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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宝庆掏腰包,付了那五万块钱。钱虽不值钱,可到底是他辛辛苦苦用血汗挣来 的。拿出这么一笔,他很心疼。有了钱,李渊也就放了出来。   李渊丢了差事。他没钱,没住处,没饭吃,只好来跟方家一块儿过。方家吃得 好,宝庆能挣钱。不过李渊不愿意白端人家的碗,他盼着有份儿差事,自食其力。 没跟秀莲交朋友以前,他一直过得很节省,所有的开销,都记着账。   秀莲见了他,非常高兴。但相处不久,就腻歪了。跟他在一块的时候,他总是 直挺挺地坐着,连摸摸她的手都不敢。他一坐半天,再不就是出门瞎转游。找差事, 可总也找不着。秀莲很烦他。她没有设身处地替他想想:他不好意思吃饱,悲苦不 堪,十分害臊。非常想亲近她,又不敢采取主动。   大凤快坐月子了,二奶奶成天围着闺女转,没心思顾秀莲,倒叫宝庆松了口气。 宝庆一跟老婆提起这些揪心事儿,她就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该给秀莲找个 丈夫了。你不肯卖她,又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好吧,这下她自个儿找了个男人来。 哼,让她留点儿神吧……”   二奶奶酒过两盅,想起秀莲被她说中了,就更来了劲。“现在卖她还不晚,” 她跟宝庆说,“趁她还没出漏子,赶快出脱了她。等有了孩子,或是弄出一身脏病, 就一文不值了。用你那笨脑袋瓜子,好好想想吧。趁她这会儿还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赶快卖了她。”说完,她把头发盘成个髻儿,穿好衣服就去看大凤了。   宝庆明白她的话有理,不过他也有他的难处。李渊失了业,不能撵他出去。秀 莲跟男朋友朝夕相处,难免不出差错。怎么好,他拍打着脑门。真是孤单哪!要是 窝囊废,或者孟良还在,总还有个商量,这会儿,他可就得自己拿主意了。他不能 成天守在家里看着他们,想给李渊找份儿差事,又找不着。   当然罗,最好是把小伙子请出去。能不能在别的县城里,或者秀莲去不了的什 么地方,给李渊找个事?只要把李渊打发了,他就可以跟秀莲认真谈一谈,给她找 个合适的主儿。这些日子来,他找不到跟她单独说话的机会,因为李渊总跟着。   有一天,宝庆在街上走,猛地站住。有了主意了:再找个靠得住的年青人,来 竞争一下。他选中了张文。小伙子挺漂亮,以前又欠过他的情分。宝庆拿出了不小 的一笔数目。有了钱,张文就会听话,服服帖帖。他不知道张文是个便衣,眼睛里 只认得钱,有奶便是娘。   张文认真地听着宝庆,不住点头,表示已经懂了。他的任务是看住李渊和秀莲, 不伤大雅地假装献献殷勤,作为朋友,常上门去看着点儿。是呀,方大老板不乐意 李渊跟秀莲亲近得过了分,他得看住他们俩。“没问题。方老板只管放心,李渊那 小子,甭想沾边。”   张文是民国的一分子,是时代的产物。他从小受过训,他的主子从纳粹那里贩 来一套本事,专会打着国家至上的幌子来毒化青年。张文从一小就会穿笔挺的制服, 玩手枪,服从上司,统治下属,谁是他的主子,他就对谁低眉顺眼,无条件服从。   他没有信仰,既不敬先辈,又不信祖训。权就是他的上帝。在他看来,你不杀 人,也许就会被人杀掉。要是单枪匹马吃不开,就结个帮,先下手为强,干掉对方。   他会打枪,会钉梢,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政府常雇他。眼下他正在家赋 闲,宝庆的托付来得正是时候。他记得那唱大鼓的小娘们,要是他记得不错的话, 是个挺俊的俏姑娘。他挺了挺胸脯。“没错,方老板,您只管放心,我一定看住她……”   宝庆很高兴。有张文在,李渊一定不敢去亲近他女儿,一定会另打主意。又来 了个男的,李渊说不定知趣就走了。这办法真妙!宝庆信得过张文。张文能干,只 要给钱,使唤起来得心应手。战前,大城市里象他这样的人多得很。只要有钱,叫 他们干什么,没有办不到的事。宝庆以为,张文属于老年间的那种人,拿了人家的 钱,一定会给人尽心。付了钱,他放了心,相信小伙子一定会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 mpanel(1);   “可别来硬的,兄弟,”宝庆提醒他,张文点了点头。秀莲一见张文,心就怦 怦直跳。真标致,又有男子气概!他有点象小刘,不过比小刘讨人喜欢得多了。小 刘身体虚弱,张文结实健壮。衬衫袖子里凸出鼓鼓的肌肉,头发漆黑,油光锃亮, 苍蝇落上去也会滑下来。他老带着一股理发馆的味儿。在她看来,他挺象个学生, 不过已经是成年人了,真有个模样儿!   秀莲对李渊的心思究竟怎样,不消几天,张文就有了底。嗯,姑娘家,不过是 想有个人爱她。张文这回拿了人家的钱,受命而来,有任务在身。不过,在她面前 跟李渊比个高低,倒也怪有意思。   李渊非常敏感,知难而退。打从张文天天来家,他出去一逛就是半天,吃饭时 候才回来。秀莲一点儿不惦记他。跟张文在一块儿,多有意思。他很象美国电影中 的人物,很中秀莲的意。他谈天说地,对答如流。当初悔不该跟李渊好。   有的时候,她扪心自问,跟张文说话这么放肆,是不是应该。她觉得自己简直 象个堕落的卖艺姑娘,坐在男人家的膝头上,由人玩弄。爸爸从来不许她这样。不 许她在后台跟别的姑娘打闹。如今,她可跟这么个漂亮小伙儿调笑起来了。   她有的时候很同情李渊。他木头木脑,什么也不懂。她同情起李渊来,恨不得 把张文掐死。张文说起话来没个够,一个劲显摆他见多识广,懂得人情世故。他仿 佛在用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李渊,李渊结结巴巴,无力还手。张文很乖巧,对她 的心思摸得很透,一见她脸色不对,马上改口说个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她觉着, 能领会他的笑话,简直就跟他一般有见识了。   张文不光见多识广,还很精细。不消多久,他就弄清楚了秀莲有几个金镏子, 几副金镯子,每个有多大分量。秀莲首饰数目之少,使他颇为失望。他一直以为她 爸很有钱。他为什么不多给她些首饰?“你唱了这么多年,”他说,“你爸爸赚了 多少钱!哪怕一个月只给你二百块呢,你今天也发财了。他这是糊弄你呢。”   秀莲从没想到过这个,张文这么一说,听着挺有道理。爸是该开一份儿钱给她, 干吗不给呢?别的姑娘,人人有份儿。最好完全自立。应该跟琴珠一样,跟爸讲好 条件。这天晚上,她仔细想了想钱的问题。她是得弄点钱。有了钱,就能嫁个称心 的丈夫,养活他,他就不会笑话她是卖艺的了。可怜的大凤,就因为不会挣钱,爸 要她嫁谁,就得嫁谁。   这天晚上,妈提了个装得满满的箱子,去看大凤。孩子随时都可能生下来。天 气又闷又热,象是要打雷。要是打起雷来,秀莲可不敢回屋睡觉。场散了好半天, 她还坐着不睡。张文一向晚上不来,李渊呢,又不在家。等了好半天,爸才回来了, “别怕雷呀,闺女,”他说,“那不伤人。”   “我怕,我没法儿不怕。”她答道,拿毯子蒙上了头。第二天早晨,天灰蒙蒙 的,要下雨。真热,空气粘乎乎,湿棉花似的,往人脸上、胳膊上贴,叫人哗哗地 直流汗。秀莲坐在屋里,穿一件爸给她买的洋服。天闷热得透不过气来。她拿着把 木柄扇子,拚命"白拧:鋈患洌?葑影盗讼吕矗?拖笥腥艘幌伦影汛傲崩?狭怂频摹 P懔?叩酱翱谌タ矗*天上布满大片大*?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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