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5 回 不见创痕 疑真疑幻 难明心迹 非友非仇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五回 不见创痕 疑真疑幻 难明心迹 非友非仇 心上的疑云 天色已经亮了,齐漱玉从那座山上走下来,心头一片怅惘。 卫天元叫她回家,她走的却不是回家的那个方向。 她情思惘惘,踽踽独行,蓦地发觉,自已正在走向回转洛阳的路上,不禁心里一酸,暗 自想道:“元哥是回去找他的旧时爱侣,我也跟着他去洛阳做什么?” 但随即想道:“但这只怕是元哥的一厢情愿,那位姜姑娘虽说是他童年时候的青梅竹马 之交,假如今毕竟是嫁作徐家妇了。昨日在徐中岳受伤之后,她就曾经以徐夫人的身份,代 表丈夫出战,元哥几乎伤在她在剑下。不错,她终于不忍杀伤元哥,看来是对元哥还有一点 旧情。但这点旧情恐怕也比不上新婚夫婿的恩爱了。否则她何必这样做来伤元哥的心?元哥 还希望她帮忙找到徐中岳的罪证,这不是一厢情愿是什么?” 其实这究竟是不是“一厢情愿”,除了姜雪君本人,谁也没有资格替她作答的,齐漱玉 认为这是“一厢情愿”,其实却也正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是要为自己找一个不回家的借 口。 “不管那位姜姑娘将会对元哥怎样,他回洛阳去冒这个大险,无论如何我都是放心不下 的。唉,元哥孤掌难鸣,倘若我不回去帮他,还有谁人能够帮他?我还是瞒住他悄俏回去 吧。” 反复思量,她终于还是走在回头路上。 但面对着这样复杂的形势,如何才能够帮得上卫天元的这个忙呢,她心里可是毫无成算。 正自怅惘之际,忽地看见路上一个人,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本将心照明 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哼,我真是后悔自寻烦恼!” 齐漱玉觉得这个人好生熟悉,定睛一瞧,认得他就是昨日在徐家看热闹的宾客之一,而 且是曾经帮卫天元说话的。 齐漱玉心中一喜,暗自想道:“他念这两句诗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他昨天帮元哥说话, 想必是元哥的朋友。”于是立即加快脚步,迎上那人。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楚天舒。 他也看见齐漱玉向他走来了。 要是在昨天的话,他碰上齐漱玉,一定也是像齐漱玉这样欢喜的。他昨天本来就曾经想 过去找齐漱玉的。 但今天可不同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姜雪君是他的师妹,亦已知道卫天元与她的底细 了。用不着再去问她了。 昨晚他“好心不得好报”,不但受了卫天元的气,还给卫天元点了他的穴道,吃了一个 不大不小的亏,他和卫天元一样,同样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股气憋在他的心中,尚未得到 发泄。是憋得十分难受。 山道崎岖,齐嫩玉一展身形,拦住楚天舒去路。 齐漱玉不懂江湖礼节,一开口就道:“你莫慌,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想和你说几 句话。” 楚天舒满肚子火无处泄,冷冷说道:“我与姑娘素昧乎生,姑娘有何见教?”心想: “你纵然是齐燕然的孙女儿,我楚某人也未必怕你。” 齐漱玉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听见她这样说,楚天舒倒是不禁一怔,暗自想道:“爹爹和齐家不知是有什么交情,我 也弄不清楚,且听听她怎样说。”于是故意问道:“你认识我?那你知道我姓甚名谁?” 齐漱玉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但我知道你是元哥的朋友。” 楚天舒仍然给她来个明知故问:“哦,你的元哥是谁?” 齐漱玉不禁也是一怔,不知对方是装糊涂还是真的,连卫天元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因有 求于他,只好“画蛇添足”,“我的元哥,就是江湖上人称‘飞天神龙’的卫天元,也就是 昨天把徐中岳弄得不能成亲的那个人呀!” mpanel(1); 楚天舒道:“你怎知道我是飞天神龙的朋友?他和你说的吗?” 齐漱玉渐渐也感觉对方有点戏弄的态度了,忍住气道:“徐家那班客人差不多都是和徐 中岳一个鼻孔出气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你是其中之一。假如你不是元哥的朋友,我想你总 不会无缘无故的甘犯众怒,帮元哥说话吧?” 楚天舒道:“我一向是对事不对人,帮理不帮亲。我帮某人说话,不一定就是因为那个 人和我有交情!” 齐漱玉道:“最少你和卫天元是相识的朋友吧?我指的不是普通的相识!”已经渐渐有 点气恼了。 楚天舒想起昨晚的事,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要这样说,那也可以。” 齐漱玉道:“那么请你看在元哥的份上帮我个忙,你知不知道元哥的消息……” 楚大舒道:“你找错人了!” 齐漱玉道:“你不是刚从洛阳城里出来的吗?” 楚天舒道:“不错,那又怎样?” 齐漱玉道:“我以为你是他的朋友,或许会知道他的消息,所以试问一问。嘿嘿,即使 你不知道也不该对我这样冷漠吧!” 楚天舒冷冷说道:“你要我对你怎样,要我巴结你吗?” 齐漱玉气道:“你这人说话怎的如此无礼,谁要你的奉承了?你既然和卫天元是朋友, 多少也得对我客气一些吧?难道你不知道我……” 楚天舒道:“我知道你和飞天神龙的关系,但错的可不是我!” 齐漱玉道:“哦,我有什么地方错了?” 楚天舒冷冷说道:“飞天神龙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我怎么高攀得上?要找飞天神龙的 朋友,可是找错人。我非但不是他的朋友,连他的朋友我也不敢高攀!” 齐漱玉自小受爷爷宠爱,娇生惯养,哪曾受过人如此奚落?不过她也是一个七窍玲珑的 人,一听楚天舒这样气愤愤的说话,心中却己猜到几分。 她忍着气说道:“好,就算你不是他的朋友,但你也曾承认和他不是普通的相识。你不 肯把他的消息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曾经得罪过你?” 楚天舒道:“我和别人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齐漱玉忍不住发作:“就算他得罪了你,我可没有得罪你!” 楚天舒道:“你没得罪我,但我也并没欠你什么。小姐,我不高兴和你说话,总可以 吧?” 齐漱玉气得面孔发白,说道:“不可以!你不和我说个明白,我就不放你过去!” 楚天舒一声冷笑,说道:“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事留得我?” 冷笑声中,身形飞起,从齐漱玉头顶飞过。 齐漱玉衣袖一挥,卷他双足,使出了家传绝技之一的“流云飞袖”功夫。 楚天舒已料到她有此一着,凌空一个倒翻,双掌拍下,只听得“波”的一声,齐漱玉的 衣袖虽然没有卷住他,他也未能摆脱齐漱玉的缠斗。他这一掌凌空拍下,刚好抵消齐漱玉那 一拂的内力,轻功受了影响,脚尖刚刚着地,齐漱玉又己在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前路。 楚天舒怒道:“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横蛮的小姐,我早已告诉你了,任何有关飞天神龙 的事情我都不愿意管了,你让不让路?” 齐漱玉道:“不让!” 楚天舒道:“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骈指如戟,立即使出家传的点穴功夫。 齐漱玉滴溜溜的一转,左手的衣袖突然从肩后反甩过来,像是灵蛇吐信似的“啮”他咽 喉,楚天舒双指一箝,她的这边衣袖已经缩了回去,右手的衣袖又伸了出来,拂向他颈后的 玉渊穴,楚天舒一个大弯腰、斜插柳,欺身扑进,点她胁下的期门穴。齐漱玉右边的衣袖卷 了回来,这次却是把衣抽当作软鞭来使,不过仍然是攻击他的咽喉要害。楚天舒倘不变招, 袖长指短,只怕手指未点着她的穴道,自己的咽喉,就要给她的这一招“藤蛇缠树”勒住了 咽喉。 双方各出家传绔会,霎眼斗了三五十招。齐漱玉的两条袖子不但可以当作软鞭来使,还 可以当作拂尘拂穴。这种拂穴的功夫,在武林中也是极为少见的。非但如此,经过她的玄功 运用,她的衣袖还能使出板刀招数,拍出之时,劲风呼呼,当真好像一口钢刀似的。 不过,楚天舒以指代笔,招数亦是精奇之极,判官笔的招数,本来是一寸短、一寸险 的,到了根本没有判官笔而是只用指头之时,那真是招招凶险,凌厉异常。以指代笔的点穴 手法和普通的保是以手指点穴的手法,完全不同。齐漱玉不由得亦是暗暗惊奇。 激战中忽听得“嗤”的一声,齐漱玉的衣袖被楚天舒的指尖戳破一个小孔。 楚天舒喝道,“怎么样,你还不认……” 一个“输”字尚未吐出唇边,齐漱玉的另一边衣袖已是拂着他的左臂,楚天舒一个“细 胸巧翻云”,倒跃出三丈开外。 “没怎么样,你的惊神笔法固然了得,我的流云飞袖也不见得就输于你吧?”齐漱玉笑 吟吟的说道。 其实楚天舒手中假如是拿着判官笔的话,笔尖早已穿过她的衣袖,刺着她的穴道了,又 焉能给她的衣袖拂个正着? 不过,楚大舒此时亦已无心与她争论一招的输赢,他只是觉得奇怪,怎的齐漱玉也识得 他的惊神笔法。 齐漱玉笑道:“咱们彼此都吃了对方一点点小亏,就算平手吧。其实咱们本来就应该是 朋友的,也不必打下去了。” 楚天舒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懂你这句话‘应该是朋友’的这‘应该’二字是什么意 思?” 齐漱玉道:“扬州楚劲松大侠是你的什么人,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你的父 亲,对吗?” 楚天舒道:“你猜得不锗。这又怎样?” 齐漱玉道:“着呀,你既然是他的儿子,你就应该知道咱们两家的交情。我的爷爷是冀 北齐燕然。” 她亮出祖父的招牌,楚天舒倒是不便生她的气了,只好说道:“齐老爷前辈我闻名已 久,但我可不知道我们两家有甚交情。” 齐漱玉道:“哦,你爹爹从来没有和你提过?” 楚天舒道:“没,没有提过。” 齐漱玉好像不大相信,盯着再问:“真的完全没有提过?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爷爷的名字 的?” 楚天舒道:“家父是曾和我说过令祖的大名,他说令祖的武功天下第一,不过却从未谈 及他与令祖的交情。” 齐漱玉皱眉道:“令尊说的就这么多?” 楚天舒想了一会,说道:“当然不止说一句。但听家父的口气,或许他和令祖曾经相 识,但因他自知高攀不上,故此不敢以令祖的朋友自居。” 他并没有说谎,不过他却隐瞒了他的所知。 不错,有关齐燕然的事情,他的父亲就只告诉他这么多。但却是和别人谈论过齐燕然 的。而且他也听到了那些言语的。 这个“别人”也不是外人,是他的继母。 他的母亲早逝,父亲续弦的时候,他只有七岁。 就在那一年的清明节,继母嫁到他的家中也还未满一个月,父亲带了新婚的夫人给前妻 扫墓,他当然也跟着去。 他的继母对他很好,但当时他还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对这个“新妈妈”不免有点妒忌心 理,到了母亲的墓地,拜祭一过,他就自己跑开去捉蟋蟀了。 他伏在乱草丛中寻觅蟋蟀,忽然听见了继母一声叹气。 他是妒忌父亲“疼”这个新妈妈比疼他更多,听得继母这声叹气,不禁觉得奇怪:“爸 爸这样疼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于是伏在乱草丛中,极力避免弄出声响,竖起耳朵 来听。伏地听声是可以听到较远处的声音,他的父母可能也没料到他听得见,见他不在面 前,并不怎样避忌。 只听得继母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他已经死了。” 父亲说道:“今日我和你来吊祭前妻,你是不是有所感触?” 继母接着不知说两句什么,他听不见,只听得父来也跟着叹口气道:“今日之事,实非 你我始料所及。他虽然不好,但总是、总是 继母似乎有点激动,声音比较高亢:“不要说下去了,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的!” 父亲柔声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妹子,你为我牺牲多大,我都知道了。咱们之 间,已经是用不着避忌什么的了。” 继母说道:“松哥,多谢你对我的信任。” 父亲说道:“所以,莫说他如今人已死了,即使他还在人间,你思念他,我也不会怪 你。” 继母说道:“我也不能说是对他毫无感情,但这种感情,和对你的感情完全两样。” 父亲好像有点激动,声音提高了些,说道:“好妹子,我明白。”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了,只有楚天舒满腹疑云:“新妈妈说的那个‘他’是谁呢?为什么 他们要在妈妈的坟前谈起这个人?” 又过了一会,方始忽地听得父亲说道:“听说老头子的武功天下第一,是真的吗?” 继母说道:“常言道得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头子的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敢 说,但据我所知,他确实是平生未遇敌手。我只学了他家的三招武功,这三招武功,就曾经 两次救过我的性命。那两次事情,你是早已知道的了。” 父亲说道:“我知道。如此说来,老头子的武功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当得起深不可 测这四个字的形容了。” 继母忽地噗嗤一笑,说道:“松哥,你是不是怕那老头子找你。” 父亲说道:“咱们能够结为夫妇,粉身碎骨,我亦无憾。就只怕你……” 继母笑道:“松哥,你放心。他对你很有好感,曾经夸赞过你呢。” 父亲似乎受宠若惊,说道:“真的,他怎样说我?” 继母说道:“他说你武功好,人品好,要是他有一个儿女像你这样,那就好了。” 父亲苦笑道:“可惜我不能做他的儿子。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当然是还未知道、还未 知道……” 继母说道:“不错,那时他是尚未知道。” 父亲说道:“那么现在恐怕是已经知道的了?” 继母笑道:“那也不用惧怕。他疼我就好像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我相信他决不会将 我为难的。如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相信他也会对你爱屋及乌。” 楚天舒在草丛里伏得太久,忍受不了污泥腐草的气味,钻出来了,他一现身,父亲和继 母也就停止谈论那个“老头子”了。 楚天舒是个早熟的孩子,虽然不懂男女间事,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小孩子不能问的。 继母说的那个“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全不知道,知道的只是那个人已经 死了,继母还在想念他,但又不愿提起他。 他不敢问爹爹那人是谁,不过却是压抑不住好奇之心,想要知道那个被父亲认为“天下 武功第一”的老头子是谁。 第二天他找到一个机会,继母不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他就问父亲。 父亲怔了一怔,说道:“武学之道,各家各派都有专长,很难说谁是天下第一。” 楚天舒噘起小嘴儿道:“爹爹,你说谎!” 父亲瞪着他道:“我说了什么谎?” 楚大舒道:“昨天我好像听见你和新妈妈提起一个老头子,说这个老头子的武功是天下 第一。” 父亲说道:“哦,你还听见了些什么?” 楚天舒道:“我就只听见你说这一句。” 父亲料想知道他也在说谎,但却无奈他何,只好说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不管你 昨天听见我说些什么,可不许随便说出去。” 楚天舒答应了他:“爹爹,只要你不说谎,我也不会随便乱说的。” 父亲苦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其实爹爹并非说谎,那老头子的 武功只是我心目中的天下第一未必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所以我刚才只好那样答你。” 楚天舒笑道:“爹爹,你不必解释了。快点告诉我吧。我只要知道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 谁。” 他第一次听见“齐燕然”这个名字,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从他父亲的口中说出来的。 父亲描绘的齐燕然的武功,不过是转述继母昨天所说,并没增多,也没减少,他唯一的 收获只是知道了一个名字。 他想多知道一些,问道:“爹爹,这个齐老头子住在那里?” 父亲板起脸,说道:“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楚天舒道:“爹爹,我想认识他。他的武功天下第一,纵然他不肯指点我三招两式,认 识他也是好的。”崇拜英雄,本是叫孩子的正常心理。但他的父亲听了,却似乎很不高兴。 父亲板起脸孔说道:“不,你不能去找。即使将来偶然在江湖上碰上,我也不许你说 出,你就是我的儿子。” 他心里充满疑惑,问道:“为什么?” 父亲说道:“我不愿意高攀几乎是被武林公认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 他再问:“要是他先问起我的家世,我说出你的名字,那也不算是你高攀他呀。” 父亲的脸上几乎刮得下一层霜:“不许你说就是不许你说,别再多问。” 父亲是很少对他这样的,他感到受了委屈,几乎哭出来了。 父亲这才似乎发觉不该如此的对待孩子,说道:“爹爹今天心情不好,你自己去玩吧, 不要罗嗦爹爹了。” 他含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说了。但也不走开去玩。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孩子,真是像我小时候一样执拗。其实许多事情,寻 根究底反会自招烦恼。我这句话你记住吧。现在你虽然不满,将来你会明白。” 他摇了摇头,孩子不走开,他自己走开了。 过了一会,楚天舒听得继母在里面责备父亲。 “孩子像你不好吗?你何必这样凶巴巴的对他?” 父亲不作声。 继母继续说道:“其实你可无须担心的。老头子已经将近七十岁了,待到舒儿行走江湖 的时候,他即使还活在人间,料想也不会在江猢上出现了,何需担心舒儿碰上了他。” 继母对他很好,他一年年长大,对继母的敌意早已消除,不过心上的两个疑团却是始终 存在。他在更加懂事之后,也就更加不敢问他父亲了。 *** 想不到他虽然没有机会碰上齐燕然,今天却碰上了齐燕然的孙女。 齐漱玉听他说罢,笑道:“我的爷爷可不是这样说。” 楚天舒禁不住问道:“他怎样说?” 齐漱玉道:“你的爹爹以晚辈自居,说是不敢高攀,其实我的爷爷是把他引作忘年之交 的。” 楚天舒道:“哦,有这么好的交情吗?” 齐漱玉道:“你听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老话吗?有的人虽然只见过一次面,相知 之深就像老朋友一般?” 楚天舒道:“你是说他们一见如故。”心里却是疑惑不已:“若然真的像她所说这样, 爹爹为什么要避开她的爷爷?甚至还顾虑到我可能碰上她的爷爷,不许我在她爷爷面前提及 我是他的儿子?还有,从爹爹那一次和继母所说的口气听来,他对齐燕然其实所知甚少,这 ‘相知之深’四个字,对他来说,无论如何是用不上的。” 齐漱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不错,最少对我的爷爷来说,这句成语是用得 再也恰当不过的了。他和令尊虽然只是见过一两次面,但他常常和我们说,在比他小一辈的 成名人物之中,配得和他做朋友的只有今尊一个。爷爷又常常称赞你的爹爹武功好,人品 好,可惜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说至此处,笑起来说:“爷爷的儿子就是我的爹爹,你应该相信,我决不会捏造爷爷的 说话,贬低自己的父亲来抬高你的父亲吧?” 其实两句话她虽然并非捏造,其他的话却只是她的“想当然”而已。她甚至根本就不知 道,她的爷爷是否见过楚天舒的父亲。 *** 无独有偶,她第一次听得楚天舒父亲楚劲松的名字,也是在清明时节,那一年她也是只 有七岁。 清明节对她家来说,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祖先的坟墓都 在那儿,根本无墓可扫。 不过,虽然没有过节的气氛,却也还是和寻常的日子不大一样。 爷爷在清明这天,脸色总是份外沉暗,往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从她开始懂得人事的时候,每年过清明节都是这样。 那年的清明节,爷爷也没例外,一个人在喝闷酒。 不过有点例外的是,这一年的清明节,爷爷多说了几句话。 丁大叔来和爷爷说话,刚说得“少爷”二字,爷爷就沉声说道:“你忘记了我的吩咐 吗?!不许在我面前提起玉儿他爹!” 丁大叔垂手说道:“是。不过我想说的不是少爷,只是和少爷相关的……” 爷爷怔了一怔,忽地好象明白了丁大叔的意思,说道:“你是想说他的……好吧,我也 想知道她的下落。你是不是听到一些什么了?”(她的爷爷说的是“她”,但她不知道是 “他”还是“她”的。) 丁大叔道:“听说她在扬州楚家。” 爷爷说道:“扬州楚家,是以点穴功夫号称天下第一的扬州楚家?” 丁大叔道:“不错。不过听说由于楚家三代单传,四笔点八脉的功夫已经是等于名存实 亡了。” 爷爷说道:“只要有一个人能使双笔点四脉的功夫,他的点穴功夫已是足以称为天下第 一。据我所知,楚家的大少爷就会这路笔法,不过我还未曾见过。” 丁大叔道:“楚劲松的惊神笔法,我倒曾经见过几招。几时你有闲情,我演给你看。” 丁大叔似乎想引爷爷谈论武功,爷爷却没这个兴致。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过了半 晌,忽地问道:“是楚家的什么人?” 这句问话,突兀之极,和他们刚才的谈话,上下语气似乎并不连串。 不过看来了大叔是明白的,因为他立即就答:“正是楚劲松!” 齐漱玉听得莫名其妙,心里想道:“爷爷也真是老糊徐了,刚刚说过这个楚劲松是楚家 的惊神笔法的唯一传人,怎的地又问是楚家的什么人?” 那时她只有七岁,卫天元也还未来到她家。她对武学的兴趣是在卫天元来了之后方始引 起的。 她正要走开去自己玩,忽听得爷爷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很好。她有眼光!” 丁大叔道:“要不要去找楚劲松?” 爷爷忽地双眼一瞪,把酒杯重重一顿,说道:“找楚劲松做什么?他的武功人品,据我 所知,都算得是一流的。非但我不会找他,也不许你去找他。” 齐漱玉更加奇怪,“那个楚劲松既然是武功又好,人品又好,为什么反而不能找他呢?” 爷爷说的“莫名其妙的”的话接二连三,只听得他叹了口气,跟着又道:“可惜我没有 一个像楚劲松这样的好儿子!不能怪她,嗯,当然不能怪她!” 爷爷长长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来自顾自的饮闷酒了。 过后她曾经把存在心头的疑问问过爷爷,爷爷非但没有解答还不许她以后再提起扬州楚 家的人。 直到去年,有一次她说起想到外面走走,爷爷方始自动和她提及。 不过爷爷却并非解禁,而是重申禁约。 “你是想出去寻找你的元哥,对吗?”爷爷笑问。 她只是红着脸笑。笑而不答,等于答了。 “我不反对你找元哥,不过,一来你年纪还小,二来天元说过,至迟明年他会回来。要 是明年他不回来,你再去找他如何?”爷爷说道。 她答应了,答应得十分勉强。她的爷爷当然看得出来。 于是爷爷笑道:“你可别瞒着我偷走。(她立即接口!那可说不定啊。)嘿、嘿,我知 道你这小鬼头一定会这样说的。不过你肯明白说出来,总比阳奉阴违好些。” 她趁势撤娇:“爷爷,你既然知道我会明知故犯,那不如爽快允许我吧?” 爷爷故意板起脸孔,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能,不能。你只能和我讨价还价。” 爷爷说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答应可以从宽发落。假如你偷走的话。” “什么条件?” 爷爷说道:“不许你和扬州楚家的人交朋友。” 她蓦地想起小时候那件事情,说道:“爷爷,你不是说过扬州楚家乃是侠义之家,那位 什么楚、楚,对啦,楚大少爷,楚劲松是武功又好,人品又好吗?” 爷爷说道:“不错。但不管楚家的人怎么好,我都不许你和他们结交,你若要知道原 因,等我百年之后,去问丁大叔。” 她当时答应了,不过却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 *** 现在她果然碰上楚家的人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爷爷当年所说的那个“楚家大少爷”的 “少爷”。 她的爷爷武功天下第一,对孩子心理的了解却是一窃不通。 孩子的心理总是喜欢做大人禁止的事情的,尤其是你说不出道理,而又禁止他的话。 齐漱玉虽然已经不是孩子了,但那股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一来她想知道楚家和她家究竟有什么关系,二来她目前最着急的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她的 元哥,而且以前这位现任的“楚家大少爷”正是可以帮她的忙的人。 爷爷不许她和楚家的人结交,她就偏偏要和楚天舒交上朋友。 齐漱玉说罢经过她加油添酱的“两家交情”,笑道:“我的爷爷从来没有这样称赞过别 人,除了你的爹爹之外。我说他把你的爹爹当作忘年之交,没说错吧?” 楚天舒道:“天下英雄,以得令祖一赞为荣。家父若是得知令祖如此赞他,自当执弟子 之礼。”双方家长的身份都已说破,楚天舒只能按照江湖的礼节说话了。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你怎么突然文皱皱起来了。好吧,你既然代表令尊,对我的 爷爷以晚辈自居,那么咱们最少也应该是可以平辈论交了,是不是?” 她兜了一个大圈子,说的就是这“平辈论交”四个字,楚天舒只好答道:“是。” 齐漱玉笑道:“好,那么你现在也应当明白了。我说的‘咱们应该是朋友’,就是这个 意思。” 楚天舒道,“多谢姑娘看得起我,不过……” 齐漱玉笑道:“你又来了,你也要学你爹爹一样,说什么不敢高攀么?我只要你干脆说 一句,你认为我配不配做你的朋友?” 楚天舒心里的疑团尚未完全解开,也是压抑不住好奇之心,想道:“继母说齐燕然把她 当作女儿一样,她却不提她的爷爷和爹爹的交情,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一件事倘若是我和 她没有相当的交情,可是不便问她的。” 另一方面,他昨晚所受的飞天神龙的气,此时亦已渐渐消了。觉得不该迁怒于齐漱玉的。 这么一想,便即笑道:“好,那么我就借用你说过的话来答复你吧。不错,咱们应该是 朋友。” 齐漱玉道:“好,那么你应该把你所知道的有关卫天元的消息告诉我了。这一次我不是 因为你是卫天元的朋友问你的,是因为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楚天舒望她一眼,忽地说道:“你不知道比知道还好。” 齐漱玉道:“为什么?” 楚天舒道:“因为你不必去找他了。” 齐漱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焚天舒道:“你一定要我说?” 齐漱玉道:“我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你不说个明白,我就跟你死缠到底。你已经 当我是朋友了,你又不能打我赶我了,我看你怎么办?” 楚天舒苦笑道:“那我只好老实告诉你了,你的元哥已经和别人走了。” 齐漱玉道:“是姜雪君吗?” 楚天舒点了点头。 齐漱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天舒道:“昨晚我在徐家看着他们走的。” 齐漱玉道:“你到徐家做什么?” 楚天舒不欢喜她这样多问,本来想说:“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的。”但知她是打 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只怕给她这个钉子一碰之后,她更要纠缠不休,只好默然不语。 哪知他不说齐漱玉也要追问,她忽地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看还 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好。否则我替你说出来,你可要不好意思了!” 楚天舒嗔道:“你知道什么?” 齐漱玉道:“你是去找姜雪君的,是不是?前天在那礼堂之中,我已经看出你对人家的 新娘子特别关心了。” 楚天舒道:“你,你别胡说!” 齐漱玉笑道:“这位新娘子美貌如花,我见犹怜,原也怪不得你。 楚天舒叹道:“唉,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只好老实告诉你吧,免得你胡猜乱想。姜雪 君是我的师妹,不过却也是我到了洛阳之后,方始知道的。” 齐漱玉道:“哦,原来你是去会同门的。你到她的新房的时候。卫天元已经在那里了, 是吗?” 楚天舒道:“不,是我先见着师妹的。” 齐漱玉道:“哦,我明白了,卫天元后来赶到,看见你和姜雪君在一起,他一定很不高 兴,于是就把你从姜雪君身边赶跑,他却带了姜雪君走了。是不是这样?” 楚天舒终于给她诱出“口供”,愤然说道:“你没有猜对,不过也摸着一点边儿。是徐 家的人先发现我们,那些人阻拦姜雪君逃出徐家,你的元哥方始跑来帮忙姜雪君的。” 齐漱玉道:“卫天元把那些人都击倒了?” 楚天舒道:“不错。” 齐漱玉道:“你不是跟着他们一起逃跑的吗?” 楚天舒道:“姜师妹已经有了大名鼎鼎的飞天神龙帮她,自是用不着我了。” 齐漱玉心中暗笑:“恐怕不是这样吧?”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却故意问道:“后来怎 样?” 楚天舒道:“什么后来怎样?” 齐漱玉道:“你有没有亲眼看见他们逃出徐家?而且即使他们当时已经逃出徐家,恐怕 也还是有下文的吧?” 楚天舒皱起眉头,冷冷说道:“后来的事,我不知道。” 齐漱玉道:“哦,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了!” 楚天舒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齐漱玉道:“你是给卫天元一下子打晕,否则就是给徐家的人捉了去,你向徐中岳苦苦 求饶,他才放你;再不然就是……” 楚天舒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只怕她越说越不像话,只好如实告诉她道:“你别胡编乱 造,我不知道后来的事情,那是因为我冷不及防,给他点了我的穴道。” 齐漱玉笑了起来,说道:“扬州楚家的惊神笔法号称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你却给他点 了穴道,怪不得你如此气愤。” 这两句话倒是说中了楚天舒的心病,楚天舒气得对她用瞪眼。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你别气恼,我已经偷了你一招点穴手法,待我见了元 哥,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不防也点他的穴道:“ 楚天舒道:“你点他的穴道与我何关?” 齐漱玉笑道:“咱们是好朋友呀,我点他的穴道等于是你点他的穴道。然后我再狠狠骂 他一顿,不就是替你报复了吗?” 楚天舒道:“亏你还有心情说笑!” 齐漱玉道:“我是说正经的。你想我替你报复,你就应该帮忙我去找他们。” 楚天舒道:“我不是告诉你,他们已经一同逃走了吗?我倒是佩服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齐漱玉笑道:“你以为我应该抹眼泪流鼻涕的大哭一场吗?” 楚天舒道:“哦,你的元哥和另外的女子走了,你不伤心?” 齐漱玉道:“我知道他们并非私奔。即使元哥当真爱上你的师妹,那我也应该为他们祝 贺。为何我要伤心?”她这话倒也并非完全口不对心,她的确是愿意为卫天元的幸福牺牲自 己的。但若说全不伤心,那是假的。不过她不愿意在新相识的楚天舒面流露出来罢了。 楚天舒道:“不管他们是私奔也好,不是私奔也好,他们总是一起走了。我纵然愿意帮 你的忙,却叫我到哪里找他们?” 齐漱玉道:“不,我相信他们还在洛阳。” 楚天舒道:“何所见而云然?” 齐漱玉道:“因为元哥还要替他父亲报仇!”、 楚天舒恍然大悟,说道:“原来飞天神龙早就知道徐中岳是他的仇人了。怪不得他要令 徐中岳血溅华堂!但为什么他不当场杀了他呢?” 齐漱玉道:“元哥是早就对这位号称中州大侠的徐中岳有所怀疑,但还未敢十分肯定。 他要姜雪君帮他找寻一个有力的证据。” 楚天舒道:“原来如此,我还只道姜雪君是他的旧情人呢。”说至此处,忽地想起卫姜 二人昨晚见面的情形,以及飞天神龙对自己那种妒忌态度,不禁又再想道:“报父仇与会情 人虽然是两件事情,但这两件事情却也是可以同时做的啊!”对自己的想法,他突然自己也 觉得奇怪起来:“为什么我却盼姜师妹不是他的旧情人呢?” 齐漱玉声音有点苦涩,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旧情人。但我已经知道元哥现在是敢 确定徐中岳是他的仇人了。” 楚天舒道:“何以你有这样确定?” 齐漱玉道:“否则他不会把姜雪君带走,姜雪君也不会跟他走出徐家。”其实这也是她 自己给自己安慰,在她内心深处,是不愿意把元哥与姜雪君昨晚私会一事与“旧情”联在一 起的,她宁可相信元哥只是为了报仇才与姜雪君“私奔”。 齐漱玉继续说道:“昨晚他们纵然已经逃出徐家,但元哥的父仇未报,他是决不会罢休 的。” 楚天舒道:“因此你认为他们一定尚未离开洛阳。” 齐漱玉道:“你不认为是如此吗?” 楚天舒点了点头,但却说道:“但焉知他是不是已经报了仇呢?要是他昨晚已经报了 仇,今天他就会离开洛阳的了。” 齐漱玉道:“徐中岳是洛阳数一数二的大名人,要是他已给元哥杀掉,洛阳一定会轰传 的!徐家的人就是想保守秘密,最多也只能在三两天内不让外人知道。” 楚天舒道:“你要我陪你回洛阳打听消息?” 齐漱玉道:“徐家财雄势大,经过了前天血溅华堂一事,防卫自必森严,元哥本领虽 高,也未必就能够轻易报得了仇,我知道你不高兴他,但我和他可是一同长大的,我放心不 下让他一个人在洛阳冒险。” 楚天舒本来想说:“他不是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但听齐漱玉说得如此深情脉脉, 不忍伤她的心,说道:“你是不是要我看在你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 齐漱玉道:“我不想勉强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楚天舒淡淡说道:“而且大名鼎鼎的飞天神龙,恐怕也不愿意借助外人之力,尤其像我 这样的无名小卒。” 齐漱玉怫然不悦,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你出手帮元哥报仇。替父亲报仇是元哥自 己的事情,我与他情同兄妹,也只能从旁协助罢了。我只不过由于人地生疏,希望你帮我打 听元哥的消息而已。既然你对元哥仍是心中存有芥蒂,那就算了!” 楚天舒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并非我心存芥蒂,而是飞天神龙压根儿就不把 我这个无名小卒放在眼内。我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但平生脾气,却是最不喜欢别人说我趋炎 附势的,不错,在洛阳我是有些朋友,要打听飞大神龙的消息或者也不算什么难事;但要我 去找他,只怕飞天神龙也要误会我是害他了!” 齐漱玉气往上冲,哼了一声说道:“我已经说过不再求你帮忙了,你还罗哩罗唆的说这 一大车子废话干吗?” 楚天舒忽地哈哈一笑,说道:“你错了,我只是说不想巴结飞天神龙而已,可并没有说 过不愿帮你的忙。我非但愿意帮你打听消息,你若有别的地方要我效劳,我也甘心乐意为你 效劳的。” 齐漱玉气犹未平,冷冷说道:“你不怕别人说你是巴结我么?” 走天舒笑道:“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 齐漱玉道:“我说过什么?” 楚天舒道:“你说咱们本应该是朋友的。江湖上有句俗话说得好:为朋友不辞两肋插 刀!何况只是别人几句闲话!不错,你的爷爷是比飞天神龙名气更大的名人,但你的爷爷看 得起我爹,你也看得起我。我和你交朋友就不算高攀,那还何须顾忌别人闲话?你说是吗?” 齐漱玉给他说得笑了起来:“对,对,对极了!但你这样小心眼儿,将来不知哪家的女 孩子做你的夫人,那可就倒了霉了!” 楚天舒道:“第一,我不承认是小心眼儿,第二,我纵然小心眼儿,也并非丑八怪!” 齐漱玉笑道:“谁叫你这样多穷讲究,什么人该是什么样的交情都分个清清楚楚,你不 承认是小心眼儿也得承认。第二、不错,你非但不丑,而且长得很俊。但心眼儿一小,你的 夫人就难免受你的气了,对么?” 两人口角春风,不知不觉亲近了许多,倒真的像是一见如故了。 不过齐漱玉那句开玩笑的话倒是引起他的感触。 他家是武林世家,论家财虽然不及徐中岳之富甲一方,也算得是家有财产的中上人家。 父亲名气之大,更是江南武林首屈一指的人物。“名门望族”这四个字,他家是可以当之无 愧的。 像他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材,自是少不了有许多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到他家提亲的 人,毫不夸张的说,当真是络绎不绝。 但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却还未曾订亲。或许是因为他本身条件太好,一般庸脂俗 粉,他根本不会放在眼内,他的父亲对儿女的婚姻是颇为开明的,虽然有时也会催他早日成 家,但却让他自己选择。他拒绝了也不知多少人家,这两年,说亲的人才比较少了。 想不到这次一到洛阳,就碰上两个惊才绝艳的女子! 不错,姜雪君和齐漱玉是不同类型的女子,但她们却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她们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美貌出功也在伯仲之间。 不过她们的人生经历却是大大不同了。 或许是由于姜雪君经历过大多人世的风波,比较起来,也成熟得多。但也正因此,她表 现出来的乃是一派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神态。不过在冰霜的底层,则是包着一团火的。 齐漱玉似乎还是一个不大懂得世俗的女孩子,纯真之中带着几分淘气,本性善良却又喜 欢捉弄别人,她如春花灿烂,与她相对,即使是在她生气的时候,也令你如沐春风。 楚天舒和她们刚刚相识,远谈不上一个爱字。此际他给齐漱玉引起的感触也决不是因为 他已经爱上了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但他却是不能不有感触。他找了这许多年,莫说还未曾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人,连一个 看得上眼的女子都未曾碰见过。如今他一下子发现两个超凡绝俗的女子,这两个女子却都是 同样爱上飞天神龙! 他不觉心头苦笑:“也怪不得齐漱玉说我有点小心眼儿,我恐怕真的是在内心深处妒忌 飞天神龙了!” 也不知齐漱玉是否看穿他的心思,忽地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你别见怪,喂,你怎 么不说话呀,你在想什么?” 楚天舒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世事的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齐淑玉道: “你是指哪一方面?”楚天舒道:“许多事情都是如此,比如说我刚刚离开洛阳,现在又要 和你一起回去了。” 齐漱玉忽地噗嗤一笑出道:“你没有说实话,不过你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楚天舒道:“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齐漱玉道:“你在想你那位姜师妹!”楚天舒 道:“别胡扯,这种玩笑,没人的时候,你和我说说不打紧。要是给别人听了去,那可就要 引起误会了。” 其实齐漱玉并没说错,他的确是想到了姜雪君的。他之所以愿意帮齐漱玉的忙,一方面 固然是为了进一步和齐漱玉结交,以求打破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疑团;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 他放心不下师妹,希望得到姜雪君的消息。 齐漱玉笑道:“你还说不是呢,你自己已经招供了。”楚天舒道:“我招供了什么?” 齐漱玉道:“你不是说怕给别人误会你和姜雪君有什么关系吗?” 楚天舒道:“我可并不是想……”齐漱玉又是噗嗤一笑,立即接下去道:“我也不是说 你对她有什么邪念呀!但总之你是在想及她了。喂!这次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曾经说 过,徐家的人也曾误会你引诱姜雪君私逃的,你回到洛阳,不怕给徐家的人发现,引起麻烦 么?” 这的确是楚天舒要解决的一个难题。“我答应帮你的忙,就顾虑不了那么多,不过你前 天在徐家大闹一场,可也得谨慎行事才好。”楚天舒道。 齐漱玉道:“不用你提醒,我早已准备好了。”说罢拿出一张人皮面具,笑道:“你戴 上这个面具,我再替你略施易容之术,包管没有人认识你。我另外有一张面貌相似的面具, 可以扮作你的妹妹。” 楚天舒道:“这两张人皮面具,制作极其精巧,你随身携带许多人皮面具,还懂改容易 貌之术!想不到你倒是江湖上的大行家!” 齐漱玉道:“江湖上的大行家不是我,是我家里的老仆人丁大叔。人皮面具是他的制 作,改容易面之术也是他教我的。” 楚天舒吃了一惊,问道:“你说的这位丁大叔是你家的老仆人么?”齐漱玉道:“是 呀,我还未出娘胎,他已经跟我爷爷了。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楚天舒道:“不错,我是觉得有点奇怪。如你所说,他不但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而且 多才多艺。怎的他肯委身为奴?” 齐漱玉道:“听说爷爷曾经有恩于他,而且爷爷也从来不拿他作仆人看待的。” 楚天舒道:“他叫什么名字?”齐漱玉道:“我不知道。自小我就是叫他做丁大叔的。” 楚天舒道:“他的武功是否你爷爷所授?” 齐漱玉道:“不,他的武功所学甚杂,虽然不及爷爷深湛,但若论所知之多,也似乎不 在爷爷之下,咦,你为什么对我家的老仆兴趣如此之浓?” 说至此处,蓦地想起一事,自间自答道:“对了,想必你曾听得令尊提起过我们这位丁 大叔?” 楚天舒道:“因何你这样猜测?”齐漱玉道:“这位丁大叔可能也是令尊朋友。有一天 我曾听他和爷爷谈及,他曾经见过令尊的惊神笔法。” 楚天舒道:“他还说了一些什么?” 齐漱玉道:“没、没什么了。你别尽是问我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问得这样 仔细,是否你已经从令尊口中,知道了他的来历?”其实有一些话她尚未说出来,那天丁大 叔提及楚家的惊神笔法之时,是从另外一个人说起的。丁大叔说那个人的下落,他已打听清 楚是在扬州楚家。还问爷爷要不要找那个人。爷爷跟着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令她记忆最 深的是爷爷严禁丁大叔去和那人为难。她想这个人必定是和楚家有很深的关系,故此不愿在 刚与楚天舒结识的时候,便即把自己所知盘托出。 楚天舒心中一动,问道:“他最擅长的功夫,是不是击石成粉的绵掌功夫。”齐漱玉 道:“不错。他能够在石头上搁一块豆腐,把石头打碎了,豆腐却没有烂。” 楚天舒道:“那就不错了,他是丁勃!”齐漱玉道:“丁勃是什么人?”楚天舒道: “是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远东大盗!” 齐漱玉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对江湖上的各种伎俩,样样都是出色当行了。不过他 虽然是大盗出身,平时却是沉默寡言,毫无飞扬拔扈意态。只有喝酒时候,说话才多一点。 苦是不知他的底细,看他就活似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头,对我爷爷尤其恭顺。”她知道了 这位曾经是江湖大盗的老仆人的来历,倒也似乎不怎么惊异。 焚天舒道:“以丁勃的身份,做人家的仆人,若然传开去的话,那将是轰动江湖的大新 闻了!不过做你爷爷的仆人,倒不值得怎么奇怪。你的爷爷是江湖上公认为天下武功第一的 人,丁勃名气再大,比起你的爷爷,也只是如萤火之比日月。” 齐漱玉道:“你奉送给爷爷这顶高帽,我替他多谢了。不过,你可还没有答复我的问题 呢。” 楚天舒道:“你猜得不错,丁勃和家父是相识的朋友,不过似乎也不是什么深交。记得 我小时候也曾见过他一次。那次他来我的家中不过逗留半个时辰,便即匆匆走了。” 齐漱玉心念一动,问道:“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楚天舒道:“大约有十二三年 了。”齐漱玉道:“他可曾提我的爷爷?” 楚天舒道:“好像没有。我是直到刚才,方始知道他和你家的关系的。” 齐漱玉不说话了,但心中默算,丁大叔和爷爷说起扬州楚家的那一年,可不正是十二年 之前的事情。 楚天舒也想起了那一年丁勃到他家中的事情,那年他已经十六岁,继母给他添了一个妹 妹,妹妹也有五岁了。 那天他和妹妹正在玩耍,继母也在一旁。丁勃来拜会他的父亲,父亲陪客人坐了一会, 兴冲冲的进入内堂,叫继母和他一同出去见客。父亲告诉继母,这个丁勃是他多年不见的朋 友,听说他娶了新夫人,特地前来拜访的。 父亲笑道:“我和丁勃虽然多年不见,却是意气相投、不拘形迹的朋友。他说他要拜见 ‘嫂夫人’,你就出去见见他吧。” 继母听了丁勃的名字,却是面色突然一变。 “你把我的名字告诉他没有?”继母问道。 父亲说道:“还没有。你问这个……” 继母嘘了口气,说道:“那就别告诉他。我不大舒服,也不想见他!” 那年他已经十六岁,当然比小时候懂事得多,所以虽然明知事有蹊跷,也没多嘴发问。 他的妹妹只有五岁,小小的心灵却是充满疑问,问道:“娘,你刚才还给我捉蝴蝶,怎的突 然就生起病来了?” 继母哄她道:“娘不是生病,只是有点不舒服。”妹妹说道:“不舒服不就是生病吗? 大人都这样说的?”继母说道:“也可以这样说。但不舒服只是一点小病,不紧要的。” 继母面色苍白,当真像是生病的模样。妹妹吓得慌了,说道:“娘,你真的没有骗我, 你的病真的不紧要了?小梅不玩了,小梅给你捶背好不好?”她拍着母亲回房间去。 她以为母亲把大病说成小病骗她。楚天舒则心里明白,他的继母根本没有病,连“不舒 服”都是假的。不过她不愿意见那个名叫了勃的人而已。即使真的有点不舒服,那也只是在 听到丁勃名之后。 为什么继母不愿意见爹爹的这位好朋友。这个存在他心里多年的疑团,此时方始揭开一 角。 他把这件事情和父亲对他的叮嘱,避免和齐家的人结交――联想起来,心里想道:“原 来继母是因为这个丁勃乃是齐燕然的仆人。如此看来,恐怕继母与齐家的人曾经结下什么梁 子也说不定。” 他小时候妒忌继母,现在当然不会了,他的继母对他很好,他自小失掉母爱,继母进入 他家之后,他已逐渐习惯于把继母当作自己的生母一般了。 因此一来为了好奇,二来也希望有机会可以报答继母对他的爱护,“我和齐燕然的孙女 做了朋友,或许有机会可以给继母解开粱子,假如她真的是和齐家结有粱子的话。”他想。 此时他是真正心甘情愿的陪齐漱玉回洛阳了。 三入徐家 鲍崇义突然看见楚天舒和一个少女回来,又是欢喜,又是诧异。 “咦,你怎的改了一副面貌,我都几乎不认识你了,这位姑娘是谁?” “她就是齐燕然的孙女儿,鲍老伯,我知道你和她的爷爷是朋友,所以敢和她一同来拜 访你。请你莫怪我们冒味。”楚天舒说道。 鲍崇义怔了一怔,随即笑起来道:“老弟,我多谢你都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楚天舒道:“哦,你多谢我什么?” 鲍祟义道:“齐大侠是我平生最佩服的武林前辈,难得齐姑娘莲驾光临,你说若不是冲 着你老弟的面子,这样的稀客我是不是盼都盼不来的?” 齐漱玉笑道:“老爹子,你可别和我客气,我可不是什么轻移莲步找小姐,我只是个在 江湖上乱跑的野丫头!” 鲍崇义哈哈笑道:“齐姑娘,你这爽直的脾气可也正对了我脾气。但不知你们重回洛阳 是……” 齐漱玉那日帮飞天神龙大闹徐家之事,鲍崇义早已知道。他本来想问楚天舒和齐漱玉 “你们怎的会走在一起”的,觉得不大妥当,说出来的时候改了回话的语气。 楚天舒道:“令晖兄尚未禀告你吗?” 鲍崇义一愕,说道:“禀告我什么?” 刚说到这里,他的儿子鲍令晖已经出来了。 鲍崇义恍然大悟,说道:“哦,我明白了。晖儿,你为什么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瞒住我?” 原来那天晚上鲍令晖从徐家回来,怕父亲担心,只敢说是送楚天舒出城。 鲍令晖道:“爹爹,你别怪我,因为我答应了替楚大哥保守秘密的。” 楚天舒笑道:“我是叫你对外人保守秘密,你怎的对令尊也保密了。” 鲍崇义却没生气,一本正经的说道:“对朋友守信是应该的,你大概并未对令晖说我可 以例外,那就怪不得他了。嗯,天舒老弟,你不必顾着我的面子,要是你这秘密不方便告诉 我……” 楚天舒笑道:“老伯,你不怪我,我也要向你请罪。那天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是怕你骂 我约令郎去做的事情太过荒唐。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当然应该告诉你老。” 他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选择可以告诉鲍崇义的一部分说了,接着简单的说出他与齐漱玉的 遭遇。 鲍崇义笑道:“原来你们是到徐中岳家里,徐中岳的新娘子竟然是你未见过面的师妹, 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事。徐中岳这厮,我早已看破他是伪君子,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嘿嘿, 老弟,你做的事一点也不荒唐!” 鲍崇义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老弟,我知道你是怕我担惊受怕,所以事前不敢告诉 我。但你还未懂得我的为人,不错,徐家财雄势大,姓鲍的是惹不起他。不过我虽然又穷又 老,却还有一把硬骨头,像徐中岳这样的伪君子,明知惹不起他,我也可碰一碰他的。假如 你早点让我知道,我都愿意插手帮你撕开徐中岳的假面。” 齐漱玉道:“多谢鲍老前辈高义,不过徐中岳是我卫师哥的仇人,我做师妹的当然不能 置身事外,但却不敢劳动老煎辈出马。” 鲍崇义道:“我也知道你们是无须我来插手,但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的,你们不必 客气。” 齐漱玉道:“我只想请老伯帮我打听卫师哥的消息。他可能还在洛阳的。” 鲍崇义道:“依理推则,卫天元和姜雪君是应该还在洛阳。不过你这位师兄号称飞天神 龙,当真是有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洛阳的武林朋友,也没有谁与他相熟,一时间恐怕是难 以打听到他落脚之处,我尽力而为就是。” 楚天舒道:“这两天可有徐家的新闻传出来么?”鲍崇义道:“外面人谈论的也还只是 那天飞天神龙大闹徐家,徐中岳血溅礼堂之事。” 楚天舒道:“那么外面的人还没有谁知道徐家失了新娘子吗。” 鲍崇义道:“我没有听人说过。新娘子是洛阳第一美人,假如外面有人知道,早已闹得 沸沸扬扬了。” 楚天舒道:“徐家自是不愿家丑外扬,但若徐中岳已经死了的话,就无论如何也遮瞒不 住了。”鲍令晖道:“我听到的消息倒是徐中岳的伤势已经逐渐好转了。” 齐漱玉道:“他的伤本来就不很重。卫师哥对我说,那天和他比武之前,因为未敢确定 害他是杀父仇人,故此也就未下杀手,只是令他受点轻伤的。他当场昏迷不醒,是他装出来 的。大概因为自己觉得羞愧难湛,所以不想开口说话。” 楚天舒道:“如此看来,可以确定飞天神龙那天晚上,报仇尚未成功了。”此事早已在 他们意料之中!亦即是说,说了半天,他们尚未得到有用的消息。 鲍崇义忽道:“我倒是听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虽然和徐中岳本人无关,却是发生在 徐家的。” 楚天舒连忙问道:“是什么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 鲍崇义道:“说起此事来头大,而他就是这次替徐中岳做征婚人的剪大先生。齐姑娘, 你的师兄和徐中岳两次比武,也是由他担任裁判的。他在武林中德高望重,虽然论武功或许 还不能算是顶儿尖儿的人物,但论身份则足可与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四大门派的掌门人 并驾齐驱!” 楚天舒吃了一惊,说道:“剪大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齐漱玉道:“咦,你倒像很关心他?” 楚天舒道:“前天晚上我虽然和他打了一架,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错,他是出过 大力帮忙徐中岳的人,和徐中岳的交情极为深厚,但这是因为他尚未识破徐中岳庐山真面目 之故,他和徐中岳可并非一丘之貉。尽管他受了徐中岳的蒙蔽,和我打了一架,我还是尊敬 他的。” 齐漱玉笑道:“我知道你是个不计私怨的君子,你不必在我面前夸赞剪大先生,还是听 鲍老前辈说吧。”她故意强调“不计私怨”四字,实有弦外之音。楚天舒微微一笑,不再言 语了。 鲍崇义笑道:“剪大先生并非出了什么事情,而是他做了一件古怪事情。” 齐漱玉道:“哦,他做了什么古怪之事。” 鲍崇义道:“你的师兄那天大闹徐家之后,徐家的宾客可能是由于害怕你的师兄,当天 就走了十之八九,但剪大先生和另外几个与徐中岳有特别交情的成名人物,如梅花拳的掌门 人梅清风、少一林寺俗家弟子印新磨、武当派的叶忍堂则还留在徐家。” 楚天舒道:“我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前天晚上阻拦姜雪君逃出徐家的人。” 鲍崇义继莲说道:“昨天一早,剪大先生也告辞了。印、叶等人则还留在徐家。听说剪 大先生这么一走,令得徐家的人甚为失望。” 齐漱玉笑道:“我倒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古怪,那晚他吃了我卫师兄的大亏,以他 的身份自是无颜留在徐家了。” 鲍崇义道:“不,古怪的事情还在后头。他昨天一早向徐中岳告辞,却又偷偷回来。” 齐漱五道:“怎么样‘偷偷回来’?鲍老前辈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鲍崇义道:“他 是半夜三更作夜行人的装束,逾墙而入的。” 楚天舒道:“这可有点奇怪了,他回徐家,何须偷偷摸摸?难道他对徐中岳亦已有了怀 疑,因此要瞒住他回来侦察?”鲍崇义道:“刚好相反,他是偷偷回来和徐中岳会面的。但 却不愿意给徐家的另外的人发现。” 齐漱玉禁不住问道:“鲍老前辈,你怎么知得这样清楚?”鲍崇义道:“你莫心急,听 我说下去,剪大先生偷入徐家,给一个人发现。这个人是自告奋勇,替徐中岳守夜的梅清 风,他还以为自己眼花,追上去想要喝问,一个‘剪’字刚刚吐出后边,立即就给剪大先生 点了穴道:“ 齐漱玉诧道:“这可真是奇怪了,他们本来是一伙的呀!”楚天舒则是不禁起了疑团, 说道:“梅清风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剪大先生,相差也不太远,怎的见面一招,就给剪大先生 点了穴道?” 鲍崇义道:“他还没有见着剪大先生的面呢,他是在距离三丈之外,被剪大先生反手一 指,就封闭了他的穴道的。” 楚天舒更为惊诧,说道:“那不是隔空点穴的功夫吗?”鲍崇义道:“不错。你有什么 怀疑?” 楚天舒道:“我曾经和剪大先生交过手,他的武功虽然比我高明,但却似乎还未有可以 隔空点穴的功夫。” 鲍崇义道:“或许他不愿意用这种功夫对付你。武学高明之上,大都是不愿意轻易显露 他的绝技的。但在昨晚那样的情形之下,他怕梅清风张扬,故而就必须在一招之内,令梅清 风失掉知觉了。” 这样的解释虽然很合情理,但楚天舒仍是未能信服。当下只好姑且存疑,听鲍崇义说下 去。 鲍崇义继续说道:“也不知过了多久,梅清风醒来了,他发觉是置身在一间密室之中, 一睁眼就看见了徐中岳,房间里也只是有徐中岳一个人。 徐中岳一见他醒来就说:‘你不用告诉我,你所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管那 个人是谁,我只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别追究此事,也别把这件事情泄漏出去。” 说至此处,鲍崇义掀须笑道:“徐中岳虽然这样吩咐他,但他把徐中岳叫他不要告诉外 人的这句话也告诉我了。” 齐漱玉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梅清风告诉你的,怪不得你知道这样清楚。但我却不 懂,他何以这样相信你?” 鲍崇义道:“我和他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虽然不是时常见面,见面的时候,有时也会 因为意见不同而争吵,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为人,他一向是把我当作大哥的。” 齐漱玉道:“既然如此,何以他又会变成了徐中岳的死党?你也不劝劝他?” 鲍崇义道,“徐中岳虽然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但他也确实给过一些人恩惠的。试想, 他假如一点好事都未做过,他这中州大侠的称号又焉能轻易得来。” 齐漱玉道:“这个我懂。他施恩于人,无非是为了笼络那些他要笼络的人而已。” 鲍崇义道:“不错。但一般江湖朋友,最看重的就是义气二字,受了他的恩惠,又怎能 不感恩图报呢。”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造:“梅清风是个孝子,有一年他出外远游,母亲在家里得了重 病,无钱医治,是徐中岳请大夫替她治好的。而且这剪大先生那样德高望重的人都和徐中岳 交朋友,梅清风又怎能不受他的笼络呢? “不错,我一向怀疑徐中岳是伪君子,但徐中岳作伪的手段极之高明,我拿不到他作伪 的证据,怎能说得梅清风相信?” 齐漱玉道:“出了这件事情,‘德高望重’这四个字,剪大先生是否还可以当之无愧, 恐怕很难说了吧?” 鲍崇义道:“梅清风就正是因为碰上这件古怪的事情,心中惶惑之极,所以才偷偷告诉 我的。现在他已经听我的话,撤手不理徐中岳的事情,回他保定老家去了。” 知道了发生在剪大先生身上的这件怪事,只是使得楚、齐二人多了一层戒俱,对他们并 无帮助。 齐漱玉说道:“剪大先生那天也曾接过我一招铁袖功夫,他的功力似乎也不比我高明多 少,想不到他却是深藏不露,但倘若他真的有那样高明的隔穴功夫,我的卫师哥是否打得 过,恐怕也是未可知之数了。不过既然卫师哥报仇未成,他一定还会再去徐家。我们恐怕也 只有到徐家去找他了。” 齐漱玉猜得不错,就在这天晚上,飞天神龙果然三入徐家。不过上两次是飞天神龙匹马 单枪,这次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助手。 虽然未曾正式拜堂,但也还未曾正式解除婚约。最少在名义上姜雪君还是徐中岳的新 娘。亦即是说,她的“身份”仍然是这间大屋的女主人。 但现在她以“女主人”的身份,却要偷偷摸摸的“回家”。 这件事情,说起来可真是有点“荒唐”可笑。 前几天她被大红花轿抬入徐家,满堂宾客,挤着来看新娘。 现在她则是跟着另一个男子自己走来,唯恐给人发现。 世事变化之奇,令得姜雪君也不禁有着滑稽的感觉。 但她却是笑不出来。 上一次她被大红花轿抬入徐家,好像是一个失掉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布。 这次她重人徐家,是她自己作主的,但心头的感觉,却是更加沉重了! 日间,她曾经和卫天元去找过那个替她父亲治病的大夫。 事情如出一辙,结果和她去找三叔一样,他门又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发现的只是那个大夫的尸体。死状和她的三叔相同。天灵盖并没碎裂,顶门已经凹 陷,是给人用掌力震毙的。 她的母亲在临死之前,曾经说出凶手的名字,这个凶手不但是杀死她三叔的凶手,也是 杀死她母亲的凶手。 她母亲说出来的是在武林中响当当的名字,令得他们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的剪大先生。 那种兼具大摔碑手和绵掌功夫的掌力,是剪大先生的独门武功。 剪大先生杀人的证据接二连三给他们发现,他们是再也没有怀疑了。 徐中岳是否卫天元的杀父仇人之一,他们还未敢十分肯定;剪大先生是姜雪君的杀母仇 人,也是主谋用四川唐家的毒药死她父亲的仇人,则已是铁证如山。不过主谋是一个还是两 个(加上徐中岳)则还有待查究。 事情就快要水落石出了,如今他们已经发现了疑凶。 花园里树荫深处,有一间精舒,隐隐透出灯光,纱窗上现出两个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徐中岳和剪大先生。 只听得徐中岳说道:“我有恩于梅清风,谅他不敢不听我的吩咐,但要是你不放心,杀 了他也未尝不可。” 剪大先生道:“我知道他是你的人,而且他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要是他死在你的家中, 恐怕多少会给你带来一点麻烦。” 徐中岳道:“我倒不怕什么麻烦。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他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对我也还 有点用处。不过假如你……” 剪大先生笑道:“我也不怕他说出去,反正他说的也不是我。” 徐中岳哈哈笑道:“不错,万一他不听我的吩咐,我就索性将计就计,来个移花接木, 说不定对咱们还有好处。你不怪找说得坦率吧?” 剪大先生笑道:“你我利害相关,你是为我打算,我怎会怪你。你说得对,咱们何须将 他杀了灭口?” 他们的说话,卫天元和姜雪君都是听得莫名其妙。不过从他们的谈话,却证实了剪大先 生和徐中岳的关系大不寻常,卫大元心里想道:“以往我只道剪次先生是受徐中岳的蒙蔽, 看不清楚他的为人,才受他的利用,现在始知,原来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姜雪君的想法亦是一样,她想:“原来剪大先生比徐中岳还更善于作伪,他平日那副道 貌岸然的模样完全是装出来骗人的!”如此一想,更加认定剪大先生是她的杀母仇人了。 只听得徐中岳继续说道:“梅清风要走就让他走吧,只可惜……” 剪大先生笑道:“只可惜走了你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是吧?你别着急,咱们慢慢想个 法儿。” 徐中岳道:“她已经跟飞天神龙跑了,还有法子好想。” 剪大先生道:“只要除掉飞天神龙,我想也还是有办法可以把她骗回的。到时让我做恶 人,让你做好人便是,你可以完全推在我的头上。” 徐中岳道:“飞天神龙武功这样高强,又有谁能够除他?” 剪大先生道:“不错,我和他也只能打成平手,要除他实是不易。不过,我除不了他, 也并非就是没有人能够除他?” 姜雪君心中冷笑:“你能够和元哥打成平手了当真是大言不惭!”要知她是和剪大先生 交过手的,那不过是前两天晚上的事情。剪大先生不过是比她略胜一筹而已,卫天元一来, 立即就点了他的穴道了。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剪大先生会绵掌功夫,那天晚上未使出来,但 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剪大先生能是她的元哥对手。 “不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功比元哥更高的人不会没有。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今 晚我就要取你的性命,哪还容得你们从容去请什么高人?”姜雪君心里想道。她已经是跃跃 欲试了。 卫天元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再等会儿,反正他们逃不出咱们掌心的。”他是希望从剪 大先生和徐中岳谈话中多听到一些秘密。 姜雪君想到的徐中岳似乎也想到了,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不错,我也相信一定有人能 够胜过飞天神龙,不过,胜得过他的未必肯帮我的忙,肯帮我的忙而又能胜得过他的,一时 间恐怕也未必就能请到。” 剪大先生说道:“其实是用不着这样害怕飞天神龙的,不过谨慎一些也好。你不如暂且 离开洛阳,上京去吧。” 徐中岳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投靠穆统领吗?” 剪大先生说道:“不错,你的意思怎样?” 姜雪君悄悄问道:“元哥,他们说的这个穆统领是什么人?” 卫天元道:“是御林军统领穆志遥,蹑云剑穆家的传人。” 果然给他们听到了一个秘密了。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剪大先生,一向被人认为是侠义道首 领之一的剪大先生,竟然和清廷的御林军统领有这么密切的关系? 卫天元听到这里,也不禁大吃一惊,暗自想道:“剪千崖作伪的本领比徐中岳还要可 怕,要不是亲耳听见,做梦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哼,要不是他和穆志遥的交情非同泛 泛,他怎会主张徐中岳去投靠穆志遥?” 他猜得不错,只听得徐中岳继续说道:“我和穆统领的交情虽然不错,但恐怕还未到可 以投靠他的程度。” 剪大先生笑道:“我不敢说我和穆统领的交情比你更深,但这件事情,我倒是和他说过 的。他早已答应帮忙咱们对付飞天神龙的。要是你还有什么顾虑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上京 找他。” 剪大先生这番话,等于是亲口招供,他是徐中岳的同谋者。 卫天元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剪大先生,和徐中岳果 然是一丘之貉!他不但在武功上作伪,做人上更加作伪。” 不过,他比姜雪君细心得多,虽然亲耳听见了剪大先生和徐中岳这番说话,却还是有怀 疑。 疑点是:由于剪千崖德高望重,江湖上的朋友都是习惯尊称他为“剪大先生”而闻名 的,徐中岳对他的礼数尤其周到,但在他们适才的谈话之中,徐中岳却未曾叫过他一声“剪 大先生”,只是你我相称,说话的口气也似乎并不是怎么尊重他? 不过这个小小的疑点当然仍是未能改变卫天元对剪大先生的看法,他随即想到:“也许 正因为他们已经是一丘之貉,所以在私下的谈话,徐中岳就用不着装得那么尊敬他了。” 正当他推敲疑点之际,忽听得好像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下。 姜雪君恐怕夜长梦多,说道:“元哥,动手吧!”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穿窗飞入。 卫天元后发行至,叫道:“你抓徐中岳,我来对付这位剪大先生!”要知他的武学见识 自是比姜雪君高明得多,他与剪大先生两次较量,一次在明,一次在暗,明的那次,剪大先 生给他一照面就点了穴道,暗的那次,他没有见着剪大先生的面,但他施展弹指神通飞出的 石子,却给剪大先生打落,他对剪大先生的真实武功,自是不敢像姜雪君那样低估。 徐中岳犯的罪还未证实,比较起来,姜雪君还是恨剪大先生更多。 但卫天元已经抢在她的前头,她只好向徐中岳扑过去了。 几个人动作都炔,徐中岳吓得跳了起来,连忙退后。 剪大先生则是一跃而起,迎上前去。 “篷”的一掌,剪大先生和飞天神龙首先对了一掌!飞天神龙晃了一晃,剪大先生也只 是退了一步。双掌相交,飞天神龙好像碰着一块烧红的铁。 剪大先生的掌力不但兼具绵掌和大摔碑手之长,似乎还练过西藏密宗的“雷神掌”,似 邪非邪,似正非正,怪异之处,难以言宣。饶是飞天神龙,也不禁心头一凛:“这老贼的真 实武功还在我估计之上。” 飞天神龙长袖挥出,衣袖本是柔软之物,在他一挥之下,竟然带着金刃劈风之声,他施 展的正是齐燕然所传的武林绝学――铁袖拍穴功夫。 剪大先生以劈空掌力抵挡,把飞天神龙的衣袖荡开,冷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 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功夫。” 他也挥动衣袖,遮蔽飞大神龙的视线,反手一指。但这一指却是指向姜雪君。 徐中岳尚差两步,就要逼到墙边。这堵墙壁是装有机关的,一按机关,就会现出暗门。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尚未摸着墙上的机关,姜雪君的剑尖已经触及他的后心。 徐中岳叫道:“雪君,咱们虽未拜堂,好歹亦已有了夫妻名份,你,你饶了我吧!” 姜雪君的剑尖只要向前一挺,纵然不取他的性命,也可令他重伤倒地,束手就擒。 刺穴的功夫她是会的,但并不擅长。 背心的风府大是人身死穴之一。要是她的力度用得稍有不当,徐中岳就会死在她的剑下。 一来是徐中岳的罪证尚未确实,需要留下活口审间,二来她也不愿下此辣手。 她没有把握刺他的死穴还能保全他的性命,只能找另外一个麻穴刺他。 不料就在她略一迟疑之际,忽觉虎口一麻,当的一声,手中的青钢剑跌落。 她着了剪大先生隔空点穴的暗算。 剪大先生出手如风,第一次点了她腕脉的关元穴,接着一指,隔空点着她膝盖的环跳穴。 非但长剑坠地,咕哆一声,她也摔倒了。 徐中岳大喜过望,转身立那抓她。 幸而她的内功颇有根底。剪大先生的隔空点穴功夫也还未到炉火纯青境界,她虽然给点 着两处穴道,尚未幸于丝毫不能动弹。 她一个打滚,避开了徐中岳的一抓。就在此时,发生了双方都意想不到的变化。 飞天神龙也被剪大先生隔空点着他的一处穴道。不过飞天神龙的内功远在姜雪君之上, 剪大先生的隔空点穴只能令他的穴道略感酸麻,不能将他穴道封闭。他一记劈空掌,趁着剪 大先生未能化指为掌之际,将他震退。 徐中岳未能抓着姜雪君,先给他抓着了。 卫天元抓着了徐中岳,正自欢喜,忽听得剪大先生一声冷笑,冷冷说道:“飞天神龙, 你是想要人家如花似王的妻子,还是想要他本人?” 原来正当卫天元出手擒拿徐中岳之时,剪大先生也把姜雪君抓住了。 卫天元喝道:“你敢动姜姑娘一根头发,我就要徐中岳的性命!” 剪大先生哈哈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宁愿要妻子不愿意要丈夫的。好,咱们做一宗 交易,你放开除中岳,我交还你的姜姑娘。” 卫天元已经知道他们的打算,心里想道:“我若让徐中岳到京师去投靠御林军统领,以 后再要抓他,可就难了!” 但姜雪君已经落在剪大先生的手中,他又岂能舍她而去。 他略一踌躇,突然撕破涂中岳的上衣。 这霎那间,他的心时也是乱成一片。假如证实了徐中岳就是那天晚上带领八名大内侍卫 来杀害他父亲的那个蒙面人的话,他放他呢还是不放? 他必须找到这个谜底,但又怕这个谜底揭开。 谜底随着徐中岳的上衣被他撕破而揭开了。 徐中岳的肩头并无齿印,连伤痕都一点没有。 剪大先生喝道:“你干什么?” 徐中岳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也是“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剪大先生从徐中岳这声呼叫,知道他没有受到内伤,这才松了口气。 他哼了一声,说道:“劝你还能悬崖勒马。哼,你别忘了你也有人质在我手中,可千万 不要胡来。你不伤害徐大侠,我也不会伤害姜姑娘。” 卫天元找到了“谜底”,心中却仍是一片茫然。他本来以为徐中岳一定是那个蒙面人 的,谁知竟然不是。但虽然不是那个蒙面人,徐中岳还有另外许多嫌疑,他仍是不能相信徐 中岳与他父亲受害之事完全无关。不过由于最有力的证据并未在徐中岳的身上找到,他倒是 有了可以放开徐中岳的借口(虽然这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借口),而用不着对自己死去的父 亲抱愧了。 剪大先生见他迟迟不答,只道他还在踌躇,倒是不禁有点着急。 “这宗交易你到底做是不做?”剪大先生喝道。 卫天元道:“你急什么?……”要知彼此都不能相信对方,怎样交换人质,也还需要说 个清楚的。 他正在思量交换的办法,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说道: “卫施主别来无恙,老袖在此恭候多时。” 卫天元听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容貌清瘦的老和尚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老和尚在武林中的名望比剪大先生更大,他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的监寺枯禅上人。 卫天元第一次和徐中岳在嵩山比武之时,就是请枯禅上人做他们的首席证人的。 在武林的成名人物之中,枯禅上人也是唯一知道他的来历的人。因为枯禅上人和他师祖 齐燕然乃是莫逆之交。 嵩山与洛阳同在河南境内,相去不过数日路程,徐家出大事了,徐中岳立即将他请来, 那也是意料中事。 不过他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卫天元却是不能不有一点戒俱于心了。“他与爷爷交情非 浅,纵然他是徐中岳请来的,也不至于只相信徐中岳的片面之辞吧?”卫天元心想。 当下他还了一礼.说道:“上人原来是特地为了晚辈而来的吗?晚辈可真是受宠若惊 了,不知上人有何指教?” 枯禅上人说道:“卫施主,你看清楚没有?请你老实告诉我,徐大侠到底是不是你所怀 疑的那个人?” 卫天元呆了一呆说道:“上人,你都已知道了么?” 枯禅上人道:“不错,你要找寻什么证据,令师祖已经告诉我了。假如徐大侠当真是那 疑凶,老袖不敢多事。” 剪大先生也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脸上的神色极为惊诧,愤然说道:“这是怎 么回事。徐大侠怎能是什么疑凶?” 枯禅上人说道:“这是他们两家的事情,剪大先生,请恕老衲不能说出来。”说罢回头 再问卫天元:“看来你并没有在徐大侠的身上找到证据吧,对不对?” 卫天元道:“证据是没找到,不过……” 枯禅上人道:“不过什么?” “不过什么”,卫天元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没有真凭实据在手,如何能够说得别人相 信,说出来只怕也定会给当作节外生枝! 枯禅上人缓缓说道:“不过你的疑心尚未消除,是吧?咄,浮云蔽日,痴嗔蔽心。你与 徐大侠彼此都曾有过误会,那也难怪是各有障蔽了。但既没找到证据,让老衲说句公道的 话,你就不该与徐大侠为难了!” 言下之意,显然是指责卫天元对徐中岳怀有成见,而“浮云蔽日,痴嗔蔽心”这句佛 偈,更是含有弦外之音。卫天元暗自想道:“他这痴嗔二字,不知是否指责我不该对雪妹还 有私情,由对雪妹的‘痴’而生出对她丈夫的‘嗔’?若然这位高僧的本意真是如此,我可 真是有口难言了!” 卫天元难以明言,只能暂时妥协。 本来即使没有枯禅上人出头,他也准备和剪大先生交换人质的。甚至,即使在徐中岳身 上找到证据,他也决不能让姜雪君受辱的!事已如斯,还有什么好说呢? “好!”卫天元一咬牙根,说道:“剪大先生,请你解开姜雪君的穴道,咱们同时放 人!” 有枯禅上人在场,他自是无须提防剪大先生会使奸弄诈了。 剪大先生说道:“好,就照你划出的道儿,我数到一个三字,咱们同时放人。一、二、 三,放!” 姜雪君又是尴尬,又是感激。尴尬的是自己的处境,是给这位少林寺的高僧误会。感激 的是卫大元对她的一片爱心。她知道卫天元为了报仇,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而现在他却愿为 了自己释放仇人! 她心情激动的叫了一声“元哥!”情知这么一叫,别人更要把她当作丧尽廉耻的女人,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掩着脸就向卫天元奔去。 剪大先生并没弄奸使诈,确实是解开了她的穴道。但意外的事情却突然发生了! 徐中岳与她面对面的各自跑向一边,中途碰上。在他们的旁边是一座假山。 姜雪君忽地感觉假山洞里有一缕阴风射出,她侧身一边,突然膝盖一麻,一个踉跄,就 跌在徐中岳怀中。 徐中岳顺手牵羊,立即将她抓住。补上一指,点了她的麻穴,令她顿时昏迷。 姜雪君“嘤”的一声,在他怀中晕了过去。徐中岳假意说道:“娘子,你愿意重回我的 怀抱,我很欢喜。你也不必多说了,你过去的错误,我都可以原谅。” 卫天元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形箭也似的射出去,喝道:“无耻之徒,快把她放下!” 说时迟,那时快,剪大先生亦已抢上前来,拦在徐中岳面前,和卫天元对了一掌。 他们功力悉敌,剪大先生虽然未能击退卫天元,却把他挡住了。 徐中岳冷笑道:“岂有此理。你抢我的新娘,居然反过来说我无耻!哼,你武功再好, 也强不过一个理字。有枯禅上人和剪大先生在此,他们自会给我主持公道,我不屑与你这无 耻之徒多说!” 他装作害怕卫天元的模样,抢回新娘,立即跑回那间密室,开动墙上机关,躲进复壁的 暗室去了。 卫天元在外面听得见轧轧声响,看得见墙上开了暗门,就是无法闯得过剪大先生这关,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雪君被徐中岳挟持,在他眼前消失。 高手搏斗,哪容分神?卫天元一刀,被剪大先生的指锋划过他的左肩,火辣辣作痛。幸 而他及时施展铁袖功夫,这才没有给他戳穿琵琶骨。 卫大元大怒,急攻三招,剪大先生见好即收,斜跃出去,退到枯禅上人身旁。 卫天元喝道:“剪千崖,你怎么如此不顾信义?” 剪大先生道:“我怎样不顾信义?” 卫天元怒道:“我不是依你划出的道儿,和你同时放人的吗?” 卫天元急怒之下,口不择言,喝道:“你好不要脸,你的人已经平安回去,我的人呢?” 剪大先生冷笑道:“姜雪君是你的人吗?你自己不要脸还敢说别人不要脸! “不过你不要脸是你的事情,我剪某可是说话算数的。你要我放开姜雪君,我已经放 开,至于徐中岳要回他的妻子,那是另一桩事情,与我无关!” 虽是狡辩,却也言之成理,卫大元在急切之间倒是想不出怎样反驳他才好了。 沉默许久的枯禅上人忽地说道:“剪大先生,此事也不能说是与你无关!” 卫天元精神一振,好似沉在水中的人抓着一根稻草似的,连忙说道:“对,枯禅上人, 请你评评这个理。” 枯掸上人双掌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说道:“卫施主,老袖盼你戒除妄 念,绝嗔断痴,回头是岸!” 卫天元心头一凉,亢声说道:“上人此言何意?” 枯禅上人此时却不理会他了,回过头来对剪大先生说道:“剪大先生,此次卫施主与徐 大侠的纠纷,你自始至终在场,比老衲更加清楚。卫施主要评理,你似乎也不该置身事外, 帮老衲一同晓喻他吧!” 用的是“晓喻”二字,立场已是分明。卫天元这才知道,原来枯禅上人对剪大先生说的 此事与他有关乃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卫大元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剪大先生则微笑道:“卫天元刚刚与我交过手,我还是避嫌的好,上人,你是武林中的 泰山北斗,这件事由你仲裁,谅也没有谁敢不服。” 枯禅上人不置可否,但却说道:“卫施主,你可愿意平心静气,听老衲一言。”那即是 接纳了剪大先生的提议了。 卫天元对枯禅上人不能不尊重几分,只好说道:“请上人指点。” 枯禅上人道:“指点不敢。但老衲与令师祖多年友好,我不能不劝一劝你,姜雪君是徐 中岳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如何,你不该抢人家的妻子!” 卫天元道:“姜雪君并不愿意嫁给徐中岳,我也不是要抢他的妻子……” 枯禅上人眉头一皱,截断卫天元的话道:“她有煤灼之言,父母之命,纵然心里不愿 意,此身也是属于徐中岳的了。何况,若然她不愿意,她又肯过门? “卫施主,老衲是看在师租份上,盼你回头,不忍深责。依你的所作所为,实己是有亏 德行!若再执迷不悟,势必自绝于世人!那时责备你不是的就恐怕不仅是老衲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重,卫天元心中的气愤也是越来越强。 “善未易明,事未易察。这件事我一时也难说得清楚。但剪大先生前天晚上做的一件事 情,我必须先告诉上人!”卫天元说道。 枯禅上人眉头一皱,望向剪大先生。要知他与剪大先生乃是互相尊重的朋友,假如他未 征得朋友的同意,一口便即答应让一个晚辈在他的面前,说剪大先生的坏话,那就是有失礼 貌的事了。因此他这眉头一皱眼睛一望,实是含有两种意思,对卫天元的不信任和询问剪大 先生的意思。 剪大先生昂头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剪某平生坦荡,自问从没人做过亏心之事,任 他怎样说也无妨!” 枯禅上人道:“好,那你说吧。” 卫天元冷笑道:“你没做过亏心之事?真是脸皮厚!你双手沾满血腥,居然问心无愧 么?” 剪大先生怒道:“我平生杀的只是坏人!” 卫天元气往上冲,又一次冷笑道:“不见得吧!” 枯禅上人道:“卫施主,请你别只是攻汗别人私德,快点把事实说出来。” 卫天元朗声说道:“他前天晚上杀了姜雪君母亲和三叔,姜雪君的三叔虽是小人,罪亦 不至于死。至于姜雪君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她是坏人吧?” 枯禅上人道:“用不着讨论好坏问题,我只问你,你说的是他前天晚上杀人?”卫天元 道:“不错!”枯禅上人道:“什么时分?”卫天元道:“三更时分。” 枯禅上人道:“你亲眼见他杀人?”卫天元道:“姜雪君母亲临死之时说出凶手的名 字,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剪千崖这三个字!而且他杀人的手法也正是他的绵掌功夫!” 枯禅上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说道:“卫施主,我希望不是你说谎,只是姜雪 君的母亲看错了人!” 卫天元悲愤交加,涩声叫道:“上人,你不相信?……” 枯禅上人双手一摆,制止他说下去,接着便的说道:“老衲当然不信!因为你只是亲耳 听见的,老衲却是亲眼看见的!” 卫天元怔了一怔。大声问道:“你看见什么?”说话已经不大客气了。 枯禅上人缓缓说道:“前天晚上,老衲和剪大先生下棋,下到四更时分,他才回房间睡 觉的。” 一听此言,卫天元顿时呆了。 剪大先生怎能在同一个时间,一方面在徐中岳家里陪枯禅上人下棋,一方面又在姜雪君 的三叔家里杀人? 那天晚上,他虽然没有看见凶手的庐山真面,但从背影看来,他已可以判断是剪大先生 无疑。何况他清清楚楚听见姜雪君的母亲说出凶手的名字。 难道剪大先生竟有分身之术,这是决不可能之事! 难道这位少林高僧也在说谎?这似乎也是决不可能之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望着枯禅上人。 枯禅上人道:“卫施主,你还有什么疑问?” 卫天元颓然说道:“上人既然力证剪大先生前天晚上是和你下棋,我纵有疑问,也只能 存在心中,难以开口了。” 枯禅上人怫然不悦,说道:“卫施主,你若然不相信老衲的话,老衲也没有什么好说 了。” 卫天元道:“不敢,……” 枯禅上人寿眉一轩,说道:“孽由自造,魔自心生。老衲但愿你三复斯言。既然不敢, 那你就该悬崖勒马。阿弥陀佛,你回去吧!” 卫天元道:“但还有一事,上人恐怕未知!” 枯禅上人冷冷说道:“又有何事?”冷漠的语气,显然是认为他节外生枝。 卫天元道:“上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但这是我刚才亲耳听见的,剪大先生正 在和徐中岳商量,要往京师投靠御林军的统领!” 枯禅上人怫然说道:“老衲与剪大先生相交数十年,素来知道他的为人!卫施主,我对 你的期望本来甚大,但你这次的行为可真是七颠八倒,令老衲灰心!但愿你只是一时受心魔 所障,以后别再妄语胡言!”他果然不相信卫天元的话,而且越来越是声色俱厉了! 此时徐家的人已是闻风来到现场。有徐中岳的弟子李仲元、方绍武和金兆英,还有留在 徐家的宾客印新磨、谢国铝等人。 印新磨是少林弟子,那天晚上,他吃了卫天元的大亏,此时恃着有枯禅上人在场,禅杖 一顿,说道:“监寺师伯:这小子夺人之妻,毁人清誉,无耻无赖,无所不用其极,若不严 惩,咱们少林寺如何还能领袖武林。” 枯禅上人口宣佛号,朗诵经文:“报怨行苦,当念往劫,舍本逐末,多起爱憎。割肉喂 鹰,舍身救虎,妄动无明。” 卫天元于佛学可谓一窍不通,但这段经文并不深奥,大概的意思他还是懂的。枯禅上人 是借这段经文对印新磨作个训示,同时也是点化他的。大意是说佛法重在普渡众生,即便是 对恶人也不例外。狠如鹰,凶如虎,佛祖尚且要割肉舍身,来施舍它们,何况是人。因此, 若然只思报怨,那就是舍本逐未。只是自律(不作任何恶事),那也还是下乘修为。最后两 句,意思更为明显,印新磨请他严惩卫天元,他的答复是不许印新磨妄动无明。 念完经文,枯禅上人挥手说道:“卫施主,盼你好自为之,你去吧!” 卫天元只觉一股柔和力道推来,不由自己的便向后退。他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悲愤。吃 惊的是枯禅上人的功力非同小可,他虽然已经练成了上乘内功,还是不能抵御。悲愤的是, 这位少林高僧竟然为剪大先生和徐中岳所愚,善恶不分。 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不走也只能走了。当下作了一个长揖,说 道:“多谢上人训诲,是非善恶,日后真伪自明。” 印新磨听得出枯禅上人是以经文训示于他,但也听得出枯禅上人是不值卫天元所为,心 想无论如何,这位师伯总还是要帮自己的,于是佯作不懂,禅杖一挥,喝道:“我的师伯, 慈悲为怀,好心劝你,你不领情,还敢反唇相讥,师伯容得你,我容不得你!” 卫天无使出流云飞袖的功夫,挥袖一卷,把印新磨的禅杖夺出手去,当的一声,禅杖被 他掷向一座假山,深入山石之中。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枯禅上人喝道:“印新磨,我叫你不可妄动无明,你因何不听。” 印新磨只道一交上手,师伯非得帮他不可,哪知不过一招,便遭惨败。这才知道,那天 晚上,卫天元对他还是手下留情。禅杖插入山石,杖尾兀是颤动不休,印新磨吓得呆了。 剪大先生说道:“善哉,善哉!此人怙恶不悛,大师纵加点化,恐也难收效果。不如由 我保护徐大侠,暂且离开洛阳,避避他的锋头吧!” 枯禅上人叹道:“卫大元如此胡作非为,老衲亦是始料不及。论理我该替徐大侠消除灾 祸。但老衲身为监寺,不能久离嵩山,思之有愧。如今得剪兄锐身负责,那是最好不过。” 原来当卫天元与徐中岳第一次在嵩山比武之时,枯禅上人是曾经替卫天元说过好话的。当时 另外两位证人――剪大先生和崆峒派的一瓢道人都受江湖上一般舆论的影响,以为飞天神龙 卫天元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只有枯禅上人力言人言不可深信,替卫天元辩。因此剪大先生 和一瓢道人才答应对比武双方一视同仁,出任公证的。(若然把卫天元当作魔头,那就不能 依照江湖上的规矩比武,而是必须群起而攻之了)此际枯禅含有后悔之意的感叹就是因此而 发。 他哪知道剪大先生的“锐身负责”,其实是找个借口与徐中岳离开洛阳,偷往京师的。 只要枯禅上人不怀疑他,他即使在京师给别人发现,别人也不会相信飞天神龙所说,疑心他 是在京师做见不得光的事了。 枯禅上人内疚于心,没向徐中岳告辞,便与印新磨走了。 剪大先生骗过了枯禅上人,心里暗暗欢喜。但也有另外一样担心:“徐中岳得回娇妻, 只怕他迷恋美色,明天未必就肯与我前往京师,最少也要在温柔乡中多享几天艳福了。” 与大姨调情 他哪知道徐中岳也有徐中岳的烦恼,美人虽然睡在他的身旁,他的艳福却还未曾得享呢。 姜雪君渐渐有了知觉。听得有个骚媚的声音格格笑道:“徐中岳,我替你夺回娇妻,你 怎样谢我?” 姜雪君认得这个女人的声音,暗自奇怪:“怎的是她,她平时不是冷若冰霜的吗?她说 这样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怀疑自己听错,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偷偷一看,幸而徐中岳和那个女人都是背向她没 有发现,她却看清楚了。 她没有听错。原来这个女人果然是徐中岳前妻的姐姐,在江湖上有玉面罗刹之称的赵红 眉。赵红眉是老处女,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一向住在徐家。 徐中岳嬉皮笑脸的道:“大姨,你要我怎样谢你?” 赵红眉啐了一口,说道:“你自己应当知道。” 徐中岳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我小姨夫作大姨夫。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做名 正言顺的徐夫人的!” 赵红眉冷笑道:“我听你这样说,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徐中岳道:“这次决不会骗你。” 赵红眉道:“总有一天,哼,总有一天?你要我等到哪一天?” 徐中岳陪笑道:“这次包保用不了多少时候,你稍为耐心一些,多则半年,少则三个 月,定能如你所愿。” 赵红眉道:“你若真有此心,为何千方百计要娶姜雪君?” 徐中岳道:“我对她不过假意。对你才是真心,你相信我吧。” 赵红眉道:“我不相信,姜雪君背你私逃,她已经有了野男人你还要她做你妻子,还说 不是真心。” 徐中岳应声道:“就是因此,我不甘心输这口气。眉姐,你给我解药吧。” 赵红眉道:“你若只是力争一口气,趁她现在昏迷,你占了她的身子,然后将她一刀杀 掉,那不是什么都报复了吗?何必还要给她解药。”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