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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十五节 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村庄里,每一件外来事物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家庭妇女们 在窗口朝外凝视;商店店员懒洋洋地站在门口朝外窥视。因此,当挂着纽约市执照 牌的黑色轿车停在亚当姆斯家门前还不到几分钟,每个居民都知道了。 恺・亚当斯姆尽管上过大学,但还有小村镇的姑娘的习气,她也从卧室窗口朝 外凝视。她近年来一直在刻苦学习,准备考试。她刚刚打算下楼吃午饭,恰恰在这 时瞅见那辆汽车从街道那边开了过来。当汽车突然停在她家草坪前面的时候,不知 什么缘故,她并不感到奇怪。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又高又大又粗壮,在她看来就 像电影里的坏蛋。她断定那两个人是迈克尔或他家里派来的。她不愿意他们两人在 未经介绍之前就同她父母谈话。她心里想,这倒并非因为她对迈克尔的朋友感到害 臊,而是因为她父母都是古板的新英格兰人,甚至对她怎么会认诅这种人也不会理 解。 她快到门口时,门铃刚好响了。她对母亲说:“我来开门。她打开门,那两个 大个子正好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把手伸到前襟里面的衣袋里,很像强盗伸手去摸枪 一样。这个动作把恺吓了一跳,她不禁轻轻嘘了一口气。但是这人掏出的却是个小 皮夹子,他打开皮夹子,亮出身份证。 “我是纽约警察局的侦探约翰・费力普斯,”他说。 他指了指另一个人,这个人脸庞黑黑的,眉毛非常浓,也非常黑。他一面指着 这个人,一面说:“这是我的同事,侦探西里亚尼。你是恺・亚当姆斯小姐吗?” 恺点了点头。 费力普斯说:“我们可以进去同你谈几分钟呜?我们想给你谈谈迈克尔・考利 昂的情况。” 她往旁边一站,让他们两个进去。这时,她父亲出现在连着书房的小侧厅里。 “恺,怎么回事?”他问道。 这是一个头发灰白、身体瘦削、神态高贵的人。他不仅是这个村镇的洗礼会的 牧师,而且还是宗教界有名的学者。恺实际上不很了解她父亲,他也使她迷惑不解 ,但是她知道他是爱她的。 虽然父女俩一直都没有肝胆相照过,她仍然是信任他的。因此,她直截了当他 说:“这两个人是纽约来的侦探。他们要向我了解一个我认识的男孩子。 亚当姆斯先生没有表现出惊奇的样子。 “那就请到我书房来,咱们一道谈谈,”他说。 侦探费力普斯客客气气他说:“亚当姆斯先生,我们想同你女儿单独谈谈。” mpanel(1); 亚当姆斯先生彬彬有礼他说:“我党得,这就要看悄了。亲爱的女儿,你愿意 同这两位先生单独谈谈呢,还是愿意我也在场?或者,你愿意你妈妈在场?” 悄摇摇头。“我想同他们单独谈谈。” 亚当姆斯先生对费力普斯说:”你们可以在我书房里谈,你们要待到吃午饭吗 ? 那两个人都摇摇头。恺领着他们进了书房。 他们别别扭扭地坐在沙发边上。恺坐在她父亲的大皮椅子上。侦探费力普斯在 开始谈话时先说:“亚当姆斯小姐,你在最近三周里见过迈克尔・考利昂吗?或者 收到过他的信吗?” 这样一个问题就足以使她警惕起来了。三周前她在报纸上看到过大标题,说的 是纽约市有一个上尉警官和一个名叫维吉尔・索洛佐的麻醉剂走私贩被枪杀了。还 说这桩凶杀案牵涉到考利昂家族。 恺摇摇头。“没有。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准备到医院去探望他爸爸。那也 许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另一个侦探粗声粗气他说:“你同他的那次见面情况, 我们全部知道,从那以后,你没有见到过他或收到过他的信吗?” “都没有,”恺说。 侦探费力普斯用很有礼貌的语气说:“如果你确实同他有联系,我们希望你告 诉我们。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迈克尔・考利昂谈谈。我必须向你提出警告: 如果你确实同他有联系,那你就可能陷入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如果你以任何方式 帮助他,那你就等于自找麻烦,非常严重的麻烦。” 恺在椅子里坐得笔直。 “为什么我不该帮助他?”她问,“我们快要结婚了,应该互相帮助嘛。”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是侦探西里亚尼,“如果你帮助他,那你就可能是一个谋杀 案的从犯。我们正在寻找你的男朋友,因为他在纽约打死了一个上尉警官,还打死 了一个这位警官正在联系的告密音。我们知道开枪的人就是迈克尔・考利昂。” 恺放声大笑。她笑得那么自然,表现得那么不相信迈克尔杀人的事。这两个警 察也得到了很深刻的印象。 “迈克尔不会千这种事,”她说,“他同他的家庭根本没有任何牵连。我同他 一道参加过他妹妹的婚礼,我看得很清楚:他被当做外入看待,简直同我一样地被 当作客人。假使他躲起来了,那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名字给扯进这种纠纷里去。 迈克不是强盗。我比你更了解他,任何人也不可能比我更了解他。他这人大光明磊 落了,根本不可能去干谋杀这类可鄙的事。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奉公守法的一个人, 而且据我所知,他从来都没有撒过谎。” 侦探费力普斯又温和地问:“你认识他有好久了?” “一年多了,”悄说。 同时,她看到那两个人都笑了。她感到十分诧异。 “我想有些事情得让你知道一下,”侦探费力普斯说,“那天晚上他离开你之 后就到医院去了,他刚从医院里出来,就与一个警官发生争执。他先动手想打那个 警官,但却没有占到便宜。实际上他的牙床给打坏了,有几颗牙也给打落了,他的 朋友把他送回了长滩镇考利昂家。第二天晚上与他发生殴打的那个上尉警官就被枪 杀了,而同时迈克尔・考利昂就失踪了,销声匿迹了。我们有通消息的人,也有告 密的人。他们都认定凶手就是迈克尔・考利昂,但是我们向法院提不出证据,饭店 堂棺是现场见证人,他看了迈克尔的照片却说不认识,但。见了人就可能认识。还 有索洛佐的司机,他拒不开口。但是如果我们把迈克尔・考利昂抓到手,我们就能 想办法叫他开口,因此,我们全体都出来找他,联邦调查局也在找他,我们大家都 在找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果。我们觉得,也许你能够向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恺冷冰冰他说:“你刚才说的,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她感到难受的是,她断定迈克的牙床给打坏了这一点肯定是真实的,但她并不 相信这一点会驱使迈克尔去犯谋杀罪。 “请你告诉我们,迈克尔是否还在同你保持着联系?”费力普斯问。 恺摇摇头。 另一个侦探粗暴他说:“我们知道你同他一直在一起过夜。我们掌握了旅馆登 记和见证人,要是把这种事情捅到报纸上去,你父母是会很不愉快的。像他那样真 正高尚的人,对于一个经常同流氓过夜的女儿是会有看法的。如果你不马上但白, 我就要把你老子喊来,把这些情况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恺惊奇地望着他,然后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把门打开。她看到她父亲站在 起居室的门口,在抽烟。她喊道:爹呀,你可以来一下吗?” 他转过身,向她微微一笑,就向书房走来。他径直走进门就用胳膊搂着他女儿 的腰,面对着那两个侦探说:“谈完了,先生们?” 他们两个没有回答。恺对侦探西里亚尼冷冰冰他说:“老总,你就直截了当地 给他讲吧。” 西里尼亚脸红了。“亚当姆斯先生,我要给你讲的,是对你女儿有好处的。她 同一个流氓来往,而我们有理由认为这个流氓是犯了谋杀罪,谋杀了一个警官。我 刚才给她说,除非她同我们合作,不然她就会陷入严重的案件里去。但是,她似乎 不理解整个儿问题的严重性。也许你说,她会听。” , “这,完全不可相信,”亚当姆斯先生很有礼貌他说。 西里亚尼把下巴一伸,说:“你女儿同迈克尔・考利昂在外面已经玩一年多了 ,他们两个一起在旅馆过夜,登记的是夫妇。迈克尔・考利昂受到传讯,要在一个 警官遭谋杀的案子中受审。你女儿拒不向我们提供可以帮助我们工作的情况。以上 这些都是事实。你可以说这些事实都不可相信,但是我可以说明每点都能够站住脚 。” “先生,我并不是怀疑你说的话,”亚当姆斯先生温和他说,“我认为不可相 信的只是说我女儿可能陷进严重案件这一点。你言外之意也无非是说她是一个―― ” 说到达里他的脸上显示出了学者怀疑的神色。“是一个‘流氓的姘头’?这, 我认为是硬栽的。 恺用诧异的目光望着父亲。她知道,他是以专家学者的派头 故意装出幽默的样子。她感到惊奇的是,他竟然把这一事态看得如此轻松。 亚当姆斯先生肯定他说:“不管怎么样,请放心好了,如果那个年轻人在这儿 露面,我就马上向当局报告。我女儿也会这样办的。现在,就请原谅了,我们的午 饭都快凉了。” 他非常有礼貌地把那两个人送出了屋子,一等他们出去,他就把门轻轻地、但 却是用力地关上了。他牵着恺的胳膊,领她向屋子后半部的厨房走去,同时说:“ 亲爱的,咱们吃饭去吧,你妈妈摆好了午饭在等我们哪。” 到了厨房,恺偷偷地哭了起来,一来因为刚才太紧张,现在太轻松了,二来因 为父亲对她表现出了毫不怀疑的爱护。而她的母亲装做没有注意到她在哭。于是恺 马上明白过来,肯定她父亲已经把侦探的事告诉母亲了。她坐在她经常坐的位于上 。她母亲不声不响地给她递这递那。等三个人都坐好了要吃饭时,她父亲低着头在 念感谢经。 亚当姆斯夫人是个矮矮的、长得很结实的妇女,身上总是穿得很整齐、头发总 是烫成波浪式。她母亲对她听之任之,冷冷淡淡的。这会儿,她母亲还同往常一样 。 “恺,别那么认真了,我敢保证,这全是瞎胡闹,到头来什么屁事也没有。随 便怎么说,你那个男朋友还是达特茅茨学院的学生,他不可能卷入这么下流的丑事 里去。” 恺感到很惊奇,抬头望着母亲。 “你怎么知道他上了达特茅茨学院?” 她母亲自信他说;“你们年轻人就那么神秘,你以为你们能瞒过老年人?其实 他的一切我们都知道。但是,当然罗,你不说,我们也就不好先说。” “那,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恺问道。 因为她父亲已经知道她同迈克在一起睡觉的事,所以她问这句话时没有面对着 他。因此,他说话时脸上呈现着的微笑,她也没有看到。他说:“我们拆开你的信 看过,真的。” 恺觉得很反感,也很生气。如今她可以面对他了,他所干的事比她所犯的罪还 要可耻,她绝不相信他会于出这种事。 “爸爸,你没有,你也不会。” 亚当姆斯先生对她微笑了。“我考虑过了哪一种罪要大一些。是私拆你的信还 是对我的独生女儿可能招致的危险不闻不同。我的抉择很简单,也很合乎道德。 亚当姆斯夫人一面吃炖鸡一面说话,吃一口说一句。 “随便怎么说,亲爱的,就你的年纪来说,你简直天真得过份了,我们不得不 留点神。而你哪,也从来不讲讲他的情况。” 迈克尔在写给恺的信中,从来都不是情意绵绵的,恺为此感到安慰。她还感到 宽慰的是,她父亲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她写给他的一些信。 “我从来没给你们讲到过他,那是因为我怕你们对他的家庭有反感。” “我们是有反感,”亚当姆斯先生轻松愉快他说,“我想顺便问问你,迈克尔 同你一直都有联系吗?” 恺摇摇头。“我相信他什么罪也没有。” 她看到她父母在席间你看我,我看你。接着,亚当姆斯先生柔和他说,“如果 他无罪而失踪了,那很可能出了别的问题。” 恺开始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她就站起来,离开餐桌,跑回自己的卧室。 三夭之后,恺・亚当姆斯在长滩镇考利昂家的林荫道前下了出租汽车。她事先 打电话联系过,因而有人在等着她。汤姆・黑根在门口迎接她;她见到他就感到失 望。她知道,他是不会告诉她什么的。 在起居室里,黑根给她倒了一杯酒。她看见有一两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但 却不见桑儿的面。她单刀直入地问汤姆・黑根: “你知道迈克尔到哪里去了吗?你知道我怎么才能同他联系上? 黑根把话说得很圆滑。 “我们知道他安然无恙,但我们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当他听说那个上尉遭到 枪击后,他恐怕人家会诬告他,因此就决定隐匿起来。他告诉我说,要等几个月后 ,他才能对外联系。” 黑根讲的这个故事不但是假的,而且也故意让人家识破他也只能这么说。 “那个上尉真的打伤了他的腭骨吗?”恺问道。 “恐怕是真的,”汤姆说,“但是迈克根本不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我敢保证 ,那同以后发生的事毫无联系。” 恺打开钱包取出一封信。“如果他同你联系上了,就请你把这封信交给他好吗 ?” 黑根摇摇头。“如果我接受了这封信,如果你又到法院去说我接受了这封信, 那就可能被解释为我知道他的下落。你于吗不等一等?我敢担保迈克会来联系的。 ” 她喝完那杯酒,站起来就要走。黑根跟她走进门厅,他刚打开门,一个女人就 从外面进来了。这个女人很矮也很结实,穿一身黑衣服。恺认出了这就是迈克尔的 母亲,她一面伸出手去,一面说:“你好,考利昂大太!” 迈克尔的母亲用她那小而锐利的蓝眼睛把恺瞅了一会,她那张布满皱纹的、松 软而坚韧的、橄榄色的脸上突然闪现了一丝微笑,用这种微笑打招呼,显得有一种 古怪丽真挚的友好感情。 “啊呀,是你呀,是迈克的小女朋友,”考利昂大太说。 她说英语时意大利语的口音很重,恺差点听不懂她的话。 “你吃点什么东西吗?” “不。 恺的意思是说她不想要任何东西吃,但考利昂大大理解错了,对汤姆・黑根大 发脾气,用意大利语把他骂了一顿,最后说:“你连咖啡也不给这个可怜的姑娘喝 啊,你这个小气鬼。” 她牵着悄的手,老妇人的手使人感到温暖,她把恺领到了厨房。 “你喝点咖啡,吃点东西,然后我找个人用汽车送你回家。像你这样可爱的姑 娘,我不忍心让你去坐火车。” 她让恺坐下,然后自己就脱去衣帽,挂在椅子上,在厨房忙碌着。只几秒钟工 夫,面包、奶油、意大利香肠就摆在餐桌上。咖啡也在灶上温着。 恺羞怯他说:”我来是想打听一下迈克的消息,我一直没有收到过他的信。黑 根先生说、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说他不久就会回来。” 黑根马上接过来说:“妈,咱们目前只能给她讲这么多。” 考利昂大太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他软下来了。 “如今我干什么,竟要你下命令啦?我该干什么,我丈夫也没有给我下过命令 ,愿上帝保佑他。”她划了个十字。 “考利昂老先生还好吗?恺问道。 “还好,”考利昂太大说,“他上年纪了,老糊涂了,竟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他头 上。” 她一面说,一面不拘小节地用手做个手枪的姿势敲敲自己的脑壳。她倒好了咖 啡,并一再要恺吃些面包和奶油。 她俩喝完了咖啡之后,考利昂太大用她那双褐色的手紧握着恺的一只手,沉着 他说:“迈克不会给你写信,你也不会收到他的信。他要躲过两三年,也许还要久 一些,也许还要更久一些。你还是回老家去吧。找个好小伙子就去结婚。” 恺双手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封信。“你可以把这转给他吗?“ 老大大接过那封信,在悄的脸蛋儿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一定,一定,”她说。 黑根提出反对;她用意大利语骂他,然后领恺到门口。她在恺的脸蛋儿上很快 地吻了几下,说:“你还是忘掉迈克吧,他不再是你的人了。”有一辆汽车,前面 坐着两个人,在等着她,他们开车送她到她在纽约的旅馆。一路上,他们一句话也 没有说,恺也没有吭声。她竭力使自己习惯于这样的局面:她热爱的年轻人原来是 个冷酷无情的谋杀犯。告诉她这一情况的,原来就是他的母亲。 第十六节 卡罗・瑞泽对人世满腔牢骚。他通过结婚进入了考利昂家族,但却一直受到冷 落,让他在曼哈顿上东边干个小小的赌博庄家就算把他打发了,他原来还指望着住 进长滩镇林荫道的房子里。他知道老头子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让家臣住户搬出去。 他原来一直认为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到那时候,他就会掌握每一桩事情的底细了。 但是,老头子并没有那么器重他,什么“伟大的老头子“,他在内心轻蔑他说,一 个老朽像个默默无闻的小流氓给刺客在大街上击中了。他希望老杂种早点死去。桑 儿一度是他的好朋友,如果桑儿当上了这个家族的首领,也许他可以得到破格提拔 ,挤进里面去。 他注视着他老婆在给他倒咖啡:基督啊,看她变成什么邋遢样子了。结婚才五 个月,不但爱发脾气,身于也发胖了。东边这些意大利女人,全都是贱货。 他伸手去摸康妮那软绵绵的大屁股。她对他微笑了,他却轻蔑他说:“你比猪 还肥。” 他看到她脸上露出被刺痛了的苦楚神情,热泪盈眶,倒感到挺开心的。尽管她 是伟大的老头子的女儿,但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属于他的私人财产,他高兴怎么对 待她就可以怎么对待她。考利昂家的人由他踩在脚下,任其踢打,他感到自己很了 不起。 他同她打交道的第一步走得很好。她拼命想把那个塞满礼钱的大钱包单独保存 起来,他一拳打青了她的眼睛,一伸手就把大钱包抢了过来。事后也没有给她讲大 钱包是怎么处理的。这本来可能引起麻烦,甚至现在他也还感到有一丝丝内疚。基 督;冈,他已经在赛马赌博上、在歌舞妓女身上把一万五千美元挥霍光了。 他感觉到康妮在瞅着他的背,他在伸手去拿桌子那边的甜面包时,故意把身子 扭呀扭的,显示他有的是蛮力。他把火腿鸡蛋一扫而光。他是个大个子,早上的饭 量也很大。他还记得他原来送给妻子的一张照片。他对这张照片十分满意,不是通 常看到的油黑油黑的俗气的丈夫,而是白肤金发碧眼的美男子,留着千头,前臂粗 壮,长满了金黄的细毛,肩膀很宽大,腰很细。他知道,就身体而言。他比那些为 考利昂家族效劳的所谓硬汉子都要强壮得多,比如克莱门扎、忒希奥、罗科・拉朋 等人,还有那个给谁敲掉了的小鲍里。他又想到了桑儿,心里想,一对一地对打, 他能打赢桑儿,尽管桑儿稍为高大一点,也稍壮实一点。但是桑儿的名声使他不寒 而栗,虽然他看到的桑儿只是一个嘻嘻哈哈、吃喝玩乐的人。桑儿曾经是他的伙伴 ,也许年迈的老头子一死,会出现新的局面。 他端起咖啡,想喝又不想喝。他很讨厌这幢房子,因为那天,棒球赛早已开始 ,篮球赛即将结束,晚上出来溜达的人也快要动身了。他越来越明显地感到康妮在 他背后忙碌,他回过头来看她究竟在于什么。 她正在换衣服,穿上了一身他所痛恨的地道的纽约市的俗丽服装:绸子花礼服 ,腰上还束了一条带子,惹眼的手锷和耳环,袖子上镶着荷叶边。看上去比她实际 年龄老二十岁。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他问。 她冷冰冰地答道:“要到郊外长滩镇会看我爸爸,他现在还不能下床,需要人 陪着他。” 卡罗很想知道一些情况。 “桑儿还在管事吗?” 康妮爱理不理地瞅了他一眼, “管什么事?” 他突然大发雷霆,“你这个下贱的小母狗,不许那样对我说话,不然我就要把 你肚子里的那个小息打出来。” 她显出了惊慌的神色,这叫他更发人了。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掴了她一个耳光 ,脸上立即肿起了几条红印子。接着,他在她脸上又快又准地连打了三巴掌。看到 她上嘴唇破裂了,出血了,肿起来了,他才住手。她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 了门。他哈哈大笑,回头又去喝他的咖啡。 他不断地抽烟,一直抽到该换衣服的时候。他敲敲门.说:“开门,快一点, 不然我要把门踢开。” 里面仍然没有反应。 “识相点,我要换衣服。”他大声吼着。 他听到她在下床,走过来,然后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他进去,她背对着他, 向床走去,脸对着墙又躺下了。 他很快换好衣服,并注意到她穿的是有背带的长衬衣。他要她去看父亲、希望 她能带回来一些消息。 “怎么回事嘛?难道几个耳光就把你打瘫了?” 她本来就是个懒惰的邋遢女人。 “我不想去了,”她带哭他说。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她,把她翻过来面对着他。于是,他看出了她为什么下去的 理由,同时也认为她还是不去的好。 一定是把她打重了,比他估计的重得多。她的左脸肿了起来,给打破了的嘴唇 肿得像气球,在鼻子下面胀得鼓鼓的,样子很怪诞。 “好吧,”他说,“但是我要很晚才能回家。星期夭我是很忙的。” 他离开公寓,找了一张他的汽车停车票,一张十二美元的绿色停车票。他把这 张停车票同一沓别的停车票都放进汽车仪表板后面的小贮藏箱里。他的情绪很好, 在那个娇生惯养的小母狗脸上打耳光,叫她服帖,每次都使他感到很痛快,这就把 他因在考利昂家族中所受到的极坏的待遇而淤积的闷气消除了一点点。 在他第一次把她打得红一块、青一块之后,他心里还有点担心。她立即跑到长 滩镇向她的父母诉苦,还把被打青了的眼睛指给他们看,他当时真还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当她从娘家回来之后,她变得出乎意料地乖,可以逆来顺受,终于变成了一 个很勤快的意大利小媳妇。他决心当几个星期的好丈夫,在各方面待她好一些,多 情一些,体贴一些,每天早晚都要把她抱起来扔几下。最后,当她认为他绝不会旧 病复发时,她把她回家的情况告诉了他。 她发现父母对她诉的苦很冷淡,根本不同情。她很诧异,也觉得好笑。本来母 亲也还有点同情,甚至要她父亲去给卡罗・瑞泽说说,她父亲却拒绝了。 “她是我女儿,”他说,“但如今属子他丈夫了。他明白自己的义务,即使当 年意大利国王,也不干涉夫妇之间的事。快回家去。好好学学应该如何当媳妇,他 才不去打你。” 康妮气势汹汹地质问父亲:“你打过你老婆吗?” 她是他的宠儿,可以那样无礼他说话。 他回答说:“她的所作所为使我没有理由打她。” 她妈妈听了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她告诉父母,说他丈夫如何把她结婚时收到的礼钱抢去了,而根本不告诉她钱 是怎么用掉的。她父亲耸耸肩,说:“要是我自己的老婆也像你这样放肆,我也会 像他这样子的。” 于是,她从娘家回来了,百思不得一解,也有点胆战心惊。 她一直是父亲的宠儿,无法理解他如今为何这么冷酷无情。 其实,老头子并不像他表面上所装出来的那样冷漠。他问了一下,也发现了卡 罗・瑞泽把钱抢去干了些什么。他早就安插了一些人监视卡罗・瑞泽的赌注登记工 作,这些人把卡罗・瑞泽所千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向黑根汇报。但老头子也无法 插手,一个男人如果怕老婆的娘家,怎么能指望他去履行他作丈夫的职责呢?这是 个无法解决的僵局,他不敢插手。当康妮怀孕之后,他确信他的决定是明智的。虽 然康妮向她母亲诉苦说她又挨了几次打,虽然当母亲的终于又动了心,并向老头子 旧事重提,但老头子还是觉得无法插手。康妮甚至拐弯抹角地表示:她可能要提出 离婚,她第一次遇到老头子对她发起脾气来了。 “他是你孩子的爸爸,一个孩子如果没有爸爸,他在这个世界上靠谁呢?”他 对康妮说。 卡罗・瑞泽知道了这一切后,大大地放心了,一点儿顾忌也没有了,竟然向他 的两个赌注登记员萨里・拉各斯和寇奇吹嘘说,一旦老婆不顺眼,他就如何脚踢拳 打。他同时发现他们流露出了敬意,敬佩他居然有胆量在伟大的考利昂老头子面前 逞强。 但是如果瑞泽早知道桑儿・考利昂听说他打老婆之后暴跳如雷,想杀人,只是 因为老头子下了最严厉、最强硬、甚至连桑儿也不敢违抗的绝对命令,才把桑儿约 束起来,那他就不去感到无忧无虑了。仓就是为什么桑儿老是避着不见瑞泽,因为 他也深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 因此,卡罗・瑞泽在这个美丽的星期天早晨感到毫无顾虑,驱车横穿闹市区直 奔东边,他没有看到桑儿的汽车正好从对面开过来要到他家里去看康妮。 桑儿・考利昂离开了戒备森严的林荫道,到市区去同璐西・曼琪妮过了一夜。 这会儿,在回家的路上有四千保镖,两个在前,两个在后。他旁边不需要保镖,因 为他自己能够对付从一个方面来的进攻。那四个保镖乘的是自己的汽车,住下来时 都在璐西的房间左右两边的房间里。只要不经常,他偶尔去看看她也不会有什么危 险。但现在他既然来到城里了,不妨把他妹妹康妮也顺便带到郊外长滩镇玩玩。他 知道卡罗忙着干他的赌注登记活动,而这个下贱坯子也下会给她买辆汽车让她到处 逛逛。因此,他想把他妹妹带出城去。 他等着,让前面的两个保镖先进了房子,他才随后。他看到后面的两个保镖密 切注视着街道。敌对派知道他进城,虽然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是他时刻保 持着警惕。他从三十年代的战争学到了这一套。 上下楼他绝对不用电梯:电梯是死亡的陷饼。他爬了八段楼梯,快步走到了康 妮的家。他敲了敲门。他在街上看到卡罗的汽车队对面开过去了,因此预计她是一 个人在家。里面没有人应声。他又敲门,就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受惊似地胆怯地问 道: “谁呀?” 她声音里惊恐的韵调,使他大为诧异。他这个妹妹同家里任何入一样,一直都 很活泼、泼辣、倔强。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回答说: “我是桑儿。” 门打开了,康妮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惊得呆若木鸡地 站在那儿。他把她推开,看到了她那肿胀的脸,于是他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扔下妹妹,去追赶卡罗。但康妮看到他怒不可遏的样子,紧紧地抓着他, 不放他走,劝他进屋生坐。她仍然在哭,这是因为恐惧而哭的。她知道哥哥的脾气 ,也害怕哥哥的脾气,因此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埋怨过卡罗。这时她终于说服他进 了屋子。 “其实嘛,怪我,”她说,“是我先动手同他打起来的。是我拼命打他,所 以他才打我。他本来实在不想把我打得这么重,怪我自作自受。” 桑儿那浓眉大眼的丘比特型的脸可以控制住了,不再由于生气而抽动了。 “你今天去看看咱老子,好吧?” 她没有吭声。他又补充说:“我党得你应该去看看咱老子,因此我就想顺便带 你去。” 她摇摇头。 “我不想让老人看到我是这个样子。我下一个星期来。” “好吧,”桑儿说。 他抓起她家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我想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看,把伤治一治。你可得多加小心,还有几个月你就 要生小孩了?” ” “还有两个月,”康妮说。“桑儿啊,请你别插手。请别插手。” 桑儿放声大奖。他的脸上仍然杀气腾腾。他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的孩子 在出生之前就变成孤儿。”他在她那边未受伤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就离开 了这所公寓。 在东边第一百一十二街,有一长串小汽车并列地停放在一家糖果店门前靠近人 行道的地方,这家糖果店就是卡罗・瑞泽经营的赌注登记业务总部。在这家糖果店 前面的人行道上,有几个当父亲的在同小孩玩,把皮球扔来扔去。当父亲的想在星 期天早上带着孩子坐汽车兜风,同时在他们下赌注的时候陪着孩子。他们看到卡罗 ・瑞泽后就不再玩皮球了,各人给日己的小息买了些冰淇淋,好让小崽安静,然后 就开始研究登载着棒球投手名单的报纸,挖空心思地琢磨今日可能获胜的棒球队能 赢几分,再决定怎样押赌注才能获胜。 卡罗走进糖果店最后面的大屋子里。他的两个赌注登记员一个是名叫萨里・拉 各斯的瘦小而刚健的小伙子,另一个是名叫寇奇的高大而结实的小伙子。他们都准 备好了,就等着开始。他们把很大的横格纸薄放在前面,等着登记赌注。一个木架 上放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十六个棒球大联队的名字,每两个队排在一起, 以表明哪个队同哪个队比赛。在每对队名后面划个方块,准备记录比分。 卡罗问寇奇:“今日糖果店的电话线路是否已经搭上,是否可以进行窥听? 寇奇摇摇头。“窥听线路还没有搭上。” 卡罗走到挂在墙上的电话跟前,拨了一个号码。他在抄录“线索”,即那天所 有的棒球比赛的比分。萨里・拉各斯和寇奇毫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他挂断了电话, 走到黑板眼前把每场比赛的比分用粉笔写在黑板上。那两个人仍然注视着地,他们 早已得到了线索,只是卡罗不知道而已,他们注视他,实际上是在监视他的工作。 卡罗在干这项工作的第一周,把比分转抄在黑板上时抄错了数字。结果给所有的赌 徒造成了梦寐以求的机会,两头不吃亏。也就是说,一方面以他抄错了的比分差距 向他押赌注,同时另一方面又以那个棒球队的实际比分差距向另一个赌注登记,入 押赌注,结果赌徒怎么也输不了,唯一输的就是卡罗的赌注登记账本。这个错误造 成了那一个星期赌注登记帐本上六千美元的损失,同时也证实了老头子对他女婿的 判断。他吩咐说,卡罗的一切工作必须事前加以检查。 在正常情况下,考利昂家族中的高级成员绝下会过问这么细小的事务。在他们 那个顶层下面至少还有五个绝缘层。但是,因为这场赌注登记工作是用来考验女婿 的,所以,一直置于汤姆・黑根的直接监视之下。每天都有一份报告直接送给他。 内部消息张贴出来了。赌徒一窝蜂似地拥进糖果店的后屋、争着把比分差额摘 抄在报纸刊登的棒球比赛场次和可能的投球手姓名的旁边。有些人手里牵着自己的 孩子,抬头瞅着黑板。有一个人,他押的赌注很大,低头看着手中牵着的小女孩, 逗趣地间: “你喜欢哪个队,蜜蜂队,巨人队,还是海盗队?” 小女孩给那些稀奇古怪的队名迷住了,答非所问他说:“巨人队比海盗队更强 吧?” 当父亲的哈哈大笑起来。 在两个赌注登记员的前面,人们开始排队了。登记员填满了一张就撕下来,顺 便用那张纸把收到的钱裹起来,递给卡罗。卡罗回头从屋子的后门出去。上了一段 楼梯就到糖果店老板住的一套房间。他把赌注情况用电话报告给自己的电话中心站 ,把钱放进镶在墙里的保险柜里,这个保险柜是由特别宽大的窗帘遮盖着的。接着 ,他把那张赌注登记单烧掉,然后把纸灰倒进厕所便桶里。 因为清教法规有规定,星期天的文体比赛下午两点之前都是不能开始的,因此 ,第一批押赌注的人,即那些有妻小的男人,不得不收回自己的赌注,赶回家,把 自己的妻小带到海滨去玩。等这些人走了之后,慢慢来的是那些单身汉赌徒,还有 那些把自己的妻子儿女丢在闷热的市内公寓里的死心塌地的赌徒。那些单身汉赌徒 都是大赌徒,他们押的赌注比较大,使卡罗的星期天成了加班加点的大忙日的正是 这类赌徒。不过有些结了婚的男人从海滨打电话来,又想把自己输掉的钱捞回来。 下午一点半光景,押赌注的人慢慢地离去了。因此,卡罗和萨里・拉各斯可以 出来透透新鲜空气。他们在看小孩子们玩儿童棒球。这时,一辆警车开过去了,他 们没有放在心上。这个赌注登记站在这个区有非常硬的后台,本区警察是不会去碰 它的。要袭击这个赌注登记站一定得最高层下命令;即使最高层下命令,命令还没 有传下来,早就有人通消息了。 寇奇也出来了,坐在他们两个旁边。他们三个瞎聊了一会儿,谈的是棒球和女 人。卡罗笑了一笑说:“我今天又不得不打老婆,教训她要懂得谁是一家之主。” 寇奇随随便便他说:“如今她已经给打得发胀了,是不是?” “哈哈哈,我仅仅在她脸上掴了几个耳光,”卡罗说,“并没有伤着她。”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她自以为她可以骑在我的头上当老子,任意摆布我, 我呀,才不吃这一套哪。” 还有几个赌徒也在附近,吹大牛、议论棒球。另外凡个赌徒站在赌注登记员和 卡罗上面的台阶上。突然,在街上玩儿童棒球的小孩子散开了,一辆小汽车尖声怪 叫地向着这个街区开过来,在糖果店门前“嘎”地一声停住了。车还没有停稳,一 个人箭也似地冲了出来。大家都给吓瘫了,原来这个人就是桑儿・考利昂。 他那浓眉大眼的丘比特型的面孔、加上他那厚厚的弓形嘴唇,实在是一副可怕 的愤怒的凶相。一眨眼工夫,他就奔到了门口台阶,一把卡住了卡罗・瑞泽的喉咙 ,把他从人群中拖出来,想把他拉到大街上去打,但是卡罗用他那粗壮的胳膊抱着 台上的铁栏杆,死不松手。他把头缩下去,藏在耸起的两肩之间。他的衬衫给撕破 了,一些碎片在桑儿的手里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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