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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回 中州一剑应无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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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中州一剑应无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   常五娘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说道:“多谢你提醒我,我的确不是你妈妈的 对手。”   西门燕何等聪明,一听得常五娘这么说,就知道常五娘是要将她抓作人质。果 然常五娘一个龙形穿掌,便向她的肩并穴抓下来了。   西门燕情知不是她的对手,本来想藉母亲的名头吓退她的,谁知得到了相反的 效果,不过她的脑筋转得极快,登时想到,“她要将我抓作人质,一定不敢伤我的 性命!”   肩并穴在琵琶骨的凹陷之处,按说常五娘朝她这个要害的方位抓下来,她是非 闪避木可的。常五娘的掌势已经封了她的去路,不论她躲向哪一方,常五娘都可以 夺下她的剑。兵刃一失,她也势必要落在常五娘的手中了。   西门燕料准她不敢捏碎自己的琵琶骨,不退反进,一招“玄鸟划砂”,横截她 的手腕。   常五娘果然不敢下那辣手,须知琵琶骨一被捏碎,就是终身残废了,捏碎对方 的琵琶骨和伤害对方的性命是相差不多的。常五娘要用西门燕来挟制西门夫人,就 不能做得太绝。   她略一犹疑,西门燕的剑光过处,已是把她的衣袖削掉一幅。这还幸亏是她缩 手得快,否则只怕五根头也要给了下来。   西门燕怕她使出喂毒暗器,一招抢得先手,立即运剑如风,看着进攻。   常五娘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西门世家的追风剑法本来是不错的,可惜你只 学到一个快字,你以为快剑抢攻,就能令我发不出暗器来么?不过,若用暗器伤你, 你输了也不心服,我手和你比划比划兵刃的功夫吧。”   说话之间,她一个移形易位,西门燕一剑刺空,她的双刀已经握在手上。   她用的是鸳鸯刀,一长一短,长刀护身,短刀攻敌,西门燕的剑法不输于她, 临阵的经验和轻身的本领却是相差不只一筹。   常五娘欺身进逼,西门燕的剑招都给她的长刀格开,她的短刀乘虚而人,西门 燕却是无法封闭。常五娘的攻越来越盛,西门燕只觉那柄短刀就似在她面门划来划 去一般,不多一会,已是给常五娘杀得手忙脚乱。   蓝玉京在岩石后面,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不觉手心捏着 一把冷汗。   蓝玉京手心里捏着一把歼,暗自想道:“这位西门姑娘虽然是脾气刁蛮,好歹 也是姐姐的朋友,我怎能坐视不救。”   但他腹内那团气体只有一半纳入丹田,他还是像个发高烧的病人一样,有心无 力。欲速则不达,无可奈何,他也只能“坐视”了。   忽听得一下悠长的金属碰击声,那虎虎的刀风却听不见了。蓝玉京一听,就知 西门燕是使出了太极剑法中的那一招“白鹤亮翅”。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可惜”, “可惜她学得不纯,连她表哥的一半功夫都未学去。”   但不知怎的,常五娘却似大吃一惊的模样,叫道:“你,你,居然会使太极剑 法!”吃惊之中还似含着气愤,而且好像还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西门燕大为奇怪:“我还未能与她扳成平手,怎的她就害怕了。莫非她是震于 太极剑法的威名,却不知我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好,且待我吓一吓她。”佯作得 意之状,喝道:“妖妇,知道历害了么!知道厉害的在后头呢!”   常五娘冷冷说道:“好,你把更厉害的使出来吧!”   西门燕接连几招太极剑法都给常五娘化解开去,不过却已是互攻守,比刚才好 了许多。常五娘忽道:“你这剑法是不是妈妈教的?”   西门燕道:“是又怎样?我还未曾学到妈妈的一成呢?”常五娘叹口气道: “你这话我倒是可以相信。”忽地骂道:“不要脸!”   西门燕怒道:“你骂谁不要脸!”   常五娘瞪现她,忽地又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我是不该骂你的妈妈,我是 骂那负心人!”原来她是气恼牟沧浪连一招太极剑法都没教她,却与西门夫人私自 授受。 mpanel(1);   西门燕莫名其妙,但见常五娘额现青筋,眼布红丝,脸上充满杀气,却是不由 得心中害怕,虚晃一招,便想逃跑。   常五娘喝道:“往哪里跑!”倒持长刀,刀柄一撞,撞着她的笑腰穴,西门燕 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酸软,脚步已是踉踉跄跄。常五娘喝道:“给我倒下!” 不料西门燕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站稳脚步,而且笑声也停止了。   面对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常五娘固然是大为诧异,西门燕的吃惊比她更甚!   原来西门燕误打误撞,刚好是撞到了蓝玉京藏身的那块石屏风。蓝玉京从岩石 后面伸出手来,托着了她的腰。   蓝玉京已是把蒙面人输入他体中的八成真气导进丹田,剩下两成真气,正自无 处宣泄,一托住西门燕的腰,这团真气就从她腰间的愈气穴贯输进去。西门燕被封 的穴道快登时解了!   不过,她也受不了那股突如其来的胀闷之感,当她看见了蓝玉京的时侯,笑固 然是笑不出来,话也说不出来了。蓝玉京把她放下来,她软绵绵地就倒在地上。   常五娘喝道:“谁躲在这里,给我滚出来!”   蓝玉京双眼圆睁,现出身形,冷笑说道:“妖妇,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 你睁开眼睛看看,看我是谁!”   常五娘一见是蓝玉京,倒定下心神了,格格笑道:“原来是乖儿子,乖儿子, 你叫我一声娘吧。你认我做干娘,我就饶了你喜欢的这个丫头。”   蓝玉京斥道:“无耻妖妇!”飞身、拔剑、喝骂、进招,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蓝玉京在下武当山之初,曾与常五娘路上相逢,被她所擒,这不过是几个数月 的事。常五娘怎能想到,别来不过月,蓝玉京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   “当”的一声,常五娘短刀落地,蓝玉京的剑尖闪电般又点到了她的脉门。常 五娘“弯腰折柳”长刀招架。身法配合刀法,美妙非常。这一刀本来可以封闭对方 任何凌厉的攻势的,哪知蓝玉京的剑未点着她的脉门,剑气已是令得她的虎口隐隐 酸麻。刀剑交击,“当”的一声,常五娘的长刀又脱手了。   常五娘见他双眼火红,狠狠扑杀,也是禁住有点害怕,喝道:“你不肯做我的 儿子,那也罢了,我与你有甚冤仇?”她已极尽腾、挪、展的能事,但话犹未了, 又是“叮”的一声,这回是她头上插的玉簪被剑削断常五娘的头皮一片沁凉。   常五娘一咬银牙,喝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叫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把手一扬,蓝玉京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因雾。原来她的袖中藏着能令人闻风 倒地的迷魂散。   但蓝玉京虽然感到头晕目眩,却并没有倒地。   他只是像个醉汉似的脚步踉跄,可还是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他的剑法本来是 注重气势的,得到慧可大师的指点之后,更进一层,已经懂得从注意气势到注重神 韵了。此时他踏着醉八仙步法,随意挥洒,皆成妙着,杀得常五娘越艰难当。   常五娘暗暗叫苦,喝道:“蓝玉京,你别听人唆摆,你的仇人不是我!”她是 习惯了从个人的利害看事情的,蓝玉京不肯放过她,她自不禁疑神疑鬼。   蓝玉京心头一动,故意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妖妇,你手上沾了多少血腥, 你自己应该明白!”   常五娘涉嫌和武当派的几宗命案有点牵连,这是无色长老曾与他谈论过的,他 故意说得含含糊糊,目的自是在于试探。   若在平时,常五娘当然不去中计,但此际她被蓝玉京杀得手忙脚乱,手忙脚乱 引起心烦意乱,不觉冲口而出,便即叫道:“杀你爹爹的不是我,杀你娘亲的也不 是我,你冤魂不舍地缠住我干什么?”   蓝玉京虽是存心试探,但却做梦也想不到得出这样的结果。   他在断魂谷和姐姐相会之时,已经从姐姐口中知道,这个青蜂常五娘虽然到过 他的家中,逼他的父母将他交出,但不悔师太随即便到他家里,把常五娘赶跑了。 他的父母丝毫也没受伤。   “难道我另有爹娘?”这刹那间,平日已经积压在他心底的许多疑团都浮了上 来,他不觉心乱如麻,也是几乎呆了。   常五娘趁此时机,打出了一颗烟雾的掩护下,跑了。   蓝玉京本能的以掌风扫荡烟雾,烟雾散净,他也方始有如从梦中醒觉,隐隐听 得在他的背后,似有呻吟之声。他这才想了起来,西门燕可正是在他刚才的藏身之 处。   原来西门燕已是斗得精疲力竭,烟雾中是有着常五娘的迷魂散的,她虽然是躲 在岩石后面,多少也吸进了一点毒雾,她残余的内功,可是无力抗御了。她咬着舌 尖,尽力不使自己昏迷过去。   蓝玉京粗通脉理,但如何解毒,他却是束手无策的。他只心蹲在西门燕的身旁, 让西门燕靠着自己,免至她在地上滚动,碰伤身体。   也幸在西门燕只是吸进一点毒雾未曾昏迷,还能出声,蓝玉京见她嘴唇开合, 就把耳朵凑近她的红唇,听她说话。   只听得她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好像吹动柳梢的风,说出了三个字:“碧灵丹、 碧灵丹……”   “碧灵丹是什么?”   “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它,它是……”   这下子蓝玉京可明白了,天山雪莲能解百毒,武林中人几乎是无人不知的。   蓝玉京道:“我知道了,它功能是解毒碧灵丹。但听说天山雪莲是非常难得之 物,你有用它炮制的碧灵丹吗?”   “在、在我怀中。”   西门燕把一句话分成三次,断断续续地说完,已是娇喘吁吁,只能紧紧地靠着 他了。   但碧灵丹在她怀中,却是令他为难了。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异性这样 “亲近”,“暖玉温香抱满怀”,肌肤相接已是令得他面红心跳了,而碧灵丹是在 她的怀中。   西门燕等了一会,没感觉到他有进一步的动作,嗔道:“小鬼你有多大,也要 避嫌。”   蓝玉京给她说的满面通红,只好伸手人怀,在她贴身的内衣袋里,摸出了一个 小小的银瓶,银瓶里有几颗红色的药丸。   “是这个吗?”   “不错,喂给我服。”药丸是要嚼碎吞服,药力才能加快见效的。但她现在是 咀嚼的气力都没有了。蓝玉京拥抱着她,心旌摇摇,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牢银 瓶,心里想道:“这是救人性命,我把她当作姐姐就是。”当下把一颗碧灵丹嚼碎, 喂给她咽下。   “要多少颗?”   “一颗够了。”西门燕软绵绵的躺在他的怀中,脸上却已开始有了一点血色。   碧灵丹果然是解毒的灵药,功效甚快。过了不到半住香时刻,西门燕已是恢复 气力,她离开蓝玉京的怀抱,坐了起来,低低说了一声“多谢。”脸上也不觉好像 抹了胭脂。   “用不着谢。你是我姐姐的朋友,我应该帮你的忙的。”蓝玉京道。   “哦,你是水灵的弟弟,你叫蓝玉京?”   “不错,我们在断魂谷是曾经见过面的。我也知道你是西门家的大小姐。”蓝 玉京不懂她因何明知故问。   西门燕忽地“噗嗤”笑了,   蓝玉京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西门燕道:“大小姐不是你叫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姐姐已经义给金兰?”   蓝玉京道:“那又怎样?”   西门燕道:“那又怎样,你的姐姐都叫我做姐姐呢,你说你应该叫我做什么, 你应该叫我做老大姐才对。”   蓝玉京装作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马马虎虎叫你一声 姐姐那还可以,这个‘老’字嘛?你可是当不起了。”   西门燕笑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油嘴滑舌。我比你姐姐都长两岁呢,你今 年几岁?”   蓝玉京道:“我和姐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已经十七岁了。”   西门燕道:“原来你们是双胞胎吗?咦,这倒是有点奇怪了。”   蓝玉京道:“奇怪什么?”   西门燕道:“人家双胞胎的相貌是最相像的,你和你的姐姐可并不相像啊!”   蓝玉家想起武当山那些师兄弟取笑他的话,心道:“她也这样说,那些谣言, 恐怕是未必无困了。可惜刚才没有抓着那妖妇。”勉强笑道:“凡事都不例外,爹 爹说我像舅舅,姐姐像妈妈,那又有什么稀奇。”   西门燕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你的姐姐对你倒是很好的,她在家里住的时候, 老是啥叨着你。嗯,你有姐姐,福气比我好得多了。我是孤零零一个,既无兄弟, 又无姐妹。”   蓝玉京不知怎的,冲口而出,说道:“你不是也有一个表哥吗?”话出了口这 才想起不该撩起她的伤感。   西门燕果然面色一沉,说道:“别提他了,他才不把我当作亲人呢,哼,他不 理我,我也不稀罕他。”   蓝玉京不敢作声。但西门燕刚刚说了“不要提他”,自己却又先“提”他了。   “表哥是和你一起的,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   蓝玉京道:“我也是在那座山头才见着他的,他比你们不过早来半个时辰。他 一见你们来到就跑了,我也不知他要上哪儿。”   他说的是“你们”,西门燕这才霍然一省,想起了与她同来辽东的牟一羽了。   “你的牟师叔呢,是不是还在那个山头?怎的你一个人来到这儿?”   “我不知道。”   西门燕诧道:“记得当时我去追赶表哥,他留下来和你说话的。你怎能不知道?”   蓝玉京道:“你们走了没多久,来了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武功极高,我和牟 师叔联手,都打不过他。我给他摔晕过去。待到醒来,我已经是在这儿了。”事实 是真的,但他只说了一半。   西门燕道:“有这样的怪事,咱们如今所在之处,离开那个山头,少说恐怕也 有七八里呢。难道你是梦游来到这里?”   蓝玉京:“我也莫名其妙,或者是有人在我熟睡之时,将我搬来这里吧。”其 实他初时虽然失了知觉,但也知道是那蒙面入将他带去的。不过,那蒙面人因何这 样对待他,他可的确是莫名其妙。   西门燕对这“怪”事却也不想深究,现在她所想的只是“那蒙面人不会有把牟 一羽怎么样了。”   她大惊之下,失声叫道:“一定是那个人!”   蓝玉京道:“你见过那蒙面人?”   西门燕道:“我和牟一羽来到乌鲨镇的前一天,有人在路旁岩石上留下八个字 吓阻我们,那八个字是;若不回头,自招烦恼。我们没见着他,但却知道他和武功 远在我们之上。因为除了那八个字之外,他还在岩石上留下他的掌印。”   “唉,牟一羽碰上那个人,只怕、只怕不仅仅是烦恼了。你都给那人摔晕,牟 一羽虽然是你的师叔,武功恐怕还不及你的!”   她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发颤抖。显然是已经在害怕牟一羽的性命不保了。   蓝玉京暗自想道:“我还只道她的心里只有一个表哥呢,原来她对小师叔的关 心似乎也不在对她表哥之下。”于是安慰她道:“老话说得好,吉人天相。你也无 需太过担心,牟师叔他会逢凶化吉的。”   西门燕嗔道:“你说这些不是废话吗?除非有一个武功比那蒙面有更好的人救 他,否则他怎会逢凶化吉?”   蓝玉京笑道:“我不知道此地是否有武功比那蒙面人更高的人,但我知道是早 已有人帮他的了。”   西门燕连忙问道:“是谁?   蓝玉京道:“好像是个女人。”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何说好像?’‘   “当时我刚被那蒙面人摔得翻倒在地上,我只听见她的声音,但还没有见着她, 我就失了知觉了。”   “你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甚是轻柔,十分悦耳,好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但我也 只听清楚了其中一个字。”   “哪一个字?”   “是个燕字。”   西门燕吃了一惊,半晌说道:“你猜是我的母亲?”   蓝玉京道:“我希望没有猜错。依你说呢?”   西门燕没有回答,脸上一副茫然的神色。   蓝玉京道:“咦,你在想些什么?”   西门燕的确是另有所思,但她心中所想却是不能从口中说出来的。   因为她想起的是青蜂常五娘说的那句说。   这句话她非但不能告诉蓝玉京,甚至连自己怎的会想起这句话来也都觉得不该。   “我怎能相信那妖妇的谰言。牟一羽是堂堂中州大侠牟沧浪的儿子,母亲也是 名门淑女,武林中人尽皆知晓。来历不明这顶帽子绝不能戴在他的头上。”   虽然只是存在心中的“意念”,也是经过“化装”的。常五娘原来所用的字眼, 可比“来历不明”这四个字还更难听得多。   她是径直地说西门夫人“此际”正在和她的私生子相会的。   面对着蓝玉京疑问的目光,西门燕霍然一省,装作喜出望外的神气说道:“当 今之世,心够吓走那蒙面人的女人,除了我母亲,我想在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了。不 过,却不知你的牟师叔是否安然无事,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倘若不是西门燕求他的话,蓝玉京是不想回去再见牟一羽的。对这位小师叔, 他的莫名其妙的疑惧。而且他自己也是有事在身,他是要前往金陵,查明自己的身 世之谜的。   但他可不能用这样的藉口拒绝西门藏的要求。   他刚在踌躇,西门燕已是“嗤嗤”一笑,数说他道:“陪姐姐走也害羞么,刚 才你抱都抱过我了。”她任性惯了,心情好的时候,也喜欢开开玩笑的。现在她就 很喜欢看蓝玉京的窘态。   蓝玉京满面通红只好陪她回去。   西门夫人睡得正酣,不知她是否正在做着一个好梦,脸上有温柔的笑容,慈祥 的笑容。   恩怨纠缠,牟一羽的心里虽然仍是充满恨意,但却不敢正视她的笑容,目光从 她的脸上移开了。   他的剑已出鞘,但握着剑的手却在颤抖。   要替母亲报复,这是最好的时机,但能够这样做么?   正在正邪交战于心之际,他忽然好像听到外面有点什么声息。   他走出洞,凝神细听。此时正是晓色初起的时候,在对面白雪皑皑的山坡上, 已是隐约可以看见几条人影。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从晨风中吹送过来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说道:“东方亮曾经大闹武当山,这件事大师想必亦已知道了 吧?东方亮这小子也还罢了,那西门夫人的剑法恐怕还在他之上。”   牟一羽吃了一惊,这个女人不是别个,正是青蜂常五娘。   随即听得一个硬涩的声音说道:“我只可惜西门牧已经死了。”   说话的是个红衣番僧。西门牧是曾为绿林盟主的人,番僧的弦外之音自是认为 只有西门牧才配做他的敌手,西门牧的妻子他可还未曾放在心上。   常五娘赔笑的道:“大师的武功我是十分佩服的,那婆娘当然不是大师对手。 不过,凡事小心点好,我只是恐防大师轻敌。”   第三个人说道:“东方亮我让给你们,牟一羽你交给我吧。”   第四个人说道:“咱们联手,多厉害的敌人相信也能对付。我最想抓到的蓝玉 京这小子。”   这四个人在雪地上走得飞快,转眼之间已是从对面的山坡走了过来。   另外那两上男子牟一羽也认出来了,一个曾被他点了穴道的欧阳勇,另一个是 曾被东方亮击败的英松龄。   这四个人他认识三个,只有那个红衣番僧,却不知是何来历。   常五娘眼利,首先发现了他,阴恻恻地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哈,你这小子 还在这儿,那贱婆娘呢?”冷笑声中,弹出了一颗香雾弹,刚好在牟一羽的面前爆 炸开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欧阳勇大喝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你算帐,有胆的与 我见个真章!”   牟一羽运掌成风,扫荡烟雾,但也吸进少许。常五娘秘制的香雾弹,乃是一种 非常厉害的迷香,不过,却只是令人昏迷,对身体并无毒害。牟一羽功力尚未完全 恢复,吸进少许,虽未至于昏倒,亦已目眩头晕。   欧阳勇一掌劈下,牟一羽中指一弹,弹着他手背的筋,欧阳勇的一条右臂,软 绵绵地垂了下来。但他也真是好勇斗狠,右臂无力,左手横肱,一个肘锤就撞过去。 若在平时,牟一羽怎会惧他,但此际气力不加,跳跃不灵,硬拼之下,却是彼此都 着了一下了。牟一羽被他撞得脚步踉跄,说时迟,那快,英松龄又已扑到。   常五娘叫道:这为小子留给我,你们要报复尽管报复,不许伤他性命!”   英松龄笑道:“五娘放心,我不会毁了你喜欢的这个小白脸的。”   牟一羽即使功力未减,也不如他。不过数招,就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那红衣番僧道:“五娘,这小子是谁?”   常五娘道:“这小子叫牟一羽,他的父亲牟沧浪是武当派的现任掌门。”   武当派的名头红衣番僧是知道的,但他极为自负,武当派的掌门也还不怎样放 在心上,何况只是掌门之子?当下就把双手笼在抽中,摇了摇头,说道:“你说那 些“厉害人物”哪里去了?乏味,乏味!这样的一个小子,也值得几个人去打他吗?”   英松龄面上一红,说道:“欧阳勇,你退下!”   欧阳勇的右手疼痛已止,亢声说道:“这小子曾经对我偷施暗算,要我退下也 得,但我得先斫他一刀!”   英松龄已经占尽优势,心道:“让你斫他一刀那还不易?”一掌劈将过去,掌 势闪缩不定,把牟一羽的眼神引得注意他的掌势。一个勾攻,就把牟一羽绊得跌倒 了。   欧阳勇狞笑道:“小子别慌,我只要你一条胳膊!”   眼看一刀斩下,牟一羽的手臂就要和身体分家,陡然间,平地好像留起一条 “金蛇”,跟着扑来是一团白影,欧阳勇大叫一声,钢刀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跌出 了数丈开外。   原来是西门夫人从那山洞里出来了。她身上没带兵器,随手解下一条束腰的彩 绳,卷却欧阳勇的钢刀,那条彩绳幻化的“金蛇”,比真的毒蛇还更厉害,不但夺 却了欧阳勇的兵刃,还缠上了他的的手腕,把他的腕骨都拗折了,牟一羽一个鲤打 挺跳起来,将欧阳勇踢出去。但他的气力已经用尽,吸进的迷香发作,踢翻了欧阳 勇,他和身形亦已是摇摇晃晃,好像风中之烛了。西门夫人把他搂入怀中说道: “别慌,娘在这儿!   但她可忘记了旁边还有个英松龄,由于这变化来得十分突兀,英松龄不觉也是 一惊。但他毕竟是个老手,立即看出了可乘之机,一抓就向西门夫人抓下。   他是精于大擒拿手法的名家,这一抓抓下,即使是武林高手只怕也躲闪不开, 非给他抓得筋断骨折不可。   但西门夫人却还是搂着牟一羽,而且她的左手正在拿着一颗药丸,纳入牟一羽 的口中。一双眼睛也只是看着牟一羽。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在身前的英松龄,当 然是没有躲避了。”   眼看这一抓就要抓到她的琵琶骨,她右手一挥,那条彩绳“幻化”的“金蛇” 又飞出来了。对准英松龄的掌心。   英松龄是个武学得家,一觉劲风“刺”掌,立知不妙。彩绳本是轻柔之物,但 经过了西门夫人的玄功运用,却变作了钢刺一般,英松龄宁让毒蛇上一口,也不敢 让她的彩绳刺着了掌心的劳宫穴,劳宫穴倘刺穿。他这一身内功恐怕最少也得废了 一半。   饶是他缩手得快,掌背也被彩绳打了一下,火辣辣作痛,西门夫人寸步不移, 只是挥舞彩绳,就令他近不了身。   那红衣番僧问常五娘道:“你不是说这娃牟的小子是武当掌门牟沧浪之子吗? 牟沧浪的老婆早已死,怎的又钻出了这个婆娘认是他的娘亲?”   欧阳勇已经自行接好脱臼,冷笑说道:“她要弄个小白脸来玩玩,不认作干儿 子,还认作什么?”   常五娘道:“你的嘴巴也太缺德了,怎可以这样乱说人家?”   欧阳勇道:“咦,你不是也骂她贱人的吗,怎的反面帮她说话了?”   常五娘道:“我说的是事实,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欧阳勇道:“那你说,她为何把这小白脸当作心肝宝贝?”   常五娘道:“这你都不懂,这叫做爱屋及乌。”弦外之音,当然是指西门夫人 心爱的人乃是牟一羽的父亲了。   那红衣番僧不懂汉人的这句话成语,西门夫人和牟一羽是什么关系,他其实也 不感兴趣,只是随便问问。如今,吸引他的注意的只是西门夫人的武功。   “这妇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那个西门夫人?”红衣番僧问道。   常五娘还未曾回答,形势已是有了新的变化,令她大吃一惊了。   西门夫人把牟一羽放下,满面怒容地站了起来,只听得“啪”的一声,英松龄 的脸孔开了花,西门夫人那条彩绳抽在他的脸上,就像软鞭一样,打得他血流满面, 还幸亏他躲避得快,否则双眼只怕也要给打瞎了。   西门夫人身形疾起,但却并不是去追英松龄。而是扑向常五娘。   常五娘一把金针撒出,却哪里阻得往西门夫人?只听得一串叮叮之声,金针全 都被她的一条彩绳扫得反射回来!   红衣番僧喝道:“好功夫!”一掌劈出,反射回来的一丛金针化成粉末,洒得 常五娘满身都是,吓得常五娘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红番僧已是迎上了西门夫人,一个“大手印”拍出,西门夫 人那条彩绳,金蛇以的本是其直如矢的,此时却变得曲曲弯弯,西门燕衣袂飘飘, 反身跃出。“大手印”余势未衷,轰隆一声,旁边的一棵小树竟然给他的劈空掌力 震得倒下。   原来这个红衣番僧乃是西藏密宗的高手,法号嘉错,大手印功夫据说已是天下 第二。   努尔哈赤(即后来的清太祖)闻得他的大名,特地将他从西藏请来盛京(今沈 阳),封他为“神武法师”,这次他也是奉努尔哈赤之命,前来乌鲨镇给那个金老 板传达密令的。英松龄曾经做过努哈尔哈赤的卫士,早在十年之前,已是在盛京与 他相识。他来到乌鲨镇的时候,刚好是英松龄铩羽而归的时,是以到他,就邀他出 来再次搜捕东方亮等人。他们在路上碰上常五娘,常五娘也是仗着有他做护身符, 方敢重来此地的(昨晚给牟一羽疗伤的时候,她曾在林边偷窥,却未敢现身。)   嘉错法师一个大手印拍出,只能使到西门夫人的彩绳屈曲,不觉也是一惊。纵 身追来,咧开大嘴笑道:“你的功夫不错呀,怎的交手一招就跑了。你放心,佛爷 虽然不戒杀生,可是从不伤害美貌的娘儿的,回来陪佛爷再玩几招吧!”   西门夫人反身跃出,衣袂飘飘,好像一朵白云霎然间就落在欧阳勇的面前,只 听得僻啪连声,在这刹那之间,西门夫人已是左右开弓,打了欧阳勇四记清脆的耳 光,把他的牙都打得只能和血吞下。这还是因为嘉错法师已经追了上来,否则欧阳 勇吃亏更大。   西门夫人一个转身,冷笑说道:“大和尚,你还是趁早给自己念往生咒吧!” 她领教过大手印的害,再次交手,已是有了经验。彩绳盘旋转折,乘隙而进,专门 刺向嘉错法师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彩绳在掌风中虽然好像柳磕的摇摆不定,但彩 蝇是轻柔之物,嘉错法师的掌风却是不能将它折断。   酣斗中西门夫人的彩绍忽似灵蛇般蜿蜒而进,几乎钻进了嘉错法师的鼻孔,嘉 错法师打个了一个喷嚏,倒跃数步,面红过耳。   钻进鼻孔还是小事,要是刺着眼睛,事情可就大了。嘉错法师不敢轻敌,身形 滴溜溜一转,脱下了身披的大红袈裟,俨如一片红云,平地涌起,挡住了彩绳幻化 的金蛇。   西门夫人攻不进去,此消彼长,不多会儿,反而给那团“红云”罩住了,她的 本领本来是不输于嘉错法师,只因她昨晚曾耗了许多真气为牟一羽打通奇经八脉, 这么一来,时间一长,她自是感到气力不佳了。   嘉错法师占了上风,又再得意起来,笑道:“听说你的丈夫早死了,你无依无 靠,也是可怜,你给佛爷做个女弟子吧!”   西门夫人不敢分神骂他,只好忍气吞声,紧咬银牙,与他苦斗。   此时牟一羽亦已和常五娘交上手了。   牟一羽服下碧灵丹,精神已经恢复,但功力则只是及到原来的八成。常五娘不 用喂毒暗器,刚好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牟一羽故作好整以暇的模样,嘻皮笑脸的说道:“唐二先生好吗?他放心让你 一个人出来,倒是难得。”   常五娘笑道:“按说我是应该躺在坟墓里面,无奈我这个人是宁死也不甘寂寞 的,所以只好自行复活了。不过,纵然如此,我也还得多谢你给我定的计,所以你 了不必惊慌,只须依认我做干娘,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的是八个月前,牟一羽替她设计,让她“死”在唐二先生掌下,以求避过 武当派的追捕一事,这件事是只有三个人知道的,在常五娘旁边的英松龄和欧阳勇 可听得莫名其妙。   英松龄的脸孔被西门夫人打得皮开肉绽,但也只是此肉之伤,欧阳勇的伤较重, 他刚刚续上脱臼,一条手臂尚未能使力。但他天性好勇,却是忍耐不住常五娘和牟 一羽的“打情骂俏”了。   牟一羽大笑道:“五娘,你怎的好像上了认干儿子的瘾,不过,我可不想和蓝 玉京乱了辈份呢。”   欧阳勇不知他们的内里因由,只当他们是“打情骂俏”,立即冲上来,一声冷 笑说道:“你不肯做五娘的干儿子,做我的儿子,吧。你叫我一声老子,我就饶你!”   常五娘心中不悦,故意放松一招,牟一羽唰的一剑刺出,喝道:“你只配做龟 儿子!”欧阳勇的武功本来就不及牟一羽,此时只有一条手臂使用,怎故得住牟一 羽倏然而来的神妙剑招?只听的他大叫一声,刚扑上来,立即又要后退了。这一次 的伤虽然也不能算重,但左手的两只手指已是给牟一羽的利剑削去。   欧阳勇气得大叫:“常五娘,你当真是只要小白脸不要朋友了吗?”   常五娘冷冷说道:“好,你上来吧。我让你和他单打独斗就是。”   英松龄向欧阳勇摇摇手,示意叫他退下,他自己却走上前来,说道:“五娘, 你也知道,对方是极可能还有后援的。东方亮,和蓝玉京这两小子还未出现呢!”   常五娘道:“那又怎样?”   英松龄淡淡说道:“那就应该速战速决!五娘,你打累了,暂且歇歇,让我和 这小子单打独斗!”   英松龄与欧阳勇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因为不论是身份或者武功,他都是远在欧 阳勇之上的。常五娘可以让欧阳勇难堪,对英松龄却必须尊重。不过,她与牟一羽 的关系甚为微妙,却又不愿意让牟一羽落在英松龄的手中。   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侯,忽听得一男一女,同时呼叫。男的在叫“师叔”女的 在叫“妈妈”。   这两上人不用说就是蓝玉京和西门燕了。   他们的来到,既是在常五报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外。   西门燕迟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蓝玉京陪她回来,也是情理中事。常 五娘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但他们来得这样快,却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   西门燕中了她的迷香,她以为西门燕即使能够恢复如常,最少也还得有个把时 辰。哪知道西门燕仗着碧灵丹的药力加上蓝玉京的“助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能 施展轻功。   说时迟,那时快,蓝玉京已是扑上前来,替下了牟一羽。   英松龄喝道:“又是你这小子!”   蓝玉京道:“不要脸的老匹夫,刚刚给你侥幸逃脱,居然还敢再来。”“不要 验”三字可是一语观关,英松龄的脸被西门夫人打得皮破血流,这个“脸”的确是 早已丢尽了。   英松龄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声中,立下杀手。   蓝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宝剑,轻轻一划,信手发招后发 先至。英松龄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极为老练,已是算准了不论他躲向何方, 纵然捏不碎地的琵琶骨也可了受伤的,哪知蓝玉京反而欺身进逼,弧形的剑圈一下 于就迎上他的虎爪,他这一抓,就等于是“火中取栗”了。只见白光过处,溅起几 点血花。英松龄的一根指头已是给剑尖划破。这还幸亏是他缩手得快,否则只怕五 根指头都要给对方削断。   牟一羽是师叔身份,但他在旁观战,也情不自禁的给师侄喝起彩来:“好,似 拙实巧,这一招玄鸟划砂用得妙极!”   牟一羽在喝彩,英松龄则是不禁心头一凛了。“奇怪,相隔不过一天,这小子 的剑法怎的忽然精进如斯?”昨天他与蓝玉京交手之时,虽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 还是占了六成以上的攻势的。他自信若不是东方亮后来插手,他“应当”可以胜得 了蓝玉京。这也正是他刚才胆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蓝玉京的剑法注重的是一个“悟”字,英松龄的鹰瓜功颇有独门手 法,第一次交手,蓝玉京由于从未见过,自是不免要吃点亏,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 了,他早已琢磨出如何契破解对方的鹰爪功之道,自是不难反客为主。另外还有一 层,英松龄胜过他的只是功力,但英松龄在接连两场恶斗之后,即使在功力方面亦 已是比蓝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松龄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发现克制不了对方的剑法,依然还是想在 功力方面压倒对方,一个飞身踢脚,拼着大腿受,踢向蓝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见英松龄形同拼命,不禁一惊,但他还来不及前助,只听提一声骇人心 魄的惨呼,有个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这个人却不是蓝玉京,也不是英松龄,是那个好通斗狠的欧阳勇。   原来欧阳勇见西门燕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只道:“黄毛丫头”容易欺负,此 时他正在一块大石上裹好了伤,西门燕从石头下面经过,他冷不防的就扑下来。   西门夫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连忙叫道:“横云断蜂!”西门燕自小就是由母 亲教她的,依言发招。欧阳勇即使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够胜她,何况她又得到了母 亲的指点。   “横云断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却是极强。用于应付敌人的突袭,正是最好不 过。她这一招发出,欧阳勇可就不只是脱臼那样简单了,整条手掌都给剑锋削断!   欧阳勇也真顽强,手臂和身体分了家,已经倒在地上,居然没有晕过去。他一 咬牙根,骨碌碌的就从山坡上滚下去。山坡上到处是有棱角的石子,他这一滚下去, 死活未知,遍体鳞伤则是可以想象到的。倒是把西门燕吓得呆了。   英松龄刚在飞身踢脚,陡然间听得欧阳勇的惨呼,心神一乱,这一脚踢向斜方。 但如此一来,倒是救了他的一条腿。蓝玉京的一招“三转法轮”蓄势以待,本来是 准备他的脚一踢到胸膛,就立即可以将他膝盖下的小腿绞断。他踢歪了脚,趁势一 个鹞子翻身,也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西门夫人指点女儿,打跑欧阳勇,但她自己分了心神,却是更加抵敌不住嘉错 法师的攻击,整个身形,都被那团“红云”笼罩。   西门燕惊魂稍定,叫道:“贼秃休得伤我娘亲!”母女情深,令得本来是七窍 玲珑的她,一时间也没想到,她母亲本领胜她十倍,尚且不敌那个番僧,她上去如 何能够济事?   嘉错法师那件大红袈裟盘旋飞舞,虎虎风生,西门燕跑上去,刚踏入三丈距离 之内,陡然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登时就把她像抛绣球一样,抛出了三丈开外。西 门夫人大惊之下,连发数掌,抵消对方的劲力。也幸亏她及时发掌,触及西门燕身 体的那股力量,已是不及嘉错法师原来所发的三成。西门燕这才得以没伤。   但她虽没受到内伤,从半空中摔下来,苦头还是有得吃的。牟一羽和蓝玉京飞 步抢过来,蓝玉京跑在前头,刚好接着跌下来的西门燕,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抛, 又把西门燕抛给了牟一羽。牟一羽可是不敢放手,他接看西门燕,两个人都吓得傻 了。   蓝玉京一股风似的卷来,与西门夫人并肩作战,两大高手的内力激荡,令得蓝 玉京的呼吸也是为之不舒。他定一定神,默念心法:“任它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 风拂面。”觑个真切,一剑就插入袈裟幻化的那团“红云”之中!   嘉错法师挥舞袈裟,本是遮拦得风雨不透的,但说也奇怪,却给蓝玉京这一招 也不知是什么名堂的招数攻进去了。   嘉错法师的武功远胜于他,为什么他能有这样的“神奇”的力量?当然西门夫 人给予他的助力是一个重要原因,要是没有西门夫人在正面替他抵挡嘉错法师的进 攻,他就不可能尽展所长;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已经把全副精神投入这一 招之中,整个生命和他的剑已是合而为一。   这一瞬间,他非但对周围的一切已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连自己也忘掉 了。   这一瞬间,他好像已是古代庖丁的化身。   庄子说他,“彼节者有间(节指骨节,间指空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而 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他就像庖丁一样,找到了嘉错法师的“有 间”   古代有一个神箭手名叫养由基,他曾经用这样的方法训练自己:把一个虱子用 丝线缚住,悬挂帐项,终日凝视着它,待到有了一天,从他眼中看出来的这个虱子 变得好像有车轮一样大的时候,他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杨了。这个故事和庖丁那个故 事是有相通之处的。而这一瞬间的蓝玉京,也就好像那个已经把虱子看得好像车轮 的神箭手一样,看出了嘉错法师一点极其微细的破绽,尽管他的袈裟已是遮拦得风 雨不透,但这只是在别人眼中的“风雨不透”,在蓝玉京的眼中,则是有着可以穿 透的空间。   于是就像养由基的神箭一样,他的神剑,也就刺穿了嘉错法师的袈裟。   虽然只是穿了一个小孔,嘉错法师那件好像涨满了的风帆的袈裟,已是垂绵绵 的“塌”下来了。嘉错法师也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陡地抛开袈裟,转身跑了!   大地一片静寂。过了一会,方始听得牟一羽和西门燕同时叫了起来:“好剑法!” 不过,西门燕的声音是充满兴奋,牟一羽则是多少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了。   西门夫人凝视着他,缓缓说道:“这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西门燕说道:“妈妈,你还未知道吗,他是蓝水灵的弟弟,是武当派的弟子, 听牟大哥说,他还是无相真人的徒孙。”言外之意,他的法是谁教的,这还用问?   但西门夫人却好像没有听见女儿的说话,她的眼神还是在等待蓝玉京的回答。   而蓝玉京的回答也大出西门燕的意料之外。   蓝玉京道:“我不知道。”   西门燕诧道:“这是什么话,你怎能说――”她本来是要质问蓝玉京的。但见 母亲和牟一羽都只是把眼睛望着蓝玉京,好像并无不以为然的神气,倒是一本正经 地听他回答,她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蓝玉京想了一想,继续说道:“剑诀是师祖传的,招式是我义父所教,不过我 也胡乱想出一些新招。”   牟一羽淡淡说道:“哦,胡乱想的?你倒是聪明得紧啊!”   蓝玉京道:“慧可大师曾点过我,不过他和我说的乃是武学精义,不是剑法。”   西门夫人道:“但一理通,百理融,他指点你的虽然不是剑法,你也得益不少, 是么?”   蓝玉京道:“正如夫人所言。”   西门夫人暗自想道:“看来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他的剑法确是在羽儿之上, 虽然未必胜过羽儿的爹爹,但也是另辟蹊径了。”原来她见蓝玉京的剑法精妙如斯, 曾一度怀疑,怀疑不知是否出于牟沧浪所授的。   她已经接受了蓝玉京的解释,但牟一羽却是还有怀疑。   “指点过你武学的人,不仅是慧可大师吧?”   蓝玉京还没有回答,西门燕已是听得不耐烦了,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紧要的 事,有时间你慢慢问他不迟,我刚刚见着娘亲,你让我先说好不好?”   西门夫人却道:“燕儿,你怎可以这样不懂礼貌,别打断人家的话!”   蓝玉京心想:“趁着西门夫人在此,要解开那个结,这可正是个好机会。”便 道:“我曾经与东方亮比试过剑法,说是比试,其实也是切磋。不过,当时我是并 未知道东方亮和本派结有梁子的。牟师叔,要是你认为我做的不对,你处罚我好了!”   幸一羽没想到他会当着四门夫人的面,毫无避忌地说出来,不觉倒是颇感尴尬, 一时间不知怎样措辞方能得体了。   西门夫人道:“羽儿,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牟一羽猜到她要说什么,但也只能答道:“我的性命都是干娘救的,干娘吩咐 就是。”   西门夫人道:“东方亮是我姨甥,他虽然曾上武当山闹事,但当时无相真人也 宽容了他,希望你不要把他当作仇人。”   牟一羽打了哈哈,干笑说道:“我怎会记着令甥的过节,我若是把他当作仇人, 我也不会陪燕妹来辽燕访寻他了。不过,话得说在前头,我是武当派的弟子,倘若 他日武当派与令甥有甚争斗的话,我顶多只能避开,可不能阻止同门和他作对。”   西门夫人知他言不由衷,说道:“你能够这样,我已经满意了,不过,我也有 一句话想托你转告贵派同门,我知道你们怀疑他偷学贯派的剑法,我要替他说句公 道话,他即使有心偷学,也无须向贵派的门人偷学。贵派的剑法并非什么不传之秘, 见过的人很多,不是贵派的人也未必就不懂得贵派的剑法。东方亮要学的话,我就 可以教他。”   牟一羽道:“是,我知道。”其实,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却是有了另外一 个怀疑―一“为什么西门夫人竟会精通太极剑法?   西门燕笑道:“我这个人是喜欢直话直说的,牟大哥,现在我妈已经和你说得 十分清楚了,以后你可别再怀疑你这师侄曾与我的表哥私相授受本身的所学啦!”   西门夫人笑道:“你的大哥早已清楚了,你这话不是画蛇添足吗?好了,你要 和我说什么事情,说吧。”   西门燕趁她母亲高兴,便道:“那青峰常五娘未来之里之前,我也曾经碰上了 她,险些遭她毒手,幸亏蓝玉京救了我的性命,妈,我替你多收了一个干儿子好不 好?他是水灵的弟弟,水灵也经叫你做干娘的了。”   西门夫人没有说话,蓝玉京也没说话。   西门燕向蓝玉京打了个眼色,说道:“你怎么还不上去不拜见干娘,拜了干娘, 你就可以求她教你剑法了。”   西门夫人淡淡说道:“他的剑法在我之上,我有什么可以教他?”   蓝玉京道:“请莫怪我不识抬举,我已经有了一个干爹了。”   西门燕心里想道:“有了干爹,就不能再有干娘吗?”但见双方都无此意,她 自是也只好心里嘀咕了。   蓝玉京道:“牟师叔,请恕我不能回山替师祖送葬,我有事要先走。”   牟一羽道:“你的事不能由别人代办吗?”   蓝玉京道:“这件事是师祖生前嘱咐我的,请怨我不能假手别人。”   牟一羽甚是尴尬,只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西门夫人忽道:“多一事不如少一 事,不如由他去吧!”   西门燕“咦”了一声,说道:“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西门夫人道:“你忘记了你的爹爹曾经做过绿林盟主么,即使是在辽东,也有 你爹旧日的部下,我要打听你们的行踪又有何难?”   西门燕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对牟大哥的事情,好像知道得比我还 多。”   西门夫人吃了一惊。只道女儿已是起了疑心,说道:“为何你有这样的想法?”   西门燕道:“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西门夫人道:“哦,我刚才说的哪一句话?”   西门燕道:“你劝牟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等于告诉别人,你已经知道 了牟大哥来辽东要做的任何事么?可我就不知道那‘多一事’是什么呢。”   西门夫人笑道:“你这小妮子倒会咬文嚼字,但却是强作解人。”至此,她方 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西门燕道:“牟大哥,你和我来辽东,不只是为了要找蓝玉京回山奔丧吧?”   牟一羽心念一动,大笑道:“你几时变得这样好管闲事的?”   西门燕道:“看啊,那就是说,你确是还有别的事情了。不是我好管闲事,我 是想帮你的忙,”   牟一羽道:“哦,你帮我的忙?”   西门燕道:“我还没有说完呢,纵然我帮不了你的忙,还有我妈妈呢,你说出 来,说不定妈妈可以帮你的忙。”   西门夫人笑道:“别把你的妈妈看得那样神通广大。”   牟一羽暗自思量:“她丈夫的旧部遍布天下,消息自是特别灵通。向她试探一 下也好。”便道:“我知道玉京和慧可大师前来辽东,是要找一个人,但却不知他 要找的是何人?”   西门燕道:“你这师侄对你也太不够尊重了,他不肯告诉你?”   西门夫人却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牟一羽道:“也可以这样说。”   西门夫人微笑道:“这么说,是你的爹爹想要知道这件事了?”   牟一羽没作声,神态却是默认。   西门夫人忽道:“依你们猜想,他和慧可要找的是什么人?”   卞一羽道:“依我们猜想,多半是七星剑客。”   西门夫人怔了一怔,说道:“七星剑客郭东来,你们确实知道他还在人间?”   牟一羽道:“不歧兄去年曾经来过辽东,碰上了他。”   西门夫人道:“不歧的年纪比你大多少?”   牟一羽道:“大概是四十岁刚刚出头。”   西门夫人皱一皱眉头,说道:“七星剑客失踪已有二十多年,你那位师兄即使 本是俗家弟子,料想也不会十多岁就出道的,他又怎知道碰上的是七星剑客?”   牟一羽道:“不歧师兄在他手下吃了大亏,他只使了一招,不歧师兄的胸口就 有七个剑点的创痕,排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西门夫人变了面色,说道:“这样说果然是七星剑客了,我看你还是不必去找 他了。   西门燕道:“妈,你怕这七星剑客?”   西门夫人道:“妈不是怕他……”显然还有下文,但她顿了一顿,却没有继续 说下去,忽然就转了话题。说道:“燕儿,你来了一趟辽东,心愿已了,跟我回家 去吧。”   西门燕道:“表哥还没给我找着呢。”   西门夫人道:“但你已经见过他的面了。”   西门燕道:“但他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呢!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西门夫人叹道:“凡事不可强求,咱们先回去,我会托人替你传话给他。”   西门燕道:“妈,我倒不是不放心表哥,但你帮了牟大哥这个忙才回去,不更 好吗?”   西门夫人笑道:“我道你怎的忽然对别人的事那样热心,原来是为了自己守株 待兔的痴望。好吧,为了了你心愿,我就多留一天吧。”   牟一羽道:“干娘,我可不想勉强你。此事若是风险太大……”   西门夫人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想你去找寻七得剑客是另有原因的,不过, 我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因为现在我也按捺不了好奇之心,想见一见这位朋友了。”   牟一羽大感意外,说道:“原来干娘和七星剑客是早就相识的吗?”   西门夫人淡淡说道:“三十年前,我已经与他相识了,那时你还没有出世呢。”   牟一羽道:“干娘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西门夫人道:“我不知道。”   牟一羽诧道:“但你说只须多留一天…”   西门夫人道:“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可以问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呀,乌鲨镇上就 放着一个现成的人在那里。”   牟一羽、西门燕齐声说道:“那个金老板?”   西门夫人道:“不错,别的人不知道七星剑客的下落,金鼎和一定知道。”   西门燕道:“他肯告诉我们吗?”   西门夫人道:“你以为我是要去求他?”   西门燕道:“这么说是要和他硬来了,金鼎和的武功怎样我不知道,但他手下 能人似乎不少,那个蒙面人加上那个红衣番僧,恐怕、恐怕……偏偏蓝玉京又走了。”   西门夫人道:“这两人人不是金鼎和的手下,我也不是要找他们打架。”   牟一羽已经猜到几分,说道:“干娘可是想照江湖规矩,请一人中间人出来, 与他化解这段过节,顺便向他打听七星剑客的消息?”   西门夫人笑道:“毕竟还是你有点脑筋。不错,金鼎和有手下,我也有手下, 真个要打起来,不见得就会输给了他。”   西门燕道:“那么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到乌鲨镇去?”   西门夫人道:“我已经托一个和金鼎和相熟的人去递拜帖了,是他具名的拜帖, 但他的身份则是我的命名者,且等待他的回音再说。”说罢,看看天色,说道: “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来了。”   过了一会,果然就听见响箭的鸣鸣声,空中出现一道蓝的火焰。这是黑道上一 惯常用作信号的蛇焰箭。   西门夫人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山下传话:“我没事,你们不必上来了。”   虽然有她的吩咐,但当她们母女和牟一羽走到山腰的时候,还是有两个人跑上 来迎接她。   这两个人倒是西门燕意想不到的。   来的这两个人竟然是平大婶和凤栖梧,凤栖梧那日被龙门帮的司马操打得遍体 鳞伤,虽然只是皮肉之伤,早已好了,但脸上的几道伤疤还没有消除。   西门燕就是在她们受伤的那一天碰上牟一羽。当时她虽然是躲在暗处,没有露 面,但后来她与牟一羽同行,料想却是瞒不过她们。   西门燕见了她们,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你们给我娘亲通风报信。”   西门夫人道:“快马韩呢?”   凤栖悟道:“是陆舵主亲自去找他的,陆舵主在下面。”   她们说的这个“陆舵主”,就是那绰号“阴间透才”的陆志诚。   西门夫人似乎有点不悦,说道:“他倒是肯为我卖力,老远的从断魂谷赶来。 只可惜我却是没有什么好报答。”   说话之间,已到山下,陆志诚果然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陆志诚上前行礼,说道:“参见盟主夫人。”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我丈夫死了都快二十年了,还有什么盟主夫人?嗯,我 可得丑说在前头,这次你来帮我的忙,我可是没有好处给你的。”   陆志诚赔笑道:“奔走之责,这是属下份所当办,怎敢望夫人酬报?”   西门夫人道:“你这话我可受不起,待你做了盟主我还要你照顾呢。”   陆志诚道:“这话可就折杀陆某了。陆某纠集盟主的旧部,也只不过是不想给 断魂谷主韩翔欺负而已。”   西门夫人道:“听说东方亮已经劝告你们两家和解,想必你还是不服气吧?”   陆志诚道:“表少爷的善意,我是不敢违背的。我只是怕表少爷上了人家的当。 不过,这件事可以押后再谈。”   西门夫人道:“不错,你既然不望我的报答,我就可以和你谈正事了。快马韩 呢?”   陆志诚道:“这个,这个……”   西门夫人道:“是不是因为我早已不是盟主夫人,他不屑来见我了?”   陆志诚道:“夫人请莫误会,他是要来的,只不过……”   西门夫人道:“不过什么?”   陆志诚道:“快马韩早已不干黑道的营主,他已经当了官了。”   西门夫人道:“哦,做的是什么官?”   陆志诚道:“听说是在金可汗努尔哈赤的龙骑军中,当上了一名不大不小的军 官。职位不算高,却颇得可汗的信任。”   西门夫人道:“他做了官又怎样,是不是要我先去拜访他?”   陆志诚道:“他并不敢自高身价,我托他去向金鼎和疏通。他也去过了。但据 他说金鼎和可能提出交换条件,所以,他要我在他未来之前,先向夫人禀告,他、 他的用意看来是想求取夫人的谅解。”   西门夫人道:“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弯,你干脆说,他是要帮金鼎和和我讨价还 价,不是更加清楚吗?”   陆志诚低声说道:“金鼎和表面是鱼行老板,其实他的官职比快马韩还高。”   西门夫人道:“这个我早已猜想到了。哼,和当官的打交道。我还是第一次呢, 他们究竟要什么交换条件?”   就在此时,只见尘头大起,一支骑兵已是朝着他们跑来,在距离约莫百步之摇, 一众官兵方始齐齐勒马。一马当先的是金鼎和,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的是快马韩。   金鼎和抱拳道:“西门夫人莲驾江临,请恕有失远迎。”   西门夫人道:“金老板原来是大官,失敬,失敬。韩超,恭喜你也当了官啊!” 韩超本来是个马贼,从关外流窜关内,后来得到西门燕父亲收容的。   韩超道:“陆兄弟想必已经把金老板的意思转告夫人了吧?”我是特地来迎接 夫人,并准备护送夫人上京的。”   西门夫人道:“上京?上什么京?”   韩超一愕,眼睛望向陆志诚。   陆志诚苦笑道:“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样快,刚刚想要禀告夫人,你们就来到 了。”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说道:“夫人既然来到此间,那就不必别人代 为传话了。夫人你要知道七星剑客的消息,我可以奉告,非但可以奉告,还可以安 排你们见面。不过,我有不情之请,请夫人和我先往盛京。”   西门夫人道:“哦,原来你们说的上京乃是你们金国的京城。我是个女流之辈。 又不想向你们的可汗讨个官做,上你们的京城去做什么?”   金鼎和道:“夫人,你太嫌了。你可不是寻常的女流之辈。你是曾经做过绿林 盟主夫人的巾帼英雄,实不相瞒,我们的可汗对夫人亦是慕名已久的了。你不见可 汗,可汗可是想见你呢!”   西门夫人冷笑道:“这倒奇了。莫说我的丈夫已死,我亦已退出江湖,即使我 现在还是什么盟主夫人,也只不过是个强盗婆子罢了。堂堂可汗,因何要见强盗婆 子?”   金鼎和道:“夫人有所不知,敝国大汗,求材若渴,只要是个人才,大汗用人 是不问出身的。大汗颇有饮马长江之意,正想招揽关内的绿林豪杰呢。夫人纵然不 肯为可汗所用,大汗也是要以优礼相迎的。请夫人体会大汗的诚意。”   西门夫人道:“哦,原来你们是要我做个招牌,挂出来让我那死鬼丈夫的旧属 看的,但可惜我早已不理绿林之事,你们找错人了。”说至此时,有意无意地看了 陆志诚一眼,言外之意,有个现成的陆志诚在这里,你们应该找他才对。   金鼎和自顾自地往下说道:“还有这位牟少侠,虽然与我们有点小小的过节, 我们也不计较。据我们所知,牟少侠的令尊乃是当今武当派的掌门,敝国可汗礼贤 下土,难得牟少侠来到,我们也当聊尽地主之谊,请牟少侠和西门夫人起上京。”   牟一羽冷笑道:“我既非贤士也非侠土,不过我是汉人,不是汉奸!”   此言一出,金鼎和与韩超的面色都变了。   西门夫人道:“闲话少说,如今我只按江湖规矩问你,这就是你们交换条件吗?”   金鼎和道:“不错,请夫人三思!”   西门夫人道:“再思也用不着,这宗交易,拉倒!”   金鼎和道:“牟少侠,你呢?你远来关外,不就是为了要见七星剑客吗?”   牟一羽心头一凛:“他怎的会知道我的心思。”但却昂然说道:“我是想见七 星剑客,可不想见你们的可汗!”   西门夫人喜道:“羽儿,难得你我一样心思,咱们这就走吧!”   金鼎和喝道:“且慢!”   西门夫人冷笑道:“我又没有犯你们的王法,你们凭什么不许我走?”   金鼎和道:“夫人,我好像刚刚说过,要按江湖规矩办事。”   西门夫人道:“着呀!那么请问,交易不成,就要强人留下,这是哪一条规矩?”   金鼎和道:“没人强留夫人。不过,夫人你可以走,这位牟少侠可不能走!”   西门夫人道:“不错,这位牟少侠是和你们结有梁子,但好像你刚才也说,这 点小小梁子,你们早已不当一回事,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金鼎和道:“牟少侠,请问你是不是武当派的少掌门,蓝玉京是不是你的师侄?”   牟一羽道:“是又怎样?”   金鼎和道:“牟少侠,你和我们结下的梁子,我们可以算了。但蓝玉京曾经杀 伤我们好几位兄弟,这笔帐可是不能不算的。按照江规矩,本门弟子犯的事,他的 长辈也该负责,何况你是掌门之子!我们并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想请你帮忙把令师 侄找回来,交给我们发落,蓝玉京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江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条规矩,但若牟一羽给他们“留下”,西门夫人母女又 怎能将他抛开不理?   西门燕道:“据我所知,蓝玉京是一到乌鲨镇就给你们的人围殴的。他是迫不 得已才伤了你们的人。”   金鼎和打了个哈哈,说道:“按照江湖的规矩,要评理也得当事人在场才行, 而且据我所知,你当时也好像并不在场。你是昨天晚上,才和牟一羽偷入我家的!”   西门燕变了面色,说道:“你是不是要把我也当作犯人?”   金鼎和道:“我本来随时都欢迎姑娘来做我的客人。姑娘不请自来,虽说于礼 不合,但这也是小事一桩。”   蓝玉京道:“多谢你不计较……”正想回过头来说牟一羽的事,只听得金鼎和 和已是皮笑肉不笑地条了个哈哈,切断她的话道:“对不住,只怕我还不能接受姑 娘的谢意。”   西门燕跟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有两个人担着担架,正在满头在汗地跑来。”   “禀告当家,人是找到了,就只不知能不能够活下去,。   那两个人把担架放下来,一面说一面揭开盖着担架的毡子,躺在担架上的人不 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被西门燕削断一条手臂的那个欧阳勇。   “好在发现得早,我们已经给他敷上了金创药。不过,流血太多,医好了恐怕 也只心是废人一个。”那两人道。   欧阳勇忽地坐了起来,嘶哑着声音叫道:“我的手臂正是这贼丫头斫的,当家 的,你可得替我报仇!”说罢,又倒下去了。   金鼎和冷冷说道:“姑娘,昨晚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今日这件事情,我肯罢休, 只怕弟兄们也不心服。”   西门燕道:“他偷袭我在前,我斫他的手臂在后。”   金鼎和淡淡说道:“不管事实如何,姑娘,你这手段似乎也嫌太过毒辣了吧!”   西门燕的大小姐脾气,不觉发作起来,哼了一声说道:“不斫我也斫了,你们 想要怎样?”   金鼎和一个手下说道:“也没怎样。杀人填命,欠债还钱。你断了他一条手臂, 我们也只向你讨一条手臂。   西门燕冷笑道:“莫说一条手臂,你有本事,要我这条性命也可以!”   那人的脾气似乎比她还更暴躁,登时喝道:“你以为我不敢要你的性命!”喝 骂声中,把手一扬,飞出一个球形的暗器。   金鼎和喝道:“话未说完,不可对客人无礼!”但他的话也还没有说完,那个 球形的暗器已是在半空爆裂,内里原来藏着九柄飞刀,有的斜飞,有的直射,从各 个不同的角度,向西门燕飞去!”   这一瞬间,有两个人的身形同时飞起。   一个是牟一羽,另一个是站在金鼎和旁边的一个军官。   那军官的身法快到难以形容,飞身、拔剑,竟然追上飞刀!只听得叮叮当当之 声宛如繁弦急奏,也不知有多少柄飞刀给他打落。   牟一羽也只是慢了半分,他事先是不知道那个军官的用意的,是以他人在半空, 已经使出了他最得意的一招白鹤亮翅。   那军官的剑势未衷,“当”的一声,两桶剑碰个正着,溅起了点点火花。   那军官一个鹞子翻身,在三丈开外落下地来,身形接连晃了两晃。牟一羽则是 落在西门燕的眼前,脚一沾地,便即稳住身形。   若在一般情况之下,这一招当然是牟一羽占了上风,但那军官是先削飞刀,再 接剑招的,即使他的剑法不是在牟一羽之上,也决不会在他之下了。   那军官傲然说道:“我是来为自己的弟兄挽回过失,不知牟少侠因何反加拦阻? 牟少侠倘若还是要和我比剑,请先看个清楚再说吧。一定要比的话,我也可以奉陪!”   牟一羽早已看清楚了,那九柄飞刀,有七柄被那军官削断。还有两柄飞刀,落 在西门燕的脚边。对方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西门燕的身上只 怕已经添了几个透明的窟窿。牟一羽不由得面红耳赤,想发作也不能发作了。   西门夫人忽地缓缓说道:“阁下是长白派的。这一招胡笳十八拍虽然只能使出 十四拍,也是难能可贵的了。还有两柄飞刀,完整无缺,弃之可惜,燕儿,你送回 去给他们。”   西门燕又羞又恼,说道:“他们不会自己检吗?”脾气虽然发了,但心中犹有 余悸,赶忙跑回母亲身边。   牟一羽对西门夫人这一番话却是莫名其妙,他只是在想,想不到金鼎和的手下 竟有这等剑术高明之士。他可不知,这个军官名叫齐真君,乃是努尔哈赤的金帐武 土之一,论内功他或者比不上嘉错法师,但论剑术则是数他第一的。   牟一羽不懂西门夫人的用意,齐真君听了她的言语,却是不由得惊疑不定了。 令得他惊疑不定的,还不仅是因为西门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门派和招数。   原来“胡笳十八招”本是崆峒派的刺穴绝招,练到最高境界,只用一招,就可 以刺对方十八处穴道。三十年前,长白派的掌门以三招风雷掌法交换崆峒派这一招 剑法,融入本门武学之中,自此,这一招“胡筋十八拍”也就变成长白派的绝招之 一了,这就是说,名称虽然相同,但已是各具特色,长白派的内功是比较偏于刚的。 力量比崆峒派的强,轻灵翔动则是有所不如了。因此长白派的胡茄十八拍,练到最 高境,也只能刺着对方十六处穴道,但崆峒派的绝顶高手使这一招,却也不能如齐 真君那样的同时削断七柄飞刀。   齐真君其实已经练到了“十六拍”,亦即是到达他们长白派最高境界的了,他 本来可以削断九柄飞刀的,但那两柄飞刀已经落在地上。   此时他听了西门夫人的话,心中不禁起疑,当下便即上前拾起那两柄飞刀。   他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原来在那两柄飞刀的刀柄都嵌着一颗小小的珠花,真君这才恍然大悟,这两桶 飞刀竟然是被西门夫人用珠花打落的。   珠花嵌入刀柄,还能保持完整。这份内力的运用之奇妙,就非齐真君可及。而 且西门夫人刚才是站在前面和金鼎和对话的。连金鼎和都没发现她的动作,则她的 手法之快也是在齐真君之上了。她这闪电般的手法若是用来使剑,齐真君的那招 “胡箱十八拍”非输给她不可!   金鼎和从齐真君手中接过飞刀,轻轻一抖,珠花弹出,“夫人还刀也就算了, 何心如此破费?珠花还是请夫人收回去吧!”他口中说话,中指弹了两弹,珠花倒 飞回去。   西门夫人把手一招,两颗珠花缓缓向她掌心落下,双方各显神通,金鼎和的内 功固然不弱,西门夫人也不见得比他逊色,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你的手下是该约束一下才好。咱们应该谈回正事了吧?”   金鼎和故意说道:“咱们的交易已作罢论,现在的事情似乎已是与夫人无关吧?”   西门夫人道:“你装什么蒜,难道你不知道你要留下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 女儿,一个刚刚拜我做干娘?”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请夫人恕我无礼,首先提出要照江湖规矩办事的 似乎也是夫人!”   西门夫人道:“不错!”   金鼎和道:“那就容易了。按照江湖规矩,我想夫人也当明白,我们对夫人的 尊敬是一回事,令郎令爱和我们结下的梁子又是另一回事!”牟一羽本是西门夫人 的干儿子,但在他的口中却变作了“令郎”,也不知他是为了减省称呼上的罗唆还 是有心如此。但在这样紧张的关头,也没有谁去计较他这称呼是否合适了。   西门夫人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如今我就正是要和你讲江湖规矩!”   金鼎和道:“请夫人指教。”   西门夫人朗声说道:“我不是要你放过他们,但我是他们的长辈,他们结下的 梁子,我这个做长辈的理该替他们来挑!”江湖的规矩的确也是有这一条,金鼎和 本人刚才也是根据这条规矩,要牟一羽为蓝玉京做抵押的。   韩超上前说道:“夫人请听属下一言。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你是官,我是民,我可不敢高攀。请莫怪我不识抬举, 你有话和你的上司说去。”   韩超老羞成怒,说道:“夫人,你不屑理我,我可还得看在老当家份上。夫人, 你莫怪我直言,为人似乎当识时务,须知这里不是中原,夫人,你也没有多少手下 可供使唤了。金大人对你是一番好意,才请你上京去见可汗。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 罚酒!”   西门夫人道:“很好,叫你的金大人把罚酒端出来吧。不错,你们是人多势众, 但你们也顶多只能要了我们三个人的性命,我决不相信我会赔本!”   金鼎和不由得脸色变了。他刚刚见识过西门夫人的武功,心里想道:“齐真君 只是比牟一羽稍胜一筹,这贱婆若是大开杀戒,可没有谁抵挡得住。不错,人多是 占便宜,最后总是我们获胜,但也正如他的所说,顶多是杀了他们。我们却要赔上 多少性命?”他自忖性命或者无忧,但受伤却是难保了。   正在他踌躇莫决之际,忽听得有啸声传来,忽长忽短,宛如金属交击,铿铿锵 锵,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但发啸之人却看不见。   金鼎和好像给那啸声勾去魂魄,呆若木鸡,韩超也好像给那啸声吓的大惊失色,   奇怪的是,西门大人也似乎听得一脸茫然,好像那啸中藏有什么秘,她正用心 推敲似的。   西门燕蓦地一省,“妈,这啸声好像康藏土人的鼓语!”   西康西藏某些部落的土人能用鼓声传话,从鼓声中快慢组合,可以表达心中想 说的话,当然太过复杂的还是不能,但一般的日常会话都可以用鼓声代替。   西门夫人点了点,又摇了摇头。点头,表示女儿说得不错;摇头,则是表示她 听不懂。   齐真君忽地问道:“韩超,这人说的是什么?”他鉴貌辨色,已知金鼎和与韩 超是一定听懂了的,金鼎和和他的地差不多,是以他问韩超。   韩超不敢对他隐瞒,“他说,你只听儿子的,不听老子的吗?”   齐真君诧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超说道:“我也不懂。”   韩超不懂,金鼎和则是懂的,昨天欧阳勇从金陵给他带来的那封信,就是这个 人的儿子写的。那封信是叫他不可难为蓝玉京的。写信的人有特殊的身份,他不能 不听。但现在,他要将牟一羽留下,却是用蓝玉京和他结梁子作为籍口的。如今, 这人用啸声向他传话,即是提醒他,不管他用意如何,也都不能和蓝玉京有关系的 人为难。而且,老子比儿子还难对付,这也是金鼎和心里明白的。   金鼎和呆了片刻,说道:“郭老前辈,这里可有人要见你呢!”   那人啸声又起,时间比上次更长。啸声止歇,齐真君的面色也变了,原来金鼎 和口中的这个郭老前辈,也正是他平生顾忌的人物之一。   他把眼睛望向韩超,韩超低声说道:“他说,我要见的朋友用不着你们安排, 我不要见的朋友,你们安排也没有用。”   这话无异是把金鼎和对西门夫人的许诺全盘否定,西门夫人冷笑道:“原来你 提的什么交换条件,只不过是买空卖空!”   金鼎和面色尴尬之极,一言不发,挥了挥手,回头就走。他一走,那班官兵也 都跟他走了。   谁也料想不到,这班人来势汹汹,如今竟然是不声不响的就收兵了。   牟一羽惊疑不定,官兵一走,他就问西门夫人:“那人是不是七星剑客?”   也不知西门夫人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暇回答,官后一退,她就朝着刚才那个啸声 的来处跑去。跑过山拗,视野豁然开阔。只见海面一片孤帆,除了这条小船之外, 别无其他船只。   牟一羽等人跟在她的后面,都是不禁暗暗惊异。海上是有风浪的。刚才那个啸 声,若是在这条小船上的人所发,那人的功力之深,可当真是世所罕见了。   西门夫人吸一口气,把声音送出去:“郭大哥,请为故人留步!”   牟一羽一听得“郭大哥”,就知自己所料不差,那人果然是七星剑客无疑了。   小船没有回头,吟声却在海上传来:“物换星移几度秋,那堪重为故人留。黑 水白山理剑气,故人只合在中州。”   吟声在耳,孤帆则已在海面隐没了。   西门燕道:“妈,他吟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西门夫人道:“他说时移势易,他不想见我了。七星剑客本来是号称中州剑客 的,他说故人只合在中州,意思即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只有他在中州 的时候,他才是我的故人。”   西门燕道:“黑水白山当是指关外,黑水白山理剑气,看来他在关外是很不得 意啊,否则何必如此消沉?妈,他为什么不回中州呢,回到中州,你们又可以是好 朋友了。   西门夫人道:“我与他一别相近三十年,他在关外如何,我全无所知。但我想 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宁愿老死此间的。”   说罢,回过头来,对牟一羽道:“羽儿,不是我不想帮你的忙,他连我都不想 见,何况是你!”   牟一羽道:“虽然见不着他,但好在亦已知道他的一点消息。我回去告诉爹爹, 爹爹也一定会高兴的。干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西门夫人道:“什么事?”   牟一羽道:“爹爹很关心七星剑客的下落,他们以前是老朋友吗?”   西门夫人道:“我只是和七星剑客相识,但他有多少朋友我是不知道的,你回 去问你爹爹吧。”   牟一判何等聪明,一看就看得出她是言不由衷,心里想道:“不知她还有多少 事情瞒着我?”   陆志诚上来问道:“夫人可以回去了吧?”   西门夫人道:“不回去还在这里干什么?”   陆志诚道:“我已经替夫人,小姐准备好车辆,就在山拗那边等着。请夫人准 许我随行护送。”   西门夫人道:“何必这样多事!”   凤栖梧道:“咱们四个外地的女人在路上走恐怕会惹人注目,依我还是坐车的 好。”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刚刚还闹了这么一场乱子。   平大婶道:“夫人,你若是不放心外人伺候的话,我给你驾车。别的我不敢自 夸,驾车我可是个好把式。”   西门燕笑道:“我知道,我那位干妹子就曾经坐过你的车子。”   平大婶道:“说起这件事我还未曾向小姐请罪呢,小姐吩咐我把灵姑娘送回百 花谷,谁知却在路上出事。不过,这并不是我的车子驾得不好。”   西门燕道:“我知道,待我几时有空,我去找龙门帮替你们出气就是。好了, 闲话少说。妈,你就领平大婶的情吧。”   西门夫人这才说道:“陆志诚你倒是替我设想得很周到,我若不坐你的车子, 倒是不近人情了。好吧,就让平大婶显显她的手段。”经过了这次事件,她对陆志 诚的观感已是稍为改变了些。   西门燕道:“牟大哥,累你陪我白来一趟辽东,真是过意不去,你打算怎样?”   牟一羽道:“我的事虽没办好,也总算有了一点收获。我当然是要赶回武当山 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说不定还赶得及参加无相真人的葬礼。”   西门夫人忽道:“燕儿,你舍不得和你的大哥分手,是吗?”   西门燕道:“是又怎样?”   西门夫人道:“咱们暂时不回家,和你的大哥一起到武当山去。”   西门燕不觉一愕,说道:“一起去武当山?”   西门夫人道:“无相真人是武林中德望最尊的人物,我没福,他生前未得他教 导,也该给他送葬聊表敬意。何况你牟大哥的爹爹又是武当派现任掌门,咱们要是 不去,岂不失礼?怎么,你是不是…”   西门燕道:“我是一百个愿意。实不相瞒,我也想见一见我那干妹子呢。”其 实她是想见蓝玉京问一间有关她表哥的事。   牟一羽对西门夫人的用意却是有点思疑,不过,他当然也不便拒绝,唯有说道: “大伙儿都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走过山拗,只见果然有两辆车在那儿,除了车子,还有五名陆志诚的手下和十 几匹健马,大车是在本地雇的,人马则是陆志诚从关内带来的。   陆志诚对那两个本地的车把式说:“我们有人驾车,用不着你们了。你们的车 子卖给找吧。”他出的价钱是新车子的两倍,那两个车把式自是不迭口地答应。   西门夫人道:“凤香主,你和我一辆车子,我想听你的故事。”   凤栖悟道:“多谢夫人关心,我惹下了麻烦,也正想向夫人请教。”   西门燕道:“牟大哥,我和你一辆车子。”   牟一羽笑道:“我是个大男人,不怕别人看的,我倒是宁愿骑马好些。”   除了坐车的和驾车的之外,剩下来的六个人骑马,还有三匹空骑。   牟一羽道:“陆舵主,你准备的马匹多了。”   陆志诚诸笑道:“多总比少好,我以为你另外还有朋友的。”   牟一羽心中一动,“莫非蓝玉京与慧可大师前来辽东之事,他亦是早已知道?”   牟一羽初时还有点提心吊胆,恐防在辽东境内,随时会碰上追兵,但一路平安 无事,他也就松下来了。   但第一天没事,第二天可有事了。   午饭过后,车马正在前行之际,担任车把式的平大婶不知怎的、忽地觉得头晕 目眩,一个疏神,车子几乎冲出路边的田野,她拉紧缓绳,方始勒得住马,但已是 不禁气喘吁吁了。   平大婶满面羞渐,说道:“我从来没有失过手的,不知怎的,忽然头晕脚软, 好像是生了病一般。”   西门夫人道:“你累了,换个人吧。”   哪知她话犹未了,给西门燕驾车的那个人“病”得比平大婶还更厉害,竟然跌 下马来。车子翻倒,西门燕跳出来,叫道:“妈,不知怎么搞的,我也好像是脑袋 沉重的很,气力都使不出来了。”   接着,陆志诚那几个手下也都在叫嚷身体不适,似乎都是生了病了。   牟一羽了感觉到精神不济,但他没有出声。   陆志诚的马背上摇摇晃晃,失声叫道:“不好,咱们可能是中了瘴气了!”   西门燕道:“瘴气!哪里有瘴气?”   陆志诚道:“咱们早上经过的那座山下,山中有一片野生的桃林,桃花积聚林 中沼泽,酿成瘴气,随风飘散。在桃林里看得见,在山下是看不见的。”   西门燕越来越觉得软弱无力,心里想道:“我的内功虽然不算好,但在山上吹 下来的瘴气,我吸进去的量也不多,怎的会‘病’得这样厉害?”但她自知见识有 限,不敢对陆志诚表示怀疑,问道:“妈,你觉得怎样?”   西门夫人道:“不怎么样,只是稍为有点不大舒服。”   陆志诚苦笑道:“夫人和牟少侠内功深厚,纵然中了瘴气,料想亦无妨碍,只 是我们却恐怕难以继续前行了。”   西门燕道:“那怎么办?”   陆志诚道:“我看恐怕也只有就地扎营了。我还备有一些行军散,虽然不是解 瘴气的药,服了或许会较好一些。待过了今晚,明天倘若当真是好一点的话,我再 去找大夫。夫人,你看怎样?”   西门夫人好像没了主意,说道:“我是从没来过辽东的,一切由你拿主意好了。”   扎好了营,陆志诚拿出随身携带的行军散分给各人,西门夫人道:“用不着, 你的行军散数量也不多,让他们多分一些。”   牟一羽见西门夫人不肯要,心中一动,跟着世道:“我听人说桃花瘴是瘴气中 最厉害的一种,行军散是有解毒之能,但服得太少,就根本不济事了。我只是稍觉 头晕,并无大碍,你分给病重的几位吧。燕妹,你怎么样?”   西门燕道:“我也不算严重,你不要,我也不要。”她坚持不要,陆志诚只好 重新分配,他自己也服了一份。   西门燕此时其实已是好像病后虚脱一般,目眩耳鸣,四肢无力。不过,见陆志 诚和他的手下都服下了行军散,对他的怀疑倒是去掉一大半了。   但行军散似乎效力不大,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四门夫人和牟一羽之外,所 有的人都“病倒”了。   病倒了这许多人,有个急需解决的难题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了。   平大婶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恐怕是不行了,但陆舵主,今晚总得有人弄饭给 夫人吃啊。”   西门夫人道:“你们用不着替我担心。我可以吃干粮,倒是你们生了病,吃干 粮是不适宜的。”   平大婶道:“是啊,饭可以不吃,水不能不喝,陆舵主,咱们存的食水……”   陆志诚苦笑道:“米倒还有两袋,水却是只是剩下一壶了。煮一个人的稀饭恐 怕都不够了。”   西门燕正自感到焦渴,说道:“病人没有水喝可是不行,大哥,这里除了妈妈, 恐怕只有你走得动了,你……”   牟一羽立即说道:“好,我出去替你找水回来。”   陆志诚道:“劳动牟公子,这个、这个……”   牟一羽道:“什么这个那个,你这样说不是把我当作了外人吗?”   陆志诚只好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自怨不济,有点过意不去而已。”   牟一羽走出营帐,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脚步虽然仍是虚浮,脑袋却是清醒了些。   “怎的一下子会病倒这许多人?”他可不相信陆志诚说的什么桃花瘴竟有如此 厉害。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则是,他的内力亦已使不出来了,只是还能够勉强走动而 已。   “但愿西门夫人的功力可不要像我这样消失才好。”尽管他对西门夫人的敌意 尚未全消,也并不是真的想认她做干娘,但此时却唯有指望她了。   蓦地想起:“不好!要是西门夫人武功未失的话,她应该审问陆志诚的,这件 事来得如此奇怪,连我都觉得陆志诚大有可疑,她是老江湖,怎能想不到呢?”   但即使是证实了乃陆志诚所为,他又能怎样?现在他已是自身难保了。正当他 束手无策之际。忽得隐隐听得啸产从林中传出。   啸声有着特别的节奏,牟一羽一听。就知是七星剑客的啸声。   他虽然听不懂啸声是何用意、但心中却已燃起一线希望,于是赶忙向那啸声来 处走去。   他正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听得一个十分刺耳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以 为认了干娘,我就奈何不了你吗?”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患了重伤风一样,牟一 羽一听,就知来者是谁了。   声到人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果然是那个蒙面人。   牟一羽早已拔剑出鞘,唰的一剑就向那人斩去。他即使具有原来的功力,也接 不卜这蒙面人的十招,何况现在内刀全无?只不过是不甘束手待毙罢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一羽的剑只是沾着对方的衣裳.就给那蒙面人拂落了。   那蒙面人似乎也是料想不到,哼了一声,说道:“你只装蒜,还是真的失了武 功?”须知相隔不过两日,那日牟一羽虽然在他的手下吃了大亏,但那蒙面人可并 没有打伤他的。   牟一羽冷冷说道:“我失了成功,你要杀我,那不是更容易了吗?”   蒙面人亦已看出他是确实失了武功了,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怎能杀一个失了抵抗 能力的人?   那蒙面人举起手臂又放下来,放下来又再举起,显然是经过反复思量,终于冷 冷说道:“好,我不杀你,但可要变了你的武功!”   牟一羽目前只不过是“失掉”武功,“失掉”和”废掉”是有分别的,由于中 毒或重病而失掉的武功还可恢复,被高手“废掉”武功那是永远也不能恢复的了_   牟一羽硬着头皮不肯求绕,但牙关已是格格作响。   那蒙面人也似乎下不了决心,不过他的手掌已是即将贴近牟一羽的琵琶骨了。   正在他狠狠地咬一咬牙,便待下辣手之际,那奇异的啸声忽地又响起来了。   蒙面人呆了一呆,说道:“非是我不念故人之情,我已经警告过这小子。”   啸声再起,只是变了节奏。牟一羽已经知道他这啸声是和“鼓语”相类似的, 只可惜他听不懂。   他听不懂,那蒙面人可听得懂,啸声一停,他就说道:“好,你是我们老大, 你替这小子许下允诺,我岂能信不过你的担保。看在你这保人的份上,我就放过他 了。”   蒙面人一走,便即听得有人说道:“我本来不想见你,现在可是不能不见你了!”   声到人到,眨眼间一个身材高大的红面老人已是出现在他面前。   牟一羽心中有许多疑问,便即说道:“郭老前辈,弟子此次前来辽东,实不相 瞒,正是因为有些疑难之事,想向前辈……”   话犹未了,七星剑客已是斩截铁地说道:“只许我说。不许你问!”   牟一羽不觉愕然,须知他是名侠之子,多少有威望的武林前辈,对他也得客气 几分,哪有这样一见面就给他钉子碰的?他呆了一呆,说道:“别人的事我可以不 问,但有关我本身的事,我想要知道,这不算过份的吧?听那蒙面人刚才所说,好 像老前辈已替我答应了他一些什么,不知该不该问?”   七星剑客道:“你是不是怪我越俎代庖?”   牟一羽道:“不敢,我知道辈是为了我好。不过我还是想要知道。”   七星剑客道:“不错,这件事你是应该知道的,很简单,我只是替你许下允诺, 在你回山之后,不对任何人泄露你曾经在辽东碰上了他――包括令尊在内。”   牟一羽道:“但碰上他的,不仅弟子一个。”   七星剑客道:“我知道,还是西门夫人母女,但她们是不会和武当派的门人说 的,而且他们知道的也没你多。比如说刚才的事情,她们就不知道。不过,你也不 用担心,是谁泄露他的秘密,他总有办法知道,不会把别人的帐算在你的头上。”   牟一羽何等聪明,稍为一想,心中是明白,那蒙面人说的“任何人”只是说说, 他最顾忌的其实还是他的父亲。为什么他不敢让爹爹知道他曾在辽东出现,并曾屡 次与我为难?恐怕不单是害怕爹爹向他报复,他和爹爹一定是早已相识的,而他也 正是有秘密要瞒住爹爹。但我偷偷告诉爹爹,他又怎能知道?”   七星剑客似乎看破他的心思,说道:“你若以为可以瞒住他,那就错了。若要 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件事你若告诉令尊,非但对你不利,对令尊也是有害无益。 你莫以为我是恐吓你!”   牟一羽道:“晚辈遵命就是。”   七星剑客道:“好,这件事你已经问过了,现在你该听我说了。”   牟一羽道:“晚辈洗耳恭听。”   七星剑客道:“你刚才说我是为了你的好才替你应承那蒙面人的要求,错了!”   牟一羽不觉又是一愕,但他是不能发问的,只好等七星剑客自己解说。   “我是为了西门夫人,”七星剑客道:“不管怎样,她总还算得是我的老朋友。 她现在有难,我不能坐视不救!你若被蒙面人废了武功,就不能救她了!”   牟一羽又喜又惊,不觉冲口而出,“是陆――”只说得两个字,七星剑客已是 横了他一眼,说道:“我是怎样吩咐你的,这样快就忘记了?”牟一羽道:“弟子 只是自己猜测,不敢多问。”   七星剑客道:“你怎样猜测是你的事,你要怎样对付你所怀疑的人,也是你的 事,我都不管。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们中的毒不是瘴气,是给别人在食物中下了毒, 那毒药是用西藏的魔鬼花提练的,无色无味,中了此毒。多好在内功也会消失,比 酥骨效还更厉害。”   说到此处,他拿出一个玉瓶,里面装有五颗药丸,说道:“幸好我有解药,你 先服一颗,另个四颗你拿回去分给你认为应该救治的人。”牟一羽心中一动,“这 话可有点破绽。他是主要目的是救西门夫人,如今却说成了任由我来分配。大概他 以为我的心思是和他一样的,非救西门夫人不可。”他心转入几个念头,神色则是 丝毫不露。   七星剑客续适:“解药是逐渐生效的,像西门夫人那样的内功造诣,服下解药, 半个时辰之内当可恢复如初,你则非一个时辰莫办了。她可不能等你一个时辰,我 助你一臂之力吧。”说罢,在牟一羽的背心一拍,一股热气似是从他的掌心发出直 透牟一羽丹田,“好了,待你回到原来的地方,功夫大概也可恢复六七成了。”七 星剑客道。   牟一羽收好药瓶,说道:“多谢前辈赐药,弟子告辞。”   七星剑客忽道:“且慢,看你远来辽东一趟,你最想知道的事情,我多少也该 把我知道的稍为告诉你一些。”   牟一羽大喜过望,说道:“多谢前辈赐示,敝派上下咸感恩戴德。”他不知七 星剑客说的是否当真是他最想知道的,这句话的用意是把事情“钉牢”在他所说的 范围内,使得七星剑客不能“误会”他的心意。   七星剑客道:“别谢得太早,你想要知道的疑凶我不能告诉你。我能够告诉你 的只是,嗯,别怪我说话不够客气,令尊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但也不至于堕落到 做别人的帮凶。”   一点不错,他说的正是牟一羽最想知道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说出武当派那几宗 无头公案的凶手是谁,但已解除了牟一羽心底的顾虑,他曾经怀疑过他的父亲也是 与凶案有关的。   “多谢郭老前辈为我解开心头的结!”尽管七星剑客的说话不客气,他的道谢 却是出于衷心的。   “好了,你赶快回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说到最后一句,七星剑客的身形 已是隐没林中。   牟一羽得七星剑客之助,在回到原来扎营之地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七成功力。   他首先听到的是陆志诚的冷笑声。   众人正在盼望牟一羽回来,陆志诚忽道:“西门姑娘,你别怪我直话直说,你 想牟一羽回来,只怕是除非做梦了!。   西门燕吃一惊道:“为什么?”   陆志诚道:“因为这小子早已有气没力,不过是嘴皮子硬罢了,他去取水,只 能倒在山潭里爬不起来。运气好的话,或者会碰上了猎户救他,但最少也得病个一 年半载,运气不好的话,碰上山洪暴发,那就尸骨无存了!”   西门燕不由得气上心头,斥道:“陆志诚,你敢咒我义兄!妈,你瞧他这种放 肆,也不教训教训他!”   西门夫人佯作没事微笑道:“陆舵主见你着急,故意激你,那是闹着玩的,你 也当真。”   陆志诚见西门夫人不敢责骂他,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他就更可放肆了。   “西门夫人,我只道你的剑法是第一流,原来你演戏的本事也是第一流!”陆 志诚冷笑说道。   这一下连平大婶也看不过眼了,喝道:“陆舵主,我是你的部下,但你也是夫 人的下属,你怎么可以这样放肆无忌惮的冒犯夫人!要是我们也这样的对你,你受 得了吗?”   陆志诚冷笑道:“那要看是什么处境,有时受不了也要受的!”   凤栖梧比较聪明,已是瞧出有点什么不对,“陆舵主,你有何倚恃,胆敢如此 欺侮夫人?”   陆志诚道:“凤姐言重了。我只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而已。说的虽然不中听,但 夫人应该明白,我说的都是真话。”说至此处,故意装模作样的向西门夫人“请罪”: “夫人,我不会说话,冒犯了你,请你高抬贵手,责罚从轻。”   西门燕气得几乎爆炸,说道:“妈,你还不动手教训他!”   西门夫人道:“唉,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如今咱们都是捏在人家手心上啦!”   西门燕大惊道:“妈,你说什么?”   西门夫人这才盯着陆志诚缓缓说道:“陆志诚,你下毒的本事高明得很呀,居 然瞒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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