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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淑英也有机会去看《夜未央》。她去得比觉新迟一天,是被琴约去的。琴和觉 民定了计,当着淑英母亲张氏的面,请淑英在那一天到琴的家里去玩。张氏自然不 反对。淑英果然一个人坐轿子到了琴的家。琴再偷偷地陪淑英到戏园去。琴对她的 母亲也只说陪淑英出去买东西。她们看完戏回到琴的家,连琴的母亲也不知道她们 到过了戏园。淑英的母亲还以为淑英整天就在张家。   淑英进戏园,这还是第一次。里面的一切对于她都是很新奇的。女宾的座位在 楼上,她们坐的是右边的一个包厢。楼上观众不多,全是白衣青裙的女学生。楼下 是男宾座,年轻的学生占了一大半,上座有八九成的光景。有人在嗑瓜子、吃花生、 大声谈话、说笑。许多人仰起头,许多陌生的眼光常常往楼上射来,使得淑英胆怯 地红了脸。楼下起了一阵喧哗。   淑英埋下头专心读那份说明书,却又读不进去。突然哨子一响,布幕拉开,整 个戏院立刻变成静悄悄的。众人的眼光集中在舞台上面。那里有一间简陋的屋子, 桌上有一盏半明半暗的煤油灯。两个女人坐在桌子旁边忙着折报。左侧有一扇小门, 从门里发出来轻微的印刷机的响声。   “那个扮苏斐亚的是张还如,你在公园里头碰见过的,”琴指着台上那个年纪 较大的妇人对淑英说。她又指了年轻的女仆说道:“这是马霞。”   “嗯,”淑英应了一声,她已经记不起张还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但是她仍 旧注意地望着苏斐亚和马霞。这时从小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束报 纸。   “这就是黄存仁,你一定记得他,二表哥去年在他的家里住过一阵,”琴指着 昂东亲切地在淑英的耳边说。   “嗯,我记得,”淑英微微地点头答道。她还记得那个人,琴那天在公园里指 给她看过。她也记得黄存仁的名字。她常常听见觉民和琴谈起他,她也知道他帮助 觉民逃婚的事。她并不认识他,但是她已经在尊敬他了。她这时不觉多看他几眼, 听他在戏台上讲了些抱怨政府专制的话。   于是一个年轻人带着一包铅字从外面进来。琴告诉淑英这个年轻人就是张惠如, 他扮演戏里的男主角桦西里。他也就是扮苏斐亚的张还如的哥哥。淑英含糊地答应 着,她头也不掉地望着舞台。这时看门人领了警察进房来查房间,说是这里有一个 新来寄宿的客人没有护照。昂东把桦西里带来的假护照给警察看了,又花了一点钱 才把警察打发走了。苏斐亚便进内室去扶了一个工人服装的党大乐出来。   “这是方继舜,他写过文章大骂冯乐山,”琴指着那个老人说。淑英不大注意 地点一下头,她并不知道方继舜是什么样的人。方继舜常常用笔名在《利群周报》 上发表文章。她读过那些文章,却不知道它们是方继舜的作品。   这个老革命党人一面咳嗽,一面说了许多激烈的话。门铃忽然响了。不久一个 身材苗条面貌清秀的年轻女子走进房来。   “这简直不像男人扮的。你看他走路、说话的样子明明是个女人,”琴感到兴 趣地低声对淑英说。   “他叫什么名字?”淑英好奇地望着那个年轻女子(他们叫“她”做安娥), 顺口问了这一句。   “他叫陈迟。他平日做事情总要比别人慢,大家都说他的名字取得很对。听二 表哥说他还是头一次演女角,”琴兴致很好地答道。   台上党大乐谈了一阵话,似乎很疲倦,又走进内室去了。   其余的人烦躁地谈了许多关于革命运动前途的话,大半是带煽动性的。桦西里 甚至气恼地高声说:“所以这个‘血钟’应当响起来,越响越高,不到全胜的时候 不止。”   楼下立刻起了一阵拍掌声。淑英突然一惊,心跳得很厉害。她连忙掉头看琴。 琴正兴奋地看舞台上的表演。 mpanel(1);   安娥激动地接着说:“目前这种困苦实在难堪,必须要那‘血钟’一齐响起来, 响个不止,叫各处都能够听见。……后来的人一定会享到和平安乐……”“你听见 么?你们听见么?那‘血钟’的声音?”苏斐亚突然带着严肃的表情问道。   全个剧场马上变得非常肃静了。众人都在倾听,要听出那“血钟”的声音。   “明天。”安娥忽然在台上狂喊起来,使得台下的观众惊了一跳。   “明天奴隶制度就要完结了,”马霞仰起头梦幻地说。   有几个人在楼下拍起掌来。   桦西里和安娥先后走了。苏斐亚们留在房里继续折报。门铃忽然大响起来,昂 东惊恐地站起,嘶声叫道:“那儿……门外头……我们的事情坏了。”   “哎哟。”苏斐亚和马霞齐声呻吟道。党大乐从内室里奔出来,拿出一支手枪 说:“警察么?我自己留一颗子弹,其余五颗留给你们用,”他仍然走入内室去了。 房门外响着一片打门声,马霞早去锁了门。苏斐亚和昂东忙着焚烧通信地址和文件。 内室里发出一声枪响,一定是党大乐放的枪。接着一个警长带着五个警察破门进来。   “完了,”淑英惊惶地低声自语道。楼下的观众中也起了一个小的骚动。琴也 很激动,但是她看见淑英着急的样子,不觉开颜一笑,爱怜地安慰淑英道:“二表 妹,你不要看得太认真了。这是演戏埃”淑英感动地看了琴一眼,放心似地嘘了一 口气。   警察一进屋来便翻箱倒箧,四处搜索,一面凶恶地捉住房里的三个人。警长傲 慢地指挥一切,后来无意间发见了那道小门,便走进去,只听见印刷机的响声。不 久警长拿了一张报纸出来,对着灯光读道:“《光明》,”惊愕地说:“原来你们 就是办《光明》的人。”警长又说了一些嘲笑侮辱的话。   昂东挣脱了手向警长扑过去,但是又被警察推倒了。两个警察扭住他殴打。苏 斐亚和马霞着急地哭喊起来。她们也被警察们紧紧地缚祝警长站在马霞面前轻佻地 问道:“你这个小东西,还不曾哭完吗?”马霞悲愤地说:“难道我们连哭的权利 都没有了?”警长哈哈地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像你们这般东西还不是叫你们怎 样就该怎样。”   在这个纷扰中布幕跟着警长的笑声同马霞们的哭声一下子就拉拢了。起初是一 阵沉闷的宁静。于是无数的手掌疯狂似地拍起来。   “琴姐,你觉得怎样?”淑英回过头低声问道。   “真是好戏。”琴兴奋地答道。   “琴姐,真有这样的事情吗?”淑英嗫嚅地问道。“这太可怕了。我好像听见 大哥说过,三哥在上海也会做革命党,是不是同昂东他们一样?”   “二表妹,你不要担心,”琴压住心里的波涛,柔声安慰淑英道。“那种事情 的确是有过的,现在也许还常常有。不过三表弟不会像这样。你不用替他害怕,你 不记得安娥刚才说过的话:‘个人的痛苦跟全体的痛苦比较起来算得什么?’这句 话很有意思。”   淑英不即刻答话,她在思索。她两次欲语又止,显然地有几种互相冲突的思想 在她的脑子里斗争。琴知道这个,想改变她的注意,便说:“第二幕就要开演了, 你留心看二表哥演戏。”   淑英还来不及答话,第二幕果然就开演了。她便注意地看舞台,那里是一间客 厅,桦西里在同他的几个朋友谈话。   “你看,那个坐在桦西里旁边的人便是二表哥。你认得不认得?”琴得意地指 着那个穿着整齐的洋服谈吐文雅的青年说,她的脸上带着微笑。   “对的,我现在认得了,”淑英含笑答道。“二哥这样打扮倒比平日好看些。”   戏台上几个人烦躁地谈着种种不好的消息:苏斐亚在监牢里自杀未成,马霞受 侮辱。他们又谈到城里罢工的情形。有人提议刺杀总督,最后大家商量行刺总督的 计划,都愿意去做那件事。觉民扮的银行家得不到机会,垂头丧气地诉苦道:“我 拿出几个臭钱算得什么。安安稳稳地看着旁人准备了性命一条一条地送去。唉……” “二哥不是这样的人,”淑英不相信地低声说。   “你说什么?”琴问道。   淑英猛省地看看琴,恍然失笑了。她偏袒地对琴说:“二哥做得很好。我不觉 得在看戏。”琴听了自然十分高兴。   但是银行家在台上苦恼地踱了几步便不得不退场了。淑英忽然侧头问道:“二 哥还会出场吗?”   “他不再出场了,”琴惋惜地答道。   “可惜只有这一点儿,”淑英失望地说。她盼望觉民能够在台上多站一些时候, 多说几句话,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她便带点疑惑地问琴道:“二哥为什么 不演桦西里?”   “他们本来要他演别的角色。他还是第一次上台,恐怕演不好,反而误了事, 所以只肯演一个配角,”琴知道淑英的心理,便安慰地解释道。   淑英也不再问话了,仍旧注意地望着戏台。   房里只剩下桦西里一个人。那个打扫房屋的老妈子阿姨妈拿着扫帚进房来。她 向桦西里诉了一阵苦,说到她从前的一个小主人因参加革命运动被捕受绞刑时,眼 里掉下泪,声音也变成呜咽了。这时门铃响了,阿姨妈弯着腰蹒跚地走去开门。接 着一个穿学生装的少年走进来。少年交了一本小书给桦西里,十分感动地说:“我 看过两遍了。我恨不得就吞了它下去。……桦西里,请问你,你遇见什么样的人才 能够把他看做同志……像我这样的人也能算数吗?”   淑英不觉侧头看了琴一眼。琴伸过手去捏住淑英的左手。   那个少年同桦西里交谈了几句话,终于忍不住悲愤地说道:“我们的教员今天 还告诉我们说革命党是坏人,是社会上的毒害。我听见这些话一声也不敢响。我去 了,我去读那些瘟书,好养活我的母亲……”淑英的心怦怦地跳动,她的手也有点 颤抖。那个少年的悲哀似乎传染给她了。有一个声音同样地在她的心里说:“太久 了,我实在忍耐不下去。”舞台上的那些人,那些话给了她一个希望,渐渐地把她 的心吸引去了。她也像那个少年一样,想离开自己在其中生活的阴郁的环境,她也 想问道:“像我这样的人也能算数吗?”   琴无意间瞥了淑英一眼。她看见淑英的带着渴望的眼光,略略猜到淑英的心理, 她知道这个戏已经在淑英的心上产生了影响,她自然满意。但是她也不说什么,只 是鼓舞地微微一笑,低声唤道:“二妹。”   淑英掉过脸来看琴。但是安娥出场了。琴便指着台上对淑英说:“你看,安娥 又出来了。”   桦西里正倒在沙发上睡着,安娥推了门进来,在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把桦西 里惊醒了。桦西里连忙站起跟安娥握手,两个人谈了一些别后的话,又谈到印刷所 被封、苏斐亚等被捕的事。安娥自从那回事情发生以后,便搬了家躲到一个住在园 街的姑母的家里。姑母的丈夫是财政厅的官吏,对革命运动异常仇视。所以她住在 那里十分安全。……他们谈到后来,桦西里忽然拿起安娥的手吻着,吐出爱情的自 白。安娥终于不能坚持了。她张开两臂,柔情地唤道:“桦西里,来。”   桦西里急急走到她身边,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安娥抚着桦西里的头发,怜爱地 低声唤着:“我心爱的痴儿。”   淑英的心跳得更厉害,脸微微地发红了。她想:真有这样的事?这不再是她常 常读到的西洋小说里的描写,而是摆在她眼前的真实的景象了。她觉得桦西里和安 娥是一对有血有肉的男女,并不是张惠如和陈迟所扮演的两个脚色。那两个人所表 现的热情的场面震撼了她的心,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眼界。她有点害怕,但又有一 点希望。她注意地看着在舞台上展开的悲剧。   窗外响起了罢工工人的歌声和游行群众的脚步声。安娥和桦西里走到窗前去看。 安娥非常高兴地说:“……好看得很。   这许多工人很整齐的,慢慢地向前走去。我看他们都怀着一片诚心……”但是 桦西里忽然急迫地说:“你没听见那边的马蹄声?”安娥心平气和地张望着,忽然 惊恐地大声叫道:“马兵装上子弹了。”后来又说:“我们的人不住地前进……他 们只管唱。他们唱着向前进。不怕马兵的枪。他们不住地向前进。”   这时窗外广场上脚步声愈走愈近。这是许多人的脚步声,但是非常整齐,里面 还夹杂着一片沉郁的歌声。阿姨妈躬着腰走进房间,走到窗前。她和着窗外歌声唱 起来,安娥同桦西里也跟着唱下去。三个人唱得正起劲,忽然外面起了一排枪响, 于是歌声停止了,而奔跑哭喊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广场上人声十分嘈杂,还有人在 狂叫“救命”。接着又是一排枪响。人声、马蹄声杂乱地扑进房来。   楼下男宾座里起了一阵骚动,有些人恶声骂起来。   “琴姐,怎样了?”淑英胆小地靠着琴的肩膀,抓住琴的一只手,颤抖地低声 问道。她的脸上现着惊恐的表情。   “不要怕,这是演戏,”琴极力压住自己的激动亲切地安慰淑英道。   “安娥。……安娥。”桦西里痛苦地狂喊道。在这喊声的中间还接连响了几排 枪声。安娥悲愤地叫道:“我们太迟缓了。   应当加倍努力。”   楼下的观众忽然疯狂地拍起掌来。   桦西里拉着安娥的手,苦恼地说:“我不愿意失掉你……”忽然阿姨妈哭着跑 进房来说:“天呀。苏沙被刺刀刺伤了。”苏沙便是先前那个少年的小名。桦西里 急得满屋跑,口里唤着“苏沙。”阿姨妈又走了出去。安娥烦恼地说了一句:“无 处不是苦恼。”于是桦西里发狂地说:“安娥,我们去罢。   我们逃走罢。快,快……”但是门铃响了。桦西里去开门,领了先前来过的那 个工人服装的葛勒高进来。葛勒高就在门口说:“时候已到了,轮着我们了。必须 要……现在满街是血。   死了多少人,还不晓得。……一定,后天。”桦西里应道:“一定后天。”葛 勒高又说:“园街同宫街两条路。”桦西里爽快地答道:“我到园街。”葛勒高说: “好,东西全预备好了。”   他跟桦西里握了手,悄悄地走了出去。桦西里一个人在门前站了许久。安娥走 过去问道:“什么事?”桦西里回答说是一件不要紧的事情。安娥把他半拉半扶地 送到睡椅前面,两人并肩坐下。安娥忽然惊问道:“桦西里。你为什么打战?”桦 西里靠在安娥的身上,疲倦地说:“让我的头枕着你……”安娥说:“我摇着你睡 罢。”桦西里昏迷似地说:“只要一刻工夫就好。”安娥柔声阻止道:“不要响, 闭嘴。”   整个戏园的观众都注意地望着舞台,痴呆地凝视、倾听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一言一语,他们想知道一个究竟。然而布幕不快不慢地合拢了,它掩盖了一切。于 是爆竹似的掌声响遍了全个戏园。   “琴姐,我要哭出来了,”淑英含着眼泪对琴微笑道。   “我也是的,这个戏太动人,”琴一面摸出手帕揩眼睛,“叫人看了就觉得是 真事情一样。”   “这种事情我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到,”淑英激动地说。“我现在才晓得世界上 还有这种事情,还有这种人。”   “你以前整天关在家里,自然不晓得外面的事情。你以后多出来看看、走走, 你的世界就会渐渐大起来的,”琴高兴地解释道。   “我真不懂:同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外国女子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出那些事情, 而中国女子却被人当作礼物或者雀鸟一类的东西……送出去……关起来?我们连自 己的事情也不能作一点主,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我们送进火坑里去……”淑英 苦恼地说,不过她仍然将她的怨愤极力压下,不让它在她的声音里泄露出来。   琴听见淑英说出这种话,觉得更可证实淑英近来渐渐地在改变:她竟然从她的 囚笼里伸出头来探望外面的世界了;淑英想飞出囚笼的心愿也是一天一天地炽热起 来。这正是琴所希望的。这好像一棵花树的生长,从发芽到枝子长成,现在生出花 蕾,――那个浇水培养的园丁看见这个情形自然充满了喜悦的感情。琴也许不曾做 过园丁的工作,但是她却在根上浇过一点水,而且她也爱那棵花树,她更盼望着看 见美丽的花朵。所以淑英的话使她满意,使她感到一阵痛快,而且把那幕戏留给她 的阴郁沉重的感觉和悲愤暂时驱走了。她便趁着这个时机向淑英宣传:“这就是为 什么二表哥他们要攻击旧礼教。他们的国文教员吴又陵把旧礼教称作‘吃人的礼教’, 的确不错。旧礼教不晓得吃了多少女子。梅姐、大表嫂、鸣凤,都是我们亲眼看见 的。还有蕙姐,她走的又是这条路……不过现在也有不少的中国女子起来反抗命运、 反抗旧礼教了。她们至少也要做到外国女子那样。许倩如最近从广州来信说:‘那 边剪掉头发的女学生渐渐多起来了。’我还有一个同学――”琴说到这里,忽然注 意到舞台上布幕已经拉开,便住了嘴,留心去看《夜未央》的第三幕了。   淑英心里很激动。琴的话自然给了她鼓舞。她同意琴的意见,她也希望听到琴 的结论。但是安娥的命运牵引着她的心。她不肯放过那个女子的一言一动,她要看 到安娥的结局。   舞台上现出一个富家的客厅,这是在安娥的姑母白尔波的家里。这是一个和平 安静的地方。那里坐了三个面貌温淑的女人,还有一个众人熟习的安娥。但是就在 这里一个惊天动地的事变快要发生了。剧场的观众好像在看一座雪下的火山。在春 风的吹拂下雪慢慢地融化着。众人在等候那个可怕的爆发。爆发的兆候渐渐地出现 了。温淑的女性读着罢工工人的宣言。连和蔼的中年妇人白尔波也念出来“时乎时 乎,至矣不再。自古廓清人道之障碍,皆从微火初燃,俄顷即成燎原,而后得自由 世界之光明”一类的句子,又接收了革命党人寄存的书报。而糊涂的官僚、白尔波 的丈夫却出来表现他们那种人的愚蠢与荒淫。等到客厅里只剩下安娥和白尔波两个 人时,桦西里突然来了。他抱定决心要去敲那“血钟”,现在来要求他所爱的人给 他发信号。于是悲痛的诀别……爱情与义务的斗争……这两个年轻人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字,都绞着观众的心。桦西里悲壮地说:“我想着死字,没有一点害怕。我 的手万无一失。我希望你的,只要你在旁边,我好像听你的号令……你放一个亮到 窗口,这是一个暗号,一个号令,也就是诀别……自由终得同明天的太阳一同升起, 恨我就不能亲见……”他决然走了。安娥的悲声呼唤也不能把他留祝她那悲痛的声 音响彻了每个观众的心。楼座的观众跟着那个刚毅的女子淌泪,淑英频频地揩眼睛, 琴也是热泪盈眶了。   于是到了最后的高潮。安娥点燃蜡烛,把烛台放到窗口。   她踌躇几次,终于以一个超人的意志给她所爱而又爱她的人发出牺牲的信号, 让他和总督同归于荆在巨声爆发、玻璃窗震碎、她知道使命完成以后,她伤心着、 哭着。最后她忘了自己,在一阵激动出神之际又像一个战士那样反复地狂叫着: “向前进。向前进。”   布幕在“向前进”的呼声中急急地合起来。楼上楼下无数着魔发狂一般的观众 这时才知道全剧完结了。拍掌声暴雨似地响着。众人感动地、留恋地不住鼓掌。楼 下的学生们先是坐着拍,后来站起来拍,他们把手掌都拍红了,还不肯散去。   “这才是一个勇敢的女子。”淑英十分激动,颤抖地说了这句话。   “我们走罢,”琴匆匆地说。   “不等二哥?”淑英留恋地问道。   “他会在下面等我们,给我们招呼轿子。他等一会儿还要到我家里来,”琴兴 奋地答道。她感动的程度也不下于淑英。   她的脑子里充满着安娥、桦西里一些人的影子。 大唐中文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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