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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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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惊涛 [美]弗里茨・莱伯/著 陈珏/译 弗里茨・莱伯(Fritz Leiber,1910―)美国当代著名科幻作家,早年研究过 物理学和心理学,担任过工程师和戏剧教师等多种职业。他的小说接近当代主流文 学,风格多变,部部不一: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心理印象主义、超现实主义,令 人目不暇接。《未来的惊涛》(Coming Attraction)为“世界SF15名篇”之一。莱 伯曾多次荣获“雨果”、“星云”、“幻想”等世界性科幻大奖,享有国际声誉。 文中提到的“海文区”和“印弗努区”,前者是Heaven(天堂)的译音,后者 是Inferno(地狱)的译音。事实上,纽约根本没有这两个区。这里,作者有意识地 杜撰出这样两个地名,并把天堂区和地狱区描绘得同样可怖,暗示未来超级大国之 间的战争,会使生灵涂炭,玉石俱焚。 ※ ※ ※ 一辆挡泥板上焊有钩子的轿车,擦着人行道的边沿驶过,犹如噩梦的鼻子①。 迎面的路上,有个姑娘呆呆地站着,仿佛冰冻了一般。她的脸蛋儿罩没在假面具的 下面,也许,吓得连西部的肌肉都僵直了。我生平就这一回,反应很灵敏,没有害 羞。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肘,猛力往回一拉。她的黑色裙子,四下飞 旋。 ①噩梦的鼻子--主观意象的譬喻。 大轿车风驰电掣,擦身驶过,叶轮机嗡嗡作响。我瞅见有三张面孔;还有什么 东西撕破的声音。大轿车又突然折回大街。我的脚踝感到轿车的排气管喷出一股灼 热的气浪。有块闪闪烁烁的黑色裙带,在轿车挡泥板的搭钩上飞扬;颠簸不已的后 车轮则腾起团团浓雾,宛若一朵盛开的黑色鲜花。 “他们撞伤您了吗?”我问那位姑娘。 方才,她已经转过身去看过自己的被撕破的裙子了。她穿着一套紧身的尼龙衣 裤。 “他们的钩子没有扎到我。”她说罢浑身一颤。“我猜这一定是老天保佑。” 顿时,我听见周围呵斥声四起: “这些小子!往后,谁知道他们还会想出些什么新花样来?” “他们是对社会的威胁,应该予以逮捕。” 警笛长啸,越来越刺耳。轿车开走以后,两位摩托警察开足火箭助动喷气发动 机的马力,“嗖嗖”地朝我们驶来。然而黑色的鲜花化作了一团墨黑的浓雾。弥漫 遮掩了整条街道。两位摩托警察连忙关上火箭助动器,打开火箭刹车,驶到烟云近 旁,突然一个急转弯,停了车。 “您是英国人吗?”姑娘问我。“您说话带英国口音。” 她的话音从柔滑的黑缎面具的背后传来,颤颤发抖。我猜想,她的牙齿一定在 上下打战。她的眼睛也许是天蓝色的,正透过遮掩假面具眼孔的黑色薄纱审视着我 的脸庞。我告诉她,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站得离我很近。“今天晚上,您上我家来好吗?”她飞快地问。“现在,我 没办法当场向您表示谢意;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请您帮忙。” 我的胳膊依然轻盈地搂住她的腰肢,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哆哆嗦嗦直抖。“一定 拜访。”我回答说。她的问话是恳求,颤抖的身体也是一种恳求,我满足了她的要 求。 她给了我地址、公寓门牌和约会时间。她的家住在印弗努南区。她问我的姓名, 我告诉了她。 mpanel(1); “喂,您!” 警察一声呼唤,我顺从地转过身去。他“嘘”了几声,把三五成群、叽叽喳喳、 戴着面具的妇女,还有不戴面具的男人赶走。黑色轿车喷出的烟雾,使这位警察连 连咳嗽。他要我出示证件。我把几份主要的证件交给了他。 他看了证件,又打量了我一眼。“您是英国商人吗?您在纽约还要呆几天?” “越短越好!”――我抑制了自己想这么回答的欲望,而告诉他说:“大概还 要住一个星期左右。” “也许,我们需要您做一个目击的证人。”他解释说。“这些小子不能对我们 警察施放烟幕弹。如今,他们放了烟幕,我们就要逮捕他们。” 仿佛,他认为烟幕不是一样好东西。”他们想撞死刚才的那位太太。”我点明 了这一层。 他老谋深算地摇了摇头。“他们老是装出一副要撞死人的架势;其实却只不过 是想撕几块裙子的碎片罢了。我抓住过好几个专撕裙子的家伙。他们的屋子里钉挂 的裙子碎片,竟有50块之多!自然,有时候他们的汽车开得也离人太近了一些。” 我解释说:倘若不是我把她拉开的话,那么她遭到的祸事就远远不止是钩去几 片裙子了!但是,警察却打断了我的话:“她要是认为这是一次真正的谋杀行动, 那么,她现在就不会离开这儿啦!” 我四下一看。果然,她已经走了。 “她吓坏啦!”我向警察解释说。 “哪一个人不害怕?这些小子会叫老斯特里本人也感到不寒而栗。” “我的意思是说,她害怕某种比‘小子们’更为吓人的东西,他们看上去也不 像一群小伙子。” “那么,他们看上去像什么人呢?” 我试图勾勒出那三个人的面容,却很难描绘得淋漓尽致。我的印象模模糊糊, 觉得他们有一股堕落感和女人气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嗯,也可能是我搞错了。”终于,警察这么说。“您认识那个姑娘吗?她住 在哪里?” “不。”――我这句话,有一半儿是撒谎。 另外一位警察挂上了遥感电话,大摇大摆地朝我们走来,一路上踢开四散的浓 烟残雾。黑色的浓云不再遮掩街区的肮脏市容――街道带有5年以前射线烧灼的斑斑 疤痕。我开始辨认出远处皇家国务大厦的断壁残恒。它就像一根砍断的手指,矗立 于印弗努区的上空。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被逮住。”后来走过来的那位警察怨气冲天。“据瑞安说, 他们放出的烟幕笼罩了5幢大楼。” 第一位警察摇了摇头。“太不像话了。”他一本正经地察看了一番说。 我略为感到一点儿不安和惭愧。一个英国人不应该撒谎,至少不应该在一时冲 动之下撒谎。 “他们像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坏蛋。”第一个警察说,语调仍然故作正经。“我 们需要见证人。看来,您大概要出乎自己的预料,在纽约多呆上几天啦!” 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就说:“刚才,我有几张证件忘了请您过目啦。”说 罢,又交给他几份证件,并仔细地往证件当中塞进一张5美元票面的钞票。 片刻,他将证件递还给我,话音里就不再带有不吉利的口吻了。我的内疚感一 扫而空。为了加固互相的交好关系,我搭讪地与两个警察谈到了他们的工作。 “我猜,假面具一定给你们带来了不少麻烦。”我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 “我们远在英国,就听到过关于你们的戴假面具的女匪帮的消息。” “这些报道有点儿夸大其词。”第一个警察向我声明。“有些男人也学妇女的 样子,戴上了假面具,确实使我们难以辨认。但是,老弟,我们一旦逮住他们,就 会全力猛扑上去。” “您只要本事高强,也能从男人中认出女人,几乎就像他们没有戴假面具一样。” 第二个警察主动地说。“您知道,可以从手和类似的地方分辨出来的。” “特别是从类似的地方进行辨认。”第一个警察抿嘴一笑,表示赞同。“据说, 你们英国有的姑娘不戴面具,对吗?” “英国也有些姑娘戴起了风行一时的假面具。”我告诉他。“然而仅仅是一小 部份人,她们总是接受最流行的时髦――不管这种时髦多么荒唐。” “可是英国的新闻广播电视节目里,姑娘们通常都是戴假面具的。” “我猜想,这么安排是为了迎合美国人的口味。”我承认了他的话有点儿道理。 “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戴假面具。” 第二个警察努力想像这么一幅图画。“啊!姑娘沿街漫步,脸蛋儿上却一丝不 挂。”――我不清楚,他对这幅前景到底是欣赏玩味呢,还是感到道德上的憎恶? 很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英国有不少议员反复努力说服国会颁布一项法令,严禁一切假面具。”我继 续说,――也许话已经说得太多啦。 第二个警察摇了摇头。“一个多么可怕的主意啊!老弟,您知道,假面具可是 件好东西呐!两三年以后,我会叫老婆在家里也戴上假面具的。” 第一个警察耸了耸肩。“倘使女人真都不戴面具的话,用不了6个星期,您就会 见怪不怪啦!人类会对一切都习惯起来的――只要有相当数量的人去做或者不去做。” 我表示同意,十分遗憾地离开了他们。我从百老汇(我相信,那是过去的第10 街旧址)朝北拐弯,走得飞快,真到远远地离了印弗努区,才放慢脚步。一个人途 经这么一个放射性射线尚未清除的区域,永远会感到头晕欲吐、局促不安。我要感 谢上帝:到目前为止,英国还没有这样可怕的区域。 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然而却有一对乞丐走上前来向我乞讨。他们的脸上有一 条条氢弹伤疤留下的肉沟。我不知道这些伤疤究竟是真的呢,还是用油灰化装涂抹 出来的玩意儿、一个胖胖的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孩,孩子的手指和脚趾之间都长有形 如鸭掌的脚蹼。①我心中暗忖:这孩子一定是个畸形人。胖女人却只是想利用我们 对于核弹造成的人类畸形突变体的恐惧,赚几张钞票而已。尽管如此,我还是给了 她一枚七分半的硬币。她脸上的面具,使我油然感觉到自己仿佛是在向一尊非洲的 神像顶礼纳贡。 ①这个孩子是原子战争劫后的畸形儿,科幻小说中所谓的“突变体”。 “先生,我祝福您的每一个孩子都只长一个脑袋和两只眼睛。” “谢谢。”我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从她身边走开。 “……假面具的背后只有形容丑恶的渣滓。啊,请您转过面孔,一心去做自己 的工作吧!远远地离开,远远地离开……那些姑娘!” 这句最后的歌词,是一首反性爱的歌曲的尾声。唱歌的是一群宗教信徒。歌声 从半幢大楼以外的一所嵌有圆圈和十字架图案的女性主义者的神庙里飘来。这些信 徒使我隐隐约约地联想到我们英国的修道士的一些小宗派。他们的头顶上是乱七八 糟的广告牌:有助消化的食品的广告,角力指导的广告,无线电遥控的广告,以及 诸如此类的玩意儿。 我凝视着这些歇斯底里的广告,既深受吸引,看得入迷,又感到十分不舒服。 既然美国的宣传广告上禁止出现女性的脸蛋儿和身形,于是广告制作者选用的字母 就充斥了性感――大写字母B,象征着丰腴的小腹和高耸的乳房,双写字母O,挑逗 着人们的情欲。 我暗自提醒:啊,不管怎么说,主要是由于假面具的存在,才使美国表现性感 的方式变得如此的古怪。 一位英国的人类学家曾予指出:人们对性爱的兴趣开始集中在臀部,后来才转 移到乳房。这一转换,花去了5000年的时间;然而第2次飞跃――从乳房转移到脸蛋, 则只花了还不到50年的时间。倘若把美国的面具风尚与穆斯林传统进行类比,或许 并不恰当。穆斯林的女性被迫戴上面纱,目的是让丈夫的私产变得讳莫如深;而美 国的女性,则只是由于时尚的压力,利用假面具来制造神秘的氛围。 暂且撇开理论不谈;实际上,这种风尚的起源可以从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反 放射线防护服中寻到蛛丝马迹。这种防护服引出了面具角斗――如今,角斗已经成 了一种迷人心魂的公共体育。这种防护服,又进而引出了女人戴面具的流行时尚。 起初,戴假面具只是一种撒野的打扮,很快却又成为女性的必需品,就像乳罩和唇 膏在本世纪初的时候一样必不可少。 终于,我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一般地猜测推想面具的来龙去脉,而是想知道某 一个特定的人在面具背后的真面目。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您完全无法知道,一 个姑娘在面具背后到底是增添着芳容,还是隐匿了丑相――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我的眼前浮现一张美丽而冷漠的脸蛋儿,只有双眸里流露出恐惧的光芒。我想到了 她的淡黄色头发,披散在黑缎假面具上,显得十分茂密。她邀我前去作客,时间定 在二十二点――晚上十点整。 我来到位于英国领事馆附近的公寓,爬上楼,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电梯升降井 早已经被当时原子弹的冲击波冲击得歪歪斜斜。纽约的高楼大厦里,这类问题是最 为令人恼火的。我还来不及想到自己等一会儿还要出门,就不由自主地从藏在衬衣 底下的一条胶卷上撕下一块碎片。我让胶片显影,以便确切地了解一下自己吸收了 多少放射线。胶片显示了我今天承受的射线量还没有超过安全系数。这个年头,大 多数人都对放射线有一种神经质的恐惧。我与众不同,并不这么害怕。但是,我也 决不会去做无谓的冒险。 我蓦地倒在床上,望着沉寂的喇叭和视频电视的黑暗银幕出神。我像以往一样, 一看到它们就略带忧郁地联想到世界上的两个大民族。他们互相伤残,却还依然很 强大。他们是跛足的巨人,各自都做着美梦,梦想不可企及的均势和子虚乌有的胜 利,结果荼毒了全球。① ①这里暗指美苏两霸。 我心神不宁地打开喇叭。还好,新闻广播正兴高采烈地播送一则关于小麦丰收、 前景喜人的消息。飞机穿越一团云尘播下了这批小麦的种子,连尘云也被种子雨洒 湿了哩!我又仔细倾听了其余的节目(广播很明显地受到了俄国人的远距离干扰), 然而,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消息使我感到兴趣了。当然,新闻广播里没有提到月球, 虽说,尽人皆知,美苏两国正在竞赛,将各自原有的月球基地发展改造成为能够互 相攻袭的要塞,可以向地球发射空对地导弹。我个人心里一清二楚:目前,我正协 助英国出售电讯器材,换取美国小麦。这些电讯器材注定要被用于宇宙飞船。 我关上了新闻广播。暮色渐浓,我又若隐若现地看见了一张女性的面孔,她隐 匿在假面具的背后,惊惧而又温柔。我自从离开英国,还没有过任何幽期密约。要 与一个美国姑娘混熟,简直困难极了。你只要略有表示,投去一个微笑,常常就可 以使一个姑娘大叫一声,叫来警察。至于,那日益滋生的清教徒道德,以及游荡的 流氓迫使绝大多数妇女日落之后闭门不出的现象,就更不要去谈啦!苏联人声称这 种假面具是衰亡的资本主义的最后的一大发明。自然,事实并非如此,它是人类心 理的极度不安全感的一种象征。苏联人不戴假面具,却也自有其神经紧张的其他象 征。 我走到窗前,急不可耐地凝望着渐渐降落的夜幕。我变得越来越坐立不安。一 朵幽灵般的紫色云彩飞过南天。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接着,又不禁哈哈大笑。刚 才,一刹那之间,我发生了幻视,以为那是氢弹爆炸射出的一道紫光,我立刻文明 白过来,其实,它只不过是天穹中的一道电光,映红了印弗努南部娱乐区和居民区 的上空。 二十二点整,我准时来到了那位素昧生平的女友的公寓房间门口。一台电子询 问器问我是什么人。我毫不含糊地自报家门:“威斯顿・特纳。”心里却寻思开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我的名字输入了那台机器。显然,她已经输入了我的名字, 因为门随之打开了。我走进一间空无一人的小小起居室,心头不禁乱跳。 室内布置豪华,备有最时新的橡皮膝垫和充气躺椅。桌上散落着几本袖珍版的 图书。我拿起了其中的一本,那是一册标准的硬面精装的侦探小说。小说里的两个 女杀人犯互相枪击火并。 电视正在播出。一个绿衣少女,戴着假面具,低声哼着一首情歌。她的右手捏 着一样什么东西,伸入镜头的前景,显得模模糊糊。我瞥见电视机上有一个手孔, 这是我们英国电视机上从来没有见过的玩意儿。我好奇地将手插入这个位于荧光屏 旁边的手孔中。我手上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伸进了一只脉冲的橡皮手套,却反倒很 像真与荧光屏上的那位少女握了手。 背后,门打开了。我连忙抽出手来,十分羞愧,仿佛自己是在钥匙孔里偷看人 家的行动,被当场捉住了一样。 她站在卧室的门廊里。我想,她是在瑟瑟地发抖。她身穿一件带有斑斑白毛的 灰色皮大衣,戴着灰天鹅绒的晚会面具。面具上眼睛和嘴巴的部位,都用灰色宽紧 丝线扎绕一圈。她的指甲闪烁发光,就像是镀上了白银。 她表示希望我们俩一块儿出去玩玩。这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早就应该告诉您,”她温柔地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心神不定地把目光 投向书本、荧光屏和屋子里幽暗的四角。“我不能在这儿跟您交谈。” 我犹豫地说:“领事馆附近有一个地方……” “我知道咱们可以到什么地方去聚首谈话。”她飞快地说。“只要您不介意。” 我们进入电梯的时候,我说:“恐怕出租汽车已经开走了。” 然而,汽车司机却由于某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没有把汽车开走。他跳出 车子,一脸傻笑,为我们拉开汽车的前门。我告诉他,我们愿意坐在后车座。他气 呼呼地拉开后车门,等我们上车之后,就“呼”地一声关上了车门。接着,他自己 一跃跳进汽车的前门,又“呼”地一声把前门也关上。 我的同伴朝前俯下身子。“请把车子开到海文区去。”她说。 司机同时打开了引擎和电视机。 “您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英国人呢?”我开口说,聊以引起话题。 她的身体朝另一边倾斜,翘起面具,贴近窗口。“瞧瞧月亮吧。”她的话说得 很快,语调中带有一种梦幻的色彩。 “那末,您究竟为什么要打听我是不是英国人呢?”我紧紧追问,同时感觉到 一种愤懑。这种愤懑,与她无关。 “月亮朝上钻进了紫色的天幕。” “您叫什么名字?” “月亮衬着紫色的天幕,看上去更加金光灿烂。”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愤懑的来源。它来源于汽车前方司机座旁的那 座图像滚动的荧光屏。 虽然,我讨厌摔跤运动,但对普通的正常比赛却也并不反对。不过,我极端憎 恶观看男子与妇女的摔跤。其实,这种比赛通常也旗鼓相当:男人的身高和体重大 大占了妇女的优势;然而,戴假面具的女人却以年轻貌美见长。这一点似乎只能引 得我更为反感。 “请你关上电视好不好?”我向司机请求。 他连看也不往回看我一眼,就摇了摇头。“唔,唔,老兄,”他说。“人们把 那个小乖乖豢养了好几个星期,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与小哲克斗上这么一个回合嘛。” 我不禁勃然大怒,朝前俯下身去;但是,我的伴侣却拦住了我的胳膊。“请您 别……”她轻声耳语,摇摇头,十分惊恐。 我坐回原处,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此刻,她和我彼此靠得很近,却默默地 谁也不说一句话。 一连好几分钟,我凝视着荧光屏上的那个力大无穷、戴着面具的姑娘,还有她 那位戴着金属网格面罩的对手。姑娘腾跳滚打,男子则发疯似地朝她扑上去。他的 动作,使我不由得联想到一只雄蜘蛛的形象。 我蓦地回过头来,面对我的伴侣。“那三个人,为什么想要杀死您呢?”我咄 咄逼人地追问。 她的面具的眼孔正好对着荧光屏。“因为他们妒忌我。”她喁喁低语。 “他们为什么要妒忌您?” 她的眼光还是不朝我看。“因为他的缘故。” “谁?” 她不回答。 我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肩头。“您不敢告诉我吗?”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 事儿?” 她依然不朝我这边看。她身上的香气,沁人心脾。 “瞧着我。”我改变战略,笑嘻嘻地说。“您真应该告诉我一点儿自己的身世, 我甚至连您的脸蛋儿是什么样儿的,还都不知道哩!” 我半开玩笑地伸出手去拉拉她脖子上的面具系带。她猛地一掌把我的手打开, 真是出人意外。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连忙抽回手来。我的手背上留下了四 个小伤口,我眼看着有个伤口中渗出了一颗小小的血珠。我瞥了她的银色指甲一眼; 其实,她的指甲倒很娇美,却戴上了金属指甲套。 “我十二分的抱歉。”我听见她说。“但是,您刚才可把我吓坏了。一刹那之 间,我还以为您想要……” 终于,她朝我转过身来了。她敞开了外套,晚礼服是克莱顿复兴的款式,内衬 一件系带的紧身马夹。她没有戴乳罩,马夹裹住双乳。 “别生我的气。”她说罢,伸手搂住我的脖子。“今天下午,您真是潇洒极了。” 她的灰天鹅绒面罩十分柔软,紧紧贴在脸颊上。我们俩的脸蛋儿,紧紧偎贴在 一起。她吐出温漉漉、暖融融的舌尖,透过面具的系带,舔吻着我的下巴。 “我并不生气。”我说。“我只是感到迷惑不解,又急于想帮您的忙。” 汽车停住不动了,大街的两侧都是一扇扇黝黑的窗户,窗户上护有一根根长矛 一般的碎玻璃条。路灯昏暗,紫光惨淡,映照出几个慢慢朝我们走来的衣衫槛楼的 人影。 司机低声咕哝:“老兄,发动机出了毛病,车子抛锚啦!”他弓背稳坐,一动 不动。 “我真不希望现在抛锚,抛在这儿。” 我的伴侣轻轻地对我说:“一般来说,您得付5元买路钱。” 她瞧瞧车外,望着那几个慢慢聚拢的人影,浑身直抖。我只好强压怒火,照她 的话办了。司机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钞票,发动引擎,又把手伸出窗外。我听见几枚 硬币落在人行道上,叮当有声。 我的伴侣又回到我的怀抱中,但是她的面具却依然朝着电视的荧光屏。荧光屏 上,高个子姑娘正好制服了双脚乱蹬的小哲克。 “我可真吓坏啦。”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海文区变成了一个同样富于毁灭性的区域,但却仍有一个带有遮篷的俱乐部。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守门人,他穿一身类似宇航员的制服,色彩却十分俗气。 我眩晕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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