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KE 文/陈勇 包裹不轻，摆在“中文翻译兼破译密码”的业务牌旁边，上面写着“品名：食 品”。现在吃哈德星际连锁食品公司以外食品的人可不多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妈 妈会花这么多钱从大兴安岭老家寄来呢？ 终于处理完了繁杂的事务，我着手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终于到了最后一 层薄纸，刚要伸手掀开，有人推门而进；世界总是这么巧合。 我赶忙将包裹收起，看着来人上下打量着房间灰暗的四壁与简陋的家俱。我突 然想起忘了招清洁工打扫蜘蛛网了，果然，随眼瞟去，我的老邻居蜘蛛太太正在墙 角独行其道。最后那位衣冠楚楚商人模样的客人终于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不由 得局促地一笑。 “陈先生？”来人说的是英语。 “正是。” “是你第一个破译了比尔密码？” “不是第一个，最多是第二个。”我谦虚地回答，同时自信地直了直腰。 插叙：比尔密码 比尔密码最早在二十四个世纪之前的1869？？年公布于世，内容是关于一笔探 险者的财宝埋藏与分配问题的，分为三篇，第一篇描述了整个藏宝事件的大致情况 和财宝的数量，第二篇描述了埋藏财宝的具体地点，第三篇描述了财宝拥有人―― 那些已经身遭不测的比尔等30个探险队员的家属地址和名单。关于这些密码还有一 段沧桑的往事。 远在美洲西部开发时代，布法德县某个宁静的小镇来了一位神秘的人物比尔， 这位无所事事的过客住进店主素以忠诚守信闻名的一家旅馆，便终日以打牌聊天喝 酒消遣为乐。此人几次去而复返，终于将一只铁盒交于店主：“我素闻您以忠实守 信闻名，经数月考察，果然名副其实，现有一些密码交您保管，如果我们身遭不测， 将有另外一位忠实守信之人将一份文件寄来，其中有此密码的破译之法。希望您按 照其中的指示办事，同时也不要推辞我们一点小小的报酬。”可惜所谓黄鹤一去不 复返，从此这位神秘的过客杳无音信，也没有什么文件寄来，十六年后店主打开铁 盒，看到了神秘的密码，忠实的店主从此投身于破解此密码，甚至荒废了自己的旅 店生意。晚年穷困潦倒的店主将密码转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店员，嘱托他代为行事。 此后密码几经易手，直至持有者不得不公诸于众。 戏剧性的是，第一篇（为什么偏偏是第一篇！）密码在密码全文公布之前便已 经被店主破译，提到有大约半吨金子、一吨银子及价值连城的宝石（由于那些不幸 的探险者可能继续活动了一段时间，财宝数量可能远不只这些！）埋藏在原美国布 法德县山区的一个山洞中，除财宝拥有人之外，破译密码的人可以拥有其三十一分 之一。但其后的两篇四百年间无人能译，甚至有许多探宝者直接去布法德的崇山峻 岭之间大挖特挖，也有传言说原美国国家安全局早已破解了此密码，并将宝物收归 国有，只是密码本身的价值对国家安全而言比宝物更大，所以才没有公布。 然而不论传言如何，数百年来数以万计的密码学家甚至数学家为不同的目的献 身于此，众多的密码、数学理论由此而生，直到三个月前竟被我无意中将第二篇破 译出来（破译方法保密，不要来问我！），可惜第三篇仍有如铁封。这些财宝的三 十一分之一已经能让我将自己的公司搬出这个狭小的鸽子笼，在拥挤的地球东亚大 都市中心拥有一席之地。有感于这篇故事跨越时空的魅力，我不敢独得此宝，但又 怕被四处乱挖的寻宝者抢了先，于是执译文前往地球当局，协同公证部门来到埋藏 地点，进入秘密山洞，却发现除一“纸”密文以外空无一物。 密文是刻在近于永不分解的PVC塑料上的， 用比尔密码的三种加密方法分段加 密，因为我可以破译其中三分之二，所以大致猜到内容如下：“我已经破译了比尔 密码，并按比尔的要求将之分配给了财宝所有人，此后如有人破译了第三篇，请此 人行君子之事，务必不要对比尔等后人有所不利，同时也为他们保密。我愿意为此 将我的一份无偿转让给他。”破译者的地址、姓名、银行帐号是单独用第三篇的加 密方法加密的， 所以我无从知道。署名“比尔之子”，日期1998年4月26日。时隔 百年，破译者当然不是真的比尔之子，但PVC塑料的日期却经C14验证无误，的确有 人在两千多年之前抢先破译成功。 mpanel(1); 巨大的山洞中堆着一层厚厚的蝙蝠粪便，但长期堆放金银造成的地面下陷仍清 晰可见。群峰连绵，众星闪烁，数十亿年前形成的月亮照耀着数十亿年前形成的山。 站在群山之巅我思绪联翩，倘若是空间之隔，不过略有鞍马劳顿即可解决，但若是 时间之隔，却使人如列仙凡。 “比尔之子”前辈并没有将财宝全部取走，因为他既使只是将破译密码的消息 匿名公布于世，便再也没有后来那些宝贵的数学和密码理论出现，那才是更值得珍 惜的人类财富。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的鸽子笼，接着干我的翻译工作。可惜中文是在是太没用 了，一个氢原子就能表示英文的26个字母中的任何一个，还有谁肯用中文记录东西 呢？ 此刻我的客人却毫不在乎这一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我的雇员刚刚发 来的商业密码，但我不知道如何破译。” “你们在分手之前就应该先确立一个密码规则。”我想这样对他说，但我知道 我不能对自己的上帝指手画脚，何况一个小公司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自己的间谍机构。 密码很简单： KEKEKEKE，KEKEKEKEKEKE，KEKEKEKEKE? 后面附有一个单向语音地址。 “没用， ”客人说道，“那个地址只能保留2秒通话，而我连密码在说什么都 不知道，连问问他的时间都没有，这个愣头的年轻人。”客人言语沮丧，怨气连天。 我看了看密码，知道这可要费点工夫，而且计算机也帮不上什么忙，它不会认 为这些KEKE什么的比那些标点更能提供信息。“那么您是否可以向我先提供一点信 息，例如这些密码大致是关于什么的？要知道既使是破译比尔密码我们也要先知道 一些情况才行。当然这可能涉及到商业秘密……”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客人令人惊讶地毫无顾忌，“在三个星期前联邦又新 发现了一颗有智慧生物居住的系外行星，此次发现尚未公布，但我们已经从内部得 到了一些消息。那里的人生有鸟类的硬喙，用以嗑食坚果，其坚果市场之大，足以 与以前的所有市场抗衡。正巧我在地球南美拥有一个可可种植园，那里的硬壳可可 豆远近闻名，于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出现了：我可以将大量可可豆出口到这颗星球上。 从地球到此行星用空间翘曲大量运货要一百三十四天，而从公布发现新行星到建立 贸易关系却只要六十天即可（要知道这可是翘曲时代的效率！），所以我决定在贸 易关系建立之前就在其卫星上囤积一批可可，从而提前使当地市场饱和，从而结束 劲敌哈德公司的垄断地位。 “不过，我们首先要进行一次免疫、毒性、瘾性试验，以便证明可可的确适合 此星球人食用。据称前段时间我的秘密助手找到了一个叫作科的外星志愿者，正当 试验即将开展之际，哈德公司发现了我们行踪，因此我们立刻进入了密码联系阶段。 这就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密码。作为一个小公司，我们没有完善的间谍机构来完成保 安工作，惟有小心行事，守口如瓶。” “但您还是把它全部告诉了我。” “因为从您上次破译比尔密码后没有想过独吞财宝这件事情上看我断定您也是 一位忠实守信之人。” “事实上，我已经破译了全部的比尔密码，然后到垃圾堆里拣了一块两千年前 剩下来的PVC塑料， 测出具体的年代，然后编出一段谎言刻在上面，带一批挑工去 将财宝搬走，留下那块垃圾，再演出一段绅士戏，所谓名利双收。” “真的？……”客人的脸上差点冒出汗来。 “假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我们华人应有的美德。”我不无自豪地说。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您了，期限不用我说，自然是越快越好。”我的客 人看来完全没有闲心开玩笑，说完这些便带着忧虑缓缓向门口走去。 我终于得以伸手掀开薄纸，摸到一些园滚滚的东西。“榛子！”我惊讶地叫道。 “发生了什么变化？”客人警觉地走了回来。 “是榛子不是change，中华东北的坚果，很好吃的。”我将两个榛子放在手指 缝里用一种魔术手法飞快地转着交到他手中，我的脑袋此刻正以更快的速度转着。 火候恰到好处，一捏就碎。“不错，真的很好吃呢。”他感叹道，“不过如果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如果外星人喜欢，可以介绍给他们。” “不错，不过我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硬壳可可种植园……”客人犹豫地说道。 “事实上，可可看来不适合他们。” “为什么？” “请稍等一下……”我的思路飞快地在输入区扫过，计算机在虚拟纸上吐出三 行字。 “这就是你的秘密助手所期待的。 ” 我将第一行扯下来给他， 上面写着： “BOOK”。 “书？”客人惊讶地问？ “对，是书，现在轮到我们让你的秘密助手来猜谜了，不过我想对他而言难度 不大。”我说道，“那么把这个词传到那个信箱里吧。” 客人对空嘟囔了一阵。“传完了，可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将第二行字扯下来递给他：“在刚才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你的助手是在 用汉语说话，那么这段话应该是：’可可克科，可科渴嗑可可，科可嗑可可？’看 来可可对科的身体有害，可却会使科上瘾，你的助手看来很为难，因为你可知道上 瘾的东西销量可不会小噢。” “你能确定吗？”客人惊喜地问。 “事实上，在古代中国有许多精妙地多的类似的文章，例如‘石室施士食狮事’ 等等。” “Shishishishishishishi?” “对极了，不过解释起来要费很多口舌……那么话说回来，你想怎么处理这场 生意呢？” “你说的对，所谓君子爱财什么的，而且我记得在历史上为了在古代中国销售 瘾品还爆发了一场战争，那真是商业贸易的一次耻辱。”我的客人居然对历史颇有 研究，“那么好吧，我会尝试一下别的食品的。另外，无论如何，年轻人，今天我 学到的东西将令我永生不忘。” “您的作为亦堪称君子所为。”表扬与自我表扬永远是与客户建立良好关系的 一大法宝。 当我又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的时候，我扯下了第三行字，一个东亚的地名，一 个两个字的人名，还有一个瑞士银行的帐号。两千三百一十年，足以让那些大意的 银行家破产。 我敬仰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名字，一个如同我一样的平凡的人，一个两千多年前 的人，因为一段小小的往事联系在一起。如果不是华人，我相信他也不会那么早就 破译了比尔密码第三篇。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财宝真正的所在地，并决心将蕴藏于 我一向近于忘却的母语中的秘密深埋心底。 在我的轻轻揉搓下，虚拟纸化作万点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