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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敌友
等到谷唳魂悠悠醒转,第一个感觉就是无比的舒爽,体内的滞郁、沉翳,那种
裂肝摧肠般的翻涌已全部消失,腑脏之间有着极致的顺畅与平静,不但身上轻快,
连外伤的痛楚也几近于无形,这股子熨贴劲,简直就甭提了。
洞外,阳光明媚,徐风吹送,人便觉得格外神清气朗,打眼一望,自己的双刃
斧便斜支于石壁一角,似乎还经过一番擦拭,看上去闪亮生辉,蓝芒隐炫,如同它
的主人一样光彩焕发,神采奕奕。
手撑着壁沿,谷唳魂尝试着慢慢站起,嗯,虽有些手脚发软、上重下轻的虚浮
感,但好歹是站起来了,他又试着移步,居然亦无甚大碍,心中这一高兴,几乎就
要大大喝一声彩,由衷赞颂那潘白的医术奇妙!
于是,洞口人影一晃,杨小妙匆匆进入,他骤见谷唳魂竟已起身行动,不禁微
吃一惊,赶紧抢前几步,扶着谷唳魂坐下,边埋怨着道:
“也只是毒性才消,你就急着活胳膊拿腿啦?现在你身子还虚,体力仍弱,调
养将息最是要紧,谷朋友,且好生歇着,此时可不宜耗伤本元……”谷唳魂盘膝坐
好,含笑问道:
“我这一阵晕迷,倒是睡过去多久?”杨小妙侧立一边,垂手哈腰,模样挺像
个听差小役:
“整整两天两夜哪,我和潘老白轮班护守,按时给你喂汤换药,就算侍候亲娘
老子吧,亦不曾这么个尽心尽力法,天可怜见,谷朋友你已死里脱生,重睹天日,
却险险乎把我和潘老白折腾垮了!”摸了摸下颔丛生的髭茬,谷唳魂形态安详的道
:
“了不起,潘白手段真是了不起!”杨小妙忙道:
“俗话说得好,鲜花虽美,还得绿叶扶衬,潘老白的医道虽然不差,却也少不
了我这打杂跑腿的帮场,离了我,他怕没那么得心应手,谷朋友,不是我杨小妙在
你面前邀功,你这个内毒外伤,可是极其严重,潘老白若是没有我应合着里外打点,
他如何治理得这般顺当?你又如何痊愈得如此快速?
这全是两边搭配好了,才有这样的神效!”谷唳魂笑道:
“二位我是一并多谢,解铃果是系铃人。”咽了口唾液,杨小妙搓着手道:
“谷朋友,呃,有件事,得先提醒你一下――”谷唳魂道:
“请说。”杨小妙凄凄哀哀的道:
“你施在我与潘老白身上的那个禁制,叫什么‘封脉逆血功’,超过三十六个
时辰就会发作,如今已有了二十多个时辰啦,是不是请你慈悲一下,替我们解除这
个隐忧?你不知道,这两天,我和潘老白总觉得胸口作闷,血脉不畅,稍微使劲就
感到心跳气踹,四脚透麻……谷朋友,许是那道禁制将要发作前的先兆吧?再一想
起,不由叫人背脊泛凉,冷汗直冒……”“嗯”了一声,谷唳魂道:
“不必担心,我说到做到,一定不会难为二位,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又怎能恩
将仇报?”打了个哈哈,杨小妙连连点头:
“说得是呀,谷朋友,我们答应你的,全部依言做了,半点折扣来曾打不说,
更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啦,生怕侍候不周,照顾欠妥,那等巴结,活脱扮的就是一
对孝子贤孙,你总不忍狠下心肠作我们吧?”谷唳魂道:
“当然不忍,当然不忍。”凑近一点,杨小妙谄笑道:
“是不是觉得饿?还是有些儿口干舌燥?我早弄了两只红泥小火炉来,一个炉
子煨着一罐冰糖莲子粥,另一个炉口上炖有一只原汁老母鸡,鸡汤里加得有参丝、
火腿薄片、冬菇、笋片,都用温火熬着,业已熬了好几个时辰啦,你要吃,我这就
去替你端……”不觉吞了口口水,谷唳魂赞许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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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地,真难为你怎么办得如此周全,杨小妙,你倒是个有心人!”嘿嘿
一笑,杨小妙得意的道:
“侍候病家,我是第一等手,什么疾患需要进什么补,哪些伤痛者在康复后喜
欢吃些什么,我全部了然于心,而你――谷朋友,更是特殊病号,超级伤患,无论
再费手脚,也要侍候周到,只要你赏识,就是我们的运道啦!”谷唳魂若有所思的
道:
“若是能再有壶茶――”杨小妙胁肩向前:
“茶早沏好了,谷朋友,地道的雨前毛尖,给你沏得又酽又浓,正拿棉套子温
着呢,你是现在喝,还是吃完了再喝?”几乎就要拍一拍杨小妙的肩膀再香他一下
孩儿脸了;谷唳魂十分满意的夸许着:
“好,好,杨小妙,你真正是妙,不止小妙,更是大妙,现在,且先弄杯茶来
我喝,嗓眼里干涩涩的,正该润上一润!”杨小妙躬着子:
“这就来。”片刻后,杨小妙已左手托着一只青瓷釉描着白荷叶的茶壶,右手
拈着一个褐陶杯转了回来,置杯于地,倾壶斟茶,唔,好香的清郁之气,还腾冒着
淡淡的雾氲哩。
谷唳魂拿起杯子,先是凑着杯沿深深一嗅,然后才浅啜一口,待温爽浓醇的茶
液入喉,他长长吁了口气,喃喃的道:“好茶……好茶,……小妙亦妙……”杨小
妙立时再为擎壶斟满,边陪笑自谦:“不敢不敢。”谷唳魂目光四转,问道:“咦?
潘白怎的不见?他人到哪里去啦?”杨小妙赶快解释着:“谷朋友千万不要多心,
潘老白一条性命还捏在你的手里,又敢往哪儿瞎跑?缘是他今晨在后边山腰上,发
现几株罕见草药,这会儿正在采撷,不出片刻就要回来……”又喝了口茶,谷唳魂
道:
“姓潘的行事,倒是无时无地不离本行,又能施毒,又能解毒,一朝遇上这两
宗相克的玩意,难免见猎心喜,多多益善,只不过下一遭挨坑的人,就未必会有我
这样的好运气了……”杨小妙却老老实实的道:
“不是你的运气好,而是你的手段高,若非吃你盯牢拴稳,潘老白与我难以推
卸,谷朋友,现在你早就不能坐在这儿喝茶,谁晓得躺到哪个窝里去啦。”谷唳魂
笑道:
“这是实话,所以套住你们没有错;人在江湖上混,总得活用脑筋,随时寻求保
命的法子,为了想多耗几年粮食,手段方面便往往不甚讲求了……”咧开嘴,杨小
妙有些尴尬的道:“你的确厉害,文才武略全有一手,我和潘老白不敢说是什么三
头六臂的人物,至少还算得上是两个老混子,道上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花巧没经
过?却硬是玩不赢你,双双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谷唳魂闲闲的道:“咱们明
说了吧,杨小妙,凭你与潘白二位的道行,在我手下栽跟斗不算丢人,比你们更高
明的角色,一样钻过我的裤裆底,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杨小妙叹喟的道:“这是
从你的立场来评论,潘老白与我的感受又自不同,人嘛,谁都希望光头净面,脸上
飞金,哪一个愿意抹一鼻子灰土?”放下手中的茶杯,谷唳魂相当友善的道:
“基于这次二位的协助――且不管是否属于自愿――我有一句忠言奉赠,事过
之后,二位务必赶紧设法逃命,因为你们背后那个主儿,迟早会找上门来,与你们
清结这笔滥帐!”杨小妙脸色微变,表情颇为痛苦:
“打叫你拖下这道浑水开始,我业已定了逃之夭夭的主意,然而说不定也有转
机,只要谷朋友你不拆穿点明,我们再来个死不认帐,对方拿不出实证,未必然就
会有什么凶险……”谷唳魂皮里阳秋的一笑:
“你要这么想,杨小妙,乐子就大了,你以为只有你聪明、你灵巧?人家的脑
筋就不会转弯?老实告诉你吧,那一位的城府之深,机谋之足,恐怕不是你和潘白
两个能以比较;一个有胆有心篡帮夺权的枭雄之属,其计谋手段,自然老辣精到,
用人行事,几近算无遗策,更有一项你要注意,人家只要一旦起疑,求证与否根本
不在必须考虑之列,他有的是法子对付二位――我这趟得以生出,他顺着纹路情理
推断下来,你们蒙嫌最重,他火气一升,催命帖子随手抛下,二位便则休矣!”杨
小妙呼吸不禁急促起来,说话像在呻吟:
“经你一提,我是下定决心不求侥幸了,人是非走不可,万一落到那个主儿手
里,还有我的活路?唉,真是自作孽啊!”谷唳魂淡淡的道:
“放出息点,杨小妙,对方再是难惹难缠,到底不算陆地神仙,没有那么法力
无边,看你这副德性,也不嫌窝囊?”杨小妙哭丧着面孔道:
“谷朋友,这可是追魂夺命的事情,一个弄不巧,几十年辰光算是白替人活了,
生死攸关,叫我如何豁达得起来?”瘦削的脸庞上浮起一层萧索的傲气,谷唳魂沉
缓的道:
“看看我,杨小妙,我的处境比你们危险得多、也艰难得多,我的肩上还负着
担子,承着嘱托,若是我也和你一样失了斗志、挫了锐气,我的任务如何完成、个
人生命怎堪延续?且不论更累及多少无辜、又得凭白挥洒若干鲜血了……杨小妙,
路是人走出来的,局面是汉子闯出来的!”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杨小妙苦笑着道:
“人比人气死人不是?谷朋友,我们哪能和你比?
三尺童子看八尺昂藏,觉得是个高不可攀的巨人,但在丈二金刚的眼里,那八
尺之躯却算得了什么?你的本领、智谋、胆识,我们哪一样能够相提并论?
不只是差一截,简直差远去啦,所以你是谷唳魂,我就成了杨小妙,所以你临
危不乱,死里求生,我到了关节上便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了……”谷唳魂同情
的望着这位小妙子,低吁一声:
“或许情况的演变,不至于这么糟亦未可言,你们不用惊惶,只须谨慎,逃得
活命的机会仍然很大――”杨小妙急切的道:
“谷朋友,你的意思是说?”谷唳魂道:
“他们主要对付的人是我,因之筹划配置的重点也就摆在我身上,只要我的行
动加快,踪迹尽量隐密,极易引发他们更大的惊疑不安,那时,他们便不得不调集
越多的人手来追堵我、搜寻我,场面一乱,对方的注意力自则转移,恐怕就不一定
有心情或有余力来触你们二位的霉头了!”一拍手,杨小妙禁不住嘻笑颜开:
“妙着!谷朋友,你的话有道理,待到那干牛鬼蛇神外加杀千刀被你引得团团
打转,四处奔命的时节,决没有功夫再来找我哥儿的麻烦,等他们回思猛醒,我与
潘老白早就鸿飞冥冥,鸟影不见啦!”谷唳魂静静的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但除
了你们二位得配合好,也需要几分运气才行,风向对了,吹着二位扶摇千里,吹得
那些人眼迷心慌,二位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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