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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哈哈哈哈……不可能让你白辛苦的,做什么事情你都要提取手续费。白白净 净的你就和女人一样,那些小心眼儿都是跟什么地方学来的啊?你这个跳舞的!”   常次带着开玩笑的意味说。芳三郎没有笑,反而严肃起来:   “你的那个估计法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虽然她现在是一个人,但是不要忘了, 还有一个精明的大管家在她家呢。”芳三郎很是不放心。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地皮的价格怎么估算都行,估出来的价格和实际卖价 有着很大差距呢。如果她觉得我那个价钱估低了,那就让她说一个不低的好了,不 管她说出一个什么价格来我都有办法对答。”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女人做事就没个准主意,今天说不卖,或许没过两 天就又说卖了。到那时候,她以为你估的这个价钱真的高呢,可事实上你是用最少 的钱买到了最好的货。等遇到合适的机会了,再出高价卖出,那样算来,你得赚了 多少个今天的辛苦费啊!”   说着,芳三郎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五千元。   “这算是你今天的辛苦费吧,至于估价费,改天我再跟她说。”   芳三郎把钱放到了常次的手上,而常次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着他。   “舞蹈师还真想让我发大财呀,你该不会是表面上跟我是合伙人,背后却跟矢 岛家那个漂亮的出嫁后又归家的女人有一腿吧?”他用怀疑的口气说。   “你别在这胡说八道啊!”芳三郎笑了笑。   “还得说是舞蹈师,这办法厉害,看来我可不能大意呦!”常次又似玩笑非玩 笑地说着,“好了,我该走了,以后还会有麻烦你的地方的。”   说着,他正了一下头上的猎人帽,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常次走了之后,芳三郎也立即离开了茶馆,直奔御津寺街的那家铃屋走去。   浅蓝色的门帘,人工建造的山水风景的铃屋,很小巧地筑在了门口,是少有的 和风茶室。芳三郎推开干净的木格子门,向里面走去,很快便找到了正在喝茶的藤 代,此时刚刚第二杯。   半个小时之前,她还是跟在经纪人的后面奔走于各处房屋之间,神色黯然的劳 累女人,现在如同换了一个人,她安静地坐在藤椅上,慢慢地端起茶杯,很优雅地 喝着茶。   藤代也看到了正走过来的芳三郎,眼睛微微一弯,嘴角轻轻一扬,露出好看的 笑容。   “真是辛苦您了,多亏了您的帮忙,才使我解决了一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她站起身,低着头谦恭地说。   “你不要这样说,今天有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那家伙就是那样, 没办法,但是如果有我在,他就会收敛很多。总之,希望你别太在意。”   说完,芳三郎让服务员上了一杯清茶。   “不管是不是卖,那些价值九千七百万的房屋和土地已经是你的了。但是,有 一点,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再扣除继承税,那么你所得到的就不是这个数字了, 要少很多。”芳三郎很小心地问。   “这个我想到了……”藤代有些丧气。   “仅仅想到是不够的,必须付诸行动仔细算一算。虽说是拥有了价值八千万以 上的财产,但是如果不顺利的话还需要缴差不多一半的继承税。倘若在分配遗产的 时候你忽略了这一点,那损失可就大了。”   “是的,我的损失最大……”藤代好像在开始动摇,从她的眼睛里已经暴露出 来。   “你的二妹妹得到了商店的经营权,看不出有吃亏的地方。小妹妹得到的是股 票和古董,股票这一方面,只要弄好了更换名义书,就不会有损失。至于古董,也 没有什么固定的价值,如果运气好的话,就能卖个好价钱。像房产这种不动产,由 于已经登记在册子上了,所以想不让人知道都不可能。这样看起来,你是姐妹中最 受损失的。”   芳三郎分析出来的每一句话,在藤代听来就像针一样扎着她,使她痛不欲生。   身为家中的长女,所继承的遗产竟然比两个妹妹少。只留给自己一堆繁乱的房 屋和土地,而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难以挑起的重担,除此之外,所负担的 继承税又是三人中最重的。想到这些,藤代觉得父亲可恶到了极点,看似很公平, 可实际上却在遗书中隐藏了一颗黑暗的心。   复杂而沉重的房屋和土地留给了独自一人的藤代,经营了四代的矢岛商店以及 营业权留给了已经招了婿的千寿,而可以兑换成现金的股票和古董则留给了小女儿 雏子。从表面上看父亲将财产平分成三份,是公平的,可深入一分析才明白,留给 藤代的遗产看起来很有价值,而事实上,到最后却只能得到一半。   藤代越想越气,眼冒怒火,此时,她很想伏在桌子上痛快地大哭一场。   “师傅,您一定要帮助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家中的长女,继承的产业总不能比 妹妹们少啊!”   她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声音大得有些震耳。   穿过中庭的树丛,雏子看到了宇市,便冲着他问道:   “那样做的话,不就成为货主了吗?”   今天雏子穿了一件短上衣,没有翻领,腰间扎着的那条束带,随着她的身体在 没有规律地摆动着。此时的她正朝着宇市诡异地笑着。而宇市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到, 没有说话也没有笑,手里拿着一本大的破旧的账本,弓着那因上了年纪而变了形的 背,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雏子在庭院点景石上特意将走路的速度放得很慢,从而来多加注意一下两位姐 姐房间的状况。   大姐藤代和上周一样,出去学习舞蹈了,回来的时间早不了,平时向院内打开 的窗户今天被关得死死的,还有那把经常摆放在门口的藤椅也被弄回了屋子。二姐 千寿的房间同样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虽然也是静悄悄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千寿 绝对没有出门,而是跟平常一样,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她们两个对雏子来说,大姐 藤代的在与不在是至关重要的,而二姐千寿在与不在就无所谓了,不会给自己带来 什么影响。不管雏子做什么,千寿都不会有所发现,哪怕是去仓库检查什么东西, 千寿的性格决定着她的行为动作。   走到中庭旁边的仓库门前宇市停下了脚步,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然后从中 找出了一把,用那骨瘦如柴的大手指捏着插进仓库门的锁里,他手拿钥匙又轻又慢 地扭动着,锁开了,使劲一推,门也开了。 mpanel(1);   大门被打开的同时,沉闷的响声钻进了雏子的耳朵里,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潮气 又冲进了她的鼻孔里。由于仓库被厚厚的围墙包围着,导致里面形成黑压压一片。 不过,在黑暗中倒是发现了一束亮光,那是从北侧的一个很小的窗户上透射进来的。 “我去点着灯,请稍等。”大管家宇市走进了黑暗里,在一阵摸索中划着了火柴, 点上了灯。这时候,仓库里的样子呈现在雏子眼前。对面的墙下,堆放着屏风类的 物品,上面盖着一块油布单,两侧墙边的木架上堆放着装轴画的箱子,仓库中间还 有一个木架,上面摆放着茶道用的茶杯和水勺,还有装有茶叶的小盒子。雏子拽了 一下自己的衣服,便向宇市走去。   “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古董吗?”她望着那些写着不知道是什么字的古旧箱子 问道。   “没错,这里面都装着各种古董和刚才让你看的六万五千股股票,都是店主给 你留下的财产。”   “那么,这些一共有多少呢?”   雏子又看了看货架上放着的东西,不清楚究竟有多少。   “这个嘛,必须得从这个账本上查一下,然后自然就会知道了,所以请放心吧。”   宇市把手中的账本拿给雏子看。那个账本很明显已经被使用很长时间了,封面 脏兮兮、黑糊糊的,而且到处都有破损的痕迹。封面上写着七个粗体大字:矢岛家 藏品账目“这就是记录藏品的账本?怎么样儿啊?里面都写了点什么呀?”   雏子见到账本一脸愕然。宇市听到她如此评价不禁脸色一沉,说:   “小姐,你可不能看不起这个藏品账目啊,它现在的模样正好充分说明了其历 史久远,早在你祖上的时候就开始用它分门别类地记录纸张、砚台、茶器、屏风、 挂轴以及酒器等藏品了。只要你将这个账本从头看到尾,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所有 藏品的名称及其价格。”   “照你这么说,父亲留给我的那些古董,这上面都有详细的记载?只要从里边 查看一下,就可以知道古董的数量和相应的价格?”   “是的。你还是先看看吧。”   雏子点头同意后,宇市来到中间的木架旁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藏品账目。   “先从茶具开始念吧。这里茶具比较多,就是因为矢岛家族代代是女系家族。”   说完,宇市从第一个开始念起来:   “△京都烧里铭黄鹤楼   △茂三茶碗   △斗斗屋铭春雪   △乾山黑梅图   △仁清作锥御书茶碗   △黄濑户筒”   他的声音很爽朗,如果不见其人单听其声的话,肯定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位七 十多岁老人的声音。他一边读着账本,一边对照着架子上的原物品,雏子紧跟在宇 市的后面也在挨个地看着每一个装有古董的箱子。上面所写的文字,虽然给她增加 了不少烦恼,但是由于姨母芳子在三天前曾叮嘱她一定要查查古董的数目,所以就 算有困难也得好好看一遍。   当茶具方面念完之后,宇市紧接着又念起了锅的那一类。   “△佐兵卫作宝珠形铁瓶   △古天明望月锅   △与次郎阿弥陀堂锅   △道也云龙锅   △古芦屋松地纹   △道仁作平圆锅”   宇市依然对照着架子上的原物品念着账本上的记录,凡是检查过的物品,他都 会用笔在上面做一个标记。念着念着,雏子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宇市这个藏品账 目本上总是时不时地有用毛笔画掉的现象,而且每当他念到这种地方的时候,都没 有停顿或停止,而是像什么都没有一样顺利地往下念着。雏子想了半天觉得很奇怪, 一下子把手伸到他面前。   “让我来念吧。”   “什么,你说什么……接着念?是,我接着念下边。”   宇市的耳朵似乎在眨眼之间又听不见了,雏子说东他却说着西。就在刚要念下 边内容的时候,雏子非常大声地说:   “不是,不是,我来念下边的。”猛地把账本夺了过来。   “噢,你要看一下账本啊!”他就像恍然大悟一般。   “不是要看一下,而是我想接着你刚才念的继续往下念。”   她无奈地纠正着自己的意思。   “真的啊?三小姐想替我念账本上的内容,那简直是太好……但是,我担心你 有的念不出来。”   “上面有很多难认的字,念起来很困难,是吧?我先试试看吧。”雏子没有一 点要退缩的意思。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念,那就念吧。”   宇市很不情愿地把账本给了雏子。拿到账本的雏子立即感觉手变沉了很多,并 且还闻到了一股因潮湿而发霉了的味道。她紧张地用双手端着账本,接着前面的内 容往下念:   “茶罐方面――   △古织部觉觉斋书附   △时代嵯峨泥金画   △记三作大枣”   雏子那磕磕绊绊而又经常念错的声音回荡在仓库里。宇市没有作声,只是在听 她念的同时,对照着摆放在木架上的原物,确定没有差错后往箱子上画了个标记。   “△少庵……嗯……”   后面的几个字她不会念,宇市便帮她念了出来:   “△少庵枣江岭判有”   雏子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重复,又翻开了下面另一种物品。   “茶勺方面――   △石州茶杓铭松岛   △利休供筒……”   念到这里,雏子看到下面一个古董的名字被毛笔画掉了,也就是在“啐啄斋名 霜柱”这几个字上画了一下。   “宇市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画掉?”   雏子盯着他询问,想马上知道答案。宇市也用那细小的、泛着光的眼睛看着雏 子。   “噢,你说这个啊?早已经给别人了,账本上就把它给画了。”他漫不经心地 回答。   “给别人?那个人是谁……”   “给了出嫁时的藤代小姐,还有分家时的姨母,这些都是她们走的那天带走的, 还有一些是送给亲戚和朋友了。”   “就这些吗?”   “我就知道这些了。其余的那些可能早在上几代就送人了,凡是被别人取走了 的,都在古董名字上面画一道,作为标志。”   “可能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人取走了,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一些没人要的 垃圾。”   雏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大人,仿佛一下子变得成熟了,而且所说的话是 大阪的旧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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