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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   老张本想给龙树古写封信,告诉他关于选举的计划。继而一想,选举而外,还 有和龙树古面谈的事。而且走着进城不坐车,至少可以比写信省三分邮票。于是他 决定作个短途的旅行。   龙树古住在旧鼓楼大街,老张的路线是进德胜门较近。可是他早饭吃得过多, 路上口渴无处去寻茶喝。不如循着城根往东进安定门,口渴之际,有的是护城河的 河水,捧起两把,岂不方便,于是决定取这条路。   古老雄厚的城墙,杂生着本短枝粗的小树;有的挂着半红的虎眼枣,迎风摆动, 引的野鸟飞上飞下的啄食。城墙下宽宽的土路,印着半尺多深的车迹。靠墙根的地 方,依旧开着黄金野菊,更显出幽寂而深厚。清浅的护城河水,浮着几只白鸭,把 脚洗得鲜黄在水面上照出一圈一圈的金光。   老张渴了喝水,热了坐在柳树底下休息一会。眼前的秋景,好象映在一个不对 光的像匣里,是不会发生什么印象的。他只不住的往水里看,小鱼一上一下的把水 拨成小圆圈,他总以为有人从城墙上往河里扔铜元,打得河水一圈一圈的。以老张 的聪明自然不久的明白那是小鱼们游戏,虽然,仍屡屡回头望也!   老张随喝随走,进了安定门。又循着城根往旧鼓楼大街走。   龙树古的住宅是坐东朝西的,一个小红油漆门,黑色门心,漆着金字,左边是 “上帝言好事”,右边是“耶稣保平安”。左边门框上一面小牌写着“救世军龙”。   龙树古恰巧在家,把老张让到上屋去。老张把选举的事一一说明,龙树古没说 什么,作为默认。   谈罢选举,老张提起龙树古的欠债,龙军官只是敷衍,满口说快还,可是没有 一定日期。老张虽着急,可是龙树古不卑不亢的支应,使老张无可发作。   院中忽然一阵轻碎的皮鞋响,龙凤――龙军官的女儿――随着几个女友进来, 看老张在上屋里,她们都到东屋里去说笑。   “姑娘还上学?”老张直把她们用眼睛――那双小猪眼――送到东屋去,然后 这样问。   “现在已毕业,在教会帮我作些事。”   “好!姑娘也能挣钱,算你姓龙的能干!”   “那全凭上帝的保佑!”   “我要是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老张下半世可以衣食无忧。可惜我没有那个 福分。”老张很凄惨的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不难明白!现在作官的人们,那个不想娶女学生,凭姑娘这些本事,这个 模样,何愁不嫁个阔人;你后半世还用愁吃穿吗!”   “我们信教的还不能卖女儿求自己的富贵!”龙树古板着面孔,代表着上帝的 尊严。   “老龙!不能只往一面想啊!论宗教,我不比你懂得少,你现时的光景比前三 四年强得多,为什么?上帝的恩典!为什么你有这么好的女儿?上帝的恩典!上帝 给你的,你就有支配的权力。上帝给你钱,你可以随意花去,为什么不可以把上帝 给的女儿,随意给个人家,你自己享些福?信佛,信耶稣,全是一理,不过求些现 世福报。我说的宗教的道理,你想是不是?”   龙树古没回答,老张静静的看老龙的脸。   “你的债总还不清,并不是不能还,是不愿意还!”老张又刺了老龙一枪。   “怎么?”   “你看,有这么好的姑娘,你给她说个婆家,至少得一千元彩礼,债还还不清? 把债还清,再由姑娘的力量给你运动个一官半职的,这不是一条活路?再说,收彩 礼是公认的事,并不是把女儿卖了。你愿意守着饼挨饿,我就没有办法了!”龙树 古还没说话。   老张立起来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有时走近门窗向龙姑娘屋里望一望。   “你也得替我想想,大块银饼子放秃尾巴鹰,谁受的了?你想想,咱们改日再 见。你愿意照着我的主意办,我是分文不取,愿意帮忙!”   老张说完,推开屋门往外走,又往东屋望了望。   龙树古只说了一句“再见”!并没把老张送出去。老张走远了,自己噗哧的一 笑,对自己说:“又有八成,好!”他高兴异常,于是又跑到东城去看南飞生,以 便暗中看看南飞生对于自治会的选举有什么动作。见了南飞生,南飞生对于会务一 字没说,老张也就没问。   可幸的南飞生留老张吃晚饭,老张又吃了个“天雨粟,鬼夜哭”。吃完忙着告 辞,手捧圆肚,一步三叹的挤出安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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