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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人 1.战天斗地 明月夜。 飞檐上。 铁树开花,惊涛书生、还有黑光上人,对上了白痴狂人关关七特别为修长蒙面汉子张烈 心发了一指。 “惊蛰”。 乍见这一指,张烈心仿似见到那孤做不群但心狠手辣的白愁飞,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不知怎的,张烈心一想到白愁飞,就觉得心寒。 悚然。 ――他必须要杀死这个人,否则终为此人所杀。 而今,这人虽已死了,但他的指法绝学,却又在他面前陡现。 他一见就怕。 失了斗志。 ――斗志虽失,但求生的欲望大盛。 斗志是求胜,他己不求胜,只求生。 他还要: 一,活下去。 二,好下去。 他和他的结义兄弟张威,想法都完全一致。 ――他要活下去,好下去,就不能死! 他要挣扎求生! 这刹间,他只求保命,眼看“惊蛰”一指,破空而至,他的“落凤掌”,五指如爪掌如 绵,一手抓住了这凌空而至的指劲! 抓个正着! “噗”的一声,他的手背已给指劲贯穿! ――原来“落凤掌”的功力只要运势干掌上,手软扣绵,刀切不断,枪刺不入,可是他 的手掌只要沾在敌人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对方的那处着招的骨胳就会立即软了,而且从 那一处的骨头开始软起,一直软到头骨去。 所以,着了“落凤掌”的人,通常会软成像一滩泥,或者像刚溶化了的冰雪,或者像一 具胚胎原形,但一时二刻还死不去,挣扎求生到头来仍不得不死。 可是,夫七这隔空一指,”哩”的一声,击破了他的掌背。自掌心里直穿出去,仍疾取 张烈心的咽喉。 幸好,张烈心除了“落凤掌”,还有“卧龙爪”。 他的“落凤掌”一破,“卧龙爪”立即一封,自锁住了咽喉。 关七那一指,只射在他手心上。 “卧龙爪”本来就是一种极刚猛的“外家拳法”。张烈心却把他完全当作“内家拳”来 修习,爪一攻出,直扣人身十二大死穴,而张开花特别练得高明、高强的,是他出爪更毒 辣,不是抓咽喉,就是挖眼睛,不然便是抓捏下阴、露蹊。 他不仅在对敌跟男的对手出这种歹毒招数,连对付女性敌人时,也一佯递出这等阴招。 更可怕的是: 由于他把这两种掌、爪功力练到家了,练得他自己也成了不男不女身,这生理状况又影 响了心理状况,使他出手更加恶毒,而且,别人与他交手对拆,以为他出手只要招架得住便 了事,但他的“卧龙爪”,却可以透过任何阻碍以内劲传人对手体内,再自要害处爆炸开 来。使他们形同着实中了一爪的效果并无大异。 也就是说,他揉合了“落凤掌”劲的“卧龙爪”,只要凝紧内力于爪上、甚至根本不必 真正的抓中对方,就可以同样使敌人致命。 mpanel(1); 他的爪劲运布,即可在手掌、指尖五尺范围内全面运作。 也等于是,关七这一指射至,根本未挨近他的爪,这一指谅必已让他至柔至阴至毒至狠 的爪掌所化解。 化解? 没有用。 “吃”的一声,指劲冲破爪劲,攻入爪心,血飞溅,张烈心的爪又出现了一个血洞! 幸好张烈心虽连受二创,但他反应奇速,居然猛把脖子往后一仰,就像是着了迎面一拳 似的,仰天而倒。 他这一倒,关七那一指果然射空了。 射了一个空。 ――幸好他避得快。 ――幸好他精通“卧龙爪”与“落凤掌”,先得把关七飞指阻得一阻,耽得一耽,他才 来得及仰脖子避这夺命一指。 由于他把领项仰得如此之急、这般的猛,他甚至可以椎心刺骨也分明的体会到,他的脖 于是扭伤了筋。 这一刹间,虽然惊险,但他隔中居然还掠过了这么一个好玩的想法。 ――不知狄飞惊一直抬不起头来,是不是因为他腰脊断了,还是因为像自己一样,为了 急于救命保身,因而扭伤了颈筋。 痛。 刺痛。 刺痛的感觉令张烈心十分清醒。 幸好,就是因为清醒,所以他的反应更快了。 看到他那一仰,忍不住有人在下面喝了一声彩。 那一声彩,不是发自狄飞惊。 也不是来自在屋瓦上的戚少商。 更不是正与戚少商并肩而立的孙青霞。 甚至也不是在轿中的无情。 马上的朱月明也没叫,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屋顶上的拼斗,关七大发神威的指法。 连吴其荣也没叫。 他叫不出。 因为关七以一指攻向张烈心,却向他攻了十六、八指,他已应付得手忙脚乱。 他本来就是多汗的人,而今已迅即汗湿重衫。 他平时是一面与人作战,一面以巾帕抹去脸上的汗渍。 而今他已自顾不暇,哪还管那汗儿?只见汗珠已全沾在眉上、眼盖,有的还索性淌落、 淌人眼眶里,惊涛书生已来不及揩上一揩、拭上一拭,哪怕是只空着手去抹一抹,也断无可 能。 叫的人亦不是孙鱼。 他看得几乎屏住了呼息。 当然也不是雷滚。 他不敢叫。 自然也不是杨无邪。 杨无邪这种人,一向处事沉着,天塌下来了,也不见得他会变色。 叫的人却是在黑暗里、长街外、巷子口前的那名“更夫”。 他叫了一声: “好!” 他失声叫的。 ――也许,这一招使的是吴惊涛或同级的高手,那“更夫”显然就下会叫出这一声来: 这一招变化,死里求生,险中舍身,尽时应变,实在已难能可贵。 幸好张烈心有这一招,不然就死定了。 但他有这一招也没有用。 因为他遏止的是关七。 关七向他发出了一指: 他对上的是“惊蛰”。 ――白愁飞的成名指法之一。 指劲射空,在天空居然发出了波、波、波三声闷响后,像一记连花炮投掷于夜空发出连 串的炸裂后,指劲竟然没有消失! 它只折了一折,“飕”的一声,在半空往下击落! 依然追击张烈心! 仍然直取张烈心之咽喉。 这一指就像阴魂不散,如蛆附骨一般,对张烈心缠绵下去。 ――连关七脸上的神情,似也对自己之一指使得得心应手,而喜溢于色。 张烈心完了。 幸好张烈心是一个应变奇速和反应奇快的人。 他大叫一声,双掌反拍。 他的人已倒了下去。 下面即是屋顶。 他的双掌反击,就是扫在屋瓦上。 轰隆一声,整块屋瓦塌了下去。 ――尽管他“卧龙”、“落风”二种歹毒掌功已教关七的“白愁飞指法”洞穿攻破,但 他此际求活运聚的毕生功力,仍是非同小可。 哗啦啦一阵连响,张烈心已在瓦石迸溅中重急坠人那大宅里。 屋顶又坍塌了一大片――要不是这古旧建筑都是用真材实料一一架构起来,如宅主人司 马温公做学向下的功夫和底子。只怕这一上来就瓦坍塌的几下,这屋子早就立不住了,没有 顶 碎瓦四溅。 屋顶穿了个大洞:倒像天还没有崩,地已殁裂了。 对张烈心而言,这就是他最好的、最后的、也是最不能错失的求生契机。 他立即滚了下去。 轰隆隆声中,还夹杂着“嗤”的一声,然后还有一声似有若无的闷响,仿佛吞吐着许多 发作不出的不甘与心翳。 但在屋顶上震怖人心的惨烈格斗中,谁也没再来得及注意这些微的信息,谁也不愿分心 于这些不重要的声息中。 毕竟,张烈心还是逃过了“惊神指”。 屋顶的破洞内很黑,尘土滚落,弥漫于空,谁也不知道下面的世界。 但他毕竟是活了下来。 ――逃过了关七的追击。 只要他能活下来,光是这一役,他就足以扬名天下、名震武林。 有些讯息虽然看来很不重要,微不足道,但在在后却可能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和后果。 就像生病一样。 以为咳嗽几声、生凡块斑疹就不去理会,往往会导致病发不可收拾,难以医治。 张烈心一落下屋瓦,观战的人几乎都同时喝了一声彩: 以张烈心的武功,这下避得更真不容易哪! 但这一次,却有一人不发一声。 那打更人。 ――刚才他为张烈心急仰身避指劲而喝彩,而今却不发一声。 只摆摆头。 孙鱼也是喝彩的人之一。 他最喜欢应变。 应变使他感觉到自己才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所以他也最善于观人应变。 因为看人应变才能使自己的应变能更快、更准、更正确。 一个高手纵有绝顶武功,但若不善于应变,他只能算是个中级高手。相反的,一个中级 高手如果擅于应变,那么,其实就是位绝顶高手。 因为懂得应变才晓得变招。 要与人过招一定要懂得应变。 孙鱼之所以为张烈心喝彩,不是因为这“张龙凤”的武功高到绝顶――若论武功,张开 花只怕还高不过他――但就是因为张五圣主的武功不算太高,却因求生而迫出如此应变奇急 的本能来,这才叫他喝了彩。 他是喝彩的人之一。 喝彩的当然不是他一个。 但他一面喝彩,一面也留意其他人的“动静”。 ――这也是他一向特长之一。 有些人夭生就能够“心分数用”,而且可以“三心两意”。 以前王小石重用孙鱼,就是看中和看重他这一点。 大家都为此喝彩,便证实了他的眼光是对的―― 但显然有一人不是。 他在众人喝彩声中叹息了一声: 叹息很轻。 轻如落叶。 但份量却重。 很重。 因为他是孙鱼极注重的人: 杨无邪。 王小石走后的“金风细雨楼”里,杨无邪是楼子里的总管,同时也是军师,孙鱼统领的 仍是“一0八公案”,他负责搞组织和执行任务。 二人合作无间。 因为杨无邪知道自己手上需要孙鱼这种年青人:他的身份和年纪,不可能事事都由他出 面、冲锋。 同样的孙鱼知道自己不可缺少了杨无邪这种人物在后面督导、撑腰,要不然,有些场面 和事情、人物,不是自己够胆、够力、够狠就可以撑得起应付得了! 故此杨无邪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很重。 ――这人可谓是“四朝元老”! 在苏遮幕、苏梦枕乃至王小石、而今的戚少商在“金风细雨楼”主持大局时,这杨无邪 都一直出任总管、白楼主持、军师和智囊,稳如泰山。 唯一的例外是。 他在白愁飞夺取“金凤细雨楼”大权时就失了踪。 他始终忠心耿耿跟随失意负伤的苏梦枕,不为白愁飞所用。 这点孙鱼也自觉不如。 不过在当时他也无可选择: 若他离开了“金风细雨楼”,“一0八公案”精英就会不受他掌管,白愁飞就一定会杀 了他;如果他还要留在“风雨楼”,就非得要替白愁飞训练“一0八公案”的高手不可。 何况,他还要接受梁何的监视。 但他撑过来了。 他用的方法是: 他不急。 他既下急着要去推翻白愁飞,但照样用心的去处事、训练人材。 他不是替白愁飞做事,而是替“金风细雨楼”保住一口元气、一股精锐。 结果,当苏梦枕重临之际,白愁飞下令梁何格杀孙鱼已迟。 孙鱼更因为白愁飞已对他动杀机而义无返顾的在那要害关头,将“一0八公案”反叛白 愁飞。 倒戈一击,与杨无邪内应外合,更加速白愁飞的败亡。 然而今晚他又见白愁飞的“惊神指”。 ――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指法! 而且是在关七手上使出来的。 其中“悚蛰”一指,张烈心避得那么辛苦,眼看是避不过去了,但终于还是避过去了, 所以他忍不住还是喝了一声彩。 他乍见白愁飞的指法,竟有不自由主间生起了这样的想法: ――仿佛是白愁飞来报仇了! 是以他甚至是衷心地希望张烈心能躲过这“惊神指”的杀法,好像,他也曾作过对不起 白愁飞的事,因而只好跟张开花是站在同一阵线上。 然而杨无邪却在叹息。 叹息有很多意思。 有时是感慨的表达。 有的时候是哀伤的意思。 有的则是不同意的一种表示。 ――杨无邪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鱼不明白。 他不明白的便问。 “先生为什么叹气?”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张烈心。” “可惜这一指没杀了他?” “不。可惜的正是这一指还是杀了他。” “哦?!他不是到底还是避开了吗?” “他没有避开。” “何以见得?” “关七早已算准他这一避。这人的确是个战神,战天斗地,任何形式的格斗,早他在胸 壑计算之中。他才落下身去。关七那射空的那一指,劲道激在一场飞溅的小碎瓦片上,那瓦 块已击着了张烈心,而且还是在他落下身去的那一刹间命中的。” “真的命中……?!” 孙鱼还将信将疑。 “你不妨过去看看。” 孙鱼真的穿入屋子里,看个究竟。 不然他不死心。 不然他不服气。 他就是这种年轻人,什么事都是研究个彻底,不然到底不能服气。 可是他最终也只有眼气。 心中对杨无邪的观察力也只好在心里写个:“服”字。 他穿身入宅。 这是前朝重臣、当世大儒的房子,但而今已年久尖修,形同暖置。 宅内一片黑暗。 孙鱼认准张烈心掉落的地方窜了进去,很伙的他便从瓦碎中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已死。 额前穿了一个洞,血还汩汩淌出。 的确,在他翻身落下宅里之一瞬,那击空的指劲正好打在一块小碎瓦块上,瓦块飞激, 正好将他的前额打穿了一个洞。 他死了。 他死时双眼瞪得老大。 他死不瞑目。 他到底还是死在白愁飞的指法下。 ――尽管白愁飞早已死去多时,他仍是没能逃掉白愁飞这留下来杀他的一指。 孙鱼看了,长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今后要跟杨元邪学习的路还很长,日子也更多。 杨无邪那儿有的是学不光的东西,学不尽的智慧。 他解开了张烈心蒙面的布,态度非常凝重,而且若有所思。 ――反正,人已死了,也不必再蒙面了吧? 他沉寂了一会。 然后,他自宅子里抬头,就看见那瓦面上那一个大窟窿外,正在打得天昏地暗,杀得日 月无光。 惊涛书生本来就已跟关七动手,现在也没闲着。 他全身发出好闻香气,好听的声响,甚至双掌挥动时还发出极其美艳的色彩,但无论他 再好看、好听、好闻,关七只要随意向他发出一指,他就马上手忙脚乱。 可是关七并没有面对吴惊涛。 他的指劲也是从背后随意发出的: ――仿佛就凭吴惊涛这个人,还不值得他直接发出攻击似的。 他从背后发出的指法是: 破煞。 ――依然是白愁飞的独门指法:“惊神指”。 这是白愁飞“三指弹天”之一:“破煞”! 遇上“破煞”的是惊涛,自然应付得左支右绌。 可是夫七仿佛还不足够。 仍不满足。 他是个战天斗地的人。 他以斗争为乐。 所以他还同时挑上了两儿 孙青霞和戚少商。 他用的武功居然是。 刀和剑! 2.天生不怕 关七只有一只手。 他手上没有刀,也没有剑。 但他使的确是刀,确是剑。 ――那是什么刀?什么剑? 他用是的“手刀”: “隔空相思刀”! 他使的是“掌剑”。 “凌空销魂剑”! 那是刀气和剑气! 更重要的、更可怕的、更令人吃惊的是,相思刀和销魂剑,本来都是王小石的成名独门 绝艺! 然而,关七都会用! 而今,关七都能使! ――他是怎么学回来的?! 隔空相思刀、凌空销魂剑,在他手上使来,天马行空,挥洒自如,还一面施“破煞神 指”制住吴惊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已故的白愁飞、已逃亡出京城的王小石的罕世绝 学,全在这半疯半痴的关七身上,源源使来,绵绵不绝?! 关七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人?还是鬼? ――如果是人,是不是圣人了 ――要是鬼,是不是魔鬼? ――抑或是什么都不是,他是一个神。 战神? 战神! 这个人仿似天生不怕: 他不怕战。 不怕斗。 他还好战。 好斗。 他惹了个吴惊涛还不够,居然劈手以极其强劲的刀气剑芒,收手挥洒,攻回戚少商和孙 青霞。 孙青霞挥剑。 他剑冷。 人傲。 他每一道剑光都似是一道闪电。 他身高六尺三,剑长七尺三,剑光朝天,剑势狠,而且辣。 他出剑的原则是: 每出一剑,必杀一人。 他使剑。 他可以称得上是剑中之神: 剑神! 可惜而今这剑神却遇上了战神。 他的剑遇上了关七的剑气。 两雄相遇。 两剑争锋。 然而,他的剑再利,也是实的,关七的剑却是虚的、空的。 实则有。 空则无。 关七随手而发,以无胜有,也无中生有。 孙青霞一向人潇洒。 潇洒是来自性格中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一个人生得要洒脱,才能潇洒,才会潇洒,寸 可以潇洒得起。 他不重视名。 视利如粪土。 他不好权。 他不怕挫折。 也许他唯一重视的,只剑和色。 剑使他活得有意思。 行剑道就是行侠道,对他这种人而言,剑和侠是同义的,分不开的,不可分割的。 色使他活得有活力。 色就是美人,追求美丽女子这个企图和抱负使他活得更快活,更有声有色。 所以他使的是一套洒脱的剑法。 每一刻都潇洒。 每一招都洒脱。 因为他的潇洒是天生的,所以他的剑法也妙造自然,孤芳自赏,自给自造,独步天下。 他也是一个天生不怕的人。 可是他遇上的是关七。 关七的出手是空的。 一种空的剑。 ――凌空销魂剑。 没有剑,却有剑气。 剑气未至,人已销魂。 那是一种无的剑法。 这种空无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剑都克制住孙青霞“有”的剑法。 孙青霞的剑法纵再潇洒、再不羁、再无拘束,毕竟那还是“有”剑法的,有迹可寻的, 有法可依的。 但关七却无。 他什么都没有。 手上无剑。 剑上无招。 关七空手随意挥洒,挥洒自如,仿佛他连心都是空的、无的。 但他的剑却处处克制住孙青霞的剑。 他的剑招也招招压制着孙青霞的剑招。 尽管那剑招似是心随意转、意随心到,但那又确然是王小石的剑招。 他们看过这种剑招。 至少,杨元邪熟悉使这种剑法的人,孙鱼也目睹过这种剑法。 ――王小石本来就是一个无所谓的人。 他无所谓胜、无所谓败、无所谓起、无所谓落、无所谓浮、无所谓沉,无所谓喜、无所 为恶、甚至连生死也无所谓。 就是他的无所谓、不计较、自寻快活、不寻烦恼,所以才能练就他这种绝世的剑法: 既无所谓,但又在黯然销魂、悄然神伤中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种看去无依无凭,但却有情有义的剑法。 这种剑法而今在关七手上信手使来,招招竟成了孙青霞“朝天一剑”的克星。 孙青霞手上的剑开始发绿。 他一旦斗出真火来,剑就会发青。 他的脸色也一样。 发绿。 也发青。 戚少商的脸色却在发白。 ――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白? 苍白。 他的剑则绽出寒芒。 剑发白。 白得像透明的冰雪。 这一次,不止是孙青霞遏上了他剑法上的克星,连戚少商也遇上了极其强大的敌手。 只不过,关七对付他的不是剑。 而是刀。 不是剑招。 而是刀法。 戚少商原来使的是一种不要性命了,但仍非常有情怀的剑法。 这是一种孤寂的剑法。 剑意非常失落。 但由于戚少商一向有一种王者之气,他的剑路无意有意间也有一种磅礴的大气,隐含一 种王者的风格。 在他过去的人生长路里,成时称王,败时则为寇,得志则咤叱风云,失意时流亡千里, 然而他的剑法可不是这样子的。 他的剑路纵横,清奇孤高,成也是王,败亦是王。 只有他才可以使出这种世与我相适的剑法。 所以他跟孙青霞交手的时候,孙青霞的剑法的做岸、厉辣,刚好更迫出了他剑法上的清 奇、凄其。 他着眼孙青霞斗剑,就像韩非于所说的:有蛇曰尴,生有二首,二首各不相服,互噬互 啮而死。 也许他的剑法本就和孙育霞的剑路一体两面、单锋双刃。 他的剑法很抒情。 孙青霞的剑法则很写意。 但他的剑法却刚好遇上“隔空相思刀”。 这刀法原创自天衣居士。 天衣居士许笑一本来就是个重情的人。 重情的人自然创出有情的刀法。 但真正发扬这刀法的人是王小石。 王小石是个多情的人。 ――他失意过多次。 可是他一向的原则是。 宁可因失恋而继续受伤,决不可以因怕失恋而不敢去恋爱。 这是原则问题。 对情,他是勘不破、看不开、放不下的,更重要的是。 他也不愿放下、勘破、看开。 因为不需要。 做人要做得有乐趣,总得有悲欢离合、七情六欲。 所以他这种感情用事的人来使这种多情多爱多相思的刀法,自然可以使出另一番青出于 蓝犹胜于蓝的境地来。 而今,使这种刀法的却是关六。 关七痴。 他痴于情。 关七狂。 他只狂于武。 是以他以情用武。 他的“相思刀”一铺展开来,刚好处处克制住戚少商那十分抒情、很有情怀的剑法。 也想不相思。 相思令人老。 相思本来就是一把刀,断水水更流,斩情情更深;戚少商那一把斩情、忘清的剑,遇上 这种刀气,正是:斩不断、理还乱,使他如行云流水的剑法,也化为云烟,多障多羁,莫道 不销魂,剑苦有情剑不老,人却为相思所老。 戚少商的这种背叛命运的剑法,遇上这荡气回肠的刀意,就得要化作绕指柔,剧烈不起 来,也激情不起来了。 相思刀,没有刀。 剑却有剑。 相思如刀剑如虹。 减少商开始气势如虹,之后,终为这似有若元、空虚破碎的刀气所纠所缠,像一张无形 的网,戚少商剑若蚊龙,无奈都挣脱不出。 剑作龙吟。 剑意消沉。 刀绵绵。 刀意无意。 刀占了先机。 得了上风。 3.走火人魔 关七一个打三个。 他以白愁飞的“惊神指”困住了吴惊涛,令他左支右绌,屡遇奇险。 他又以王小石的“销魂剑”敌住孙青霞,且以“相思刀”把戚少商打得几乎还不了手。 这还不够。 之前,他还以一口血箭打翻了张铁树,又以一记“惊蛰”打杀了张烈心。 吴惊涛、戚少商、孙青霞都是绝顶高手,然而他们三个人都打不赢一个关七。 杨无邪已观出情形不妙。 他不能任由戚少商折在这里,更不能允可他们的龙头伤在关七手下。 不能。 所以他准备下令: 下令要孙鱼紧急调度“一0八公案”,先行缠战、对付关七,让戚少商先行歇一口气再 说。 可是,到头来,令已不必下了。 也来不及下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关七飞身下屋顶,向正在街心、巷口仰首观望的人发出了攻击! 关七正以一人之力对付三大高手。 但还不够。 他突然飞身而下。 本来,戚少商、孙青霞、吴惊涛正与他剧烈作战中,这几人都是当世人杰,只怕难再有 谁能在跟他们交手时能说收招便收招的、要停手便停手的。 可是关七却是要收便收。 说停就停。 更可怕的是: 他虽停了手、收了招,但他对戚少商、吴惊涛、孙青霞三人所发出的“惊神指”、“销 魂剑”和“相思刀”,其势依然不减,其怠犹在,仍奇招迭出,让三人奇险频生。 可是他的人已下去了。 就那么一飞身便掠下去了。 他飞身掠下,第一个找上的对象,便是狄飞惊! 他为什么要找狄飞惊? ――为什么要找上这个一向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可怜人? 关七凌空飞身,向夜枭一样,向狄飞惊迎面扑来。 可是在他身形展动之始,他掠过之处,正好是黑光上人立足之处。 詹别野本来目睹关七且以一敌三,精彩绝沦,目为之眩,神为之夺,不意关七说走就 走,而且临走时,还向自己拍了一掌。 这一掌也没什么。 没什么特别。 一一若说有诡异处,只是这一掌递出时,掌的周边发出了些淡淡、落落的气体和光芒。 黑光上人一直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 他一向提防人。 ――凡是人,就得要提防,因为人是会害人的、伤人的。 他一面观成,一在提防: 既提防上面、也提防下面。 ――上有关七这种“战神”,下有朱月明这种“小人”、无情这种“公人”、还有杨无 邪这种“敌人”。 可是一旦关七耸身而起,掠过他的头顶,还一掌拍下,他居然没来得及闪/躲/避。 连他也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 一――是他迟钝了? ――退化了? ――还是着了魔? ――或是他练“黑光大法”已走火人魔? 他自己虽一时省悟不过来,但旁人是了解的。 像朱月明一看,就非常明白: 那是气势。 ――关七的气势。 无与伦比。 无可抵御。 像狄飞惊虽然没有抬头,仍然心知肚明: 那是气派。 ――关木旦的气派! 那气派吃住了全场。 也镇住了詹别野。 就像无情所理解的一样: 那是魔性。 ――关七圣的魔性。 道消魔长。 走火入魔。 那魔性慑住了黑光上人。 也侵夺了全场众人的神志。 飞如杨无邪所知的: 黑光国师已为关总圣主所震――要换作任何一人处于同地同一时际,也一样会像詹黑光 一样,投能、没办法、也没及时避得开去的。 不过,黑光上人虽躲不过,但他依然可以招架、能够还击。 他现在就招架。 便还击。 还击的力量很大。 黑光上人一出手,就仿佛聚集了上夭人地所有的黑、所有的暗、以及所有的黑暗。 这黑是恶的。 这暗是毒的。 他的“天下一般黑”素来是有杀无赦、既恶且毒的。 他一时竟避不了关七这一击。 他避不了便还击。 击! 两击互击! 也互激! 激烈的互激! 黑光和白芒互激互击才一下、詹别野正飞了出去。 他一面飞,一面想抓位些什么、攀着些事物,结果是唏哩哗啦、噼里啪啦,连同瓦碎木 梁,一齐往下塌,轰隆声中,那古旧大宅又崩塌了一大片、一大成、一大块。 他的人也跌落了下去,一面还大叫:“破体无形剑气!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他的身躯还刚好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正勉强恢复过元气来,正要跃起,但黑光上人已压了下来。 詹别野现在身上正聚集了两种力量: 一是他自己的“黑光大法”之力,另一是关七的“元形剑 二道罡气、真气,聚合一体,激动全身,而刚跃起来的人,就撞在他的身上。 这人大喊了一声,喊到中途已没了声息。 这人当然就是。 张铁树。 张铁树本来没死。 他只是给关七的那一口血箭打下屋顶去。 他好不容易才挣扎、爬起、要跃上屋檐来。 但又正好撞着黑光上人。 ――和他那一身交擦互激的白罡黑气。 4.走魔入火 黑光上人掉了下去。 关七却陡升了起来,再疾沉而下,如鹰如隼,仿佛他本身的“先天罡气”,加上詹朝天 的”黑光神功”使他力道倍增,更强更烈。 他的势道更猛。 更急。 更凶也更暴。 他扑向狄飞惊,一面发出厉问,其声凄其: “纯儿呢一?!” 他的身形何等之快,呐喊再起,他已探至狄飞惊身前。 他一手就抓了下去。 看形势,他是想一把抓住狄飞惊的衣襟,把他揪了上来。 他的手已抓住狄飞惊的衣裤。 狄飞惊全身忽然一热。 这是一种神奇的扭动。 如遭电殛。 如在痉挛。 然后就在这瞬息间,狄飞惊己抓住他的手,扳仕他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 关七冷哼一声,只间: “――纯儿呢?!” 他的手同时发出一服白茫茫的罡气,同一时间已将狄飞惊的右手震开。 但狄飞惊的左手又扣了上来。 这次他是双手一齐抓扣住关七的手们。 扣得紧紧的。 关七只剩下一只手。 狄飞惊却有两只。 这几招变换奇速,但杨无邪还是马上窥出了狄飞惊的武功招数。 这次,杨无邪忍不住喊了出来: “弃子擒拿法!这是大弃子擒拿手!!” 弃子擒拿法! 大弃子擒拿法!! 大慈大悲弃子擒拿手法!?? 这是擒拿手失传了五百六十六年的绝招,之前的擒拿手,比起这种擒拿手法,黯然失 色,之后的擒拿法,相比这种擒拿绝技,不算什么。 在运用中,这种擒拿手不但可以钳制住人的筋骨要害,还居然可以医治奇难杂症,甚至 有人给擒拿过了之后,一如中了蛊,开了窍,发了神经,它居然还能改变人的性情! 听说这种擒拿手法,不但站着能使,跃在半空亦能施,甚至坐着、躺着、乃至埋着也能 运用自如。 更可怕的是,据说这种擒拿手法的人,一定要残废――就算不残,也一定得废,纵能不 废,也必定会残。 学这绝技代价大大。 太沉重。 第一个创这擒拿手法的人是。 卜先知。 在他未创这门绝学之前,他的外号人称之为: “未老先生”。 一旦他练成了这种绝世奇学,名动天下之后,人在其背后却多称他为: “绝子绝孙”。 他之所以从“未老先生”卜先知摇身一变,变为“绝子绝孙”卜先知,原因很简单,有 二: 一,他的下体受了重创,真的成了“绝子绝孙”。 二,人们从喜欢他童颜鹤发、脸如冠玉,以及敬爱他为人侠义敦厚、洞悉先机,到后来 卜先知性情大变,残暴狠毒,所以人们都怨恨他,都希望他“绝子绝孙”。 他真的也“绝子绝孙”,传不了子,只好授予徒弟。 他的徒弟多不死也残废,几乎没有一人有好下场。 ――但这种武功太厉害。 ――所以,尽管习这绝技太沉重,但还是有人趋之若渴,一旦得人传授,如获至宝。但 学它,就算不致走火人魔,也难无走魔人火。 不过,到头来,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有的还不知所终, 皆无着终,这种绝学到底还是失传 但现在却出现了。 重现在狄飞惊手上。 狄飞惊一出手,便用来对付关七。 而且已制住了关七。 关七是何许人也? ――此人岂容让人轻易制住! 假如关七跟平常人一样,有两只手,以他的武功,当然不易制住。 但他却只有一只手。 一只可怜的手。 一只可怕的手。 上以狄飞惊一出手就以双手扣住了关七的手。 “弃子擒拿手”最厉害之处,不是在擒,不是在拿,而是在手,以及手法。 只要敌人有任一丝破绽。空隙,或任何部位暴露受制于练这种绝学的人之手中,不管是 沾在耳垂。尾指、还是一小撮毛发上,他都一定能将对方整个人完全制住、制伏、并置之于 死地。 何况,狄飞悚已完全拿住了关七的手。 不错,狄飞惊是擒住了关七的手。 关七的手不能动。 甚至连人也不能动弹。 但是他的手指在动。 动得飞快。 而且诡异。 他有时屈着拇指,有时伸着无名指,有时中、食、尾指齐屈伸不已,口里还在念着咒语 也似的一句话: “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 脸色。 狄飞惊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 而今却成了惨白。 他奋力绞扭着关七的手,可是到底无能为力。 他只有呼唤了一声,带着不甘与沉哀: “快慢九字诀法!” 那确是“快慢九字决”。 而且是当年“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的“快慢九字大手印”! 雷损仗之以成名,仗之以纵横江猢,更仗以横扫天下、独步武林! ――可是,那原是雷损的独门绝技,又怎么出现在关七手上、指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慢九字诀法”来自“密宗九字印诀”,当年,雷损在“三合楼”跟白愁飞与王小 石、苏梦枕联手战关七之际,曾使用过,并且曾一时困住了关七。 这密宗九字印法和手印,雷损在施为之时,能把极为强大的真气、技法和念力,三者合 而为一,在瞬息间一动念、一动心、一动指头,就有扭转乾坤、斩神灭鬼之大力。 这“九字诀法”的“九字”,原为:“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九个字,语出于抱朴子, 原文为“临兵斗者,皆阵裂前行”,每个字都可换化为独特的手印,也是密宗行者在顾指翻 脸间与上天灵力沟通相契的方式。 不过,这“密宗九字诀法”,有多种手印都必需要双手十指合时施为方可。譬如第一字 印“独钻印”第三字“外狮子印”到第六字诀“阵”字“内缚印”至第九字“前”的“陷形 印”,无一不是双手施为的诀法。 由于雷损缺了三指,他虽套上“假指”,但这并未使他在运使时有不便/不速/不从心 处,反而他创造了一种用单手比划出这密宗家手印诀法的独特方式。 而所谓快、慢,是他使用这种手印诀法的两种方式。 快有快打。 慢有慢攻。 可是、再怎么说,雷损还是有一双手――他顶多不过是少了三根手指而已,关七却只有 一只手。 只剩下一只手。 一只手又如何使双手十指联施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决法? 能。 关七能。 他非但能,而且只见他五只指头、骨节弹动不已,转眼狄飞惊的擒拿手已擒他不下、拿 他不住。 而且反而给他扣住、揩住、克住。 很快的,狄飞惊已凶险百出。 濒临险境。 关七居然以一只手使两只手才能使的“密宗九字诀”。 他一下子便反败为胜。 反制狄飞惊。 化被动为主动。 转弱为强。 他开始只是念念有词:“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到后来,他每吐一字,即施一诀, 本来披头散发,一脸煞白的他,此时竟满脸佛光,满身佛性,每一招递出,都透露出神机、 夹着佛法,以念力把大宇宙、大自然、大无地间生克制化的力量,与本身与生俱来的天性灵 力结合为一,再以神佛之力和自身之力融为一体,手势时而莲华时而剑,快时极慢慢时极 快,在印契曲直伸合间发挥了“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的杀力、魔力与攻击力。 狄飞惊当然已制不住了。 且为他所制。 狄飞惊遇险。 险极。 ――谁能挽救狄飞惊的险境? 没有人。 除了他自己。 他用一句话救了自己。 同时也完全转移了关七的攻击。 那一句话是。 “她落在他手上。” 一句话。 五个字。 够了。 局面变了。 完全改了。 关七停手。 转身。 目露凶光。 飞掠。 扑向另一个人。 他扑向这个人就形同攻击两个人。 因为戚少商是跟杨无邪同在一起的。 他们不但同在一个组织里,也在同一条船上,同一阵线上,同一危机和利害关系上。 他们是在一起的。 确是在一道的。 5.走水入魔 “她落在他手上。” 说这句活时候的狄飞惊,眼睛望向杨无邪。 他望向杨无邪的时候,杨无邪也正好望着他。 他很清楚一件事。 在场中,最希望他死的,其中一个,必定是杨无邪。 原因很简单: 这些年来,他和杨无邪,一个在“金风细雨楼”,一个在“六分半堂”斗了那么久了, 两人不管是在苏梦枕还是戚少商当政、或是雷损抑是雷纯掌权时期,仍然稳当第二号人物, 甚称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们勾心斗角,许久以来,结仇必然深厚:不管是杨无邪的计略阴谋下使狄飞惊的手下 心腹中伏丧命,还是狄飞惊的布署谋略下杀害暗算了不少杨无邪的门人子弟,两人虽始终未 能斗倒对方,但仇恨必深,仇怨必多。 杨无邪当然不希望“六分半堂”仍有狄飞惊、他在,就会碍着他的大计。 狄飞惊也必然希望“金风细雨楼”没有了杨无邪,他仍活着,就一定会碍着他的事。 所以狄飞惊自然知道,杨无邪巴不得他死。 对付敌人,狄飞惊的方法一向是: 一,化敌为友,把敌方的攻击力量变为自己的实力,何乐而不为哉! 二,避而不战,他自己下限对方直接交手,可无涉险,也可消耗对方的战力与斗志,若 真要交手,他也会假借他人之力,清除异己,消除障碍。 不到万不得已时,他是决不出手的。 至少是不亲自出手的。 三,若避不开、化不了,只好应战,一旦接战,就不留活口,不留余地,决不让对方有 卷土重来或报仇的机会。 他平生绝少出手,而今,遇上关七,他是不得不出手。 可是他仍敌不过关七。 四,要是他真的打不过敌手,便令马上转移敌人的攻击目标。 他移转敌人的视线的方式有很多种,让敌人知道有更可恨的敌人、或更志在必得的事 物,就往往可以让敌人分心乱神。 一分心,一失神他就可以乘虚而入,有机可趁。 他现在就是这样。 他知道关七要找雷纯。 关七一定会找上他。 盯死他。 同时也钉死他。 所以他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扔给杨无邪! 他遇险,他也祈祷杨无邪遇险。 最好,杨无邪死,而他不死! 关七即刻找上了杨无邪。 他真是说走就走。 要撤就撤。 狄飞惊想要困他片刻都力有未逮。 何况狄飞惊根本不想困阻关七。 他巴不得关七替他杀了杨无邪。 杨无邪本来要孙鱼尽心调度“一0八公案”为戚少商解危。 但却在顷刻间,关七的攻势已变:先把詹黑光打下古毛,又飞扑狄飞惊讨人,数招间他 眼看已有机会格杀狄飞惊,却因狄飞惊一句话而攻向自己。 关七一手抓向杨无邪。 他抓得很直接。 很不客气。 也很嚣张。 ――可是他嚣张得起。 别看他轻而易举、旁若无物的随便一抓,这里边蕴含了多少大力、大信和大武功! 这一爪下来,其势决施,决无回圜余地,也绝不容情,但其间自蕴多少复杂变化、包含 多少奇功盖劲,孙鱼只有一眼.已够惊心。 至于杨无邪,甚至不必抬头看,已知来势非同小可! 这是“大力鹰爪手”! 据杨无邪的记忆里和他所收集的资料中,他完全联想不出关七跟“大力鹰爪王”这一系 的人曾有过什么样的关系? 没有。 但这已不重要。 因为跟前的关七,既会使白愁飞的“惊神指”、“三指弹天”,又会使王小石的“隔空 相思刀”、“凌空销魂剑”,还会使雷损的“密宗大手印九字诀法”――他还有什么不能 使?下会使? 问题只是怎么破?如何对付? 简直不可破! 无可对付! 关七就这样一把当头抓落,竟难破难挽,难分难解! 这时候的关七,已不像是一个人。 像一位神魔。 如果他是人,也必非凡人,而是天人。 ――天人合为一体的: “天人”! 关七的光芒是赤热的。 烘热的。 他一面仍发出凄厉的喝问: “纯儿呢?!” 一一一纯儿?! “纯儿”当然就是雷纯! 雷纯当然不在杨无邪手上。 一一一要是雷纯落在“金风细雨楼”,那就天下太平了! 杨无邪近日已愈来愈发现: 雷纯也许比她父亲雷损更不好对付! 也许,雷损的武功确比雷纯高多了,可是,雪损的沉着、诡诈和以退为进的老谋深算, 至少还可能预防在先。有迹可寻。但跟雷纯交手斗智,可谓羚苹挂角,深沉莫测,这女子看 似全无江湖经验,纯洁温驯,但有时又机诈百出,笑里藏刀;杨无邪跟她明争暗斗迄今,竟 连她到底会不会武功这一点上也没摸清。 根本摸不清。 杨无邪却有一个推断: 人皆以为狄飞惊是个世间难得的忠义之士,雷损在主的时候,他为雷损尽忠效命,忠心 不贰。雷损殁后,他秉承雷损遗志,鞠躬尽瘁,依然效忠于雷纯,为她卖命,以报其父识重 之情。 杨无邪不以为然。 他认为狄飞惊不是为报雷损而对雷纯忠心耿耿,而是根本狄飞惊对雷纯有思慕之情。 ――爱一个人,才会为她不惜一切,也不惜牺牲一切。 像狄飞惊这种人,就算是爱一个人,也不会轻易向人表白。 更何况他爱上的是雷纯。 像雷纯这种人,她真要是喜欢一个人,恐怕也不好表达。 何况她今天的身份是“六分半堂”的代总堂主。 ――她是“代总堂主”,然而却没有真的“总堂主”。 像狄飞惊这种人,除非不爱,一旦发生情愫,必定会爱得如梦似幻,欲生欲死。 狄飞惊是个深沉的人。 深沉的人自有深沉的爱。 ――练武的人,练到痴处,真气走岔,可能导致走火人魔。 爱情也是。 ――若说柔情似水,有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尔不止于走火入魔,走水,何当不能 入魔。 若说人佛之法门有四万八千种,人魔之道何当不有八万四千种? 杨无邪甚至怀疑: 狄飞惊是因为雷纯而忠于“六分半堂”,才把一生的精力和智慧都摆了进去,反而不一 定是为了报答雷损的知遇之恩,而为“六分半堂”耗了他的半生。 是以,杨无邪认为: 若自己掌握了雷纯,就大可也能控制狄飞惊。 可是。雷纯当然没受他纵控。 所以他和狄飞惊抗争: 难分轩轾。 “金风细雨楼”仍跟“六分半堂”对垒: 旗鼓相当! ------------------   王家铺子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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