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七回 进京会试兄弟巧遇 得中状元阖家团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人情犹似一张纸,可见时人敬时人。
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元旦之后又到元宵。过了灯节,正月将尽,济南府
孝廉朱老爷带着家人,乘马奔沂州李家庄而来。到了李家门首,颜国顺一同李天赐
出来迎接,至客舍落坐。李天赐命人铺毡,要行节礼,朱老爷相拦再三,方罢。颜
桂香率领使女前来叩头。朱老爷不能近前去拉。小姐行礼已毕,口尊:“爹爹,母
亲在家安好?” 朱老爷笑答:“无恙。”颜桂香说:“此客舍非是讲话之处,请
爹爹到女儿房中叙话方便。”朱老爷闻言,随同亲家并他夫妻二人来到颜小姐房中。
颜国顺和李天赐甥舅相陪,分宾主落坐。不移时茶酒并集,佳肴毕具。酒席之间,
朱孝廉说道:“ 我此来,一则前来看一看你们夫妻,二则为是大比之年,圣上有
旨开场会士,我前来所为考试之事,翁婿一同进京去会试。若一步侥幸,连登及第,
岂不是好。” 大家闻言,皆都乐意。李天赐预备行囊,颜小姐苦留朱老爷在李家
庄住了数日,李天赐陪随朱老爷赴济南。颜国顺父女二人相送至门前而别。他翁婿
各占镫乘骥,非止一日,到了济南朱府。歇息了三日,他翁婿从济南进京会试。
正是二月天气,正好行程。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路
行来,非止一日,到了京都,进了彰仪门,来至冠花巷。见一客店,墙壁上写“
安寓客商魁元行台”,观罢,翁婿一同下了坐骥,家人接缰绳,牵马进店。店中小
二迎出,口呼:“老客是应试的老爷们吗?” 家人回答:“正是。”店小二说:
“方才有二位少年举子占了上房。”朱老爷说:“厢房亦可。”忽见从上房走出二
位少年举子,形容相貌一样,分不出那一个大,那一个小,皆是天庭饱满,地阁方
圆,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天生的聪俊。有《西江月》为证:
面如梨花初放,貌似芙蓉乍开。
眉清目秀齿白排,胜似金童出赛。
汉朝吕布聪俊,那个谁人见来。
世上罕见这人才,见者无不心爱。
朱孝廉看看二少年,又看看李天赐。看看李天赐,又看看二少年。心中暗想:
“他三人归并一处,好像一母所生。”遂口呼:“贤婿,我看这二少年形容相貌与
你相同,极像一脉所生。”这话算是朱孝廉猜着了。当初赵便为母还愿,将子撂在
火池后,冯氏夫人一胎生了二子:十三岁入了泮,十五岁中举。今年一十六岁,前
来会试。也是天意辏合,巧遇在一座店内。总而言之,是该他一家满门团圆的年头
到了。闲言少叙。李天赐闻朱老爷之言,遂说道:“天下人的形容相貌相似相同的
有的是,就该是一脉所生?那有此理。” 不言他翁婿讲话,且言这二少年兄名赵
天福,弟名赵天禄。闻店东声言会试举子投店,即刻走出上房,向外一望。只见一
位须发颁白、年约五十以上岁数,后随一少年,年约二十上下岁数,俱是头戴顶帽,
后有家人牵着马匹。赵天禄口呼:“哥哥,看这一位老先生后边,这一少年举子,
与哥哥面貌形容一样无二,大约是咱的长兄亦未可知。咱何不将他等让进上房,住
在 一 处,询 问 询 问,兄 看 何 如?” 赵 天 福 说:“贤弟
之言与我心相同。” 兄弟二人下了月台,走至近前,拱手口尊:“ 这位老先生,
那位仁兄,将至店内,还未就序,行囊未搬,皆是儒教孔门弟子,何不同住在一处?
我弟兄早晚领教。未卜老先生与仁兄意下如何?” 朱孝廉未及答话,李天赐说:
“这也是有缘。就是如此。” 遂吩咐家人将行囊搬进上房。
这朱老爷和李天赐同进了上房,那赵天福、赵天禄让坐,遂分宾主落坐,净面
吃茶。赵天福口尊:“老先生贵处人氏?”朱孝廉说:“敝处济南府,姓朱名国彬
;他是我门婿,沂州府兰山县人氏,姓李名天赐。请问二位是那里人氏?”赵天福
说:“所居虽是两省,相隔亦不甚远,三百上下路径。我们是江南樟榆县人氏,姓
赵名天福;那是我胞弟,名天禄。我兄弟二人胸中浅见寡闻,学疏才浅。早晚聆教,
恳求老前辈莫要吝教。俺兄弟二人愿安承教。” 朱老爷笑说:“岂敢!岂敢!我
有一句贱言,量恁兄弟二人必不见怪。我看小婿和二位形容相貌一般相同,就像一
母同胞。”赵天福、赵天禄闻言,一同笑道:“ 若是得见我那长兄之面,回至家
中,和我祖母与我父亲说知,定然乌猪白羊,粢盛丰洁,唱戏三天,以答谢天地神
祗。咳!我这也是说梦话,是无影之谈。”李天赐闻听赵天福所言,忙问道:“
你还有长兄了?” 赵天福口呼:“李兄台有所不知。我祖母年迈多病,家又贫寒。
我父打鱼为生,因母之病许愿,若母病愈,情愿将儿代母还愿娘娘庙,撂与香火池
mpanel(1);
中。果然我祖母病愈。于四月初八日,我父将我长兄抱至荆山娘娘庙。那时我长兄
方四岁,至娘娘庙撂在香火池中,一阵火光,一阵狂风,池火已灭,人之踪影全无,
不知生死存亡。后来我母双生我兄弟二人,至今我祖母想我长兄,泪如雨下。”
李天赐方要问话,朱老爷在一旁插言说道:“ 这也难怪你令祖母,是你令尊心狠,
就是为母之病,也不该将儿撂在香火池中。太无情!父子之情已绝。”赵天福口呼
:“老先生有所不知。内中情由我虽未见,曾闻我母所言,我父生在今之世,欲学
古之道,是效郭巨孝母的故事。我父因贫,每日赶集,买来食物奉与我祖母三餐,
我祖母省用,给我长兄吃用。我父见我长兄分祖母之食,才生出绝伦之心,无父子
之情。” 言罢眼中含泪。不由的李天赐扑簌簌落下泪来,就要哭出声。朱老爷见
此情形,口呼:“贤婿,你的心太软了。赵兄所言他令尊行孝之事,你为何这样悲
恸?”
李天赐闻朱老爷这一问,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停有良久,止住悲恸,将泪痕拭
干,便问:“天福,你那庄离海甚近否?”天福回答:“约有一里。” 天赐又问
:“ 那海边有一沙岭子否?” 天福口呼:“兄台必然到过敝处,不然何以知其
底细?”李天赐悲声言道:“我就是你兄长。想当初,咱祖母领我至沙岭子扒那小
螺蛳壳玩去。” 兄弟三人遂抱头相哭。哭够多时,天福、天禄停悲劝道:“ 兄
长不可太伤悲。这也是祖母的阴功,咱父亲的孝道,咱兄弟才得奇遇。” 朱老爷
说:“若论此奇遇,真是少有之事,俱是你们先人的阴德所感。不然那有这样巧事?
贤婿名讳是天赐,你二位胞弟名讳又是天福、天禄。” 李天赐说:“我那养身父
母半世无子,广行善事,在灵官殿将我拾回家。成丁时送我入南学念书,先生因此
给我起名天赐。”
天福遂唤店东备办整猪整羊,三牲祭礼,请了一分纸锞香烛。店东不敢怠慢,
立刻备办已齐,在院中摆设天地坛,供上三牲福礼。李天赐拈香,焚在炉中,双膝
跪倒。赵天福、赵天禄一同跪下,兄弟三人向空朝天大拜四拜,焚化金银纸锞已毕,
命店东撤去祭礼,整备杯盘,在上房设座,让朱老爷上坐,兄弟三人相陪,饮酒谈
心,闲叙家常,不可细表。
次日礼部投卷,在店中住了数日,场期已到,大家收拾进场。话要简捷为妙。
三场已毕,到了龙虎揭晓之日,前去观榜,李天赐钦点状元,朱国彬得中探花,天
福、天禄俱会进士。
李天赐夸官三日,三六九日万岁爷早朝,文武大臣朝参已毕,李天赐当殿面奏
龙颜。万岁闪龙目观看,乃是新科状元李天赐。向下问曰:“李爱卿,上殿有何本
奏?” 李天赐身伏金阶,遂将原姓赵,因父为祖母之病许愿之事,始末奏明,
“欲请假回原籍祭祖修墓,亦不敢埋没李门宗脉。启吾主浩荡隆恩。” 万岁皇爷
闻奏,龙心大悦,准奏赏假三个月,假满回京供职。李天赐金殿谢恩,退出朝来。
回店算还店帐,排开执事,鸣锣开道,出离京城。逢州州官接,遇县县官迎,兄弟
三人一同朱老爷回家。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言不尽风霜之苦。
非止一日,来至沂州李家庄自家门首。颜国顺出来迎,颜氏妇喜不自胜。兄弟
们安排香案,祭扫坟茔,设摆祭品。祭扫已毕,回来歇了三日。李天赐随同天福、
天禄收拾行囊,家中之事托咐颜国顺经理照管,遂同两个兄弟赴江南。
不几日来到江南草鸡套。李天赐见了祖母、爹娘,叩头在地,口尊:“祖母、
爹娘恕儿不孝之罪!” 黄氏老夫人惊问:“天福、天禄,这是何人?”天福回答
:“这就是当初祭火池我那长兄到了。” 老夫人半信半疑,天福、天禄将路途相
认、一同进京得中之事述说一遍。老夫人大悦,说:“不料我的孙孙还在人世。”
一家老少悲喜交集。赵便款待朱老爷,颜氏拜见祖母,又拜了公婆,阖家团圆。
众亲友闻知,都来贺喜。设筵款待,各叙离别之苦衷。赵便言曰:“想天赐儿不得
第之时,多蒙朱亲家抚养,恩如天高地厚。” 朱探花回答:“岂敢!这也是天缘
所致,有何恩惠?” 二人开怀畅饮,一醉方休。次日备办祭礼,阖家上坟祭祖已
毕。朱老爷住了数日,要告辞回济南。赵便父子苦留不住,只得收拾行囊马匹,父
子四人送至郊外,朱老爷方乘骑,奔走阳关而去。父子回家,李天赐择日进京授职。
到后来,颜氏生了三子,将第二子承李氏门中宗祧,俱各成名。看至此,遂作诗一
首。其诗曰:
恩爱夫妻非偶然,俱是前世结姻缘。
人有好心天加护,劝君行事要周全。
休言上苍无报应,积功累仁得安然。
万善不如孝父母,赵便孝感美名传。
------------
古典小说之家
|
Searc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