?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赵高峰问道。 「没错!」朱河笑道。 「我错怪你了,亨利庄主。」赵高峰歉疚地说道。亨利光却没回答。 「客气话留到地府去说吧。」朱河道∶「我想你们大概可以猜到一些事了, 但不是全部。为了让你们死得明白,我就源源本本地说! 先说十六年前的事吧。丁雨山那小家伙,做了几年傀奴生意,却想收手不干, 放著这麽好的生意不做,那是他自己傻不打紧。万一他把傀奴的秘密说出去,大 家不是没饭吃了吗?嘿,搞不好,五大家族的项上人头都不保了。幸好这傻小子 太信任我,头一个告诉我。 诸位知道这秘密是什麽吗?不告诉你们,你们会死不瞑目。你知道傀奴的原 料是什麽?是人!和你们活生生一样的人哪!送一个人进傀儡屋,出来就是一个 傀奴,这种生意多好做,你们做了这麽多年人肉生意,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不该 不瞑目吧?」最後两句话是对亨利和赵二人说的,二人低头不语。朱河又道∶ 「原料哪里来?傀奴也会生产,你们知道吗?可是产量不够,外面要的傀奴 那麽多,怎麽办?出去抓啊!一个又哭又闹的小孩送进去,出来又乖又听话,这 不是很妙吗?可是丁雨山竟想收手不干,他心软吧?心软也不能弄得大家没饭吃 啊!你们说,是不是?」众人被这个事实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朱河继续说道 ∶ 「亏他做了几年生意,竟然连人和傀奴都分不清楚。我派了一个手下假扮傀 奴待在他身边,他居然看不出来。我又把丁雨山要收手的事告诉刘德。莽刘德跑 去和丁雨山吵了起来。我的好手下找机会一掌结果了刘德。待丁雨山惊慌逃跑, 他把刘德内脏捣得稀烂,又把原来真的傀奴送回现场。这不是很完美吗?」厅上 没有人说话,众人只希望朱河继续说下去,时间愈久,也许会有转机出现。朱河 原本长相猥琐,此时他面露笑容,更形诡异,他又说道∶ 「再说十六年後吧!聪明的赵庄主想得到亨利庄主可以复制钥匙,却忘了我 也可以。那把钥匙原就是我的啊!其实也难怪他,谁会想到是死去的那人动的手 脚呢?你们只知道傀奴不能伤人,却不知道变通。我把人用草席包起来,叫他们 用力朝脸的部位打,他们只会以为像打面粉一样,不是吗?」有人尖叫了起来, 赵高峰恨恨地瞪著朱河,朱河不理会他,又说∶「那些衣服骗过了你们。我原没 想到要陷害亨利庄主。许久以前我就知道「傀儡神经」在亨利家。但是祖父早告 诉我那只是废纸一本,我只想骗得你们狗咬狗。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我把现场 布置好了之後,第二天,那些尸体身上居然又出现了血掌印,我不知道是谁开的 玩笑?也许就是亨利光。如果「傀儡神经」不是废纸,我要它!赵庄主,现在该 把「傀儡神经」交给我了吧?」他走向赵高峰,突然想到什麽,又对亨利光说道 ∶ 「告诉我,亨利庄主,血掌印是你留的吗?」朱河转身面对亨利光,不防背 後却有一团灰影冲出,那团灰影夺过赵高峰手中的经书,却因气力不继,跌坐在 地。朱河反应迅速,抽出长剑指向那灰影,那灰影原来是方才的灰衣少年。朱河 背後却又有一灰影窜出,也是一剑指向朱河後心。朱家庄的人把灰影团团围住, 这灰影是一灰衣大汉,双脚赤裸。 这一下兔起鹘落,形势改换,没有人知道这少年又是什麽来路? 朱河侧身回首,见是一傀奴,便叫众人退下,说道∶「他只是想保护主人, 没有能力伤我。又回头对灰衣少年问道∶「你是谁?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你?」 灰衣少年笑道∶「那您大概是记错了。」 「不!我一定见过你!」朱河坚持道∶「等等,我想起来了,那人笑起来的 样子和你一模一样。你是丁雨山的儿子?不!是丁雨山的女儿?差点又被奶唬过 了。」 「丁雨山的女儿?」亨利光和赵高峰同时失声叫道。 「不错!我是丁雪,丁雨山的女儿。」灰衣少女傲然说道。 朱河似乎又想到什麽,问道∶ 「血掌印是奶留的?」 「没错。」灰衣少女道。 「为什麽?」 「为了这本「傀儡神经」。从我懂事以来,我心中时刻记著的,只有一件事 ∶三大家族杀了我父母,灭了我们丁家,我要报仇!这半年来,我一直注意著你 们的一举一动。当朱河开始布置这椿命案时,我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但是亨利 光一死,也许我永远也找不著「傀儡神经」。所以我在每个尸身上留下一个血掌 印,我知道朱河一定会找到这本书,否则他绝不会安心的。」丁雪道。 「你没听到赵高峰说的?「傀儡神经」只是一本废物。奶要它做什麽?」朱 河问道。 「我当然知道「傀儡神经」对学武之人而言,只是废物,否则你我的祖先怎 会安心让它留在亨利家?但是它却可以解答我的一些困惑。反正你已身败名裂, 留著这本书也没什麽用了。」 「身败名裂?」朱河哈哈大笑,说道∶「奶以为奶可以活著走出去吗?」 「要不要试试看?阿山!」少女叫了大汉一声。 朱河突然觉得背後一凉,大汉的长剑刺进了他背後一寸。也亏得他老奸巨滑, 先是一惊,然後又哈哈大笑起来。朱河笑道∶「好! 好!真是报应!小女孩,奶学得蛮快的。後面这位仁兄一定不是傀奴。」此 时朱家家丁距他已远,抢救不及。 丁雪冷笑道∶「我原以为是三大家族合谋陷害我父亲。现在才知道原是你一 手安排的,只要杀了你,我就能为我父母家人报仇了。」 「慢著!」朱河道∶「杀了我之後,奶以为奶逃得了吗?」 「我尽量试试看。阿山!」丁雪又叫了大汉一声。大汉一剑平伸,剑身由朱 河背後刺穿胸前。 朱河一脸惊恐化为愤怒。 丁雪又道∶「回头看看你身後,你知道我走得掉的。」 朱河看著阿山。一脸愤怒又化为惊恐∶「你┅┅你是傀奴?┅┅傀儡┅┅傀 儡┅┅神┅┅经!」朱河跌落在地,已然断气。这次他真的死了。 「不是「傀儡神经」!」丁雪望著朱河的尸首道∶「阿山从小陪我玩到大。 当你们来抄我们丁家的时候,他突然发狂地抱了我逃出来。他现在甚至能陪我聊 天。不是「傀儡神经」。我要这本书就是想知道阿山为什麽会有人性?其实我又 何必知道呢?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们为什麽会这麽没人性┅┅阿山!」这时朱家 众人蜂拥而上,丁雪突然一喝,阿山顷刻便把围上来的朱家庄人全缴了械,并打 倒在地,因为他是个能杀人的傀奴。 丁雪又叫阿山把所有朱、赵、亨利三大家族的人全绑了起来,然後对厅上众 人说道∶「诸位前辈,你们今天知道的事太多了,一个时辰之後,大家的气力就 会恢复,三大家族的人暂时无法对你们不利!请诸位好自为之!阿山!」 灰衣大汉肩负了灰衣少女昂然走出大厅,抛下了所有仇视和感激的目光。 大雪覆盖了整片山谷。 山谷中只有一座小屋顽强地抗拒著西北方灌入的风雪。小屋的北面几乎已全 为积雪掩盖。 这个地方叫做长江三峡。 据说许久许久以前的古代,这儿原是一片奔流的大江。江岸市镇云集。现在 的三峡水不复奔流,市镇早已不见踪影。由於长年积雪,平日人迹罕至。这也是 丁雪选择此处隐居的原因。 小屋之中,柴堆熊熊燃烧著。 从朱家庄回来之後,丁雪已把「傀儡神经」读过了几百次。这本传说中的奇 书封面已破烂不堪,只约略可以辨认出「傀儡神经」四字,令她觉得奇怪的是∶ 第一页又把书名和作者写了一次,而且书名并不是「傀儡神经」。书名是∶ 傀儡神经网路结构分析 作者的名字也很奇怪,叫∶ 亨利。贝克博士──中美联大教授 这麽长的名字,也许是亨利家族的远祖吧? 第二页是一段楔子,楔子之後几乎全书都是一些奇怪的图形和符号,有几个 人形,但绝非拳谱。 丁雪能看懂的,只有楔子的文字,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字体也看不懂,她只 能了解楔子的部分内容。其馀的,也许永远不会有人了解了。 她已读过百次,这是她第一次读给阿山听。 「阿山,这部分和你有很大关系,注意听喔!」 阿山只是微微点头。 丁雪也知道阿山不可能懂得楔子的内容,仍自顾自地读下去∶ 我满怀罪恶感地写下这本书。虽然我不知道遥远的未来有谁会看到这本书。 但我希望他对我身处的环境有所了解。我不想争辩,我有罪。但我希望後人知道 我是在什麽情况下,为了什麽而犯下这种滔天大罪。 在一场空前的核子战役之後,我们这些人类的孑遗在作著垂死的挣扎。可笑 的是,在铅皮包装的城市中,我们却仍必须依赖核能生存。放射性元素的存量日 渐减少。铅板外面数十公里就有丰富的矿藏。我们派出过探险队,从未有人生还。 据我估计,至少要到千年之後外面的放射线才能容人短期暴露。如果没有新的放 射性元素来源,我们迟早要死在这铅城之中。我不知道铅城之外还有没有人类。 也许当我们死了之後,人类就此灭亡了。任谁都不愿如此。我还有选择吗? 我们需要一种强有力的智慧生命,能跋涉过数十公里的险恶环境,带回放射 性元素。目前任何已知的人工智慧都不能做到这个工作。 即使是用超微积体电路想要模拟出足够的智慧,所需要的元件体积都还大过 这个城市。我们尝试过各种方法,甚至包括移动整个城市。但是,没有一个有效! 我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大自然已提供了完整的电路──人脑。数以亿计的脑 细胞原已形成了高度的智慧,但是它不适用於目前的情况。我可以改变它。天知 道上帝为什麽要这样折磨我;核战之前,我已用猴脑作出成功的模型。如果人类 能善待动物,如果在核战之时,他们能不因为人工合成食物的研制成功而把多数 动物拒在铅门之外,如果他们能容一对猴子留存下来,我就不必犯下这个大罪。 我永远记得在铅门外,山姆和露莎与我分别时那种悲戚的表情。猪脑和马脑 有什麽用? 我没有选择,我不能坐视人类灭亡。我可以造出强力的人种,完全听令、有 足够的判断力,我可以强化他们的肌肉到数十倍,我可以把一切不适用的机能完 全停止。他们的寿命会很短,但是只要他们能活一天,那就够了,一天就能把我 们需要的能源带回来。 唯一能让我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是∶我所使用的人是个奴隶,一个比猪狗还 不如的奴隶。这是个很可耻的现象∶在这个只有一万人口的铅城里,居然还维持 著战前的奴隶制度──一些人不认为另一些人有和他们平等的生存权利,没有他 们却又无法生活。剥夺他们的知觉,让他们为人类延续作努力,也许比让他们接 受非人的对待还人道些。这是我唯一的藉口,但我知道这不成理由。人类给过他 们些什麽好处? 我不知道如果人类能生存下去,这个新人种会受到什麽样的对待。 我衷心希望他们不再做这种事,让这个人种从世界上消失。但是我知道这是 不可能的。美国南北战争之前,白人早已知道黑人和他们一样是人,却还为自己 找了各种理由──把黑人视为劣等人种,因为他们已习惯拥有奴隶的生活。如果 人类能生存,这些新人种一定会被视为财产,他们的後代一定会再被改造成新人。 天啊!我做了什麽? 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医学界发现脑部缺陷的人,甚至空心脑球的人,他 们的新皮质仍可能发展出正常人的各种知觉。如果人类长久把这个人种视作奴隶, 迟早他们的新皮质被使用的部分会发展出正常人所有的功能区。他们会开始形成 情感∶哀伤或愤怒。可怕的是他们具有超人的体能,有一天,如果他们知道了自 己受到的待遇,他们会怎样对待旧人类呢? 天啊!他们都是我的子孙啊!上帝饶恕我!不管你是谁,你看到了这篇楔子, 告诉他们快快停止,不要自取灭亡。 「阿山,你听得懂吗?」 阿山摇摇头。 丁雪也不了解她所看到的,也许就像作者说的,阿山是因为「新皮质发展」 因而感情复苏,这就是她想知道的。她已经知道无论阿山受到过什麽样的对待, 他确确实实是个人。 傀奴交易很可能不会就此停止。朱家庄那些人多半会和三大家族妥协。但这 不是她能阻止的,她也不想管。她只知道在险恶的江湖中只有阿山,只有阿山才 是她真正的朋友。她知道阿山是个真正的人,比起那些江湖人更像个人。她只想 和阿山一起过著平淡的生活。 丁雪想起了那些被活生生造成傀奴的小孩,想起了她的父母,她注视著阿山 的眼睛,真的看到了眼神里有著一丝跳动的火花,不知道为什麽,她忍不住落下 泪来。 雪,依然猛烈下著。 梦里的棚子似乎是小时家後门庙前搭的。演的是布袋戏。 梦的镜头对著後台平躺的一排布偶,有许多熟悉的脸孔∶刘三、二齿、史艳 文┅┅。有具布偶长得十分奇异,但梦中的我说不出奇在哪儿,直到有个小孩指 著这具布偶笑道∶布偶载目镜,我才想起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以撒。艾西莫夫。 白色宽长鬓,厚黑框眼镜。 我不会记错的。 接下的问题很简单,在梦里我也不会忘了问∶你怎会在这里?布偶笑著反问 道∶难道方才演出时你没认出我?梦中的我努力回想。方才我确实见过他,但是 布偶的穿著,看布袋戏的习惯瞒过了我的脑筋。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的 背景其实类似冲锋飞车队(Mad Max ),不过叙事的手法却令人想起武侠小说。 难道人真的是语言的阶下囚?其实不是的,布偶安慰我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是 一种学习的基本模式。 但是你仍未告诉我你为何在这个舞台上出现?你并不属於这里。 布偶笑得更甜了∶你确定是我侵入了你的领域而不是你走进了我的世界?别 管方才那出蹩脚戏了。那又是一个饵,一个蹩脚的小子写的。你有个更好的机会 来看看我的世界,不要放弃。过来见见我的朋友们。 语言的习惯是一种成见。我这样说我的故事,又有何妨? ──摘自《幻象杂志》 -------- 科幻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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