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12 章 人海茫茫何处觅 鸿飞渺渺有谁知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十二回 人海茫茫何处觅 鸿飞渺渺有谁知 ---------------------------------------------------------------- 文岛主见黑衣少年的玉尺可以挡得住金世遗的宝剑,登时精神大振,叫道:“好,咱们 远近夹攻,你放大了胆子缠着他,待我来施展杀手,只要把金世遗打倒,咱们就可以天下无 敌了!” 金世遗冷笑道:“你倒打得个好如意算盘,你就试试吧!”忽地使出了个天罗步法,闪 开了那黑衣少年,唰的一剑向文岛主刺去! 那黑衣少年的身手也敏捷之极,可是他的步法却不及金世遗的“天罗步”的迅速多变, 仍然慢了半步,但听得“嗤”的一声,文岛主的衣袖已给削去了一段。 文岛主的武功也确是了得,在剑光绕体之时,居然还能提气纵身,一个“云里倒翻”, 舍了半条衣袖,居然在金世遗的剑底逃脱,掠出了三丈开外。不过,也幸亏那黑衣少年及时 赶到,一双玉尺架住了金世遗的宝剑,金世遗才不能够跟踪再刺。 文岛主一稳身形,呼的一声,就亮出了一条软鞭,这条软鞭只有筷子般粗细,鞭的一头 装满倒须,平时是围在腰间当作腰带的,解了下来,却成为一件极厉害的兵器。原来那些倒 须都是浸过了毒液的,只要给它撕破一点皮肉,立刻见血封喉。 金世遗识得文岛主这条毒龙鞭的厉害,他虽然已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任何剧毒, 都不能取他性命,可是若然中毒,到底也要损伤元气,所以还是必须加意提防。 这条软鞭长达一丈有多,文岛主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挥动长鞭,只要往前一跳,长 鞭就可打到金世遗的身上,金世遗宝剑虽利,长只三尺,却刺不及他。 金世遗心想:“这厮倒真狡猾,原来是这么样的远近夹攻!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却教 这少年给他作挡箭牌。我非要令他吃点苦头不可!” 但在天魔教主指挥之下,这黑衣少年竟是全力以赴,不顾凶险,甘愿作了文岛主的挡箭 牌。而金世遗又对他心存爱惜,不愿取他性命,这么一来,金世遗就无法摆脱他的缠斗,而 去追那文岛主了。 文岛主和这姓厉的少年,都各有独特的武功,在武林中都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要是 他们单打独斗的话,谁都挡不不了金世遗的五十招,但联起手来,金世遗即使也是出尽全 力,亦占不了多大便宜,何况他现在又有所顾忌,此消彼长,竟然处处下风!那文岛主狡猾 之极,长鞭挥舞,夭矫如龙,一击不中,立即收回,伺机再发,总不让金世遗的宝剑碰着。 金世遗冷笑道:“文廷壁,你好不要脸!”文岛主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 夫!金世遗,在你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难道连这两句俗话也不晓得?”他一面出言讥 讽,手底仍是不放松,毒龙鞭向金世遗下三路卷来,又加上了一记劈空掌! 金世遗大怒,还了一掌,他的功力比文岛主胜过不止一筹,一记劈空掌,把文岛主震得 摇摇晃晃,可惜距离还是远了一点,未能将他击倒,但文岛主虽不及他,却也是个强手,金 世遗分出心神去应付他这记劈空掌,肩头已给那黑衣少年的玉尺扫了一下,饶是金世遗已练 成了金刚不坏神功,也感到有几分疼痛。 文岛主笑道:“金世遗,你多留一点气力吧,莫要就把它用了。还有厉害的在后头呢, 珠玛,送几颗有毒的暗器给他尝尝。” mpanel(1); 天魔教主道:“先别忙,待我先去把那姬晓风打发了再来。”哪知刚刚起步,忽觉有一 股极大的潜力将她抓了回来,原来是金世遗以绝顶玄功,施展出了“擎云手”,凌空一抓, 便如近身擒拿一般。 天魔教主怒道:“金世遗,你莫非是想赶着去见阎王么?”回身加入战团,玉手一扬, 一股毒烟,向金世遗迎面射去。金世遗张口一吹,将毒烟吹到了文岛主身旁。文岛主口中早 就含了解药,自是无妨。金世遗却吸进了少许,有点昏闷,不过经他一运玄功,真气流转全 身,这一点点昏闷之感,也就在片刻之间消散了。 天魔教主深知金世遗内功深湛,所以她本来是想待金世遗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来助战 的,但一来是文岛主急于见功,二来她要走也走不开,因此她也只好改了主意,施展了看家 本领的使毒功夫,向金世遗猛袭! 天魔教主的毒烟、毒雾、毒针、毒箭之类的暗器、毒药层出不穷;金世遗仗着护体神 功,再以劈空掌来对付,虽然也还对付得了,不至受伤,可是在他们三人联手围攻之下,也 已经感到有点应付为难了。 金世遗忽地喝道:“小心,接招!”蓦然间剑法一变,剑光暴长,结成了一个个的光 环,向外扩张,那黑衣少年吃了一惊,若非金世遗先出声警告,险些就要给光环套上。原来 这是金世遗自创的、攻守兼备的“大周天”剑法,与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异曲同 工,一施展开来,周身在剑光保护之下,泼水难进!敌人在一丈方圆之内,也立不住足! 文廷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想道:“这厮初到我的未名岛上之时,武功虽然极为了 得,却也还没有如此神奇,怎的只不过短短三年,他竟似比当初强了一倍?”他哪知道金世 遗就是在被囚的那段时间已练成了绝世武功,而后来与他几次交手,也都未曾出尽全力。 这时金世遗已把本领施展到了九分,文、厉二人与那天魔教主都只能在一丈之外与他游 斗,再也不敢近身,饶是如此,仍是感到森森剑气,遍体生寒,尽管剑锋未曾及身,已似给 他的无形剑气笼罩了一般。 但对方三人也都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其中天魔教主虽然较弱,却有使毒的功夫补其不 足,所以形势虽然扭转,金世遗也还未能轻易取胜,大体说来,还是个相持的局面。 正斗到吃紧之处,忽听得一声长啸,姬晓风背着一个孩子跑了出来,紧跟着江南也现出 了身形,喜洋洋地叫道:“金大侠,你的徒儿已救出来啦,咱们现在是回去呢,还是再打下 去?” 金世遗笑道:“不必令孩子再受惊了,回去吧!”一声:“失陪!”暮然间剑光暴长, 将那黑衣少年迫退了几步,文廷壁一鞭扫来,金世遗冷笑道:“我正要你吃点苦头!”声到 人到,倏然间就到了他的面前,中指一弹,一缕冷风,锐如利箭,文岛主的双眼几乎张不开 来,毒龙鞭打出已是不能分辨方向,金世遗一剑削去,但听得喀嚓一声,那条毒龙鞭已被当 中削断! 金世遗反手一掌,便掴他的面门,黑衣少年脚尖一点,一掠数丈,玉尺点打金世遗背心 的“风府穴”,金世遗笑道:“他欺侮你,你却还舍命护他?”宝剑斜飞,荡开了黑衣少年 的一双玉尺,那记耳光,仍然掴下,文廷壁的武功也真了得,趁金世遗要分神应付黑衣少年 的时候,霍的一个“凤点头”恰恰避开,避开此辱。 那黑衣少年冷笑道:“我不是为了这厮,我是为了我的珠玛姐姐,你当我也像你一样寡 情薄义么?”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金世遗听的,毋宁说是讲给天魔教主听的,金世遗有几分 难过,又是几分好笑,心里想道:“这个不懂人事的浑小子,对这天魔教主倒是一片痴情!” 那孩子伏在姬晓风的肩头叫道:“师父,好本事,我看得高兴极了,一点也不害怕!” 江南笑道:“你比我还要胆大,竟然把打架当作戏要么?”他顾着说话,却不料天魔教主的 几个侍女已窜到了他的身旁。 江南叫道:“海儿,你也瞧瞧你爹爹的!”说时迟,那时快,已有两个侍女出手抓来, 江南突然双手抱头,团团乱转,大叫大嚷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你别碰我!”但 听得“嗤”的一声,左边这个侍女给右边那个侍女撕去了半截袖子,紧接着“哎哟”一声, 右边这个侍女又给左边那个侍女扯去了一缕青丝。原来只论武功,江南未必胜得过那两个侍 女,但他新近学会了金世遗所授的“天罗步法”,以至弄得那几个侍女跟着他团团乱转,自 己人打上自己人了。 江海天乐得哈哈大笑,金世遗笑道:“江南,别戏耍了!”一把揪住江南,纵身便掠过 了墙头。天魔教诸人见金世遗已与二人会合,哪里还敢再追? 出到组来山口。天已大明,一行人等,便在林中稍歇,江南道:“海儿,你在家里天天 缠着我要找师父,现在师父来了,你还不磕头?” 江海天也真乖巧,便跪下去道:“多谢师父救我出来,我给你老人家多加三个响头。” 他已知道拜师是要三跪九叩的,他直磕足了十二个响头。磕得额角都坟起来了。 金世遗笑道:“这是你一片诚心,我不拦阻你,只怕你爹爹心疼了。”江南乐得嘴也合 不拢来,说道:“这小子的造化比我强过百倍,我若拜得如此名师,甘愿叩一百个响头。” 金世遗好生爱惜,将孩子拉了起来,忽地怔了一怔,似是在孩子身上发现了什么,问 道:“那天魔教主可曾教了你什么功夫?”江海天道:“她每天晚上都要我盘膝静坐,教我 挺着腰慢般呼吸。不知这是不是功夫?”金世遗道:“你觉得怎样?”江海天道:“每次静 坐之后,我都觉得肚子里似有一团火似的,浑身大汗。不过出过了汗后,就很舒服了。这个 月来,我觉得我的气力也大了许多,以前搬不动的大石头现在也拿得起来了。” 江南这时也已注意到了,在他孩子的眉心之间,有一丝淡淡的青气,吃了一惊,连忙问 道:“那女魔头教了他邪派的入门武功,可有妨害么?”金世遗道:“也没有什么妨害,只 是我的教法却要变更了。我本来准备要他用十年功夫打好内功基础的,现在大约只要七年便 行了。” 江南奇道:“那岂不是因祸得福了么?”金世遗含糊答道:“也可以这么说。那天魔教 主倒是很疼他的。”江南不懂其中奥妙,听得金世遗这么答复,便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殊不 知金世遗却正有一点惋惜。 原来金世遗本是想从正宗的内功心法入手,待徒弟根基深厚之后,再传授他博大精深的 武功;现在江海天一开头就学了邪派的内功,若要他重新开始,就得给他易筋洗髓,废掉他 原有的功夫,但因他年纪大小,身体的抵抗力不如大人,易筋洗髓施之于大人则可,施之于 童子则决不可行,所以金世遗也只有听其自然了。 从邪派内功入手,学武可以速成,但练到最高的境界时,却可能有“走火入魔”的祸 患,像金世遗自己从前所受过的一般。还幸金世遗现在已是融会了正邪各派之长,对“走火 入魔”的灾难,也可以有办法防御了,不过,到了其时,还需要遭难的当事人有虔心定力, 才可以导气归元,法除“心魔”始成“正果”。这些武学上的玄妙理论,不必细谈。江海天 因为人门的途径走错,后来颇经过一些波折,经过一些奇迹,才因祸得福,成为一代宗师, 那也是后话。 且说金世遗等一行四人,出了组来山后,就按原定的计划,到江苏去访陈天宇。一路上 江南是笑口常开,乐不可支;金世遗却是神情郁闷,颇似有什么心事似的。走了一程,江南 正想问他。金世遗忽他说道:“此地离百花谷很近,我想去祭扫胜男的坟墓。你们先走一 程,我随后赶上。” 江南说道:“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要去咱们就一同去吧。”厉胜男生前,江南对她不 满,但为了金世遗的原故,他也愿到她坟前一拜。 金世遗缓缓说道:“也好。人已死了,过去的是非恩怨也可以抛开了。多几个朋友去看 她,她也会高兴的。”说话的神气,就似厉胜男虽死,也还有知觉似的。江南想起了厉胜男 生前的厉害,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将近黄昏时分,一行人走进了百花谷,时序已是春老花残,昏鸦噪耳,遍地残红,谷中 景致,在“别有伤心怀抱”的金世遗看来,更是触目凄凉。 姬晓风一眼望去,忽地吓了一跳,金世遗大叫道:“这是谁干的好事?”飞步跑到墓 旁,只见他所立的那块墓碑已倒了下来,墓碑上写的本是:“爱妻厉胜男之墓。金世遗 立。”这两行大字。现在“金世遗立”这一行四字已全被剥掉,正中那行的“爱妻”二字也 不见了。 那馒头形的坟墓裂开了一道大缝,但见里面的棺盖已经揭开,只剩下一副空棺。姬、江 二人不敢说话,金世遗的面色沉暗得骇人,他呆了好一会,忽地放声哭道:“胜男,我对你 的心事,只有你在死前一刻方始深知,可惜你现在又已不能替我说话!叫我如何分辩?” 江南手足无措,想拉金世遗离开墓穴,却又怕他更伤心,只好让他哭个痛快,过了好一 会子,待到金世遗哭声渐止,江南方始想出几句话来,安慰他道:“金大侠,你和厉姑娘的 事情,朋友们都知道,绝没有人敢说你负心。” 金世遗凄然说道:“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我要和他同去。”江南吓了一跳,心 中想道:“难道金大侠竟是神智昏迷了么?”原来江南以为金世遗说的“他”乃是指厉胜 男,那就是要自寻短见了。 江南连忙拉着金世遗的衣袖,叫道:“金大侠,不可,不可!”金世遗道:“为什么不 可?我一定要和他说个明白,才得心安。你们先走一程,我再进组来山一次,早则明天,迟 则后天,一定会赶上你们。”衣袖轻轻一拂,将江南摔了一个筋斗,绝尘而去。 江南这才知道这个“他”不是厉胜男,而是指组来山中的那个黑衣少年。爬了起来,顿 足说道:“金大侠,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姬晓风叹息道:“江南,你从未有过伤心之事,你不明白一个人的悔恨心情的。那黑衣 少年姓厉,面貌又有几分似厉姑娘,金大侠定然疑心他是厉姑娘的家人。”江南道:“即算 是她的家人,又怎么样?” 姬晓风道:“你还未看出来吗?据我看来,这墓碑上的字定是那姓厉的少年划去的,厉 姑娘的骸骨也定是他搬去迁葬了,虽然咱们都认为金大侠对厉姑娘已是情至义尽,但金大侠 本人却自觉有负于她,更加上这个姓厉的少年又不原谅他,他怎能不伤心?怎能不急于想去 分辩?” 江海天莫名其妙,抬起迷惆的眼睛问道:“师父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要哭?”江南给 他逗得笑了起来,说道:“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的。” 江海天的脾气与父亲大不相同,平时很少说话,但却执拗得很,心有所疑,就非得问个 明白不可,江南给他缠得没法,只得这样说道:“你师父是为了一个女人的缘故,那女人害 了他,但也令他伤心。” 江海天似懂非懂的说:“原来女人是这样可怕的,爹,以后我长大了也不敢亲近女人 了。”江南大笑道:“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和你妈不就很好吗?”姬晓风也笑道:“江南, 这是你的福气。天气不早,咱们还是走吧。在这个破墓旁边,我总觉得有点害怕?” 江南笑道:“我以为只是我害怕呢,原来你也害怕厉姑娘的鬼魂。”说罢,就抱起孩 子,急急忙忙的离开百花谷。 江南与姬晓风为了金世遗便于追踪,一路上做下标记,并放慢脚程,一天不过走几十里 路,走了三天仍未见金世遗赶来。 到了第四天,江南忧心忡忡,一路走一路回头,姬晓风道:“江南,你不必心焦,金大 侠或者是被旁的事情耽搁了。他绝不会抛开咱们的。”江南道:“我就是怕他出了事!他说 过最多两天就会赶来的,现在已经是第四天。前面已是郊城,过了郊城,就踏进江苏境了。 他不会是受伤了吧?” 姬晓风道:“那绝不会。文厉二人加上那天魔教主,最多也不过和他打个平手。我倒不 担心他身体受伤,而是担心他心里受伤。但愿他能见到那姓厉的少年,消除了那人对他的恶 感。” 正说到此处,江南忽地跳起来道:“好了,金大侠来了。喂,你可见着了那人没有?” 转眼之间,金世遗已然来到,但见他面色沉重,如有隐忧。姬晓风道:“可是天魔教的人都 已走了?” 姬晓风是老江湖,果然一猜便中。金世遗道:“不错,连那十几间房子也烧掉了。呀, 他们竟似料到了我会再来,不肯见我。”姬晓风道:“不是他们不肯见你,而是他们怕了 你,要避开你。”金世遗道:“我这次回去,可并没有恶意的啊!”姬晓风道:“但是你的 心意,他们怎能知道?你日前大闹了组来山,将那文岛主也打伤了。他们已知道了得罪了 你,不怕你再去捣毁他们的巢穴吗?” 金世遗也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心中仍然闷闷不乐。江南忽 道:“可惜谷女侠不在这儿,我又不大懂得如何劝解。咦,真奇怪,谷女侠送咱们下氓山的 时天上有片浮云遮住了日头,现在又有这么一片浮云。好了,好了,现在浮云过去了。呀, 我记得谷女侠曾用浮云掩日打过比方,还念了两句诗,诗句我不记得了,意思我又不懂,只 隐隐知道她是劝你要把心情放宽的。我不懂说话,只好借谷女侠的话来劝你了!” 经过了江南这么一说,金世遗想起了谷之华那日送他的情意,想起了谷之华那番语重心 长的说话。他耳边似响起了谷之华的声音:“纵有浮云能掩日,阴霾亦仅是须臾,浮云蔽日 总是有时的,但愿你的心境也是如此!” 金世遗想至此处,失神的眼睛重泛出了光辉,他点点头道:“不错,幸亏你提醒了我。 人生得一知己,已可无憾,我不必再理会旁人说甚短长了。” 从此之后,金世遗便绝口不提厉胜男的事情,甚至连组来山与天魔教主等等有关人物, 也避开不谈。但正因如此,连江南也可以觉察得到:他的心境虽然比前略见开朗,但他心头 上的结却还未解开。 他们会合之后,便即兼程赶路,这一日到了陈天宇的家乡,那是在苏州东面约四五十里 的一处名叫“木楔”的乡下,面临两湖,风景极美。江南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旧地重来, 风光如昨,禁不住心花怒放,一路上跳跳蹦蹦,口讲指划他说给他儿子听:在这片草地上, 他曾打过滚,在那个小山边他曾捉过五色的蝴蝶,又在那一处湖边他曾钓过鱼…… 姬晓风笑道:“你简直不像一个父亲,却像与你儿子同样年岁的小顽童!”江南也笑 道:“实不相瞒,我小时候的确是比他淘气得多。村子里的人没有不知道我的。” 可是江南的欢悦未能保留多久,一到了陈天宇的门前,便吃了一惊,满天欢喜,登时消 失,心上压上了疑云。 但见大门紧锁,门上还有几个裂缝,帘头结有蛛网,江南敲了敲门,手掌都沾满了灰 尘,里面也当然是毫无声息!看样子,这家门已不知有多少时候未曾有人进出了。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均在惊诧:“这是怎么回事?”忽听得有人叫道:“这位可是江南 小哥吗?”江南一看,认得是村中的保上王老头,连忙应道:“不错,我是江南,我回来 了。”王老头道:“可是陈公子叫你回来的么?这就好了!你再不回来,砖头瓦片也要给人 搬走了!” 江南惊疑之极,问道:“我的义兄呢?他不在家?”那王老头也吃了一惊,间道:“你 不是陈公子叫你回来的么?这两位是――”江南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孩 子。”那王老头道:“哦,你的孩子,呀,光阴真是过得快,你的孩子也这么大了,你搬回 来住吧,这个家现在已是没人管了呢!” 那老头子年纪太大,说话罗嗦,说来说去没有说到正题,若在平时,江南正乐得和他聊 天,但在此际,他哪里还有闲情。他想了一想,说道:“好,咱们进去说话,我也要看看里 面变成什么样子了?”立即扭断了锁,打开大门,但觉一股霉烂的气味扑鼻而来,屋子里破 破烂烂的情形,比他所能想象的更甚得多。但见庭院之中长满野草,厅堂的古玩摆设字画等 等尽都不见,内房的衣柜亦已打烂,东西差不多都已被搬运一空,只剩下几件破烂的家私和 一大堆垃圾。 王老头一脸尴尬的神色,咳了一声,说道:“江小哥,你是知道的,村子里有好人也有 坏人,陈家是著名的大户人家,没人看守,难免有些贪心的人爬过墙来偷东西,也许还有闻 风而来的,不是本村的人呢。我虽是保正,但年纪老迈,也没有精神白天黑夜都在这里给你 们看守。” 江南道:“我不会怪你,东西事小,不见了人事大。我的义兄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家的? 他对亲朋戚友也没有说一声吗?还有两位老家人呢?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王老头道:“陈公子什么时候离家,确切的日子谁也不知道。那是去年九月的事情,接 连有好几天,陈家的大门都不打开,先有人注意到了,喧闹起来。但陈家是官家,谁也不敢 破门而入。后来,他有个在县城里当典史的亲戚也知道了,便启禀官府,由县官大老爷亲 来,这才敢打开角门,进内查勘。”” 江南连忙问道:“当时见到什么情景?”王老头道:“有一个老仆僵卧床上,尸体已差 不多发臭,经过官医验尸,也查不出死因,除了这个已死掉的老仆之外,别无一人。县官只 好命我将那仆人埋葬,再亲手锁上了大门,吩咐今后任何人等不得私自入内,只有陈家的人 回来才可以打开。”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望着江南笑道:“我知道陈老爹在生前已把你 收为义子,你算得是陈家的人,要不然我还不敢跟你进来呢!” 王老头接着说道:“当时本来在大门上还贴有知县的封条,但经过了这许多时日,雨淋 日晒,早已损毁无遗,连痕迹也不见了。”要知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曾做过大官,所以知县 才这样慎重;若是换了普通人家,官府早已乘机敲诈,给你判一个“殴毙家人,畏罪潜 逃”,将家资籍没入官司了。 江南问道:“你刚才说死掉的只是一位仆人,那么还有一位仆人呢?”王老头道:“杨 老三还在。”江南连忙问道:“在哪里?”王老头道:“他在陈家看守墓园。呀,只是他的 境遇也惨得很,你们纵然见着了他,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嗯,江小哥,你知道他的情形吗?” 江南的心情已是焦急之极,怕那王老头罗嗦,当下说道:“老伯,多谢你了。杨老三的 情形,我见了他,我自会问他,恕我们失陪了。”说罢,便迫不及待的抱起孩子,跑出陈 家,头前带路,带领金姬二人同往墓园。背后还隐隐听得那王老头在唉声叹气。 江南匆匆忙忙赶路。一路上碰到许多熟人与他招呼,那些人都用惊奇的眼光看他,江南 无暇与他们叙话,招呼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脚步。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达了陈家的墓园。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前年已经去世,陈天宇将 父母合葬,除了这座新坟之外,还有一座旧坟,那是萨迦宗土司女儿桑壁伊的坟墓,当年陈 天宇的父亲当西藏萨迦宗宣慰使的时候,土司曾迫陈天宇娶他的女儿,陈天宇且曾因此逃 婚。后来桑壁伊追到木犊陈家,伤了陈天宇现在的妻子幽萍之后,便自己用毒箭自杀。(事 详《云海玉弓缘》故此陈天宇以妻子之礼葬她。 金世遗一踏进墓园,便露出诧异的神情,说道:“咦,这里有远方的客人来过!”江南 问道:“你怎么知道?”金世遗用手一指,说道:“你瞧,这不是西藏和回疆的高原地带才 有的金达莱花吗?”金达莱花盛开的时候其大如碗,颜色金黄,大约是因为移植平原,便只 有酒杯般大小,颜色也淡得多,不过从这种花特有的香气还可以辨认得出。 江南道:“对了,我记得桑壁伊是最喜欢金达莱花的。难道陈家所发生的事,是萨迦宗 的土司派人来给女儿报仇么?” 金世遗道:“陈天宇夫妻的武功非同小可,谅萨迦宗一个小小的土司也请不到什么能 人。咦,这事情有点奇怪!” 江南道:“好在杨老三便在这儿,一问他便知道了。”桑壁伊的墓后有间茅屋,说话之 间,已有一个老人从屋内出来,正是那杨老三。 江南大喜叫道:“老杨,我来了!咦,你怎么啦?我是江南。你不认得了吗?”只见杨 老三翻起一双白渗渗的眼珠,定睛望他,那神情简直就像白痴一般,过了好一会,他似乎记 得江南似曾相识,伊伊哑哑的嘶叫起来,可是谁也听不出他是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又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跟着出来,叫道:“江拿哥哥,你来了呀!你可知道 了陈家的事情么?”江南认得他是杨老三的疏房侄儿,忙道:“小杨子,陈家的事情我已听 说了。正来问你的大伯,你的大伯却怎的变成了这个样子啦?” 那孩子道:“我大伯从去年起被派在这里看守墓园,就在陈家出事之后,他也就变成这 个样子了。正是因此,所以我才来陪他住。” 正是: 鸿飞宵音知何处?疑案难明又一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