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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温柔 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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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九八:情感有情 这个风雨夜,她转出林荫,转过长亭,就看见那一角星室下乳色的高楼,楼顶灯火 通明、火花烁耀,仿佛在云涌雾翻的夜晴空留下了一方空白。迎向苍穹、俯瞰碧波,这 一角楼宇颇有独霸天下遍地风流的气派。她知道现在里边住着谁。她会报仇。她正等着。 她等候到了这楼宇里的主人崛起、背叛、全盛,然后也等待着这气字非凡的楼宇的逐渐 衰微、失败、乃至全面毁灭。她等着看到这些,她不错暗中出手造成这些。 然后她又踱到那株老梅树旁。 梅花幽香,似浅还深。 梅红怒放。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沁人的梅香,然后撷了一枝梅花,斜斜插在霜后微湿的泥地上。 ――她难道以梅枝为碑,以梅花为祭,以梅香为祀! 在这方兴未艾的夜里,她纪念的是谁? 只在她的漂亮的手势插下了梅枝之后,那地里忽然传来轧轧的声响,然后她所立的 地面忽然徐徐裂开…… 就像一把徐徐展开的扇子,上面画着的是山是水、有何题字,都将会在扇尽张后一 一看见。 她的容貌,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当年她在江上抚琴…… 而今她的心早已断了弦。 她是雷纯。 ――当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纯。 你能听到琴韵,是因为琴有弦。 一个人有感情,是因为他有情。 ――雷纯呢? 怎么她寂寞里所流露的郁色,竟令人觉得那不是情,而是没有了情。 无情。 无情到底是为了情到浓时情转薄,还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呢? 你说呢? ――谁知道。 若道无情却有情,要知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要说无情还真莫如去间无情。 ――这“无情”当然是“四大名捕”中的无情。 可是就连无情,也不是真的完全无情的,他只不过是感情太脆弱,怕自己情感上太 易受伤、受伤太重,所以以“无情”为盾为堤,作为防患。有谁能够绝对无情呢。 在“金风细雨楼”白楼顶层:“留白轩”上,赤裸的白愁飞以雄性且雄壮的身躯咄 咄逼人地雄视张炭与火孩儿。 张炭沉声怒叱:“放了温柔!” 白愁飞冷晒:“要女人,自己来抢!” 张炭忽然一沉身,宛若龙之腾也、必伏乃跃。 白愁飞眼如冷箭,紧盯张炭。 但伏的是“神偷得法”,跃的却是“火孩儿”! 蔡水择飞窜向榻上的温柔,别看他负伤重,动作快逾飞狐。 白愁飞眼盯的是张炭。 但他随手一指,“嗤”的一声,指风破空急射蔡水择。 他一动,张炭也就动了。 他一矮身、跃起、急弹,以观音掌势,双掌一合,拍住了白愁飞所发出的指劲。 张炭合住了白愁飞的指劲,猛的一热,大叫一声,张口猛喷出了一口气,同一时间, 他脸上本来正开得甚为“旺盛”的痘疮,忽然之间,尽皆冒出了脓血来。 mpanel(1); 但他也同时在白愁飞衣裤摸了一把。 白愁飞冷哼一声,膝不曲、肩下沉,一闪身已拦在榻前。 这样一来,蔡水择的身形等于向他撞了过来。 白愁飞有恃无恐地等着。 蔡水择飞掠的姿势也十分独特。 他几乎是贴地飞掠的。 他直掠到靠近白愁飞双胫三尺之遥,才兀然往上竖掠,立足出刀,大喝一声,一刀 斩向白愁飞。 白愁飞微哼一声,左手五指,如兰花一般地拂了出去。 他平素出手多只一指,而今五指齐出,也算罕见。 霍的一声,连五指拂在刀上,那把刀立即“消失”了。 这“刀”本来就是“虫”聚成的,而今尽皆给击得消散于无形。 同一时间,张炭又已攻到,白愁飞右手拇指“卟”的射出一缕剑风,在张炭掌劲发 出之前,迎面射去! 张炭这次坐马横身,以右掌硬挡一指。 格的微响,张炭右手中指指骨遭指劲击断,但他左掌五指撮合如啄,向白愁飞急攻 一招。 白愁飞手挥目送、宛如乐者把玩弦丝,见招拆招,占尽上风,但这一下,觉对手那 一啄,竟是自己“惊神指”指功。 他刚才发出了一指“小雪”,而今竟以五倍之力回袭。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小子是几时学得自己“惊神指”的!? 白愁飞应变奇急,右手其他四指立即以“大雪”指诀,疾弹出去,对住了张炭来袭 的五缕“啄风”,并在刹间已弹起发两倍“小雪”的神功,把他强震出丈外! 张炭犹如着了一记爆炸。 然后他立时锐意反攻: ――这两人,都很烦缠,宜立即杀了! 但这同时,他忽然发现,身上有七八处忽然一麻! 虫! 原来他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已为虫所噬! 他刚才神向“刀虫”的那一指时,刀上那些红色的虫全给他一指震散,但并没有完 全死透,有的竟从有色成了无色,悄没声息地落到他没穿衣服的身上! 他太轻敌,以为已五指一式,破去了火孩儿的“刀虫”,又因张炭施“反应神功”, 反攻指劲,吸住了他的注意力,致给“刀虫”上身,奇险万分! 他心中一凛,踩步急退。 蔡水择趁此急攻,惜他手上已没了趁手兵器。 这时,忽听一声轻叱: “我来帮你!” 只见“前途无亮”吴谅已杀了进来,猛步跨前,以他的“黑刀”直戳白愁飞背门! 蔡水择趁机喘得一口气,反手自怀里掏出了一个杨桃型的“兵器”来。 但他还没发动,已听张炭大吼:“小心――” ――小心? ――小心什么? 他一时还没弄清楚,却知道张炭已发了狂般疾冲了过来,右掌除中指之外,如戟直 插向吴谅。 蔡水择这才把眼光落在吴谅身上。 可是已迟。 吴谅的“黑刀”已夺地插入了他的左胁,黑色刀尖并自右胁穿了出来! 九九:黑刀 血本来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而今他流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 ――那是因为刀太毒,使他的血马上转了色?还是下手的人太卑鄙,以致遭他暗算 的人不愿流出红色的血。 庭园寂寂。 这儿本来就是“六分半堂”的第一重地,雷纯闺房“踏梅寻雪阁”的庭院。 这里有老梅三百二十四株,寒意沁人,雪微消融,然而地上的雪却迅速裂开。 一阵轧轧连声,地面裂开了五尽约宽的隙缝。苍穹里没有月,星光很灿烂,仿佛上 天正举行天神的夜宴。 机关发动,地面洞开,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这人跌坐在那儿,如老僧人定,不知已坐了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多少时辰, 甚至不知他是否已然坐化。 谁? ――这个住在地底里、六分半堂内、雷纯闺阁下的人! “你好。”雷纯对这地底里的人很客气。 “你好。”地穴里俏人对雷纯也很客气。 “今晚一切都还好吧?” “还好,只是夜空的星太繁亮了些。” “地面的人今晚更热闹。” “哦?” “时候到了,他们已打起来了。” “――是谁跟谁?” “白愁飞在‘留白轩’抓了温柔,张炭和蔡水择为营救她而杀上了白楼,宋展展和 洛五霞等人在风雨楼外展开了包围,不久定会打起来的。” “可是王小石仍未出现,不一走会打得起来。” “王小石一定会出现的。” 那地洞里的人略一沉吟,终于还是问:“何以见得?” “温柔失贞,张炭遇险,火孩儿遭厄,你说王小石会躲着不见人否?他眼白愁飞迟 早有这一仗,避不了的。” “……你说的对。” “所以,你的时候到了。”雷纯婉然一笑:“一切你都了然于胸,期盼已久、你只 是没说出来、装不懂而已。” 地底里的人默然。 “今天晚上,是你多日以来枕戈待旦的。你苟延残喘,就等,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日 子。现在时机到了,一如我跟你约定了的,我助你去报大仇,完成夙愿。” 半响,那人才有气无力但十分尖锐的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雷纯的眸子深速如梦,浅浅一笑,也十分妩媚: “你的崛起取代了六分半堂,五年来,你的势力把我们堂里的人打得抬不起头来做 人,你又并未履行婚约娶我,还杀了我的父亲―― 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然后她又嫣然一笑,万分惊艳: “――也许,就为了我不帮你、现在还有谁来帮你、谁还帮得了你这一点吧!” 她那么漂亮,语音袅袅动人,人又单纯极了,但随口说出去的话,却直如一记闪电、 一道惊雷。 “来人哪,起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也一定非常意外,说不定还会十分惊喜。 她说,笑起来眼眸如梦,梨涡犹如梦正深深。 蔡水择没料吴谅会倒过来给他致命的一击。 吴谅一刀得手,黑刀犹在蔡水择体内,但仍不及抽回,张炭的右手四指已戳向他背 门上。 张炭的攻袭来得好快! 且奇! 吴谅本要反时倒撞了出去,但张炭这四指刚吸收了白愁飞“大雪”四指的功力,吴 谅如何抵挡得住? 张炭第一指已卸去了他的时劲。 第二指已洞穿了他的肘部关节。 第三指竟把他整只手臂弹飞出去――跟臂部扯裂断掉然后才“飞”出去! 第四指则捺在吴谅背门上。 吴谅惨嚎,吐血,倒地,殁。 吃惊的是白愁飞: ――这倒使他见识了张炭的“反反神功”奇效。 更吃惊的是张炭: ――原来白愁飞的“惊神指”真有惊天地而位鬼神之力! 但他伤心更大于惊心: ――因为蔡水择已遭了暗算! 这使他十分自责,十分追悔: 因为他竟不及告诉和提醒蔡水择:他在四楼窗户望下之际,另一件发现的奇事便是 ―― 吴谅在“风雨楼”的子弟中,不是在苦战,也不是在突围,而是在跟梁何、欧阳意 意交头接耳的在密议! 所以他对吴谅早有提防,因此吴谅的“黑刀”一出手,他就马上出手。 但还是迟了。 他不及救蔡水择。 他只能杀了吴谅,但挽不口蔡水择的厄运。 ――他就是因见吴谅行动怪异,以为蔡水择也是内奸,所以才没有及时把吴谅有变 的事告诉火孩儿,而致蔡水择不提防里遭了暗算! 而厄运仍未过去。 白愁飞已一个箭步,掠了过来。 张炭十分清楚,自己凭“反反神功”,还能勉强抵挡两三招,但久战必败。 何况他已失去了蔡水择的支持。 而白愁飞随时都有风雨楼弟子的支援。 依目前的情况:他们是输定了,也是死定了: ――那么温柔该怎么办? 谁来救她!? 出乎意外的是: 蔡水择兀然拔出了“黑刀”。 黑血疾喷。 血雨洒落在温柔的嗣体上。 白愁飞一晃身,一指捺向蔡水择。 他用的是左手尾指。 张炭再没有犹豫的机会,右拳一迎,以拳击白愁飞。 白愁飞忽尔弹出了右手尾指。 这一指弹得独特怪异,张炭别无选择,急递左拳,硬接这指。 这一来,“反反神功”已不能成功将两道指劲化解,更不能转为己用,反而一齐左 右夹攻体内,张炭大吼一声,鼻孔、耳孔、瞳孔、一起渗出血来。 这一招,硬接下来,他已吃了大亏。 这一下,张炭只觉金撞钟鸣、火星乱进、血气翻腾、痛苦不堪,一时无法应战,身 子不住在原地旋转,而他双手用力掩着双耳,尖声狂啸,才能抵消心头烦恶、血气翻涌。 白愁飞一闪身,已至蔡水择身前。 蔡水择却一刀斫了下去。 他而的居然不是白愁飞。 而是温柔! ――已经昏迷了的、几乎受到失身凌辱、像一朵花般娇嫩的温柔! (他竟忍心杀她!) 一百:黑道 如果他那一刀是斩向白愁飞,得手的可能几乎是完全没有。 但他现在斫向的是温柔。 ――这就极有希望致功。 因为白愁飞意料不到。 不但是白愁飞没料到,连张炭也大感意外,所以他大叫: “蔡黑面,你疯了!?” 白愁飞一指戳向蔡水择。 ――天中部位! 刀,是黑色的。 胴体,是白哲的。 刀,架在温柔的腰身。 她全身皮肤细致自傲,只腰下那一丛娇媚神秘的黑,与刀锋自映成趣。 刀只要再轻轻用力,就会把温柔铡成两截。 指,就捺在蔡水择额上。 ――但还没有发力。 情况非常明显: 蔡永择的眼神告诉了他一件事―― 只要他一发指劲,他也会一刀把无辜的温柔切成两段。 温柔许是仍在昏迷中,但在黑色刀锋下白得令人眩目的腰肤掠起了一阵寒怵。 蔡水择身上仍淌着血。 他的手仍颤抖着。 刀锋上依然淌着他自己的血。 血厉红。 女体雪白。 血滴在温柔白皙的柔肤上,分外瞩目,十分分明。 白愁飞的手指仍捺在他的额上。 “你的指头一发力,我就斫下去。”蔡水择喘了七八口气,才能说全了这句话,但 就算他每说一个字都顿上一顿、停上一停,但每个字仍十分清晰。 “你不会斫下去的。”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理由杀她――你要杀的是我。” “你可以试试。” 白愁飞静了下来。 很文静的那种静,像一只敛翅的白鹤,他对敌而又尚未出于时候的样子很漂亮。 ――许是“静若处子”就是指他那种人。 他左看、右看、仔细端详:这个他差一点就占有了的玉洁冰清的身体,一时并未表 态。 “无论我怎么想――”白愁飞好暇以整――事实上,时间的确完全有利于他那一边 ――的试探道,“你似乎都没有理由杀死温柔。” “你没看出来吗?我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 “对,你已是个快死的人了,还多害个无辜的性命作甚?” “但我的命是你害的。” “可惜你杀不了我。” “可是你喜欢她,而且显然的你还没有得到她。” “所以你只要杀了她,至少可以打击我,让我永远得不到?” “猜对了。” “啧啧啧,这就是‘象鼻塔’汉子们的侠义行径吗?” “不错,我是‘象鼻塔’里的子弟,但你也别忘了,我加入‘象鼻塔’前,是个什 么人?” “你姓蔡,我没忘记。” “我们‘黑面蔡家’,习惯翻脸不认人。再说,咱们‘兵器大王’蔡黑面不能算是 正规的武林中人,要算,也只能算是黑道上的人,黑道上的作为,讲究黑口黑脸黑手黑 心肝,不须要讲究一大堆无聊的原则和规矩。只要我杀了她,能打击你,那我就一定会 做,她又不是我的老婆。只要她死在这里,你和‘老字号’、洛阳温家及‘象鼻塔’的 梁子就这辈子都解不下了。” 白愁飞瞳孔开始收缩,蹙眉微有痛苦之状,瞄了正自后侧掩上来的张炭一眼,道: “但今日的事,有他目睹作证。” “对了,”蔡水择道,“所以我只要杀了她,你就得留他的性命。” 说着把刀锋一铡。 “慢着!……有话好说!”白愁飞这次可有点情急了,“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蔡水择说,“我只要你滚出去。” 白愁飞又皱了皱眉然后笑了:“我出去,你以为你们就能逃得了吗?” “逃不了。”蔡水择道:“可是只要你们一旦硬闯进来我们就先宰了温柔。我们没 了命,你也没了到口的美食。” “你知道吗,”白愁飞负手冷晒道,“你的威胁十分荒谬。用你们自己人的命作为 胁持,真是狗屁不通。” “你知道吗?”蔡水择血污的脸却展现出自得雪亮的牙齿,“不管通与不通,你只 要再犹豫,我就一刀斫下去。” 说着,眼看他的刀就要往下剁落。 “慢着!” 白愁飞终于喊出了那一句,跺跺足,收了指便走,临走恨恨也狠狠地抛下了一句话: “就让你们据持‘留白轩’,看能守到机时!” 却在走时,撤了的手指遥向温柔身上一拂,这下却在蔡、张意料之外,不过温柔只 “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异状,这时白愁飞已领万里望疾步行出。 一零一:白道 白愁飞悻然退走“留白轩”,外面已候了一大群子弟。 万里望却在白愁飞越身而过时,卸下拔毯,披在他的身上,并急急说了一句:“楼 主,我看他多只虚张声势,我们配合骤起一击,大可格杀这只剩小半条命的裂脸鬼!” 白愁飞却冷然横了他一眼:“我岂是他们迫出来的?让他们苦守留白轩,咱们才能 放长线钓大鱼!再说,以那黑面鬼身上的伤,能撑到几时?他一旦翘掉了,剩下一个饭 桶,能有多大作为!” 万里望马上表示佩服与恍悟。 他却没注意到白愁飞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一连皱了三次眉。 或许,就算他注意到,也得假装没看见:一个领袖是不会喜欢让人知道他的弱点的, 尽管那是他的手下、心腹。 白愁飞蹙眉的原因正是他退出“留白轩”的另一大隐衷: 他虽精似鬼,但仍着了“刀虫”的袭击;他一时能把“刀虫”的毒力强压下去,但 必须要一些时间和找一个地方运功把附在要穴上的刀虫强迫出去。 他现在没功夫去理会那么多。 他急不容缓地要去解决两件事: 一,逼出体内“刀虫”的毒力。 二,与梁何所布伏好的主力,只等王小石一伙人入楼,他运用一切所能,杀个精光。 要做好第二件事,现在他就必须要先做好第一件事。 当然,他不无遗憾。 ――始终未能对温柔一尝夙愿,真个销魂。 他在离开“留白轩”之际,却做了一件事: 弹了一指。 这一指,是解开了温柔受制的穴道。 ――他啃不下的东西,也决不让人占了便宜。 ――何况,就算给解了穴道的温柔,也仍在“留白轩”里,飞不走、逃不了的。 (温柔,嗷,温柔。) 想到这女子自而柔而娇小的胴体,他在毯袍内的躯干,忽然炽热了起来。 就在这儿,梁何火速报讯,传来了两道消息: 1,一切已布好了:“七绝神剑”已到其六,还有当世六大高手中的“神油爷爷” 叶云灭亦已赶到,就等王小石来! 2,孙鱼回来了。 低头。 垂首一向是他的掩饰,也是他的本领。谁也不知道他在低着首的是盘算着什么,还 是掩饰着什么。 别人的低头可能是因为气馁或缺乏信心,他的低首决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一种莫测 高深的姿势。 他可以是任何人的好友,因为他了解别人。任何人都当他是知交、知音,甚至连大 奸大诈的雷损,都当他是惟一至交,但却没有人是他的知心。 重要的是:不是他没有好友,而是他不要任何人是他的好友。 因为他的心是不让人“知”的。 别人当他是相知,并不代表他也当别人是知交。 他一生下来就低着头,颈脊不能竖直,令人怜悯同情,可是他却说过这样子的话: “我生下来不是求人谅解与同情的。” “一般成功的人活着是去做该做的事,但我活着要做的是最该做的事,甚至只做该 而别人不敢也不能做的事。” 他就是狄飞惊。 ――“低首神龙“飞惊!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雷纯遣她三名剑婢和另一名不住拿湿中抹脸的俊脸凸腹 的汉子,抬着一顶深黛色的轿了疾行人“六分半堂”的“不惊堂”里来,然后跟狄飞惊 说,“这个人曾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现在却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这个人全武林、整 个江湖、偌大京师里的人都在找他,然而他却在我的身后,你的眼前。” 然后她问。 “你猜是谁?” 狄飞惊垂着头、缩着膀子、屈着腰脊,似乎分外能感受到那问题重若千钧。 “那就应该是他了;”狄飞惊低沉的语调、配合了他低首,仿佛在垂目审视挂在他 胸前的一方白色透明的水玉。 ――暗红透紫的那一块在“三合楼”、“六合阁”里给白愁飞一指打碎了,但碎了 那紫的还有这白的,毁了那一块却还是有这一块。 然后他说的三个字亦有重逾万钧之力。 他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苏梦枕!” 苏梦枕! 雷纯似呆了一呆、怔了一怔。 她似乎也没料到狄飞惊会料得到,而且一料就料到了。 “你是怎么料到的?” 所以她问了这句话。 没料,狄飞惊乍听这句话,却明显地吓了一跳,好像鼻尖给一块烧热的炭火炙及一 般。 “真的是他!?” 雷纯点点头。 狄飞惊跺足,终于仰天叹了一声。 他难得抬头,在夜色里,眼神依然明亮,眼色之丽,直夺美人之目,占尽粉妆铅华, 犹亦不及之。 白愁飞一出“留自轩”,“火孩儿”蔡水择忽然摇摇欲堕。 张炭连忙搀扶着他:看到这结义兄弟浑身是伤,不觉潸然泪下。 “你要撑下去啊……兄弟!” “……对不起,炭哥,请原谅我……” “今儿你做得很好啊――你救了我、救了温柔,还要我原谅你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温姑娘的……可是,若不如此威胁他,只怕姓白的既不会放过 你、也不会放过温柔。他看了我的‘刀虫’,任他绝世本领,也得要去回一口气,迫出 毒力,我这下相胁,让他正好有下台阶……若然没有把握,我还真不敢拿大家的性命开 玩笑哪。” “我知道……初时我是不明白,现在都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了。” 蔡水择艰涩的一笑,一笑,血水就自嘴里涌出来。 “我一直对你都有误会。……自从上次‘九联盟’要吞掉‘桃花社’和‘刺花纹堂’ 的‘台字旗’一役中,你临阵退缩、遇战脱逃,从此我对你就有戒心,怀疑你的勇气和 诚意……就算在‘老林寺’之役里你表现勇悍,负伤救人,但我还是不能完全屏弃我对 你的成见……” “那不是成见。我确是临阵脱逃,我的确是怕死,我的确是放弃了与朋友并肩作战 的机会。如果硬要说理由,那就是:那时我父母尚在,他们在‘黑面门’里受到蔡红豆 和蔡黑狗等系人马的排挤加害,我不得不留着有用之身来护着他们……我们‘兵器蔡 家’,仗着朝廷里有个姓蔡的‘大人物’看来比谁都受礼遇,谁都怕了咱们……但在江 湖 蔡水择忽然痛得叫出声来。 “你怎么了!――快别说这些了!是我不好,都是我误会了你……” “你没有……确是我懦怯、我不好、我自私……我那时确是想:跟‘桃花社’有什 么好?万一个不好,就英年早逝,给‘九联盟’的人杀了。 整了、灭掉了。我想,其他‘七道旋风’里的兄弟,都没有顾碍,但我不同……我 还有父母、家室!我只是打造兵器的一名世家子弟,又不是十足的武林中人,我只要好 好的活下去,于啥要抱着一齐死……?所以我就没有……我愧对赖大姊,我愧对众兄弟 们……我怕死,我贪生,我不敢牺牲……我觉得我自己才是聪明人,我要有自己的事业、 自己的成就……我不要永久俯首于赖大姊门下……” “我明白,我明白……”张炭看见蔡水择一口气说到这里,已出气多入气少、神智 仍清醒,神气已在瞳孔散乱,只能垂泪地安慰他,“谁不是这样想过呢?人不为己,天 诛地灭,我也这样想过,只不过,每到要害关头,我认为活着不如活得好重要。那关节 上来时,我总会选择了我良心里要做的事;人生里总是难免一死,做了违心背义的事, 活着也不痛快,真是何苦?何必?这也许就是自道、黑道中人不一样之故吧?刚才你说 ‘黑面蔡家’是黑道中人,其实你的所作所为,白道上的汉子都远望尘莫及呢……” “――也不是,我只是看开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味钻营,老望出人头地,不惜 离义弃信,但我能赚得什么?反而内心不安,活得一点也不惬意。真怀念当日跟‘桃花 社’的兄弟姊妹们,弹剑高歌,快意恩仇,不知多好!原来人生不是为求绝世功名、世 间富贵,而是快活就好!我也放下了。父母大去之后,妻离子散,只我一人,孤身何惧! 要生要死,自来自去。我更自在了!所以豁得出去,敢跟‘六合青龙’战,敢与元十三 限斗,敢在这儿唬走了白愁飞――纵这一生算是短了一些、促了一点,也是不枉了。看 来……”蔡水择惨笑起来,流血甚惨,仿佛要流尽他体内的血才能止休,“我不能跟你 们再比谁的脚趾甲长了。” “你……你别这样说……过去我……我错看你了。……要比喝粥,谁也比不过你!” “你知道吗?我是黑面蔡家的人,练有一种‘天火神功’和‘哼哈二气’,只要真 气护体,元气淋漓,我还真一时三刻虽受重击但死不了……这就是何以我屡遭赵书四痛 击而能再战,而也是刚才还能硬持一口气威胁姓白的原由了……可是,而今,我已伤成 这个样子了,活着已没有意思了。这样强挺下去,我只是多受折磨……” “兄弟,你要撑着,小石头快来救我们了。” “我已等不到那时候了……”蔡水择强笑了一笑,裂了的一张脸裂了个袭开的笑容, “我不能再抵受下去了。请恕当老弟的我闲上一闲,早些放下去吧。我要散功了……说 实在的:我到底还是为逞这一时之勇,仗一时之义而死,在世种种纷华,人间种种盛事, 我都无法一一体味领受了,梦幻空花,天火烛照,我今也不止有悔呢。兄弟,如有来生, 来生再会了――” “不!” 蔡水择倦极了地笑了笑,又笑出了血。 “不!!你要挺下去――” 蔡水择充满歉意地握了握、紧了紧本来捉住张炭的手。 “不!!!――” 这是张炭第三次叫出“不”字,但他同时听到了种声音: 一种炒豆子般的爆裂声响。 然后蔡水择整个人抖动了起来。 像一条离水的鱼。 他整个人颤哆着,这时际,爆豆的裂响越密集了。 张炭狂吼道:“不行,不行,你不可以放弃!你还是那么自私,那么自我,那么自 命英雄!你说去就去,这时候,教我一个人怎撑下去――” 但蔡水择的身躯已静止了。 已兀然静止了。 全然不动了。 张炭呆住了。 愣住。 直至一声唏唏簌簌地传来,有人慵倦惺松地问: “怎么搞的?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天――我的衣服呢!?” 然后是悠悠忽忽的一声。 尖叫。 一零二:楼里的主人 大红的轿子,猩红的帘! ――竟红得比怒吐的梅蕊还艳。 (可是里面真的是他吗?) (他真的还没死吗?) (他真的是在里边吗?) (他仍然病重吗?) 狄飞惊虽然还没看到那已成了神话里的传奇人物,但看到这顶轿子和它的颜色,已 引起他无限的想像,无边的传奇,无尽的遐思。 他看到这顶轿子,除了发出一声浩叹,还骤生了一种嗜血好杀的冲动,恨不得一手 粉碎掉这顶轿子才能甘心;又油然起了一种至高的崇敬,竟有跪下去膜拜的冲动。 ――这轿里的人,一生未尝过健康的滋昧,他的躯体仿佛是用来受昔的,意志也是。 越是受苦,他好像越坚强、越坚定。他在位的时候,准也不能击败他;他失意的时候, 依然谁都不能取代他。 雷纯却仍带着诧然,且佩且疑地问:“――却给你料着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狄飞惊又变得匕目不惊的了:“我猜的。” 雷纯仍敬仍羡地抿嘴笑说:“猜的也要有个谱儿在心里呀。” 狄飞惊又垂下了头,只淡淡他说:“不错,猜的凭据有二:一是推理,二是直觉。” 雷纯饶有兴味地问:“直觉?你就凭感觉?” 狄飞惊又望着自己胸前挂的颇梨:“我想,金风细雨楼楼主,名动八表、群雄之首 的苏梦枕苏公子,绝对不会死得这么容易,死得这般无声无息的。我一向认为:像苏梦 枕这种人,除非是他自己要死,否则谁也杀不了他。” 雷纯意犹未尽:“然而这道理你又怎么推出来的呢?” 狄飞惊这回不望自己胸前的水晶,而改看自己的脚尖,只淡淡他说了一句:“雷满 堂。” 雷纯秀眉一蹙:“雷满堂?” “可不是吗?”狄飞惊悠游地道,“‘主风细雨楼’原创人是苏遮幕,他有四位生 死之交,那是‘嵩阳大九手’温晚、‘报地狱寺’主持红袖女尼,‘妙手班门’中的班 搬办,还有‘封刀挂剑霹雳堂’雷满堂。他们四人,确跟苏家都有过命的交情,就连苏 梦枕当政之后,也没有放弃四家的情缘。苏梦枕自己拜师‘小天山’红袖神尼门下, ‘红袖刀’便是神尼所赐。班搬办替苏氏父子兴建天泉山‘风雨楼’四楼一塔;而苏公 子的势力一旦遇危有险,温晚即派了他的得意弟子、也是天衣居士的私生子“天衣有缝” 过来助之。雷满堂虽碍于雷家外系雷总堂主与苏梦枕敌对,无法们帮苏系的‘风雨楼’, 但雷满堂曾任‘江南霹雳堂’的代掌门人,如果不是他暗中阻截,雷老总在京里的实力 久未能取下‘风雨楼’,‘霹雳堂’早就会派重将来援;雷家迟迟未有重大举措,以致 雷总孤掌难鸣,急于求胜,才会为雷媚这逆贼所暗算,大志不酬。这样说来,雷满堂的 情义依然是在的……” 雷纯秀眉一挑:“这些跟你判断出苏公子就藏在我处,又有什么切身关系?” “关系重大。第一,别忘了,在京里的派系,以关七最早建立了最大的势力,其次 才是我堂。我堂实力茁壮后,才有‘金风细雨楼’的出现……” 雷纯应和道:“所以是‘金风细雨楼’后‘六分半堂’而立。” “对了。‘风雨五楼’既由妙子班门的班搬办所建,而当时雷满堂代表江南总堂坐 镇此处,难保没有一条‘特殊通道’,是从天泉山风雨楼直通我堂的。”狄飞惊条分缕 析地道:“对不对?” 雪纯轻叹了一声:“对。” “第二,既然白愁飞处心积虑要背叛杀主,他定必已细心布署,不让苏公子有任何 活路。就算苏公子逃得了一时、躲得了一阵,也定必会给他翻查出来的。可是,他显然 无所获。一切活路,都给封死。若苏公子仍留在楼内,决保不住。惟一的可能,就是绝 不可能――六分半堂跟金风纫雨楼毗邻而峙,这本是一条死路、却是苏公子死里求生的 活路。” 雷纯微喟道:“死路后面本就是活路,绝崖之后必有苛景,越寒冷时的花就越艳。” “第三,也只有这条路,是白愁飞封锁不了的,也是惟一一条苏梦枕可以从容将之 完全毁灭证据的路,何况白愁飞曾乱用炸药!像苏梦枕这种枭雄,此时此境,也惟有此 路可走。何况这是白愁飞认为的地路。他只能把死路走出活路来。”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雷纯这回在看她自己的手指,“如果把死路走得好,本 就可以走成活路。” 她的手指很尖。 很秀气。 她的拇指上还戴了一只碧眼绿丽的魔眼翡翠戒指! 狄飞惊认得这枚空戒指, 那是雷损死前戴在手上的戒指,雷纯是新近才戴在手上的。 “第四,我加入六分半堂已二十年,就算通向六分半堂的暗道,我也一定知道的,” 狄飞惊既然说了,就准备把话说尽了:“那除非是就在小姐你住的‘踏梅寻雪阁’阁 内。” “对,”雷纯眼里充满了钦佩之色,“地道的出口,确就在‘寻雪阁’内梅林里。” “想来也是。”飞惊忆想道,“雷总堂主在世的时候,那儿总派一众一流高手守着, 雷宝、雷属、雷巧、雷合全布在那地方,你也还没回到京里。” “我本来也不知道,但爹在‘金风细雨楼’苏公子寿宴里惨死前,曾在我耳边说了 两件事。” 狄飞惊也记得参与斯役的人都对他说起这一幕:“雷总告诉了你雨道的秘密?” “那时候,爹在通道出口布下了天罗地网,重狙击手全部埋伏在那儿,只等苏公子 利用这条隧道偷袭六分半堂,他便可以一举歼灭之。”雷纯抿嘴一笑,梨涡深深:“可 是苏公子一直没有利用这条甬道。” 狄飞惊点点头,道:“我想,苏公子必须想到当年其上一代与雷满堂交好,既然他 知道隧道的秘密,雷总也极可能知晓;雷老总既然知道,就必会屯重兵以待。苏公子是 绝顶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做自招其败的事。” 雷纯笑道:“结果,那就成了他日后的求生之路。” 她美丽得十分风情他说:“幸好,你是我这边的人,而不是我的敌人。” 狄飞惊听了心中一震。 然后她又委婉地笑着,笑看自己的指尖,还有指上的魔眼翠戒: “爹临死前还不止跟我说这句话。” “哦?” 狄飞惊没有正式地问。 但他的语气却是问了。 ――这种语气可以让人不回答他的问意:毕竟没有问出来,就算不回答也不算什么 不给面子。 狄飞惊做事,一向留有余地。 ――予人留有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了余地。 “他还告诉我,必要时召集‘江南霹雳堂’雷家高手来援的方法。”雷纯眨着一双 幽梦似的眼,“除此以外,还有一句话。” 狄飞惊这次完全没有问。 ――他从来不问不该问的问题。 但雷纯却主动他说了。 “虽然他可以说是间接死在苏梦枕手里,但在他临终前却告诉我:既然我已死了, 就是死了,你要为我建立的大业而活,而不是为我报仇而死,这样我虽死犹活。真正的 复仇不是用自己的力量来杀死敌人,而是用敌人的力量来壮大自己。” 狄飞惊听罢,长叹道: “总堂主果然是非凡人物,见识非常人能及。” 雷纯笑了。 纯纯的笑了,但可能因她眼色依然不改其但之故,令人觉得她是带点悲凄的: “所以,我们今晚轿子里的客人,才能活到现在。”她指着那顶艳丽的轿子切声他 说,“所以,风雨楼里的主人,才可以活到现在!而且――” 她的柔弱显得在此时无比坚决: “我们还等到了时机,让苏公子重新成为金风细雨楼里的主子: 楼子里的惟一主人!” 然后她忽然改变了话题,向秋飞惊充满歉意地问: “这么多和这么重要的事我都没在事前告诉你,”她殷切的问,“你不会感到生气 吗?” “你做的都是对的。”狄飞惊似不假思索地道,“你才是总堂主,尤其是那么重大 的事,你才不必事先跟我说。” 雷纯向狄飞惊倩然一笑,非常感激的样子。 这时候,那顶艳丽的轿子、轿子里的人却陡地发出一阵令人悚然的呛咳,而且像一 个病深疾重的弥留者,一口气把剩余的呼息深吸力吐出来,然后才说了一句话: “你们的话不一定都对。” 狄飞惊微诧。 雷纯眨着疑问的眼色。 她的眼连悲切、凄迷、猜疑的时候都是郁色的。 “至少你们说错了一件事。”诡异的轿子里诡异的人以诡异的声调说,“我是一个 自招其败的人――至少,我重用了白愁飞,就是自招其败的如山铁证。” 一零三:温柔的相信还是 醒来。 温柔。 白愁飞临走前因生怕给这两条汉子“占了便宜”,所以他随手解开了温柔的穴道。 于是温柔温柔地转醒。 第一件事,她便是发现自己竟是赤条条地。 她大惊。 飞红―― ――于脸。 “这是怎么回事!?” 她羞呼,抓起床单,掩住身子,之后看见张炭也在,忿叫: 张炭讷讷地,转过身去,又转过来,想跟温柔解释。 正好温柔正设法尽快把亵衣穿上,一见张炭回头,大喊: “别别别回头!你敢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喂给麻鹰吃了!你这死黑炭头,干什么 的,本姑娘不杀了你……” 这时候,她觉得乳首似有点痛痒,仿佛曾给人轻嚼过,那乳蒂略有些刺痛,乳荤也 红了一大斑。 ――但下身……下身却似没啥异样…… (到底这里发生什么事情?) (白愁飞呢?那死大白菜去了哪里!?) 所以她见张炭像见了鬼似的疾转过了头,她一面疾穿上衣服(好冷,冻得手都冰了 ――这时她竟还有余暇这样想)(真羞家!近日因为太冷了,今天还没洗澡,给人这样 瞧了真是――这时她居然还想到这些),一面厉声问: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话未问完,她已发现地上倒了五具尸体,其中两个是她认得的,其中一人还是她的 好友: 蔡水择(还有吴谅)! “天哪!”叫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炭正待分说,忽然听见外面嘶喊争吵声遽然停了下来,完全地静了焉,一时间只 听到马队兴履调度进退齐整的微呵。 张炭忙从窗棂往下望去,只见楼下火光猎猎,照得通明,金风细雨楼里的人,人人 严阵以待;这时大栅门忽徐徐往两边推开,一队人马,缀缀步入,井然有序,马上为首 一人,鹅绒黄色的衣袍,远远望去,仍见其肤色白好,气态清朗,像只是来赴一场吃的 玩的乐的盛宴,而且仿佛还无所谓地可以净拣甜的美味的吃。 张炭这回是第二次自白楼凭栏下望:以前他跟王小石为弟兄时。 常在红、青、白、黄四楼走动(玉塔则是苏梦枕的“重地”,别说张炭了,就连王 小石、白愁飞也少有徘徊该处),却没有现时这种感觉: 他刚才居高临下一望,乍见自己的“战友”吴谅交头接耳不已,在这四面楚欧的情 形下,连少数两名“同僚”,也变得如此人心叵测,使他产生了一种严重的悲情无助感 觉:而今再看悠荡而入的王小石,只见他真诚义如赴宴、视死如视乐;凡他过处,敌人 都让出一条路来,让他直驱白楼,张炭心中不住喝了一声来: 大丈夫,当如是也!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生死等闲事,抱剑对千军! ――养气不动真豪杰,居心无动转光明。 (对,就这“光明磊落”四字而已矣!) 忽觉鬓边一热。 原来是温柔自左后侧靠近了他,随他的视线下望,就看见坦然分众而入的王小石和 他的兄弟们。 “天!”温柔轻呼,她看见王小石含笑遥向她招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王小石 也可以直入风雨楼……” 刚披上衣服的温柔这样诧呼,只觉一阵刚刚成熟就给掩罩着的处子体香,馥人欲醉。 张炭不止鬓边觉热,眼里看的是她云鬓半乱、眼儿犹媚,心里想的是她玉软温香火 热胴体,一时连脸颊都懊热了起来…… (该怎么告诉她呢?) (该告诉她哪些事?) (――告诉她他是为她而遭困“留自轩”么?) (――还是告诉她蔡水择就是为了她而死、吴谅因她而背叛?) (――难道要告诉她小石头这些人是为救她而深陷重围的!?) (――抑或是告诉她白愁飞人面兽心要强暴她?) 她会温柔地相信,还是――? 他不知道。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她他爱她…… 他甚至不知道。 ――蔡水择是不是也暗恋着温柔,所以才不惜生命来救她…… ――小石头是不是也爱慕着温柔,因此才不顾一切以救她…… ――要不是为了爱,就为了义便不可以吗?难道男人只跟男人有义气,换了女子就 不可以? ――自己呢? (却是为啥这般豁出了性命:就为救这糊里糊涂的她!?) 你说呢? 人在恋爱中,是不是一下子变成了什么都可以,或者成了什么都不可以?是否本来 可以的忽然变得不可以了,而可以的又全变成了不可以? 恋,到底苦还是甜? 爱,究竟可不可以值不值得―― 去爱? 你说呢? 一零四:杀出大围 她依然单纯如一次闪电,一道惊雷。 那么美,美得教人可以忍耐,可以等待,美得带点稚气,清纯得仿佛连这美的本身 也残酷了起来。 她看着那顶艳丽的轿子,清清而亲亲的轻轻笑了起来,说: “白愁飞背弃了你,这才是真正的自招其败。” 轿里的人咳嗽。 咳了好久,仿佛连心和肺都咳出来了,才喘着气道: “白愁飞小看了没有雷损的风雨楼,这才是他的败笔。” 雷纯笑语晏晏地道:“他也不该提前引发王小石的反扑.这叫一子错,满盘皆落 索。” 轿中人咳道:“他沉不住气的原因是怕再待下去,王小石会因而坐大,他要趁此做 掉了他的心腹大患。别忘了,白愁飞是在江猢上用了几十个化名,失败了十几次,才一 层一层地、一阵一阵地打上来的。 他已不能再失败,他已三十多岁了,再也失败不起。” 他顿了顿,语音苍凉:“一个人年岁长了就败不起了。我就是这样子。” 雷纯愉快地抿嘴笑道:“可是你败了依然能再起。” 轿里人涩声道,“那是因为你,” 雷纯酒窝深深:“因为你是苏梦枕。” 她婉转而坚定地道:“只有苏梦枕才是风雨楼真正的主人。” 轿里的苏梦枕沉郁地道:“――那到底是你起?还是我起。” 雷纯道:“我只知道:我爹败了,你也必败――胜利者是白愁飞。 他等你解决了我爹爹,然后他设计迫走王小石,背叛了你,剩下的就可以慢慢收拾 我、并吞六分半堂:可是他没料到王小石会回来得那么快,而且象鼻塔会崛起得那么速。 他等不及了,所以要立即铲除王小石派系的实力。” “不。”苏梦枕有力地更正:“真正的胜利者是蔡京。以前,他笼络京里‘迷天七 圣’的势力,一时叱咤,只惜关七神智迷惚,不足堪当大任。之后,他拉拢你爹爹,但 他也很快发现,雷总堂主既有‘江南霹雳堂’的背后支持,而且也不全让他牵着鼻子走。 现在他知道白愁飞的野心不止于武林称霸,还想当政,他就利用这个心理,纵控着白愁 飞,霸占风雨楼,对付六分半堂,并吞京里其他派系实力。真正的获利者是蔡京。” 雷纯一笑:“可是白愁飞的野心着实是太大了。” 苏梦枕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雷纯纯纯地一笑:“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时候了,白愁飞已沉不住气了, 要调度所有兵力与王小石一战,我们正好可去收拾残局。” 苏梦枕沉默了一下。 奇怪的是,他一旦沉默下来,仿佛连火把猎猎和虫虫呢喃之声都沉寂了下来。 场中一时死寂无比。 ――天底下,说话与不说之间能有此声势者,仅苏氏一人耳。 “我不明白。” “人不是老拣他明白的事去做――正如人不是老做对的事一样。”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不是?” “可以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对付白愁飞,收复风雨楼?” 雷纯一笑。 笑得真好。 “――那我为什么要救你、要收留你、还把树大夫的弟弟树大风请出来治你的病? 还替你保住你的心腹强助?” 雷纯眨眨如梦似幻的大眼睛,露出皓齿幽幽笑说:“也许我本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我本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 “许是英烈的决心,来自似水的柔情。你虽然失败了,但成功的失败就是成功的开 始。”雷纯明黠他说,“这世间一向都是做对了没有人知道,做错了没有人忘记;这就 是人们的铁律。要制衡它,就尽拣大对大错、大成大败的做,人们反而弄不懂谁对谁 错。” 她纯纯、美美地一笑又道:“小是小非,谣言漫天飞;大是大非,反易指鹿为马、 黑白不分。前进后退易,左右为人难。” 狄飞惊干咳了一声。 雷纯轻睨着他:“你也有话要说?……姑且说吧。” “对付金风细雨楼,是件极危险的事,你可有把握?” 雷纯嫣然一笑: “我是杀手锏……白愁飞断断意料不到。” 狄飞惊道:“可是就连当年雷老总到头来也棋差一着。” 雷纯淡淡地道:“那时的风雨楼是有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 狄飞惊:“不过苏公子已非昔日的苏公子了。” 雷纯:“不错。所以我才要助他行事,你也得帮他成事。――别忘了,苏梦枕毕竟 是苏梦枕;苏公子永远是苏公子。” 狄同意:“――有些人,的确是永远遇挫不折、遇悲不伤的,而且倒下去便一定会 爬得起来;在哪倒下,便在那里爬起来,甚至蹲着的时候也比站着的人高大。” 雷纯笑:“何况,我还跟他找到了他的好拍档,当年四色楼子里的总管和莫北神都 会重新归人他的部队里。至于‘江南霹雳堂’,已派‘八雷子弟’中的雷如、雷有、雷 雷、雷同等四雷来,而我们的第一号战士,他也已恢复了,今儿就要出战。” 狄飞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作不得声。 在轿里的苏梦枕似也微微一震。 雷纯反问:“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了。” “我反而帮助杀父仇人去复仇,你也不反对?” “你才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我跟随你,绝对服从。” “这不伤害你效忠六分半堂的原则吗?” “雷总死后,你已代表了六分半堂,何况,没有原则一向就是我的原则。” 雷纯笑了,眯眯着眼,眼肚儿浮了起来,很娇也很美。 “这样很好……”她晏晏笑着,“没有原则就是你的原则……” 然后她忽然拍了拍手,微扬声唤:“杨总管,杨堂主,你这还不出来见见故主……” 只见一个高长瘦子、额上有痣、举止斯文儒雅、得礼有礼的人,缓步向前,朝轿子深深 一揖。 “苏公子……” 他的语音微颤。 火光中,他在年前仍俊秀英朗的俭,而今已一脸沧桑、布满皱纹,像他用一年的时 光老了二十年。 只闻轿中人又震动了一下。 ――这种因惊骇而发生的颤动虽然极其轻微,但像狄飞惊这种人还是一定听得出来 的。 只听轿子里的人长嘘了一声,好半晌才充满感情地咳了一声。 “无邪……” 杨无邪一听这语音,顿时热泪盈眶,眼前在享,如飞掠过,百感交集,尽在心头, 种种繁华,一一历尽,不禁立跑下去,便咽地唤了一声: “――公子!!!” 这时,温柔却充满不信与好奇地问张炭:“小石头他们来干什么? 他已跟不飞白不飞的谈和言好了么?” “小石头?”张炭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蔡水择,他那张裂了的脸像极了一个笑容, “他是来救咱们,为我们杀出大包围而来了。” “大包围?”温柔看见那一层、一阵又一阵、一堆又一堆的“风雨楼”子弟,这好 像才弄懂一些当前“局势”:“我们要从这几杀出去!?” 一零五:机 第四篇:狄飞惊的惊 ――惊是一种突然的觉醒。 “我生下来不是求人谅解与同情的。一般成功的人活着是去做该做的事,但我活着 是要做最该做的事,甚至只做该做而别人不敢也不能做到的事。” ――狄飞惊在“金凤细雨楼”、“六分半堂”、“象鼻塔”势力决战前后的说话。 第一章:每天都一样的惊变 一零五:机 而今骑马赶赴那一场京师之战的王小石,经过汴河,只见酒旗凋,灯笼黯,如此残 景,忽闻隐约梅花掠鼻香,蓦自省得:此处岂不就是当日他面对(以为是)无情的轿子, 分别以石、雪、梅、棋、针、箭激战一场之地吗? 物依旧。 ――人呢? 今夜无月。 星灿烂。 风狂啸而来,呼啸而去,吹袭得两岸芦苇,狂摆乱舞,宛若恣肆张狂的一群海盗。 雪意浓。 雪犹未降,但彻骨的寒,使眼白要结成冰,瞳眸也凝成墨砚。 河床上有很多枯枝断柯。 王小石忆起当晚他在这儿对敌,而今又是一场赴战,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却扬声 道:“别再跟了,请出来吧!” 这时候,他的兄弟仍未追上他,他只孤单一人,策马过河。 这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其轻功确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一旦涉水,王 小石便从水波的逆流中知晓后边还有人。 后面的人没有作声。 “是你。” 王小石闲笑着说话,一点也不像有事在身的样子: “我听出是你。风吹过你腰畔系的箫,箫孔发出微响,我听过你的萧声,我认得 出。” 对方默然。 然后一阵箫声,幽怨中带着了剑气,剑气中隐吐了杀气。 那萧声宛若壮士红粉的挽歌悲曲,伤感而英烈,使王小石又生起那种感觉: 百年如一箭, 且带少许惊艳。 ――仿佛那箫声既是天籁,也是天机。 然后却在今夜,这时候,又遇上了这人,这是不是无意?假如是,这天意又蕴含了 透露着什么天机? 也许,人生到头来,一半要随机,一半得随缘。 听完了后面女子的箫声,王小石好一会才道: “你的轻功进步了。” “哦?” “你的内功也进步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从你跟在我后面我一时没听出来而知道的,也是从你萧声中听出来的。” 王小石静了半晌,道:“如果我不给你呢?” 无梦女也静了片到,道:“那我就抢。” 她说得坚决无比。 王小石道:“现本我有事在身。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王小石:“我不想杀你,也不想现在就把‘山字经’给你。” 无梦女忽然静了下来。 杀气。 王小石忽然感受到来自后头的杀意。 河水迅速结冰。 马冻得不住呵着气,蹬着蹄。 王小石霍然回身。 他一回身,脸迎着风,一时几睁不开眼,无梦女却整个人弹跳了起来,随手抄起一 诛断柯,向王小石迎头打来。 王小石(只来得及?)一侧首。 “啪……”的一声,玉小石竟没避过去。 断柯打在他肩上。 右肩。 无梦女忽然感到一种反震之力,断柯脱手飞去,她清叱一声,半空中三翻斤斗,落 在河床之外。 她脸、颊、耳一齐通红。 姻的手在科。 映着星光、冰意,她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很自,玉藕一般。 “你为什么不避!?” 她厉声问。 声未颤。 ――看得出她是个很怕冷的女子。 “你为啥不还手!?” “我为什么要还手?”王小石反问,“我说过,我没意思要杀你。” “可是如果你不给我‘山字经’,我就一定杀你!” 女子固执他说。 王小石向穿着绊色衣饰的无梦女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不把‘山字经’给你。” “拿来呀。” 无梦女倔强他说。 王小石真的伸手往襟内掏。 “我一直随身带着。“ 无梦女的眼色狐疑了起来。 “猜一猜自从‘山字经’在我这儿之后,曾遭受多少次抢夺与截击?” 王小石问。 无梦女只蔑了嘴儿。 “三十一次。”王小石说,“我的师叔变成后来的样子,可以说是它害的。我不知 道元师叔把它交给我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它确是件不祥物。” 无梦女狠狠地盯着他,她狠的眼色仍是很甜。 风在她背后。 风使她衣袂说着话。 而她自己并没有回答。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要想学有所成,就得靠自己的实力。如果依赖秘笼奇功, 只怕弄巧反拙,也碍不偿失。” 他衷心他说:“我们既是武林中人,练武就是我们倾注的工作。假如你对工作生厌, 对生活的艺术也投机取巧,你就会真的对一切生厌,那么生命中最大的快乐,你就享受 不到了。所以‘山字经’我也一直没练。我只怕你‘伤心小箭’未学成,你就先伤了自 己的心。” “那是我的事。” 无梦女悻悻然地道:“你不公道。” “我不公道?”王小石诧道,“我一生只为公道而战。” “世上哪有绝对公道的事。人一生下来,富有与否,美貌丑陋,才智愚骏,就已经 不存公道。”无梦女忿然道,“我跟你不能比。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一入京,有贵 人尝识;我呢?我到今天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有一大堆朋友兄弟,又是‘象鼻塔’的 一方之主,我什么都不是。我跟了元十三限,为了他可以当我的靠山。他死了,我不靠 ‘山字经’和‘忍辱神功’去练成‘伤心小箭’,还靠什么?我不像你,我也不如你!” 王小石沉吟。 “你说给我的,”她在十三尺之逼伸出小手,“拿来!” “是的,这是个不公平的世界,就算努力,也不见得就有收获:就算做对了,也不 见碍就有人称许;“王小石叹道:“不过,幸好还有一个疏而不漏的道理存在;不努力, 就不会有收获:不努力得到的收获,也不会持久。” 然后他说:“如果我把‘山字经’给你,你身怀‘忍辱神功’和‘山字经’,那会 十分危险的。” 无梦女听出对方的口风,有点喜出望外地道,“你放心,我有了‘忍辱神功’的秘 籍,也遇过七、八次劫夺,但都威胁不了我。何况,我也有我的贵人,有他护着我,我 谁也不怕――就是你,也惹不起他!” “如此最好。”王小石说,“但我总认为练‘伤心小箭’伤人伤己,是不祥之物, 还是不练为上。” “你不给,我就缠着你,我听说你正急于去救你的朋友,我就看你敢不敢杀了我, 看你怎么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来独占这箭决!” 无梦女刷地自身后拔出一支黛色的箭,向星穹扬了一扬: “‘忍辱神功’的歌诀就刻在箭身上,你快找个藉口杀人夺宝,少来假惺惺、充好 人!” 王小石摇首,勒缰,笑道:“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我劝,是劝过了,你不听,我 也设法子。元师叔可以说是死在我手里,他的绝艺没道理由我承传,我也愧不敢当。他 临终前的一段日子,是你陪他度过的;你虽口里说是拿他当靠山,但看得出来,若全没 感情那是假的。―― 这‘伤心小箭’由你练成,也名正言顺,只望你不要用这绝世奇功,多造杀孽,能 存慈悲,恕敌助人,那就功德无量,感激不尽了。” 无梦女听他口气,甚觉诧异:“你真的要将它……给我!?那你自己呢!我们交 换……可好?” 王小石一笑:“我们男儿汉真要想扬名立万闯天下创帮立道,应该要靠自己的绝活 儿,而不是靠抄袭模仿靠山宝藏灵药秘籍!” 无梦女听得出他的语气浮动,故意相激道: “是你杀了他,你敢把‘山字经’传我,我怕我一学成就第一个先杀了你?” “你若能杀得了我,”王小石微笑道,“就请。” 然后他掏出一物。 一个瓶子。 瓶里有一张纸。 “我急着有事,无法相陪,”王小石把瓶中稿掷给无梦女,“总之,物归原主,一 切小心,万忘保重……” 一零六:随机 王小石只向桥墩那边(四年前有个在寒夜里伤心醉酒汉子飞针破空之处)的黯处深 深望了一眼,再下发一言,遂打马面去。 蹄声远去后,无梦女乍惊乍喜,好一会,她感觉到他来了(就是那种温柔而尊贵的 气质),就来到她的身后。 “我都拿到了,”无梦女乍嗔乍喜他说,“你的猜测没错。我要给他‘忍辱神功’ 字诀,他反而给了我‘山字经’经文。他果然不堪激。” 她背后果尔轻轻涌现(如一朵尊贵祥和的云)那温柔矜贵的声音: “是的,你得到了。” 然后又似带着绝大的关怀和一点点稚怯地问她:“如果他真的连你的‘忍辱神功’ 歌决一并要了,你会不会交与他?” “你还说呢!”无梦女啐道:“我不是一早把‘忍辱神功’的歌诀都给了你吗?这 哪是什么秘诀!” “对,你都给我了……”那声音悠游地道、“说起来,我还真没好好谢你哪。” “谢什么。”无梦女嗔道,“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可是……”那声音温和且善解人意他说,“我的可决不是你的。” 这句话一说完,无梦女就听到寒风里金刃破空之声。 她霍然回身,就看到剑光。 不、血光。 ――血一般的剑光。 她在匆匆间用手一格,血光暴现,她跟前一片红潮,并看见自己一只手飞向半天。 她眼前的人已一手接住了那只仍拿着瓶中稿的断手,徐徐收回了血汪汪的剑,笑着 对她稚气他说: “……现在‘山字经’、‘忍辱神功’,都齐全了,乌日神枪,乌日神枪,还有血 河神剑,再加上伤心神箭,我已足以无敌于天下!” 无梦女惨然嘶声道:“你――!” 那人温情地一笑,一手拿住无梦女右手紧握的箭。 无梦女死不肯放,那公子温和地一叹,惋惜地道: “事到如今,你还未梦醒吗……” 喟息中随手一辈,拍在无梦女的脑门上。 这人举掌劈着无梦女脸门之际,忽然也觉察了一股奇特的反震之力。 这轻微的反震非常奇怪。然而他又知晓无梦女(泡泡)是从没练过这种武林传说里 的奇功的。 所以他也不以为然。 不以为意。 因为他已得到了练“伤心小箭”的一切条件,这使得向来静若处子定如禅僧的他, 也忍不住开心得不像往昔那般大处谨慎小处也小心翼翼了。 王小石转身打马而去时,心中仿佛听到一个奇异的声音在呼唤他。 ――就像昔年雪夜里在此地一战的一切幽魂在呼着他的小名。 如果他不是赶着去救他的兄弟,他一定会远早就停下来,再回头去看无梦女,原因 是: 一,他总是不放心把一切练成“伤心箭”的秘诀,全交给一个女子。 二,他不知怎的,在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虽然那不妥也还不知道是什么在那里。 三,他觉得桥墩那头有人在监视着一切,他本应该弄个清楚:到底是谁。 不过,今夜京华合当有事。 他要赶去多风多雨的风雨楼,去救他的兄弟。 何况,这时际,他有部分兄弟,在何小河、梁阿牛带队之下,已从另一捷径抄了过 来,跟他会合,而且说什么赶也不走,要与他并肩上天泉山,理由是: “‘象鼻塔’里有的是讲义气的弟兄,怎能让大哥一人涉险。” “温柔、张炭、蔡水择、吴谅是你的兄弟姊妹也是咱们的兄弟姊妹……” 一零七:传真机 杨无邪现身之后,那顶妖艳的轿车,布帘缓缓拉开。 狄飞惊终于又见到了苏梦枕。 上一次见面,上一次见面是在…… 在开封府南大街口“三合楼”内,当时是“天下第一楼”:“风雨楼”楼主苏梦枕, 意兴风发地带着他那两个新结义的兄弟:意气飞越的王小石和白愁飞,直扑登楼, 会着了 他,要他劝雷损投降,要他带领“六分半堂”向“金风细雨楼”投诚…… 那时候,苏梦枕是一个病人。 而且还是一个负伤、中毒的病人。 要任是谁受了他这样的伤、中了他那样的毒、得了他那样的病,早就十条命部不剩 一 口气了,可是,他却要一口气吃掉号称“武林第一堂”的“六分半堂”,连眼也不 眨。 ……那一次睽别,又近十载了吧? 当时那一次会谈,“六分半堂”总堂主,就在“三合楼”楼顶之上。 而今,雷损已逝…… 就死在“金凤细雨楼”的“红楼”中:“跨海飞天堂”里! 如今,“红楼”仍屹立在那儿,在“六分半堂”的重地里也隐约可以望见楼椽飞檐, 可是,“玉塔”与“青楼”,却在半年前那一阵轰然爆炸声中,荡然无存了。 ――那“金风细雨楼”原来的主人,也跟他坐镇的“象牙塔”一样,在滚滚尘烟中 仿 佛灰飞烟灭。 剩下的红、黄、白楼,楼依旧,但已物是、人非。 没料到,这“六分半堂”的首敌,在他流落逃亡之际,竟然就在堂内重地“踏梅寻 雪 阁”出现。 ――“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心爱的一棵“伤树”下面,竟有一个地道,直通死 敌 “六分半堂”的要塞! 故而,苏梦枕在这样一个欲雪狂风,有星无月之夜,出现在这一顶妖异的轿车内…… 想到这里,念及这些,狄飞惊心里不禁一阵恍惚了…… 杨无邪一望见那对鬼火般阴冷的眼神,心中就像焚起一把熊熊的烈火,一向喜怒不 形 于色(多年埋首各种重大机密的工作,他早已学会无动于衷)的他,也不禁喉头哽 咽、该 然欲泣: “公子……” “杨总管。” 轿里的人伸出了手。 一只瘦骨嶙嶙的手。 冰的。 ――要不是这只手能动,杨无邪真错以为刚才在自己手背上碰了碰、握了握的手, 是 死了很久的人的手。 杨无邪只觉心里一酸。 他一向认为:“男几有泪不轻弹”,就算有泪,也决不在外人面前淌――可是,今 儿 重会故主,竟完全抑制不住,他咬得唇角渗出了血。 但那泪竟断了线的念珠,不往往下滑落。 还是苏公子先说话:“看到你仍活着,真好。” “怎么悲伤呢?重逢是很好的事。” “……公子还在,属下不敢先死。我等了半年。忍死苦守,到处打听,等的就是公 子 的消息,待的就是今天。” “好,很好。” “……可惜,有很多的弟兄,给挤兑的挤兑,害死的害死了。” “我知道。我是知道了……” “不要紧……只要公子在就好了……公子一定能为他们报仇的。 我杨无邪活着,就等今天,只等公子一声令下――” “你有心了……记得我们从前在‘青楼’之巅同吟的诗吗?” 杨无邪脸色忽然一变。 红了眼。 白了脸。 然后他才能目带泪光,颤声吟哦:“……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 苏梦枕点头,火舌吞吐,照进车内,映得他双目一阵寒碧:他的发已脱落不少。 胡须很乱。 衣袍很蓝。 蓝得很亮。 亮得眩目。 而且还很香。 ――穿这样亮蓝(比晴天还蓝,比碧海更蓝,比青更蓝)的衣饰,还有那么浓郁的 香 味,是要掩饰什么,还是隐瞒了什么? 狄飞惊这样地揣想。 他也想起他和雷损的交情。 在“六分半堂”里,他是“大堂主”,雷损是“总堂主”。 按照江湖上的常规、武林中的规律:老大创帮立道,自少不免有个好老二的支持相 助 ;一旦老大得了天下、打下江山,那么,老大对老二逐渐茁壮的势力。定有冲突, 只要一 生嫉恨,老大和老二的势力,少不免会来一场并吞、对垒。 雷损是个阴狠、多疑、而且相当残暴的人,他一向唯利(凡对他有“利”的事,这 自 然包括了“势”、“权”、“名”和“钱”)是图。 狄飞惊却是个人材。因为有他,所以雷损的“六分半堂”可以迅速壮大,就算遇上 “ 金风细雨楼”这般强敌,他也一样可以维持对峙的局面,不衰不溃。 ――没有人知道:没有了狄飞惊的“六分半堂”,是不是还可以屹立不倒。 ――但没有了总堂主雷损的“六分半堂”,的确仍雄视一方,因为仍有个大堂主狄 飞 惊! 可是,最令敌人诧异的是(也最使人意外的是):雷损似乎极信任狄飞惊,一直都 没 有抵制他、怀疑他,而狄飞惊也像是极忠于雷损,一直都没有出卖、背叛过他。 这使得“六分半堂”能够遇挫不折,遇险能存。 雷损当众就说过这样的话:“六分半堂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狄飞惊。” 别忘了,狄飞惊不姓“雷”:他在“六分半堂”里只不过是个外姓子弟。 他也真的珍惜狄飞惊,甚至在总动员偷袭金风细雨楼这一役里,他真的把狄飞惊留 在 “苦水铺”镇守大后方,不让他稍微涉险。 因而,雷损虽命丧于斯役,但因狄惊不死,所以仍保住了“六分半堂”的元气。 问题在于(难得也在这里): 雷损是个大奸大恶的人。他有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对付过?什么好计没用过? 不但他做过想过策划过,狄飞惊跟他共事多年,也一直受重用,可以想像得出来、 有许多 毒计、陷饼和对付敌手的策略,两人都曾共同商讨、设计过。 可是雷损仍对他推心置腹,既没有排斥他,也从来没嫉恨之,更没有因他知道得太 多 而防范他,反而处处保着他,从不用对敌的方法来对付他。 同样的,狄飞惊也是奸诈之人。他跟雷损,非亲非故,但雷损不但重用他,许多重 大 计策,也必与他商量,方才推动。按照道理,他已知道得大多雷损的事:这极可能 导致雷 损要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或他要先下手为强推翻雷损两种结果。 ――可是,直至雷损死去那一天,这两种情形都没有发生…… 所以,而今目睹这星夜里,杨无邪与苏梦枕主仆相逢的场面,狄飞惊也在迷惚中想 起 他的故主…… 却听雷纯在旁幽幽地道。 “他们使你想起爹爹,是吧?” 狄飞惊微微一惊。 要说是“一惊”,不如说是“一惊”吧。 ――这女子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在想什么。 “自从白愁飞背叛苏梦枕之后,”雷纯说,“我想,最重要的是拉拢一个人,还有 留 着一个人的性命。” “你所说的第二人指的是杨无邪?”他没有问第一位是谁。 “对。” “白愁飞虽然占领了白楼、”狄飞惊深深同意,“但只要杨无邪活着,那些资料就 完 全犹如在他脑海里、像一部机器,可以把那些要点全部传真下来,这是一座活的白 楼。活 的白楼当然比死的自楼更有用。” 雷纯凝眸望着他。 “怎么?” “苏梦枕没有死,杨无邪在我这儿,这些变化,你不觉得有些微讶异吗?” “我既身在武林中,便预算好每天都有惊变;我自跟从雷总堂主,也早有心理准备 惊 变是常事。”狄飞惊淡淡地道,“对我而言,每天都一样有惊变,惊变已成了平 常……” 他顿了一顿,才语重心长他说:“反而雷动天雷二堂主仍然活着,这才教我有点惊 心 。” 一零八:白费心机 “孙鱼回来了!” ――嘿,他回来了。 竟在这时候回来了。 白愁飞正值这当儿有许多大事要做的节骨眼上,却急尔想起孙鱼近日做了许多让他 不 满的事,而影响较大的事至少有这几件: 他派孙鱼去暗杀朱小腰,孙鱼不但无功而返,而且从万里望的报告中显示,孙鱼还 趁 机与王小石叙旧,一声声什么“王三当家的”、“小鱼儿”的喊得好不亲热。 孙鱼竟带领王小石从“深记洞窟”劫走了他手上的重要人质,王紫萍和王天六!以 致 他跟王小石的京华龙虎斗里顿失对敌人的一道杀手锏;一张催命符! 孙鱼的做法也使他跟龙八太爷系的人闹僵,而且失信于干爹蔡京!陈皮和万里望还 因 而给附从“八爷庄”的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王小石还当众人之面前救走了孙鱼, 这等同 孙鱼同公众表自他跟王小石是同一路的人! 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对白愁飞而言,更不可宽恕的罪行,反而不是孙鱼的 行 事,而是他的笑容! ――那可恶至极的笑容! 孙鱼跟梁何不一样: 梁何严谨、严肃、严厉。 如果用一字去形容梁何,那就是。 梁何虽然威严,但毕竟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部属,在自己面前,只有自己严,没他严 的 份儿! 孙鱼则不同。 ――梁何显然是严肃地看待生命(尤其是生命中所有的战斗),孙鱼则十分轻松。 所以他常笑:至少脸上常挂着笑容,像只常驻在花瓣上的蝶。 白愁飞觉得他的笑十分难看,然而孙鱼的嬉谑轻忽:那不怀好意、自以为是的笑, 却 是对准(包括自己)都一视同仁! 为此,白愁飞已痛恨他许久许久了! 这可能连孙鱼也不知道,白愁飞白楼主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理由而暗底里憎厌着他! ――因为他看不顺眼这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 白愁飞一向不喜欢别人(尤其部属)对着他时仍能轻轻松松地笑:这是算啥意思!? 不认真?不放在心上?还是没瞧在眼里!? 他不能叫孙鱼不许笑,除非他干脆杀了这个人。 他不能下达没有理由的命令,虽然他有权这样做;可是越是有权这样做,就越得要 节 制这种权力,否则,就会予人背叛推翻的口实,这个道理,白愁飞是深为明白的。 ――跟苏梦枕这几年,他确学会了不少东西,尤其明白他过去屡振屡败的原由! 可是他也一向知晓:孙鱼是个有用的人,至少,他是个能帮得了自己的部属! 而且,他有鉴于自己对苏梦枕的背叛,一直想用孙鱼来牵制梁何,至少,也要让他 们 来互相掣时,才有利于自己纵控平衡之术。 不过,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孙鱼只怕已先憋不住了。 ――他似乎已发动了。 因为他刚刚又收到一个消息: 消息来自黎井塘―― “托派”黎井塘是蔡京(朝廷)、龙八(官、民之间的“中介人”)、自愁飞(武 林 )共同遣使的一名爪牙。事实上,当时在京师方圆千里以内崛起的“十六剑派”, 大抵如 此,皆成为“蔡系”一千扶植、默许茁壮的江耐之势力。 他自从跟“抬派”智利跟踪杨无邪人“汉唐家私店”反给包围脱逃后,一直就给安 排 在“神侯府”一路监视诸葛先生与四大名捕系统人马的一举一动。――就别说是蔡 京这种 多疑权臣了,就算是新兴势力“象鼻塔”也得要派人留意“相爷府”、“六分半 堂”、“ 八爷庄”、“金风细雨楼”等的动静,像蔡京、白愁飞、狄飞惊这种人若不早已广 布眼线 监视“发梦二党”、跟紧“象鼻塔”、乃至盯死“神侯府”,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黎井塘这次来向白愁飞打的报告:便是他发现王小石把孙鱼背到“神侯府”前,孙 鱼 好像还受了点儿伤,四大名捕中的铁手还特别运内力替他摩搓了一会儿,之后王小 石好像 还替他开了两道方子,然后孙鱼才千道万谢地离开。 ――当然黎井塘只能远远盯着梢,无法靠近听见他们说啥。 所以这就倍增悬疑:孙鱼跟王小石、四大名捕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依所见而论,常理判断,不管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是什么,定必都是非常密切。 无论如何、这证据已然足够:足够让白愁飞把他除掉。 他决不容这样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向黎井塘: “他在哪里?” “他在红楼候着您哪。”黎井塘涎着笑脸,把一张脸笑老了;他倒觉得笑老了也好, 整张脸不管喜的悲的都是在笑的,以后可不必换另外一张脸了,“他好像还受了点 伤,好 像也有话要跟你报告。” 老实说,白愁飞也讨厌这人的笑容,他讨厌一切动不动就笑不停的人。但黎井塘的 笑 容比较可以忍受,因为他的笑容充满了阿谀与奉承,只不过是个可怜虫。 这时,王小石刚要进“金风细雨楼”来要人。白愁飞心忖:这还赶得及在他出手声 援 “象鼻塔”人马之前把他干掉就是了。 ――王小石、四大名捕要是以为放一个孙鱼在他身边当内应就可以解决他,那是白 费 心机了。 不过,他本有意栽培出孙鱼这种人来“接班”,也真是“白费心机”! 他白愁飞是什么人! ――他原名“白仇飞”,但为了不予人有恶感,宁可易字为“白愁飞”,故意给人 一 种郁勃不舒的感觉,这样可以减少对他的敌意:他甚至化了十多个名字以求舒展大 志,但 总是功败垂成。他苦忍苦守多年,忍辱忍气,终于才有了今天:孙鱼是什么东西!? 他以 为熬那么个五六七八年堆了张笑脸配了把宝刀就可以当他是“苏梦枕第二”而把自 己当成 “白愁飞第二”,来重施故技坐第一把交椅!?啐!这是做梦也休想的事! 决不能让孙鱼有这种机会! 因而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吩咐: “叫他等我。” 然后又看似随意的加了一句。 “召梁何带‘一零八公案”来。告诉他:色本能雄英大唯,流风自士名真是。” “色本能雄英大唯……流风自士名真是?”黎井塘喃喃地重复了一趟,差点投真个 问 了出口:这是什么? 白愁飞却好像是看(听)得出来他的迷惑,微微一晒,加了一句: “想知道是什么?倒过来念吧!” 一零九:太空穿梭机 这句活的意思当然不只是: “唯大英雄能本色: 是真名士自风流。” 它是一句“暗号”。 只要梁何听到这句话,那就是白愁飞向他下达了一个“命令”: 由他一手调训出来的“一零八公案”中的一百零八名死士,就会立即调度,应付危 机! 白愁飞知道这已到摊牌的时候了。 他已把王小石迫出来了! 除了“金风细雨楼”的子弟和一百零八名死士,他略为估量了一下他手上的大将、 高手包括在。 “诡丽八尺门“朱如是、“小蚊子”祥哥儿、“一帘幽梦”利小吉、“无尾飞铊” 欧阳意意――合称“吉祥如意”,四大护法。 原本、梁何、孙鱼都是他的好帮手,还有马克白、万里望、陈皮、毛拉拉、第七号 杀手田七、十一号杀手杜仲……还有“顶派”的屈完、“托派”的黎井塘、“海派”的 言衷虚、“浸派”的已哈等人,都是直属于自愁飞调度管辖的手下心腹。 除此之外,他的外援也很强大。“七绝神剑”;“剑神”温火滚、“剑仙”吴奋斗、 “剑鬼”余厌倦、“剑魔”梁伤心、“剑妖”孙忆旧、“剑怪”何难过及“剑”罗睡觉, 还有他们七人的师父弃剑上人陈怒愤。 另外,“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以及“八大刀王”: “阵雨二十八”兆兰容、“八方藏刀式”苗八方、”伶仃刀”蔡水头、襄阳“大开天” 萧白、信阳“小辟地”萧煞、“五虎断魂刀”彭尖、“惊魂刀”习炼天、“相见宝刀” 孟空空……甚至还有庞将军、称御史、童贯、朱励等人,都是他的后援。 他最大的“援军”,是名列“多指横刀七发、细看涛生云灭”当世六大高手中的 “云灭君”叶神油(或作“神油爷爷”叶云灭)亦已赶到,就在楼里,合当赶上这一场 风云际会。 ――既然身边高手如云,而王小石身边有大多大多只是一腔热血的乌合之众,这一 战,他稳胜有余。 只要放倒了王小石,收拾了“象鼻塔”,他就趁这风头火势,联同龙八大书那儿的 兵力,对“六分半堂”发动全面的攻袭。 他也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击“六分半堂”:他至少已把狄飞惊唬住: 要是他还敢有异动,他就再唬他:唬之不住,他便宰了这个低头做人的东西! 至于雷纯:一个大姑娘家,能干什么?能干得了啥?何况,他还捏住这姑娘家的死 穴、罩门,只要一亮法宝,敢不情让她死心得塌了地教她东去不来西。 ――“六分半堂”若要抵抗,它凭什么?就凭林哥哥?鱼三箭?还是“迷天盟”的 叛徒邓苍生、任鬼神?抑或是原叛自“金风细雨楼”的莫北神!? 这些什么小丑,才不堪一击――白愁飞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旦解决了“象鼻塔”,并吞了”六分半堂”,白愁飞就知道自己可以”飞”了。 他有足够的份量去跟义父蔡京“讨价还价”了。 他深知若要真正的出人头地,在武林中成为一方之雄、一派宗主,只怕还是不足以 流芳百世、权显一时。 要真正的成大功、立大业,还是得要在庙堂里掌权、朝廷里任职;可是,像他那样 缺乏背景的江湖人,想要在朝廷里获任高职,首先就得要在武林中得势、江猢上扬名, 然后再以此捏取功名。 白愁飞可不管。 他要成功。 天下只有一种成功:那就是确实地做到自己所要得到的成绩。 天底下也只有一种成功的方式:那就是以你自己所喜爱的方式去过这一生。 白愁飞认为他自己的目标是合理而又可行的,而他又是一个一旦决定了追寻的目标, 便会埋首苦干,不惜冒进,不听任何人的话,不理任何人的阻止,不许任何人泄他的气。 他绝对是个越过一切困阻,都会达成他的目标的人。 当他成为“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时,他曾向笼络他并收他为义子的蔡京暗示要一 官半职,蔡京可不像苏梦枕(当年白愁飞初入“风雨楼”,便恃功向苏梦枕要讨个副楼 主当当,苏梦枕反而欣赏他的率直坦言,欣然答允),只轻描淡写地说: “等你当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再说。” 后来可能找补之故,又说了一句:“要是王小石也到我帐下来,你的官位倒好办多 了。” ――王小石! (什么都是王小石!) (他算什么东西!?) 现在经过长时间的斗争,他终于逐走王小石、推翻苏梦枕了,但当他又向蔡京暗示 要个“官衔”时,蔡京沉吟一阵,只说会叫龙八照料此事。 未久,龙八倒真的给了他几个官名,要他任选其一,他听了相当不悦,因为那种官 儿虽对别人而言,已求之不得,但对他来说,这还高不及四品,头上有千百个指指点点 的,座下又不见得有几个能指挥得动的:还真不如不当是好。 他果真就不当那官儿了。 他要飞。 他可不要爬。 也不想行。 甚至连跑都觉得太慢。 他年纪已不小了,他一开始就至少要跳。 到最后,目的仍是: 飞。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他: 白愁飞! 他现在就要火并“象鼻塔”,拿下“六分半堂”,在京城里成为一党独大、独一无 二的大帮大派,这才有势力和实力,在蔡京那儿争个三数人之下而万万人之上的官儿来 当当! 他在等这一天! 他要等这一天! 他正等这一天! 他就等这一天! ――为了这一天,这个目标,一切都只是他的“机器”。 “机器”是用来发动、帮助工作的, 他要“飞”。 飞上青天。 ――直上青云路。 于是:苏梦枕、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六分半堂……一切都成为了他往上飞的机器, 一切都变成了他要在太空穿梭翱翔的机械! 他要当英雄! ――今之英雄,当咤叱起风云,翻手惊风雨,可以纵横捭阖,可以经天纬地,能够 运筹帷幄,能够决胜千里,不惜独步天下,不惜独翻武林。胜得起,输得了;拿得起, 放得下。人想敞而下敢做的他做,人做不了的他做来天经地义,从不怕流言闲语,只独 行其是。 就算当不成英雄,他也要当枭雄。 枭雄比英雄更进一步,可以不必理会世间一切情理法则,去独行他以为所是。笑脸 可以迎人,翻面可以不认人;温柔如春风,严厉便杀人。 他今天便要大开杀戒。 且先从身边的杀起。 ――先除内忧。 ――再灭外患! 一一零:公案不是禅机 他要先杀孙鱼! 他在“出迎”王小石前,先到“红楼”一趟。 他在“红楼”就见着了正在“恭候”他的孙鱼。 孙鱼一见白愁飞,就知道他对自己已动了杀机。 他几乎马上省悟到: 自己这趟回来错了! ――大错特错矣!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一向警党的孙鱼,也会反复衡量过。 (到底要不要回“风雨楼”?) (白楼主会不会误会自己?) 一再思量过后,他仍是决定要回去(走一趟〕。 ――好歹也得走这一趟。 “回去”的原因是: 好歹也“宾主一场”。孙鱼虽然深明:“伴君如伴虎”,但他却有一个希望能遵守 的“原则”,那就是“好来好往”。 他跟随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乃至于在“长空帮”时期初露头角的梁何,都有 一段不短的时日了,这使得他明白这些人的特性和好一些“道理”,譬如这些他追随过 的人的处世待人进退策略便令他深有启发: 一,苏梦枕是个唯“材”是用的人。只要他赏识,他便可以随意也率性地把人破格 擢升,旦不管那是什么人什么背景甚至有何居心,如果有日连他自己也给他提拔的人出 卖或打倒了,他也不以为忤。他注重的是他自己的“眼光”,而认为后起之秀能把他扳 倒是他自己活该,他决不因此而先扼杀新秀崛起的机会。 ――像他那么有信心、豁达的人不多。 孙鱼自问就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世上确没几个苏梦枕,现在的苏梦枕,不是病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也失势 了。人生在世,也没几个人能遇得上“苏梦枕这种“贵人”的。) 二,王小石是个“量才适性”的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当官,但能做大事:他喜欢交 朋友,跟兄弟们打成一片,生活在一起,又因为常挺身而出帮人助人保护人,所以难免 要当大哥、老大,可是却自知不是个当什么帮主教主一派宗主的“大材”。他跟任何人 都能平起平坐,也跟任何人(甚至远不如他的人)学习。他不栽培人,他只把对方的长 处激发出来。他不怕人赶过了他,因为他没意思要跟对方比。他无所谓。 就因为他不注重、不打紧、无所谓,所以他跟人的交往大都能“好来好往,善始善 终”,江湖上、武林中,对他风评都不坏,这对他每次败而再成,落而复起,很有帮助。 ――就因为他不计较、无所谓、没机心,别人都乐见他成功:见他登高一呼,都想 扶他一把,或放心让他助已一臂。 孙鱼自知没王小石那么看得开、放得下。 (他记得有次入庙拜佛,遇上位老林禅师,曾如此劝他:“现在的苏梦枕,不是病 就是死,不然就是生不如死。白愁飞忙着杀掉精英,蔡京忙于腐化新秀,方应看忙着收 买人命,你要做大事,找识货的人,还是去试试王小石吧!”善哉斯言!) 三,白愁飞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人。谁碍着他,他就杀谁。 他是那种就算跨着自己父兄妻儿的尸体,也要前进的人。他的野心显露太快,锋芒 太露,太易招嫉,也常予人浮夸的感觉。可是孙鱼也是个希望在人世里走一遭能建些功 勋功伟业但又并没特殊背景靠山的人他特别了解这种心态:因为心虚,所以恐慌,既要 进取,但手上又没有家底,便输不起,要人注意,就只得炫耀了。这不是浮夸,而是虚 则实之实则虚之的策略。没后台则无苦守的实力,只有作急先锋。苏梦枕因病,怕不耐 久,故处处咄咄逼人,逼使雷损提前决战,果令雷损终沉不住气,在“红楼”尽墨全军。 所以苏梦枕最是了解白愁飞的心思,并尽力培植他,“放手让他大胆地干”,可惜白愁 飞对一脚踩一个恩人下去的事似已成了习惯,所以似并不“珍惜”这“大好贵人”的扶 掖之恩。 ――像白愁飞这种人,无论你帮他什么或你帮了他什么大忙,他都认为是应该的, 这是(你)上天欠他的,他顶多只会“感激”一阵子,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你对不起 他或碍得着他的事去了。 孙鱼自信自己性格中也有这种自私、自大而不择手段的一面,但要做到白愁飞那么 决绝彻底,那也真不容易。 (看到白愁飞、王小石、苏梦枕的特性,孙鱼便知道:要成大功、立大业,可真真 正地不容易!一意孤行如苏梦枕、随境心安如王小石、大不慈悲如白愁飞,都大难做到! 由此可见,要成为一个绝顶人物,的确是绝顶的难!) 四,梁何令他高深莫测。在“长空帮”尚未式微时,是梁何一手拉他人帮会的。梁 何是个严肃的人,他绝对服从、听令。“长空帮”里的规矩,他都一一遵从。他原很佩 服梁何的忠心,可是后来又发现不然。 因为“长空帮”崩垮之际,梁何不但没出力挽救过,反而只一力保存着他自己的实 力,加入了“金风细雨楼”。他在“风雨楼”里的位置并不低(这可能是因为他加入时 手上连同孙鱼在内不少于三十二名年青高手之故),但苏梦枕显然没有大重用他。苏公 子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梁何说过:“一个人太古板就会白过这一生,太成熟深沉就不好玩 了。”但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很看重这个人。梁何对王小石也十分忠诚,这也令孙鱼十分 崇敬,可是,待王小石为白愁飞排挤出楼外,梁何马上向白愁飞表态:他可以把他的部 队直接录属(那时,梁何的直属部队已增至五十七人了,其中当然包括了孙鱼)于正副 楼主调度。一俟白愁飞也背叛(同时亦推翻〕了苏梦枕,梁伺和他的七十八名部属(这 时,孙鱼已升为这集团中的统领,梁何的心腹子弟有不少于一半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不但也按兵不动,而且从此只效忠于白愁飞一人。 ――因此,梁何的地位,不住稳步上升:他手上的人,也不断增多。他是那种处变 不惊,处惊擅变,但又能在每一次惊变中都取得利益的人。人人都需要这个忠诚的人, 但似乎他只对自己最忠诚。 孙鱼自觉不比梁何沉着,但他认为自己比梁何快活。假如一个人的个性很闷,那么, 就算他的权很大、势很高、名头很响,还是活碍很没意思、白活了。 (比起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梁何还不算很成功,但他一直如竹节:步步高开, 前途未可限量,比起苏梦枕的“勇进”、白愁飞的“躁进”、王小石的“勇退”,梁何 却只是“潜进”,但却比较讲究“情面”,或曰:进退的功夫,虚应的手段。) 孙鱼比较注重“情面”。 他也认为不到必要关头,没需要与人决绝。 ――人留一线路,佛点一炷香。 他也深明白愁飞的个性,只怕已对自己生疑,只恐更对自己动了杀机,但他还是觉 得自己有必要去走这一趟: 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好来好往,不狂宾主一场”。 ――因为要他反抗、还击,他办得到;若要他主动叛逆、出卖,他做不来。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才能、特性。 孙鱼的性子便号这样。 这性情使他已感觉到了危机,但还是回到“金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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