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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节:精神病患者文/玻璃(1)   精神病患者   ○玻璃   理学院前面有一个大坑,大坑里面长满了草,我曾经非常相信,那是一个奇 迹留下的痕迹,就是说,曾经有一个巨大的奇迹穿过了黑暗宇宙穿过大气层掉到 理学院前边的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然后奇迹融化了,弥散在空气里,或是到 了它想去的地方,或是找到了它想找的人,然后永远消失了。我曾经坐在这个大 坑里思考这个问题,我意识到我非常渴望奇迹。   我坐在这里等末日的到来,等人们变得坦白。或是等人来救我。阿良说,只 要你愿意等,总有东西会来,就算不是奇迹,也会有一条散步的狗。   理学院是一个好地方,有着一年四季的阴森寒冷,决不容许阳光明媚。若不 是终年这样冻着,这里面装的学问恐怕早都腐烂了。走廊的尽头有间大屋子,这 间屋子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二十几个人,偶尔才有课,有课的时候我们也赖着不走, 假装看窗外的小鸟。   晚上十点这里就锁门了,所以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就需要爬到三楼,穿过曲 折走廊,从另一边的角门出去。走廊很长,并且很黑,每一个从这里走过的人都 会知道,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实在不需要太多理由,可能仅仅就出于恐惧,对生活 的本能的恐惧,让一个人想紧紧地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不想放开。   " 那你也仅仅是出于恐惧?" 阿良转过头来问我。   我意识到我又说错话了。   " 我觉得,我简直就不擅长说汉语" ,我说。   " 那你擅长说什么语言?" 阿良问。   " 不是,我觉得我就是不擅长说人类的语言。" 我懊丧地说。   " 那就不说了。" 阿良靠近我,吻我。   楼梯逼仄,黑暗在四周包裹,温暖湿润,像一个子宫。   在遇到阿良以前的那个夏天,我生活得就像一个花洒。   开始我以为我并没有什么,后来我发现自己不能平躺着睡,也不能侧着睡, 也不能趴着睡,总之我不能用任何方式睡觉,因为无论怎样我都会流泪。就像一 个花洒。   我只好坐到地上,在衣柜和床之间的一个缝隙里,背靠着柜子,抽我爸爸的 烟。有时候我会被我妈妈发现,她用忧虑的眼神看我,就像看无缘无故不对劲的 宠物。她很希望知道我怎么了,如果我病了她也很愿意带我去看病,只可惜事情 不是那样的。我无法让她明白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因为人和动物语言不通。我 所能做的只是如她所愿地吃饭和睡觉,并且在我有力气的时候随便叫两声。我向 她保证我每天早晨都睁开眼睛,而不会像小时候养的小鸡在某天夜里僵硬了,或 是像我养的猫人间蒸发。   据说,用什么射线可以看到人们身上有月亮一样的光圈,我猜想是因为这样, 让人们彼此难以真正靠近。我听信了书里的谎言,我对生活充满希望,我怀着只 有动画片里才会有的美好热情注视着每一个早上每一缕阳光,我认为那一切我都 能得到只要我爱只要我真诚固执并且坦白。   于是我总是失望。   我曾经非常羡慕我的一个朋友,她上完初中就去了远郊的一个中专,并且在 那里寄宿,那是一大片可笑的菜地中的一小块伊甸园,里面住着来自祖国各地的 被挑剩下的孩子们,他们幸福并且自暴自弃,其私生活之自由令人叹为观止。我 的朋友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懂得了许多人生真谛,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是眼神空洞 陷入一种令人费解的忧伤里,写出惊人的句子无数。那时候我总是想,我也不要 上高中了,我要去那块菜地看一看。   后来我就上了大学,上了大学我就知道,原来寄宿的生活都是菜地。我以腐 烂的速度成熟着,抑或是以成熟的名义腐烂着,我分不清。   我听到恶毒的植物在空气中滋长,发出枝条爆裂的声音,人们都有着绿色的 血液,每天都不是他们原来的样子,他们每天熄灯以后就在自己的床上蜕皮,然 后再把蜕下来的血痂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 我好害怕啊" ,我哭着说,像藤蔓一样绝望地抱着阿良,却不知道该拿他 如何是好。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他说,别害怕,别害怕,一切都还没发生。   阿良说,那时候我看起来荒诞极了。我有一头玫瑰色的头发,还对我妈妈说 这样冬天我就不会觉得冷。阿良教育我说,你把头发染成这个样子做什么,你以 为你是太阳啊,你知不知道从古至今把自己比成太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说我 知道,你看我现在就没有好下场。我笑了,阿良却很生气,他弄乱了我的头发, 并且对我说,你让我感到心疼。   我去上海社会实践的时候,跟我们班的同学吵了架,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打 电话给阿良哭诉,阿良说,你看,你那边有那么多上海人,他们在大街上当众说 上海话,一点都不用感到羞耻,上海人民都不自卑,你有什么好自卑的,上次我 们屋一个人骂我像上海人,我差点跟他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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