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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你的贞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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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你的贞操 金磊 1 周六,季节和苏唯唯又吵架了。原委如下: 季节经过郑重其事的准备之后,满怀希望地向苏唯唯提出晚上去北极山露营的 建议,却遭到苏唯唯的断然拒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她说:“反正我是不会 去的。”当然,刚开始的气氛并没有火星飞溅,而显得比较民主、和谐。苏唯唯说 了不少不想去的理由,譬如山上蚊子多、秋天晚上太凉了、山上的林子那么大一到 晚上黑默默阴深深地怪吓人的也不安全等等。而季节早料到她会说这些,于是把背 上的大旅行袋打开来让她看,里边满满当当:驱蚊水,毛毯。手电。大号水果刀、 一顶小帐篷,外加自己一副看上去孔武有力的身躯,一样一样地给她看。可是没用, 苏唯唯仍然说:“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季节就沉不住气了,说:“你这人真没劲,我都准备了一个礼拜了,你一句话 就给我否决了。” 苏唯唯说:“谁让你事先不跟我商量的?” “要早跟你说了,你还会让我准备么?” “既然你早知道我不会同意,你还准备什么?” “每次都得听你的?我就不能作一回上?你也太霸道了吧?” “到底谁霸道!你名义上跟我商量,实际上不如你的意你就吵,到最后还不是 我让着你?告诉你,这次你休想!” “我一个人吵得起来么?你就一点没有责任,都是我不对?”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我都吵累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是又怎么样?半夜三更去那种地方过夜,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苏唯唯转 身要走。 “你说什么?你不能走。你说清楚,我安的什么心,”季节伸手阻拦。 苏唯唯打开他的手,向前走。 季节气得脸色煞白,赶上两步,一把抓住她,嚷:“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从来 就没有爱过我!” 苏唯唯面无表情地仰着头,说:“随你怎么想,反正我说什么都没用。”语调 平静得让人寒心。 “你别后悔!”季节气急败坏,恶狠狠地威胁道。 “后悔什么?” “你听着,我会去山上等你,你要不来,明天就给我订花圈吧。”季节忍着就 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甩手就走。但快走了没几步,他立刻又慢了下来。说实话,他 并不想真走,仅仅是作势要走,他很希望苏唯唯追上来,拉住他。可是,她没有。 片刻之后,季节回过头去看时,她正朝反方向走着,已经走出很远,大步流星义无 反顾。季节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想她怎么能一点都不在乎他?在他以死相胁的时 候,她居然一点点紧张都没表现出来。就算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面对他的将死, 也不会象她那样充耳不闻声色不动的。她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了。而自己居然 还如此深沉地爱着她,爱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2 黄昏时分,季节失魂落魄地朝着鼓楼方向踽踽独行。北京东路两侧那些著名的 雪松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把整条路遮蔽得象一条不见首尾的隧道。透过枝叶的缝隙, 可以看见天空还是亮白的,可地面已经黑了下来。路灯正在开启。绿化带上的那些 射灯把树木照耀得青翠欲滴,童话般地极不真实。快车道上,汽车塞成一条长龙, 喇叭声甚嚣尘上。世界是热闹的。他季节却被遗弃在外了。以往的这个时候,和那 些迎面而来的情侣们一样,他和苏唯唯也常常相拥着晃荡在这浪漫的夜色中。可是 现在,只剩了他一个人。心痛象千刀万剐般地一阵阵袭击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抱着胸口,蹲了下来。 mpanel(1); 季节在鼓楼广场的草坪上灵魂出窍地一直呆到人群散尽。起风了,有些凉,吹 在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季节双臂环抱地靠在铁栏杆上,想走,又不知何去何从。偌 大一个广场,此刻静悄悄地空无一人。电信大楼顶上的霓虹广告牌在迷蒙的夜空里 孤独的闪烁。一个塑料袋被风鼓起,晃晃荡荡地飞出了季节的视线,不知会落向何 处。 他已经开始感到不妥了,他有些后悔。其实他早知道,那件事,始终困执着他 的那件事,他不可能办到,即便有一天苏唯唯鬼迷心窍地在他手里闪失了,他对自 己也没有信心。既然如此,他还非要去那里干什么呢?更过分的是,他怎么会如此 轻而易举地拿自己的生命去搏这样一个明知毫无作为的结果?他疯了。他或许真是 个疯子,很多时候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犯再犯这种清醒的疯狂,一点办法 也没有。现在好了,怎么收场? 他当然不会真就去死,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值不值的问题。他可以为最 激情、最彻底的爱情献出生命,他想他会的。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很明了,他并不 是她的最爱,她爱她的贞操甚于爱他。贞操这个魔鬼,横刀拦住了他们的爱情,把 她剁碎,一口口就着鲜血生吞下去!如此残破不堪的爱情,他有什么必要为之献出 生命? 不过,他不想授人以自食其言的笑柄,即使在所难免,他也不想那么彻底。他 想他至少得到山上去熬一夜,第二天再满头露水脸色苍白地去找苏唯唯,轻蔑而硬 气地告诉她:她,一个根本不懂得爱的人,不值得他死! 季节在北极山下转悠,犹豫着不敢上去。黑黢黢阴深深地顺势而上的树林使整 座山象无数个张牙舞爪地扭成一团的怪物,时刻可能向他扑下来,使他感到害怕。 他现在觉得苏唯唯的害怕是有道理的。前些天,他就亲眼在晚报上看到过,警察抓 了一个流氓团伙,专门袭击那些深夜逗留在外的情侣。在向苏唯唯提出露营计划以 前,他也想到过这件事,但当时怎么就没感到害怕?他真是疯了! 他最终没敢上山,而是在山下的人防旅馆里开了一张最便宜的通铺,向同室的 几个外地出差人员讨了两根劣质卷烟,抽完了,蒙头就睡。可一时之间哪里又睡得 着呢?苏唯唯对他掷地有声的死竟然无动于衷这个行为让他耿耿于怀。黑暗中,粗 鲁的外乡人鼾声如雷。鼻息里充斥着潮湿而沉闷的臭味。一条腿突然重重地落在了 他的肚子上,把他吓了一跳。他厌恶地推开它,眼泪立刻就淌了下来。他想自己绝 不能原谅她。 3 第二大季节醒的很早,走出旅馆时大还没完全亮透。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地面 有大块的水洼,表明雨下了很久或者曾经下得很大。大气一夜间凉了许多,嘴里呵 出的气竟然结出淡淡的白雾来。季节一溜小跑回到学校。宿舍区大铁门上的灯还没 有熄,门卫老头裹着军大衣托着腮帮子在亭子间里打盹。宿舍区静悄悄空荡荡的, 象一座死城。 季节打开寝室的门,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踅进去,里边还是鼾声一片。衣服已 经被淋得湿透了,他脱下来,拱进被窝。此刻在他的心里,怨恨已经奇怪地无影无 踪了,剩下的只是立刻见到苏唯唯的渴望。他要去向她道歉,哪怕痛哭流涕也在所 不惜。他不能没有苏唯唯,甚至可以不在乎她爱不爱他。他想到自己正面临着失去 她的危险,就忍不住恐惧得颤抖。他不停地看着表。一到七点半,他就去找她。 好容易到了七点半,季节拿了雨伞悄悄带上门出去。走到楼梯口,又折回来, 在鼾声里静穆了一会,放下伞,重新换上那套淋湿的衣服。这时候,老三在床上吱 吱呷呷地动了两下,探出头来看,用大梦初醒后粗浊含混的声音说:“老四,昨天 晚上死哪里去了?你派西来找过你好多趟。”季节噢了一声,心里开始暖和起来。 女生楼仍然一片静寂。星期天,又下着雨,大家都赖在床上了。季节在楼道日 的雨篷下等了好久,才截住一个打了早餐上楼的女生。 季节谈媚地笑着,说,“你好。这么早?” 她看着浑身失漉漉地直打哆嗦的他,一脸的惊奇,说:“我认识你吗?” 季节尴尬万分,说:“不……不认识……我想请你帮忙,叫一下510的苏唯唯。” 她说:“可是,我只上三楼。” “我有非常要紧的事,请你帮帮我。”季节哀求着,涨红了脸,他听到了自己 可怜巴已的声音。 女生看着他,不可捉摸地笑了笑,答应了。 十多分钟后,楼道里响起嗒嗒的塑料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季节紧 张起来,转过身去。 “谁找苏唯唯?” 季节回转身来,发现楼梯的拐角处站着的竟然不是苏唯唯,而是管小彤。 “是你啊?”管小彤看着狼狈不堪的季节,冷冷他说。 “你去哪里了?苏唯唯和朱丽烨昨晚出去找你了,一直都没回来。”管小彤很 不友善。 季节的脸一下煞白,转身就往外跑。 北极山上,季节和苏唯唯经常呆的那块岩石上,苏唯唯和朱丽烨抱在一起颤抖, 浑身湿透。 4 第二大在中山院的两节流体力学课,上课铃响过后,苏唯唯也没出现。季节的 心七上八下地忐忑着。他知道,苏唯唯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旷课的,而如果有缘故, 就一定与他有关,对他不利。季节象屁股着了火一样坐立不安起来。 偌大一个教室里,两个班七十多个同学径渭分明地坐成两个阵营,所有女生和 一小部分男生坐在最前面,大部分男生缩在最后面,中间空着的几排象楚河汉界般 坚决而醒目。季节属于后面一部分。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认为这个干枣似的老师 恶心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这家伙说话的声音、语调都娘娘腔十足,举手投足也扭 扭捏捏象女人,而且是一个做作的女人。这还其次,更可恶的是,这个家伙放着现 成的明明白白的中文教材不用,偏偏要脱裤子放屁,去吃力不讨好地油印一本英文 教材,讲课也是满口鸟语,把个流体力学上得比科技英语还过份,搞得大家灰头土 脸叫苦不迭。这不是英语专业,你他妈搞什么搞?显得你有能耐是怎么的?有能耐 干嘛不上国外混去?想放洋屁,你放囫囵了呀,干嘛要结结巴巴象便秘?妈的,崇 洋媚外再找不到你这么典型的样板了,演汉奸不用化妆!搁文化大革命,斗死你! 慢慢地,季节的焦虑都化作了愤怒,通过低声咒骂向那老师天女散花般地偷袭过去, 象撒出无数伤人于无形的暗器。 好容易等到一节课上完,季节犹豫了一会之后,终于举步维艰地向前面女生们 的座位蹭过去。他担心她们不给他好脸色。毫无疑问,每当男女恋人吵架时,这些 女生都会同仇敌忾,枪日一致对准她们命运的宿敌――男人。这时候,这个男人是 悲哀的,即便没被她们的白眼瞪死,也会被她们的唾沫淹死。可是,他又不得不豁 出命去羊入狼群,他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唯唯怎么了。他哈着腰,努力挤出下作的 笑,小心翼翼地问:“苏唯唯怎么没来上课?”目光在和唯唯同寝室的那几个人脸 上游离。果然,没人理他。只有秦雯还算友善,向他看了一眼,还笑了笑。尽管早 有心理准备,这局面还是让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想走,又不甘心。终于,进退 首鼠了好一会之后,他再次鼓起勇气来,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盯住了秦雯,他 想只有她可能会告诉他。谁知秦雯还没来得及回答,卢雨婷的痛斥就向他劈头盖面 而来:“你还好意思问!你可真够男人的!一下子撂倒了两个人,自己倒跟个没事 人似的。什么人呐!” 季节大吃一惊,问:“什么撂倒了两个人?”声音都变调了。 卢雨婷轻蔑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季节又急又恼,却又发作不得,居然怔在了那里。 还是秦雯好,这时候,她说:“苏唯唯和朱丽烨昨天回来后发烧了,在宿舍躺 着呢。你去看看吧。” 5 季节想也没想就出了教室,快步走出同学们的视野之后,他开始向宿舍区狂奔。 一路上,他左冲右突跌跌撞撞的狂奔招来许多人好奇的驻足观望。在越过太平北路 时,一辆车差点撞上他,司机在尖利的刹车声中探出头来,追着他的背影骂:“找 死呢?我日你妈卖X!” 季节在女生楼下截住每一个上楼的女生,讨人嫌地问:“同学,你上几楼?” 几经周折之后终于找到一个上六楼的女生,而且,她居然还认识他。 她说:“你找苏唯唯吧?我认识你。” 季节象海难者突然抓到一块肢解的残破船体一样,兴奋异常,他说:“她病了, 你叫她别下楼,在窗口让我看看就行。” 那女生善意地笑笑,说:“行,你等着吧。” 季节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可是,直到他仰天张望的脖子酸疼得将要掉下来时,苏唯唯的窗日也没一丝动 静。他想一定是那女生没把信捎到,怨恨焦急之中,索性豁出去了,拉开架式扯直 了嗓门大喊起来:“510,苏唯唯,510,苏唯唯……”没有反应,他就不停地喊。 许多女生从窗口探出头看他,忍俊不禁地缩回去,然后,又有更多的头伸出来看他。 最后,喊到嗓子眼冒烟再也喊不动时,他终于泄了气。他知道,苏唯唯这次是不会 轻易原谅他了。 6 十点半,季节再次出现在女生楼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男生站在女生楼前和女生站在男生楼前一样,总会招来无数肆无忌惮的观望。 这些瞄向季节的目光,经验老到地认出了他手中的塑料袋里的那些黄纸包来自学校 后面太平商场的炒货柜,她们的鼻腔里立刻索绕起那熟悉的香味,她们的脸上浮着 笑容。 但季节对这些目光完全丧失了往日的敏感,他心里被前途未卜的焦虑充斥着。 他请人捎口信去510叫秦雯。这一次他没觉得为难,他已经顾不了这些了。 不一会,秦雯下来了,说:“是你啊,” 季节说:“她怎么样啦?” “没什么事,幸亏及时服药,差不多好了。” “我……” “你们到底怎么了?弄得要死要活的?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嗨,也没啥,不过就是吵吵嘴。是我不好。” “你让着她些嘛,女孩子要哄的。” “你帮我带点东西给她吧。”季节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 秦雯不接,说:“你还是过两天吧,现在她正在气头上。” “请你帮帮我。”季节显得很可怜。 秦雯犹豫了一下,说:“我试试吧。你先别走开,好吗?” 季节眼巴已地仰头望着510的窗口。天阴阴的。法国梧桐在他头顶沙沙地响,枯 黄的落叶飘零,翻卷在他的周围。秦雯这会几肯定已经回到寝室了,只不知道苏唯 唯看到他的那些东西会怎么样。他不愿往坏处想。一片树叶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 碰着他睫毛。他低下头,揉眼睛。突然,嘭地一声响,他的脚边多了一堆东西。是 他的那个塑料袋,崩裂了,里边的吃食飞溅出去,洒了一地。它被人从五楼甩了下 来! 7 苏唯唯把季节两年来送给她的所有东西一古脑儿地裹在一块扎染方巾里,还给 了季节。 包裹是老五拿回宿舍来的,他推推上铺侧身朝里躺着的季节,说,“你派西叫 我带上来的。” 季节一看那块方巾就知道了怎么回事,急忙问:“在哪儿给你的?” 老五说:“楼下。” 季节蹦下床来就往外跑,在楼下前后左右找了一遍,又向女生楼那边追,可哪 里还有苏唯唯的影子? 季节气喘吁吁地回来,神情沮丧至极。 老五陪着小心问:“老四,怎么啦?” 季节的怨愤因此一触即发,劈面怒喝:“谁让你接她的东西的!多事!” 8 方巾是季节送给苏唯唯的第一件礼物。一年级新生入学时,它被郑重其事地放 在季节的皮箱夹层里,和季节同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校园。在火车上,季节几次想 打开皮箱拿出来看,但因为同一个地方还放着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所以就只好强 忍住不敢泄光,弄得自己很难受。 方巾是带给他未来的女朋友的。他终于上大学了,终于将被允许谈恋爱了!这 是季节想来妙不可言的一项权利。 高三的时候,季节一度匿着名给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写过许多信。这个爱穿白色 衣裙的女生,那会儿几乎吸引住了季节的所有注意力,让他在没脖子的书籍和试卷 堆里魂飞魄散不能自拔,痴妄之态难以名状。同时,他那些借着友谊的幌子虚论高 议的信件也搞得老师们紧张万分,为抓住这个匿名的危险分子他们耗尽心思却一无 所获,一度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案情总是在看似山穷水尽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的: 某一大的夜自修,班主任和往常一样,双手后背威仪孔时却又蹑足潜踪。幽灵 般地飘进教室。在他眼前,课桌和书籍间隔成的方阵中,几十颗低垂伏案的头颅象 黑漆漆的棋于密布在棋盘上。他感到欣慰,就如一个老饲养员看到自己亲手喂养的 那些猪仔拼了命地吃撒了欢地长一样。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一只不吃不喝、病 蔫蔫地缩在角落里的小猪突然映入他的眼帘一一季节撑着脑袋定模定样,正处于神 魂颠倒的妄想之中,以至于对老师的悄然逼近浑然不觉。老师猛然伸出手,屈起食 指敲他的头。季节吓得脸色煞白,飞快地把手臂下的纸往桌肚下面蹭。可这无疑是 多此一举,老师拥有鹰一样的眼睛蝙蝠一样的耳朵警犬一样的鼻于,什么也逃不过 老师非凡的感觉器官。季节哆嗦着把写了一半的信交给他时,心想,这下完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师把他带到办公室后,非但没狗血喷头地痛斥他,还客 客气气地叫他坐,和他促膝谈心。 老师说:“你放心,这个事只有你知我知。但你必须到此为止,否则等学校有 一大查出来,我也没办法了,你说是不是?”接着老师井没有说那些空泛的大道理, 而是着力描述了季节可能的锦绣前程,把季节诱导得两眼闪闪发光。“男子汉应该 看得远飞得高,怎能因为一叶障目而不见森林呢?”季节走的时候,老师拍着他的 肩膀,亲切地说:“小伙子,不要急,留着劲到大学里去谈吧,那时候就没人管你 了。大学里好女孩多的是。” 从此,季节不得不挥泪毙了自己的初恋,闭着眼纵身一跃,重新淹没到题海中 去。为了自慰,他开始热切盼望大学生活的早日到来。终于,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考上了,他就买了这块方中。开学后,他又一刻也不耽误地为它物色主人。终于, 半个学期之后,他把它戴到了苏唯唯的头上。 季节定定地盯着这个包裹,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边是些什么东西。事情似乎已 经糟糕透了,看来这次苏唯唯是铁了心地和他断了。以往他们也争吵,但从来没有 严重到苏唯唯退还他东西这一步。而且,她居然通过旁人的手还给他,连面也不想 和他见了,也就是说,她不会再给季节任何请求原谅的机会。她这么做,有没有想 过他季节的脸面问题?绝望之后,怨恨在他心里一点点地堆积。他甚至对苏唯唯那 晚在北极山守候的动机都产生了吓疑,她是不是怕如果他真死了自己逃不脱干系? 操!最后,季节愤愤地想:断就断! 季节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两次不把那一步之遥的距离走完了!反正做与没做她 都是恨他了。 9 季节不是没有过机会,他至少有过两次机会可以做成那件事,当然,最后他都 没做,但绝不是他做不了。对此,苏唯唯事后都不愿承认,却总爱把他柱坏里打发, 总说自己的虎口脱险是节烈而不屈的抗争所至,要不也是由于某种意想不到的突发 因素。 譬如大桥公园那次,苏唯唯就认定:季节的未遂完全是因为当时听到了一个声 音――有个早锻炼的人在不远处对着江面吼嗓子,突然的一声如霹雳一般,把季节 吓住了,当然也就挽救了她。为了这个问题,两人不知争论了多少次,但始终各执 己见僵持不下。最后的分歧集中在时间上,也就是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在季节放弃之前还是之后? 季节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在校外过夜,因为看午夜场 误了回校时间的缘故,才去大桥公园等大亮。 当时,月光还很明亮,草坪上有丝丝缕缕的薄雾升起,周围的灌木丛郁郁葱葱 象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季节盘膝而坐,身体和胳膊围成一个圈,苏唯唯敞着前胸, 靠在他怀里。在清凉、半透明的空气中,苏唯唯的乳房象两颗沿着冰雕玉琢般的身 躯滑下的露珠。这样的情形大大出乎季节的臆想:啊,就是现在眼前所看到的那样 吗?它们在这个确切的位置!它们没有那么健硕,而且轻微下垂,却显得娇艳欲滴, 更让人怜爱!它们柔软、富有弹性,因为冰凉而毛孔毕现,疙疙瘩瘩,在季节的爱 抚之中,两个尖端变得粗长。它们像两个漩涡,要把他的眼睛吸进去!季节埋下头 亲吻它们。苏唯唯闭着眼,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身体变得柔软而缠绵。季节感 到呼吸急迫,血脉鼓胀,耳边响起隆隆的水声,强烈而节奏分明,进进出出,进进 出出,就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那种杠杆式活塞汲水井汲着水的声音。同时,在这令人 晕眩的声音中,一朵鲜花正在怒放,不断地舒展。舒展着的厚实的花瓣红艳欲滴。 垂露晶莹。 苏唯唯的裙子很长很大,而且此刻他浑身酥麻,手不听使唤,一时之间竟然撩 不开。苏唯唯口齿含混,象梦呓般地问,“你在干嘛?”季节没有回答,只顾往里 闯。 手,一只巨大无朋的手,在纠缠的布幂之间冲突。啊!我的天!只差一步,只 差一步了! 终于,它碰到了双腿之间那块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苏唯唯娇弱地呻吟一声, 身体颤抖,然后如梦初醒,开始惊慌地挣扎。但季节的两条胳膊是如此地强有力, 她的抵挡非但起不了一点作用,反而催快了季节的动作。于是,她就哭了。而她一 哭,季节就停了下来。这是一种无比恐惧和绝望的哭泣,让季节惊慌。当然,必须 说明的是,季节的惊慌并非出于恐惧,而完全由于对苏唯唯怜惜的缘故,他爱她, 她的哭泣扯动着他的心,把他的欲望扯得粉碎。季节在苏唯唯的哽咽中手足无措, 他叹息着,抬头望天。天空灰白一片,月亮以奔跑的速度走完了小半个天空,一头 扎进树丛里。空气越发清凉了,散淡的雾飘浮着。季节轻轻拍着她颤动的肩膀,说: “唯唯,别哭了。”就是这时候,那个穿云裂帛的吼声突然响起,把季节吓了一哆 嗦,也把苏唯唯的哭声给吓停了。 这就是全过程。而这一过程,后来在苏唯唯嘴里被改得面目全非。根据她的说 法,在她哭了以后,季节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停顿,更没有标志放弃的叹息。看天空, 季节那句无力的安慰也变成了恶狠狠的威胁,变成了“不许哭!”,如果没有那个 人及时的吼叫,她早就沦陷在季节手里了,那她就只好去死了。 后来季节认识到,这一过程本身就潜在着模糊不清因而容易被篡改的可能,他 怎么争辩都没用。所以,下一次,季节才吃一堑长一智,他挟制着苏唯唯,从从容 容地把她剥了个精光,端好了架式,然后问:“你看我可以做成么?” 那是在二年级的国庆节,他们去了镇江,住在焦山渡口的一家私营旅馆里。 苏唯唯呀了一声,说:“这里可以看见长江!还有焦山!”她推开窗,凉爽宜 人的江风吹进房间来,粉色的窗帘立刻鼓起,象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苏唯唯亭亭 地立在窗前,长发飞扬。季节轻轻地掩上门,走过去,从她身后环抱她。苏唯唯的 丝质裙衫在风中紧贴着她的身躯,使她曲线毕露。季节低下头,擦着她的脖子,云 鬓,又往前找她的唇。苏唯唯的皮肤如缎子般凉爽而光滑,散发着淡淡的体香,令 季节心猿意马。她稍稍侧回脸,蹭着季节,柔柔他说:“你看,多美。” 季节嗯了一声,却不抬头。 苏唯唯把他的头掀起来,说:“你看啊。” 季节猛地把她拦腰抱起,说:“再美也美不过你。” 苏唯唯尖尖地叫了一声,嘻笑着跌落在床垫上。 季节扑盖上去。 苏唯唯竖起白皙修长的手指,挡在季节的嘴唇上,说:“门还没关呢。” 季节说:“早关好了。”又往上逼。 苏唯唯说:“慢。” 季节急火火地,说:“还有什么?” 苏唯唯说:“咱们出来前,你答应我什么了,还记得吗?” 季节说:“嗯,记着呢。” 苏唯唯说:“再说一遍。” 季节说:“不准发脾气。” “还有?” “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再不准吊儿郎当,拿它当中药喝。” “还有?” 季节说:“和你住在一起。” 苏唯唯笑着拧了一下季节的鼻子,说:“呸!谁要和你住在一起。” 季节说:“你一个人睡不害怕吗?这可是长江边,水鬼夜里会出来游荡,专拖 你这种绝色的年轻女子,先奸后杀。” 苏唯唯捶着季节,责道:“你又说粗话,还故意吓我,我不理你了。”说完侧 过脸去。 季节抓耳挠腮,迟缓了好一会,拖长了音调,无奈他说:“不准动坏脑筋,不 准胡搅蛮缠。” 苏唯唯仰起来,飞快地吻了一下季节,说:“跟个孩子一样。” 实际上,季节怎可能不胡搅蛮缠?整个晚上,他一直在死缠烂打地磨,弄得苏 唯唯笑一阵哭一阵,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软化了。可是,就在季节好不容易把她脱 得赤条条,又终于已经触到她时,苏唯唯突然一挺身,把季节掀翻下来,卟通一声 摔下床去。季节差点没哭出来,说:“又怎么啦?” 苏唯唯痛苦地摇着头,说:“不行,我害怕。” 季节重又飞快地爬上床,抱着苏唯唯,安慰:“怕什么?不是服过药了吗?” 苏唯唯轻轻推开他,背过身去,说:“我不是怕这个。” “那你怕什么?” 苏唯唯转回头,眼睛里泪花闪闪,说:“我看到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季节惊惶失色,四下张望,问:“在哪里?” 苏唯唯说:“在天花板上,是我爸爸。” 季节哎地一声长叹,松开苏唯唯,茫然注视天花板。片刻之后,他开始剧烈地 喘息,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 苏唯唯说:“我说不要睡在一起的……” 季节一弓身,头往墙上撞。 苏唯唯抱住他,哭了出来:“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逼我……你不如先 杀了我。” 季节窝在苏唯唯怀里,痛哭失声,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和她的胸口。 苏唯唯按着他的伤口,哭:“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季节抱紧了她,颤抖起来。 苏唯唯说:“原谅我。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替我想想……我怎么做人?怎么去 面对爸爸妈妈?我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我不能辜负他们,我必须按照他们的意志 活着,为了不让他们伤心,我不能有任何非份之想。 我爸爸为了调回上海去,可以说费尽了心机,却始终没能如愿。所以我上了学 之后,他们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我身上,终于我考上了大学,并且弄了个上海 委培,你想他们有多开心……每次假期里回去,茶余饭后的,爸爸总跟我说,将来 等我毕业成家以后,他和妈妈就可以回上海了,帮我做做家务。带带孩子……你说 我怎么办?我可以跟你去蜜融,可以跟你去任何地方,可是,他们怎么办?我不能 这么自私,因为我一个人而毁了全家…… 你一直在问我,爱不爱你?你不知道吗?多少次了,想好了坚决和你分手,可 哪一次又办到了呢? 很多时候我是真后悔,当初如果不接受你,又哪来这无穷无尽的烦恼?可是, 哎……” 半夜,季节突然挺身扑向苏唯唯,压住她的四肢,从从容容地扯下苏唯唯的内 裤,扒开她的两条腿,强行直顶过来。苏唯唯大惊失色,绝望地哭起来。季节恶狠 狠他说:“你看我能做成么?”然后松开她,一骨碌下来。 苏唯唯用手往下掏了一下,举到眼前看,然后疯了似地捶打他,伤心地哽咽着: “你伤害我了,我出血了。” 这第二次,季节却一直未敢在争辩时用来举证过,以免苏唯唯歇斯底里。 10 平心静气地仔细想想,唯唯的理由从来都是无可辩驳的。我真是头猪! 唯唯,你在哪里?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几百倍、几千倍地 对你好,我要痛改前非,再不借着兴趣的幌子朝三暮四,我要安下心来好好学习, 就算学习是一堆臭狗屎,我也一定捏着鼻子把它吞下去,绝不皱一皱眉!我要做三 好生,考研究生!我再不敢惹是生非让你担心,我要让我们的爱情纯洁起来,从此 再也不胡思乱想那些肮脏的事情,我要和你结婚,把你的贞操留到最后一刻!我要 给你占座位,陪你没完没了地逛商场,为你打饭,给你洗饭盆,你不爱吃的东西我 也坚决不吃!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随意冲我发火,我绝不生气!总之,你怎么高 兴我怎么变,我不要我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总也丢不开那个念头呢?每次狂性大发,所有的理念都跑哪里去 了?进进出出,进进出出,为何有这样的诱惑力?别人也和我一样受过这样的煎熬 么?唯唯呢?她就一点不想?做了又怎么样呢?就不容于父母、不容于学校,不容 于社会了?王八蛋! 如果我爱你,我就不应该X你;如果我X了你,那就证明我不爱你了么?事实上 我是那么爱你,同样也是那么想X你。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呕――”哄笑声。 “我讲完了,下来该谁讲了?” “小八,该小八讲了。” “讲就讲。” “呕――”哄笑。 黑暗中,季节小心地动。 “我讲一个苍蝇的故事。嗯哼――从前,有两只苍蝇,一大一小,是好朋友, 就象老大和老二一样。” “你妈的。” “哈哈!咱们就叫它们老大和老二吧。有一大,它们又碰面了。老二说,哎呀, 老大,最近上哪儿混去啦?弄得这般挺胸凸肚脑肥肠满的,远看着,我还以为一只 小猪飞过来了呢。老大得意地谦虚着,说,嗨,凑合。老二说,还是你行,我早说 过,咱们这帮兄弟里边就数你行。老大说,马马虎虎马马虎虎,运气好而已。老二 上下比划着,说,这还算马马虎虎,还让不让穷人活?你瞧瞧兄弟我,瘦得前胸贴 后背,远看着还以为一张照片呢。老大居高临下地垂眼打量着老二,说,嗯,是惨 点儿。老二说,怎么样,拉兄弟一把?咱们可是铁得没法说了吧?老大说,那是, 没说的。老二说,给兄弟指条道儿吧。老大说。其实也没啥,就是运气好而已,有 一天,我飞啊飞,看见一片树林,我飞进去,又看见一个山洞,我再飞进去,哇噻! 里边又温暖又湿润,还有无数的美味佳肴,吃也吃不完,真是人间仙境!我就在里 边住啊住吃啊吃,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不知不觉我就胖成这样了,这不,我是 出来溜溜,减肥呢。老二那个激动呵,舌头都卷不过来了,说,有这样的好事!快, 快告诉我,怎么去那个仙境?老大还真就告诉了它,说你这么这么,那么那么,然 后就到了。老二连声道谢也没来得及说,迫不及待地沿着老大指的方向振翅飞去。” “哈哈!还真有点象老大和老二的勾当。” “老五,你他妈别打岔。” 黑暗中,季节在小心地动。 “那老二飞呀飞,真的就看到了一片森林,飞进去,真的找到了一个山洞,它 一头扎进去,哇噻!真的那!里边又湿润又温暖,美味佳肴享用不尽。老二高兴得 差点没晕过去,它甚至开始发愁,这么多的食物,这么好的环境,可怎么消受?谁 知,当天夜里,一棒棍子突然戳进山洞里来,把它暴扁一顿。哈哈!……不好笑吗?” 静寂了几秒钟后,笑声大作,爆棚一般。 季节小心地动。 苏唯唯闭着眼,脸上带着贪婪的笑。 这个形象无穷无尽地膨胀着。季节的耳边响起隆隆的水声。他的头被摁下水面, 他强出来,又被摁下去,耳朵里灌满了水。 “给你!我的贞操。给你,我的一切。” 他湿了,湿得象一张捞不起的纸。 季节被悲哀吞没。 11 很奇怪,季节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情绪特别好,他突然变得信心十足,觉 得苏唯唯最后一定会原谅他,他们没那么容易就分手。他精神抖擞地和大伙一起迎 着朝阳去上操,看着苏唯唯在前面女生队伍里软遢遢地扬手舞脚磨洋工。她穿得很 单薄,在清凉的晨风中缩手缩脚,令人怜惜。早操完毕,季节没有追上去找苏唯唯, 任凭她消失在人潮中。他的心里充斥稳操胜券的自信,他边走边扭头看着灿烂的朝 阳,觉得它非同寻常地美。不一会儿,在三食堂他又看到了苏唯唯,和秦雯两人打 了早饭出去。他确信她也看到他了,却装作没看见。但他一点也没因此而难过,反 而觉得好笑,觉得这种孩子气的别扭很有意思。他想到他们在过去的两年里经常就 是这样一撅一翘的,象两个小活宝,就更要笑。吃过早饭,他破天荒地独自把第三、 四节上的科技英语作业赶了出来,又早早地去了教室等上课。 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很久,而象回光返照般虚假而短暂。 科技英语在东南楼的北楼504上,是个小教室,正好够一个小班上课。这种课很 难逃,一个萝卜一个坑,老师瞄一眼座位就能知道出勤率,所以一贯很少人缺席。 季节到的时候,女生们都已经在那儿了。她们占据了前两排中间的位置,叽叽 呱呱地谈着什么。苏唯唯低头默默剥弄着手指甲,她旁边的位置空着。季节走过去 刚要坐下,苏唯唯稍稍侧了一下脸,看也不看他,冷冷他说:“这儿有人。” “谁啊?” “你管谁呢?”苏唯唯没好气他说。 女嬷嬷们一齐转过头来看。季节红着脸讨好地笑笑,坐到后边一排去了。 窗外的太阴沉沉的。南北楼之间大桥上,一个人也没有。下面的天井里,一男 一女在打羽毛球。男的一记扣杀,球直扑女的面部而去。女的捂着脸蹲下。男的扔 了拍子跑过去,弯腰低头扒着她的手看,然后托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女的突 然窜起,将羽毛球掷在男的脸上,然后花枝乱颠地笑。然后男的追,女的跑。季节 在心里恨恨地骂:“活丑!有你们哭的时候!” 季节试着翻了翻书,满纸密密麻麻的英文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他合上书,走出 去。 校门口的布告栏里,几张新贴的颜色纸盖住了被撕得支离破碎的旧布告。 有一张说:“今夜不设防――朴昶与你面对面!”下面说这个午夜性学专家将 再次从收音机里走出来,一直走到中山院的阶梯教室,和你认真严肃地探讨一切有 关男女生殖器官的话题。这无疑很吸引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听随便哪个人对以往只 能在私下里黑暗中切磋的话题侃侃而谈,无疑很刺激,很过瘾。这个家伙已经是第 三次来了,前两次都盛况空前人满为患。第一次季节和苏唯唯一起去了。碰到邓天 晓,邓天晓说:“这帮傻逼!尽提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这种问题他们不懂么?我看 在座的每一位都可以做性学专家,男专家,女专家。整个儿一群性压抑患者!你看 我的。”他写了一个纸条儿递上去。每个传递的人都看一下他的纸条,然后忍俊不 禁。他在纸条上写着:“请问朴昌先生,您上过大学吗?您在大学里搞过女人吗? 搞过几个?请如实回答。”苏唯唯撇撇嘴,嘟哝一句,“下流!”邓天晓嘻皮笑脸 他说:“你怎么这么马列!”自然,这张字条传到道貌岸然的朴昌先生手里后就神 奇地消失了。 另一张是说建筑系在逸夫馆举办毕业班学生画展,欢迎广大师生莅临指导云云。 还有一张上写着斗大的“紧急求援”四个字,下面写着电于系95级学生林斌身 患败血症,生命垂危,囚缺钱而无法施行骨髓移植手术,所以从即日起,电子系学 生会在全校范围内发起募捐,于各大校门口设立爱心箱。季节走到东大门,果然看 到几个学生在校门右侧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桌上放着一只红纸糊的盒子,桌前靠 着一块布告牌。那几个学生里边居然有马当先。季节叫:“马嘴。” 马当先从桌后绕出来,说:“干嘛呢?有课?” 季节说:“嗯。这林斌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不会吧?林斌都不认识。就是那个胖子。” “胖子?就是那个号称一屁股能坐死一打人的死胖子?” 马当先忍不住笑,说:“是,就是他。” “这么胖的人也会得败血病?” “还胖呢?昨天我们去鼓楼医院看他,瘦得都没人形儿了,怪可怜的。” “我记得原来他跟你们在一起玩的,是吧?” “是啊,后来这小子手脚不干净,我们把他蹬了。” “你混进学生会了?” “你骂我呢?我是志愿者,可以不上课。” “我操!你鸟人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 “活逼扯!我捐了二百呢。这下半个月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真的?我也捐点。”季节把身上的钱全掏了出来,一共三百多,都塞进了募 集箱。 “我操!你悠着点。” “没事。” “那我替胖子谢谢你了。”马嘴把手伸到季节的口袋里掏烟。 季节踏着上课铃回到教室,发现苏唯唯的旁边赫然坐着唐经天!他们刚谈完了 什么可笑的事情,正低头笑着。 季节见状气愤到了极点。在大家眼里,唐经天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丑、败类、自 大狂。这家伙形容恶丑举止狠琐却不自知,平时一有机会还腆着脸往女生堆里钻, 自我感觉好得离奇,老是说出谁谁谁看上他了这种让人笑爆大牙的痴言妄语来,一 年级仅仅一个学期,他就让班里所以女生轮流着爱了他一遍,搞得这帮自视不凡的 女嬷嬷们避之唯恐不及。就是这么个人,苏唯唯非但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还和他有 说有笑!存心恶心我的话,换个人行不? 整整一节课,季节在他们的交头接耳中怒火中烧,受尽煎熬。他恨不能伸出手 卡死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而老师居然还让他回答问题。他坐在位置上动也没动, 恶声恶气他说:“我不会!”把年轻娇弱的老师惊得柳眉倒竖,俏脸绯红。她从双 手擎着的书本上方生气地看季节,遇到季节直挺挺逼过来的挑衅目光,有些慌乱地 垂下眼睛,转个身回讲台去了。 下课铃一响,季节就卷起书本走了。 12 下午,王东纯推门进来,四下里看了一遍,走到季节床下,说:“鸟人,也没 去上课?” 季节扭头看看他,嗯了一声。 王东纯问:“抽烟不?” “不抽。” 王东纯点着了烟,在下铺坐下来,说:“我觉得你鸟人这两天不大对劲。”烟 味辛辣呛鼻。 季节没支声。 王东纯说:“不是和苏唯唯闹别扭了吧?感情这玩艺忒折磨人,吃力不讨好。” “嗯。” “没有激情的爱情要它做什么!就象阑尾一样,屁用没有,一不小心还疼个半 死,割了算了。” 季节坐起来,说:“给我颗烟。”王东纯甩上来,季节接了,看牌于,金陵十 二钗,1.20元一包。季节皱着眉头把它点燃。 “这世界早已不存在什么爱情了,象恐龙一样,灭绝了,尸骨无存。它们的化 石如今被支撑在博物馆里用来骗钱。”王东纯说。 门外有个人声嘶力竭唱着歌走过:“……姑娘姑娘,你钻进了汽车你住进了洋 房,你抱着娃娃,我还把你想,找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两人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太现实了。如今的这些女孩子们,怎么就能这么现实?怎么就不能幼稚一回? 仿佛从来就没有年轻过。”王东纯说。 “嗯?” “卢雨婢和我在一起时,正经得跟什么似的,把个臭贞操看得比命还重要。可 自从跟了那狗日的研究生以后,胎都打过两回了。” “谁说的?” “谁说的?”王东纯苦笑着,“那猪狗不如的研究生!也是我贱,后来我去找 过她几次,那狗日的知道后,找到我,给我看了两张手术发票。” “你不揍他!” “揍他!我神经病啊?我还感谢他呢,他真是让我明白了不少道理。” “我操!” “其实我真的不能责怪她什么,恋爱还没开始谈,她就把丑话说在前面了,我 们是没有前途的,因为我是定向委培生,毕业后五年内不准考研。不准出国,而她 想尽快出去。现在好了,那狗日的毕业后马上就能出去,说不定真可以帮助她实现 理想。” “哼!别到头来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哭都没地方哭去。” “哭?哼,你以为她没有心理准备?她的心里明白着呢。她觉得她值,就算一 败涂地她也心甘情愿。我太知道她了。” 季节的身体慢慢地往毯于里滑,他感到冷。 “哼!那会几,我真是幼稚得可笑,我以为面对爱情,什么样的问题不会迎刃 而解?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现在大家都知道是因为我死不要好她才和我分 手的,她给过我许多机会,而我却一次也没珍惜,是吗?事实上,每次我都想硬着 头皮把这破书读好,但一想起她那张现实的嘴脸,我就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我总 是想,她要我成绩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太没意思了,这也叫爱情?” 季节沉重地叹息。 “算了,说这些干什么,没劲透了。”王东纯续上了第二根烟,说:“不过, 人跟人还是有区别的,你不是我,苏唯唯也不是卢雨婷。” “唉――但愿吧。”季节说。 沉默中,王东纯抽完了第二根烟,踩灭烟头,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问:“这礼拜放什么电影?广告该贴了吧?” “还贴个屁!” “干嘛?不做啦?” “这礼拜不想做了。” “噢。”王东纯有些失望地柱外走。 “埃,是不是没钱化了?”季节问。 “嗯。” “我给你吧。”季节拿出一张一百元给他,说:“悠着点,别尽打游戏,那玩 艺忒花钱了。” “化不了多少钱,《三国》,打通宵只要十块钱。” “你常打通宵?” “通宵便宜,人也少。” “我操!” “算我预支的,从后面的工钱里边扣。”王东纯说。 13 晚饭时间,季节坐在三食堂的北出口,一边慢条斯理,心不在焉地嚼着,一边 监视着出出入入的人群。女生们象一只只臭美的孔雀那样挺着她们骄傲的胸脯,迈 着鸭步,以晃出她们美妙的臀部。她们或美或丑的脸上一致带着被宠坏的自以为是, 她们已经不会用正眼看人了,她们的嘴唇时不时要习惯性地撇一下,对想象中的蠢 蠢欲动的异性目光以示反击。季节于是想,如果有下辈子,自己一定做女人,而且 一定上工科大学,在这里,即便丑得一塌胡涂惨不忍睹,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自 尊。做男生忒没劲、忒惨!道理很简单,如果把熊猫和猪在数量上调个个儿,那么, 毫无疑问,我们将一边耻笑它们的丑陋、蠢笨、懒惰,一边没心没肺地疯狂屠杀它 们,把它们千刀万剐地肢解,然后发明不下一百种方法烹调它们,最后津津有味满 嘴流油地把它们吞进肚里去;而猪,会被我们奉为国宝,亲昵地称它们为盼盼、亲 亲、咪咪――总之一切所能想到的肉麻的名字,它们的一切坏毛病此时全部成了可 爱之处,它们的生命比起凡夫俗子不知要宝贵多少倍! 苏唯唯始终没有出现。 食堂里变得空荡荡的,卖菜窗口的灯啪地关了,工人们开始打扫一片狼籍的大 厅。季节一手拎着空饭盆。一手插在裤兜里,在门口夫魂落魄地徘徊着,拿不定主 意。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对面的开水房里热气腾腾,拎着暖瓶的人们排起了长龙。 明亮的光线里,苏唯唯从开水房里挪着小碎步出来,双手平端着一饭盆开水, 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小心翼翼,颤颤危危地走走停停,时不时忙里偷闲地抬头冲注 视着她的季节笑笑。她的目光穿过纷乱杂沓的人群,如此准确而又笃定地和季节的 目光相遇,她知道季节一定在那里看着她,她不用寻找,他永远在她视线所及的地 方。她说:“喏,紫菜汤来了,尝尝我的手艺吧。” “这个形象,我是时常想到的,这个形象,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个形象, 我却从来不曾说起。它就在那里,在无声无息之中,永远使人为之惊叹。在所有的 形象之中,只有它让我感到自喜自悦……”季节默念着,眼里噙满泪水。 大厅里的灯一排排地熄灭,季节的身后彻底黑了下来。 14 季节在去教学区晚自修的人流中截住了苏唯唯。 苏唯唯一甩手,说:“还有什么好谈的?” “唯唯,原谅我吧,我不能没有你……”季节再次抓住她的衣袖。 “你放开!”她厉声呵斥。 “我不……”季节虚弱他说。 “再不放开我喊啦!” “我不能没有你……”季节松开手。 “哼!”苏唯唯往前走。 “你不能这样绝情!”季节绝望地嚷。 苏唯唯回转身来,眼泪唰唰地流,说:“你不能怪我。我原谅过你多少回了? 你还记得清吗?每次都是这样,不断地吵,不断地原谅你,可你从来就没有知错就 改过,你从来也不想放弃你那肮脏的欲望!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担惊受怕,就怕哪天 鬼迷心窍着了你的道儿。我受够了!我知道,正是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宽恕你, 你才肆无忌惮地一犯再犯。我太软弱了……你的这些作为,把你对我所有的好冲得 一干二净……你也不用动不动就指天罚誓,没用,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放弃你的 欲望,而我也绝不会让你得逞,所以,我们只能分手……” 15 邓天晓在走道里大声喊着季节。 季节坐在小八的床沿上抽着烟,一声不吭,痴了一般。 邓天晓咚咚地跑过来,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笑着说,“你狗日的在呢? 干嘛不吱声?出去玩不?” 季节定定地看着他。 邓天晓走进来,低头看看季节,说:“怎么啦?好象不对劲嘛。” 季节说:“没怎么。” 邓天晓说:“披头散发眼睛浮肿萎靡不振垂头丧气,这是阳萎不举举而不坚坚 而不射的症状。” “要不就是纵欲过度,累的。”邓天晓在大拇指甲上磕着香烟,一脸淫笑。 “我纵你妈呀!”季节骂。 “你看看你看看,虚伪了吧?”邓天晓挤着季节坐下,一手搭着他的肩膀,说: “给兄弟说句实话,有没有拿下你那马列主义小派西?” “去你妈的!” “你看看你看看,不诚实了吧?你就那么善良?那么没出息?” “行了,别说了。” “别发火呀。怎么啦?吵架啦?”邓大晓说。 “多大事啊!小俩口床头打架床尾和,过两天不好啦?” 季节叹了日气,说:“你不知道,这次是真完了。” 16 季节在这个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邓天晓。 一年级入学报到的第一大,季节扛着口大皮箱在校园里撞来撞去地办各种手续, 初到异乡的畏缩感、皮箱的重负、看似没完没了的繁琐手续以及如芒刺背的毒辣太 阳把他搞得精疲力竭焦头烂额。他有些后悔,想如果和大多数的傻逼一样,让父母 跟着来,他就不至于如此狼狈了。 手续办了一犬,他喝掉了四瓶矿泉水,上了不知道多少趟厕所。其中一次,在 五四楼前,他憋坏了,风风火火地往楼里的厕所里闯。刚进门,看到一个着花格衬 衫的人背对门口,立在窗边束裤子,后脑拖了条长长的马尾辫。季节心头一惊,糟 了,走错门了,闯进女厕所了。听到门响,那人回过头来。季节面红耳赤,慌忙低 下头,嘴里念着对不起对不起,逃出去,想也没想就绕过洗手池进了隔壁的门,刚 进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一声尖利的叫声逐了出来。出来再看门框上的标 牌,才知道他第一次进对了,第二次才是闯进了女厕所。一时间,他被两次惊吓搞 得头昏脑胀,想不明白男厕所里怎么会有一个扎马尾辫的女人。这时候,那人从男 厕所里出来,瞟了一眼季节,毫不掩饰地乐着。我操他妈的!是个男的,手里也拎 着一口大皮箱。 下午,季节在宿管科又碰到了他。他排在季节前面,回头冲季节心照不宣地眨 眨眼,继续幸灾乐祸地笑。季节从登记表上得知,这个家伙名叫邓天晓,北京人, 建筑系的,就住在他楼上。 他俩真正开始交往是在第一学期期中考试以后。此时,季节已经初步拍上苏唯 唯了,但总觉得没完全拍定,所以总心神不定。这时候一点不比将拍未拍之时省心。 苏唯唯长得太漂亮了,每每季节故意领着她招摇过市的时候,从无数射向苏唯唯的 雄性目光中,总能感觉到危机四伏的惊慌。事实上,井非季节神经过敏,在很长一 段时间里,苏唯唯的信件总是他们班最多的,而且大多数寄自本校。生活委员管小 彤那时候三天两头酸溜溜地嘀咕。“哼!我都成了她的私人勤务员了!”操着她那 同样酸溜溜的山西口音。季节并不惧怕那些同班、同年级的小杆子们,他们比自己 更嫩。更傻逼,不足为虑,令他头痛的是那些高年级的老秆子,他们欲壑千仞,恬 不知耻,老奸巨猾,比起新生以一当十。据说,几个在火车站接新生的老生为了抢 着帮苏唯唯提行李,回来以后就立马找碴儿翻脸,继而大打出手。也因此,苏唯唯 在老杆子堆里一夜成名,谁都知道一年级来了个仙女似的小派西,谁都梦想捷足先 登据为己有。如此虎视鹰瞬,叫季节怎能不坐立不安?季节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 可能就这样轻轻松松抱宝怀珍的,总会发生点什么。不管是什么,他都等着。 果然,麻烦很快就来了。 那犬午餐时间,季节和苏唯唯面对面坐在三食堂吃饭。苏唯唯正说着前天下午 被省电视台招去做群众演员的经过,在紫霞湖被摆弄了半天,除了一瓶矿泉水。一 盒难以下咽的快餐和十五块钱的劳务费,屁也没捞着,真惨!不过好歹也算上过一 回电视了。而且那个二十多年前曾经在银幕上死过无数次。风光一时的英雄牌奶油 还和她唠了儿句,夸她长得漂亮,可以做演员。 季节说:“他没趁机摸摸你的头?” 苏唯唯说:“你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全剧组的人包括导 演都管他叫老师呢。” 正说着,有一个人端着饭盆过来,大模大样地挨着苏唯唯坐下,说:“苏唯唯, 这个周未该有空了吧?” 季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阵难以忍受的羞辱涌上心头。这鸟人干脆没把 他当回事,把他忽略掉了。我操!你当我是假的,泥捏的?! 苏唯唯的脸红了,说:“对不起啊,我……” 那人截了她的话,说:“别找借口,我知道你有空。” 苏唯唯说:“我真的没空。” 那人堆着恬不知耻的笑,说:“你太残酷了点吧?我已经约你多少回了?你就 不能给回面子?” 季节终于忍无可忍,说:“凭什么给你面子?” 那人转过脸对着季节说,“你谁啊你,一边呆着去!” 季节对苏唯唯说:“你告诉他,我是谁!” 苏唯唯站起来,说:“咱们走吧,甭理他。” 那人拦了一下,说:“别走呀,话还没说完呢。” “说你妈呀!”季节一拳就挥了出去,把他的狗屎眼镜打飞了。后来,据卢雨 婷说,那眼镜象个飞碟一样在空中旋转着飞出老远,正好落在她的饭盆里,把她恶 心得叫了起来,想也没想就拎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那时候,季节还是挺 受她们班女生爱戴的。事后她们一致评价季节那一拳挥得真是太牛了、太过瘾了。 那人没想到一个一年级傻逼会敢这么横,被季节打了个冷不防,一个趔趄差点 跌倒。他恼羞成怒,没等站稳就疯狂地反扑上来。同时,旁边又有两个人窜出来, 张牙舞爪地扑向季节,形成了三打一的局面。季节顺手拎起一张凳子挥舞起来,其 中一个壮烈地啊了一声,捂着额头坐了下去。另两个见状大怒,也操起了家伙,前 后两路夹攻过来。纵使季节再勇猛,也挡不住腹背受敌,所以立刻就落了下风,全 身上下频频中招,眼看着就撑不住了。 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正是邓天晓大喝一声挺身而出,救了季节。他 带着他们那拨子北京老乡,把两个老杆于围了起来,给他们缴了械,在他们的屁股 上蹬上许多只脚,威喝:“滚!赶紧滚!” 17 “我得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必须解决。你现在是一把抠动了扳机的枪,要么发 射,要么爆膛。”邓天晓说,“既然她认为爱情和欲望是必须分开的,那你就分开 来解决……” 在这样一个一筹莫展。愁肠百结的时刻,邓天晓的建议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 季节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在这方面的弱智,他越来越不懂得它,越来越不能把 握了。而邓天晓无疑是权威的。在邓天晓面前,季节常常有一种不可抑制的自卑, 这自卑源自于,相比之下季节对于女人的束手无策。 在季节眼里,邓太晓搞掂女人的手段真是高深莫测无坚不摧。他完全相信邓天 晓向他炫耀过无数次而且总在不断递增的数字,那些被他拿下的女人们,在他嘴里 变成了轻描淡写的数字。虽然他从没亲见,但他相信,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苏唯 唯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邓天晓的,会不会如此难以攻克?他很难确定,或者说不 敢确定。 季节原来也以为邓天晓不过是在夸夸其谈而已,虽然他身边傍着的女孩确确实 实在日新月异地变迁,季节还是不敢相信邓天晓真刀实枪地搞过女人,尤其是那么 多女人。理由是,他和季节一样,还是个在校学生。但是,后来的事实不由得他不 信。 去年冬天,季节他们正在煞有介事地组乐队那会几,某一天,邓天晓领来一女 生,牛逼哄哄他说:“发你们一个键盘手,怎么样?南艺的高材生,学钢琴的。” 女孩长得特漂亮特有气质,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象明星一样,弄得在场的几个人 包括季节都心猿意马丑态毕露。每个人都一反常态地好表现,却又一致地口笨舌拙, 未出声先脸红,说起来了又结结巴巴。而邓天晓就在一边得意洋洋地乐。他附着季 节的耳朵说:“这回找了个处女。”一脸淫笑。 一星期后,周未,邓天晓把季节的羊皮夹克借走了,说这天晚上要搞掂她,得 穿象样点。季节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兴冲冲的背影,心想,有这么容易么? 就这么容易。第二天,季节发现邓天晓还回来的羊皮夹克给糟蹋完了,衬里上 污血斑斑,漆皮纹路里塞满了泥巴,怎么也擦不净。这狗日真拿下了!季节震惊了, 甚至忘了心疼那件价格不菲、以至于自己都舍不得轻易穿的衣服。 在兴奋、焦虑、渴望、犹豫、疑惑、恐惧等种种情绪的复杂交织之中,季节一 边不住地颤抖,一边跟在邓天晓后面走着,四肢僵硬。两人沿太平北路一直往南, 到长江路口拐弯向西,又钻进小巷,七拐八弯地迂行一阵之后,在一家门上转动着 螺旋灯柱的洗头房前停住。 透过磨砂玻璃门,粉红色的光弥漫出来,依稀可见,两三个曲折的躯体斜斜地 靠在理发椅子上。 邓天晓在背后推着季节,往里边去。推开门的那一刻,季节几乎被绝望淹没。 驱赶。他把牙刷一直往里塞,刷舌头,刷喉咙口。这时候,他开始呕吐,胃和喉咙 一起剧烈抽搐,发出巨大而骇人的声响。他酸出了眼泪。他把牙刷牙缸奋力砸出去, 趴在水池上痛哭起来。 他想这下他彻底地完蛋了。他原来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做这种肮脏下流的事 情的,可是现在,他居然做下了!他再也纯洁不起来了。他再也无法面对唯唯那双 澄沏的眼睛。他再无颜提出任何的要求。他完了。 从此之后,唯唯就得到解脱了。她可以一心一意地奔着她。她全家的幸福去了。 这个幸福,和他季节一点关系也没有。 18 他开始罢课。 他像头愤怒的公牛一样,他对自己开火,对同学开火,对所有的一切开火。 他打开录音机,录音机又坏了,刺耳的声音仿佛置他于一群又脏又臭的羊群中。 我操!他跃下床,把它扔出窗去,看着它在水泥地上粉身碎骨。国产货永远是扶不 上墙的烂泥,许多人总认为你的同情是没有限度的,他们在你的厚道上劈叉翻斤头、 拉屎撒尿。我操!季节立在窗日心潮起伏。一会儿,他又探出头去看看录音机的尸 骸,他想,他在苏唯唯那里正像这台破录音机一样。 中午,饥肠辘辘的季节被小胖叭哒叭哒的吃饭声折磨得忍无可忍,终于他说: “老七,声音矮点!” 小胖的叭哒声丝毫不甘示弱。 季节骂:“你妈的,你当这里是猪圈呀!” 小胖笃笃定定、不温不火他说:“你才猪呢。” “你他妈还来劲了!”季节顺手抄起枕边的一本书砸下去。 小胖窜起来,摸着头,倔强地对着季节,说:“这是我的生活自由。” 季节腾地翻身下床,搡了小胖一下:“老子就践踏你的自由,怎么着!” 小胖踉跄着逃出去,说,“我告老师去。” 季节讥笑:“告吧,不告你是我日的。” 不一会,小胖又溜回来拿饭盆,嘴里嘟嘟哝哝:“不跟你一般见识。” 下午三点钟,季节饿得忍无可忍,下床泡面吃。可是,壁橱上的方便面箱子里, 只剩了一堆空塑料袋。这帮狗日的,短短一星期,就把他的一箱方便面吃了个精光, 一包也不给他剩!我操!我操!季节把硬纸箱扔在地上,跺上几百脚,把它跺个稀 已烂,跺得自己的脚跟都肿了起来。 19 这就算进去过了?怎么进去的?又怎么结束的?他努力回忆着。可是,昨天晚 上这个时候正在进行着的,在他脑子里荡然无存。是的,除了身心的不适,什么也 没留下来。长期以来,难道就是这样一个空洞到根本无法把握的东西在控制着他么? 他竟然为这毫无实质意义的片刻毁了自己的一生么?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恨,可是这 样的情绪无处着落。是啊,他能怪谁呢?谁也不能怪,谁都有无可辩勃的理由。他 绝望至极。 他想整个世界是否就是这样――种种弥漫的诱惑,是否做到底都是貌似凿凿有 据,实质愚不可极的虚空? 他希望自己得病,烂掉算了。 20 “上礼拜五我们在北极会堂揍的那两狗日的找来了。”大狼一大早跑到季节的 宿舍里,惊惶失措他说。 “你说什么?”一直都醒着的季节迷迷糊糊,有气无力。 “我上完操回来,那高个儿在宿舍楼下截住了我。”大狼说。 “他动你了?” “那倒不至于,他还怕我动他呢。” “那他来干什么?” “要钱。他说他朋友的一只眼睛给咱打坏了,要咱们出医药费。” “活该。” “那矬子没来,说是在满大街乱窜,纠集了人来寻仇呢。” “让他来吧。” “事情闹大了可不好……你不想毕业啦?”大狼的恐惧此刻全表现在了脸上。 “我已经无所谓了。” “你冷静点,别冲动。” “我很冷静。” “谁也别打肿脸充胖子,谁也别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谁不知道谁?”大 狼有点不高兴了。 季节冷笑一声,说:“他要多少?” “五千。” “活逼扯!你答应了?” “哪能呢?我说我一个人作不了主,要跟大伙商量以后再说。” “商量个屁!商量能商量出五千块来?” “那我不是先应付应付嘛。” “他怎么说?” “他说明天一早来听回音。他还说,他可以拦住矬子不来找咱们,但钱肯定要 给,矬子爸爸是咱们学校土木系的教授,要是他出面告到学校去,咱们都得吃不了 兜着走。” “哪来这么多钱?你有吗?” “你开玩笑呢?” “胡明敏他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刚才在楼梯上碰到他,和他说了。他说等中午大伙下了课商量商 量。” 沉默了半晌,季节疑惑他说:“你说他们怎么会找得到咱们的?” “嗨,那天晚上咱们让人家给盯梢了,高个儿说,他一直跟咱们到宿舍楼梯口 呢,还看到咱们在楼梯上分烟,他还知道有个叫季节的住四楼。”大狼忍不住笑。 “这孙子也忒牛逼了,跟了这么远,咱们这么多人愣是没能发觉。要不就是咱 们太蠢了。”季节说。 “那孙子是公安专科学校的除名生,学过刑侦。” 21 “上午我找过蓝院的小青,他不知道有这两个人。小青在这一带从小玩到大, 只要是玩出点名堂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所以寻仇什么的肯定都是扯蛋。”胡明 敏说。 中午,二十多人聚在六楼胡明敏的宿舍里商议对策。 气氛很不对头。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就连平常那些咋咋乎乎的家伙也是一反常 态地沉默寡言,只有胡明敏一个人在说,对着大狼和季节说。很显然,胡明敏在有 预谋地摆一种架式,这架式的用意不言而喻:坐在此时此地的这二十多人是绝然不 同的两个利益群体,一个是胡明敏为首的东北人,另一个就是季节和大狼。季节苦 笑着,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一切。 “而且,我觉得那矬子的伤也不可能太严重,顶多就是眼睛肿得睁不开,他要 是伤得挺重,能这么四处乱跑满大街找人么?现在搞不清楚的就是矬子的老头到底 是不是咱们学校的教授。”胡明敏说。 “我看是扯鸡巴蛋,教授哪生得下这种活宝儿子,”大狼说。 “即使不是教授,只要是一般老师,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整死我们。”牛头说。 “就算他是个老师,那好歹也是个大学教师,这种事情传出去,不把他老脸部 丢尽了?”大狼说。 “再怎么丢脸,那总是自己的儿于呀,被人打成这样,哪有不恼羞成怒的?” 胡明敏说。 “那怎么办?给他钱?”大狼说。 “你们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胡明敏说。 大狼看了季节一眼,沉下脸,低头搓着脚底下的烟头。 “给钱肯定不是办法,他们会象揪住小辫子一样抓住你们的软弱,没完没了地 敲诈你们。” “那怎么办?”大狼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事闹到学校里,顶多也不过就是个记过处分。再 说,是他们先动你们,然后你们再回学校来找人,没找着邓天晓,才找了我们,是 不是?你俩又没有什么前科,严重不到哪里去。这种处分,到毕业分配前,只要和 系里关系好一点,都可以抹掉的。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和牛头、马儿、孙权他们都吃过记大过,学校一直盯着我 们,如果再出点事,那直接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我一直跟兄弟们说的,谁都别轻易惹事生非,要不,自己闯的祸你自己承担, 别连累帮你的哥们。季节,你说对不?” “我操!这帮狗日的,遇着事溜得比兔子还快!什么人呐!”大狼恨恨地骂。 “这就是你的兄弟们!”季节冷笑。 “他妈的想撂挑子也不用这么赤裸裸吧?他妈的,逼急了老子,弄个一拍两散, 谁也跑不掉!”大狼说。 “你想不想跑?还来得及。” “其实那天打得最狠的就是胡明敏,专找要紧的地方招呼。” “他们那是过手瘾去的,反正出了事也不要自己负责。” “他不负责,谁给他负责?” “其实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就是感情上难以接受罢了。”季节说。 “大家在一起不就图个感情么?” “狗屎!我们都太傻了,太天真了。这世上还有真感情么?”季节说,“行了, 这事你别管了,我一人兜下得了。” “那不行,那样我不显得太不仗义啦?” “得了,管好你自己吧,以后少惹事吧。” “那你可千万别跟他们硬来。”大狼通红着脸,说。 22 早晨,进行曲在高音喇叭里刺耳地高奏着。 高个子一出现,季节就领着邓大晓那伙人围住了他。 “干嘛事?你们想干什么?我不信你们还敢在青大白日打人。”高个子慌了。 “打你怎么着!”季节抡起一拳,砸在他的眼眶上。 高个子哎啃一声捂着眼睛蹲了下来。 季节豹子一样仲上去,发疯似地踢他。 众人适时地拉住他,说:“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老子反正也不想呆下去了,多一事少一事有什么区别!”季节说着 又往上冲。 邓天晓拉着高个子站起来,护着他往圈子外跑。 季节要追,众人拉住。 “你狗日的听着,老子要么不走,要走一定抄了你家再走!跟我来这一套!老 子还正缺个垫背的呢!”季节叫嚣。 跑远了,邓天晓拉着高个子捂在眼睛上的手看,说,“怎么样?没事吧?” 高个子痛苦地哼着,说:“眼睛睁不开了。” “他妈的!真是个疯子!走,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要。”高个子摇头。 “这狗日的脑子里缺根筋,平常还好,一旦发起疯来,不要命的。这学期狗日 的刚刚弄了个留校察看处分,所以就更破罐破碎了。不要说在学校我们这些人,就 是小青也让他三分呢。蓝院的小青认识吧?” 高个子捂着眼,点点头。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到的,说你那朋友的老头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邓天晓盯着高个子脸上的表情。 高个子大惊失色,猛然抬头看邓天晓,遇着邓天晓突然变得凶巴巴的目光,恐 慌地躲闪开去。 23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在季节连续罢课的第三天傍晚,苏唯唯在食堂门口截 住了他。此时,天已经黑了。 季节仍然垂眼盯着手里托着的饭盆,用饭勺在里边漫不经心地搅拌着,一声不 吭,也不看她。 苏唯唯把他拉到墙角,说:“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声音高了八度。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上。”季节冷漠着,转身要走。 “你又在玩什么花招?”苏唯唯紧赶两步挡住他的去路,拖着哭腔说。 “是啊,我又在玩花招,你甭理我。”季节一瞬间感到无比伤心,眼泪唰唰地 往下流。 “再怎么样,你也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呀。”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你这是在要胁我。”苏唯唯说着就哭了出来。 “和你没有关系……”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都是我害了你……你看你这两天瘦的……如果当初 我不接受你,你哪会变成这样?” “真的和你没有关系。”季节扭转头看着别处,强忍着心痛。 “能和我没有关系么,我知道你的用心,你就是要让学校开除你,好让我一辈 子都不得安心。”苏唯唯哽咽着。 “你别这么说……我心里难受。”季节转身夺路而逃。 苏唯唯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说:“你不能走。” “唯唯,你放开。” “你原谅我。我知道这一次我做得太过份了,伤了你的心,可是……那大在北 极山上等了你一夜,你却没来,回来以后发高烧……” “我是个混蛋!”季节哭了出来。 “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不会去的……” “你别在乎我,我不配,我己经脏了。” 24 一星期后,鸡鸣寺素斋馆,季节和苏唯唯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喝茶。 季节的两条腿从桌肚下伸过去,落在苏唯唯的腿上。苏唯唯的眼睛从读物上掀 起来,愠怒地看季节。季节正出神地看着窗外。越过解放门破而不败的城墙,玄武 湖象个晴日午后慵懒的美丽少妇,撩人地卧在眼前。秋日特有的那种干净。明亮的 阳光照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使后者看上去象一幅华彩眩目的绸缎。 季节的脚试探地伸进了苏唯唯的羊毛裙子。苏唯唯再次抬眼望他。他仍然是一 副出神远眺的模样。苏唯唯在他的脚背上狠狠地狞了一把,它缩了回去。苏唯唯向 他伸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说:“你给我老实点。”苏唯唯娇嗔的样子很好看,双 眉微蹙,小嘴翘起,似怒非怒。季节似乎不知所以地看看她,没有言语,继续扭头 看着窗外。 苏唯唯在饶有兴趣地读着季节的日记。这一段发生在他们相爱的初期:“在我 的一再要求下,这个周未是唯唯去买的电影票,井跑到男生楼下来喊我。一声,两 声,三声之后,我才从窗口探出头去,大声地答应。然后,在各式各样的眼光中, 我得意洋洋、不紧不慢地下楼,带着她扬长而去。我知道,那些眼睛还在追着我们 的背影,象许多个小太阳,照得我暖洋洋的。”苏唯唯用铅笔在旁边批了两个字 “臭美!!!”,然后哧哧地笑。 季节的脚又伸了过来。苏唯唯怒视着他。他捶着平伸出去的腿,笑着说:“有 点累。”苏唯唯瞪他一眼,说:“别找借口。”却没再阻止,而是往桌子内侧靠了 靠,把裙子舒展开,盖住季节的脚。季节的脚趾摩掌着苏唯唯的腿,慢慢往前爬。 最柔软最温暖的去处永远在一层帏幕后面。一个永远那么折磨人,永远揭不尽 的迷,藏在这薄薄的帏幕后面。一朵红艳欲滴的玫瑰,在早晨八九点钟的阳光下, 等待着怒放。丰满厚实的花瓣上,晶莹的朝露折射出五颜六色、眩目的光。 哦,我的耶路撒冷,在挣脱你的那一天,漫长而疯狂的思念就开始了。主啊, 拯救我吧,让我回去。 苏唯唯瞪着季节,板着脸,说:“别太过份啊!”季节的脸腾地红了,脚缩回 去,不敢接她的目光。 之后季节开始闷闷不乐。苏唯唯说:“咱们去爬城培吧。” 城墙上灌木纵横杂草丛生,一条脚板踩踏出来的小路象蛇一样游向远方,在地 势高一些的地方,可以看到它时隐时现的脊梁。四周围没有人。夕阳正往远处的高 楼后面掉落。一派衰败景象。 苏唯唯开始烦躁不安。 季节问:“怎么啦?” 苏唯唯说:“糟了。” 季节说:“什么糟了?” 苏唯唯犹豫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季节莫名其妙地开始亢奋,说:“说,怎么啦?” 苏唯唯红着脸,四下里望了一遍,凑近季节的耳朵,说:“来啦。” 季节故作糊涂地问:“什么来啦?” 苏唯唯在季节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说:“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不该明白 的时候乱明白!” 季节一脸坏笑,说:“那就赶紧回去吧。” 苏唯唯掀起嘴,说:“来势凶猛,走不了啦。”说罢自己就笑了起来。 季节说:“那怎么办?” 苏唯唯说:“东西我倒是带了,只要找个厕所就行。” 季节说:“这么荒凉的城头上,哪来的厕所呢?” 苏唯唯急了,哭笑不得:“那怎么办呀?” 季节说:“你到树丛里去,我在这儿看着。” 苏唯唯说:“不。” 季节说:“有我看着呢,你怕什么?” 苏唯唯说:“我怕你,你是个坏东西。” 季节说:“随便你,反正我不急。” 苏唯唯犹豫了一会,说:“你转过身去,蹲下,双手抱在头上。” 季节苦笑着,依言而行。 苏唯唯到树丛后面去了。 季节偷偷回头,看到苏唯唯背着他蹲了下来。 季节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朵玫瑰,红艳至极,浓得要滴下来。玫瑰越来越大, 迅速遮住了整片天空。季节开始面红耳赤喘粗气。忽然,他拔地而起,冲过去,把 苏唯唯扳倒在地。苏唯唯倒下之际,他看到了她惊恐之极的眼睛。苏唯唯吓哭了。 季节立刻停住了,手足无措。 苏唯唯声嘶力竭地哭骂:“滚!你滚!” 季节又怕又羞,木讷地转过身,蹲回原处,嘴里喃喃着:“怎么又来了?怎么 又来了,” (全文共2万5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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