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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回 较技苍山 高峰腾剑气 泛舟洱海 月夜动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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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较技苍山 高峰腾剑气 泛舟洱海 月夜动情怀 澹台灭明若无其事,携着叶成林从人丛中闯过,忽听得摘星上人“哼”的一声,喝道: “朋友慢走!”忽发一掌,急如闪电,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只见澹台灭明抱着叶成林 凌空飞起。摘星上人在昆仑山星宿海潜修多年,所练的“摘星手”狠毒非常,这一掌来得无 声无息,竟然被澹台灭明接过,但觉火辣辣般一阵疼痛,手腕被澹台灭明铁指所拂之处,起 了一条红印,有如火烙一般,心头一震,第二掌又发出去,说时迟,那时快,黑白摩诃已是 双双抢出,双杖一横,拦着了摘星上人的去路,大声喝道:“想打架么?有人奉陪!” 张丹枫叫道:“请问赤霞道长,这是什么规矩?”赤霞道人羽扇一挥,道:“由他去 吧!”说话之间,屠龙尊者早已一把飞刀掷去,射到澹台灭明的背心,赤霞道人眉头一皱, 但听得“嗖”的一声,那把飞刀,忽地射回,原来是张丹枫使出“摘叶飞花”的内功绝技, 弹出一颗小小的石子,硬生生地将屠龙尊者的飞刀碰了回来。 黑白摩诃大怒,双杖疾起,左打摘星上人,右打屠龙尊者,张丹枫喝道:“你们是想琢 磨武功,还是想群殴乱打?”赤霞道人亦已料到澹台灭明是去援助王府,但他是一派宗师, 被张丹枫用说话问住,又见澹台灭明已奔下山坡,只得做好做坏,将众人劝开,羽扇一摇, 把黑白摩诃、摘星上人、屠龙尊者隔开两边,朗声说道:“大家别闹,按武林规矩各比试一 场。”这说话把黑白摩诃骂在里头,黑白摩诃怒道:“好个不分青红皂白,是谁胡闹来了? 好,咱兄弟俩就先请教你赤城派大宗师的绝技!” 六阳真君双掌一错,冷冷笑道:“割鸡焉用牛刀?还是咱们把刚才那一场未打完的架分 个胜负吧!”黑白摩诃双杖一顿,大怒喝道:“好呀,那正是求之不得!”鸠盘婆公孙无垢 在旁边阴恻恻地说道:“六阳真君以一敌二,不恼自损名头吗?”黑白摩诃怒道:“你一人 来是咱兄弟接,十人来也是咱兄弟接!”鸠盘婆这番话其实是暗帮六阳真君,六阳真君火爆 的性子一时间却听不出来,盛气凌人地喝道:“我就凭这双肉掌要会会黑白摩诃双杖合壁的 西域奇功!”鸠盘婆笑道:“六阳真君你是一派宗师,虽然以一敌二,亦是胜之不武。还是 待我老婆子替你先打这一架吧!”其实有许多种武功是必须两人合使的,算不得以二敌一, 鸠盘婆和六阳真君交好,明知他不是黑白魔诃的对手,故此抢着出头,要替他挡这一场。在 这些魔头之中,鸠盘婆的武功仅次于赤霞道人,自信对黑白摩诃可操胜券。 但六阳真君也是狂妄自负之极的人,竟然不肯退让,正自僵持不下,忽听得一人朗声说 道:“黑白二兄和公孙先辈请押后一场,待我先见识六阳真君的混元一气功!” 这人是乌蒙夫,在四大剑客之中的名次仅次于张丹枫,论辈份却比张丹枫还高出一辈, 黑白摩诃道:“好,这一场让你,但我们已有话在先,绝不让这人生出此山,你下手可不许 留情。”乌蒙夫笑道:“知道啦,不劳二兄吩咐,我自当尽力而为。” 六阳真君勃然大怒,但劲敌当前,却也不敢暴躁出手,只见他头发根根倒竖,绕着乌蒙 夫斜走三步,直走三步,沉腰蓄势,就像一只择人而喻的猛狮。乌蒙夫脸上也现出紧张的神 色,脚踏九宫八卦方位,六阳真君迸三步,他退三步,六阳真君退三步,他又踏进三步。两 人盘旋进退,半个时辰还未交手。在场的都是武学的大行家,知道他们二人正在运气蓄劲, 寻暇抵隙,一出手就是非同小可,强存弱亡! 于承珠看得有点发闷,遥望山下,澹台灭明和叶成林的背影尚依稀见到两个白点,于承 珠心道:“咦,他们怎么走得如此慢法?”心中挂念王府安危,恨不得催他们快走,但又想 向叶成林的背影多看两眼,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但觉叶成林这次舍了性命,相助 自己,而今又带着重伤,救援王府,此一去吉凶难卜,“呀,但愿他能平安回来!”于承珠 心道。她可不知道澹台灭明适才与摘星上人对了一掌,彼此都受了一点伤,而叶成林亦被波 及,故此不能施展轻功。他们要赶到王府的心情,其实比于承珠更急。 mpanel(1); 再看了一会,澹台灭明和叶成林的影子慢慢消失。于承珠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偶然一 瞥,但见铁镜心的眼光也正对着自己,充满柔情而又充满幽怨的眼光!于承珠心头猛地一 颤,霎然之间,叶成林的影子和铁镜心的影子交互在心头翻腾,终于铁镜心的影子将叶成林 的影子压下去。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铁镜心一眼,忽见铁镜心的面上也现出了紧张的神色, 眼光已移向场心,于承珠急忙看时,原来场中的乌蒙夫与六阳真君二人已到了拼死一斗的时 候。 但见六阳真君绕着乌蒙夫直打圈圈,越走越急,猛地喝道:“不是你,便是我!”这时 他已运足真力,混元一气功猛地使出,但听得呼呼风响,沙飞石走,乌蒙夫身躯一晃,倏地 伸出一指,只听得“嘘”的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声育,好像一个大皮球突然被利针戳破一 样,六阳真君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面色惨白,恍如斗败了的公鸡,原来乌蒙夫使的是最上 乘的内功“一指掸”的功夫,刚好是混元一气功的克星。要不是六阳真君的护身气功已有了 九成火候,这一指就能叫他心脏震裂,气绝而亡! 高手比斗,胜负判于一招。按说六阳真君的“混元一气功”已被乌蒙夫的“一指禅”所 破,就该认输才是。但六阳真君自负之极,岂肯在伙伴面前失这个面子。只见他换地一个 “鹞子翻身”,手中已多了一样奇形怪状的兵器,那是一条通红如血的长鞭,也不知是什么 东西做的,鞭上挂着两个白金所铸的骷髅头,骤眼望去,就像真的白骨骷髅一样,衬着那条 色泽殷红的长鞭,更显得狰狞诡异! 只听得六阳真君喝道:“乌蒙夫,你号称北方剑客,我倒要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能 为!”不待答话,“唰”地就是一鞭,那两只骷髅随着鞭风翻腾飞舞,嘴巴忽地裂开,露出 一排白白的牙齿,也向着乌蒙夫咬来! 乌蒙夫一声冷笑,道:“你使用这等邪门兵器,就吓得了人么?”六阳真君来得快,他 比六阳真君还快,青钢剑倏地出鞘,但听得铮的一声,两只骷髅头反扑回去,剑光鞭影,登 时卷作一团。 六阳真君手腕一翻,那条骷髅鞭倏地又飞了起来,使出了“连环三鞭”,“回风狂柳” 的绝技,风声呼响,卷起了一团鞭影,乌蒙夫双指一弹,把扑近身的两只骷髅头弹开,剑刃 一压鞭梢,剑锋沿着长鞭便削六阳真君的手指,六阳真君“呼哧”一声,左掌一劈,奋力挡 了一下他的一指禅功,长鞭一撤,唰、唰、唰,又是一连三鞭,两个人使的竟然全都是进攻 的招数。 六阳真君这条骷髅鞭,专破敌人气功,擅长打穴,那两只骷髅更是一种阴毒的武器,妙 用甚多,招数怪异。但乌蒙夫号称北方剑客,岂是浪得虚名,只见他剑式展开,有如长江大 浪,滚滚而上,奇招妙着,亦是层出不穷,张丹枫看了,也频频点头,心道:“乌蒙夹不傀 是上官前辈的衣钵传人,武功比他的师兄澹台灭明果然还高出许多。”两人越斗越急,忽见 六阳真君长鞭一卷,似左反右,鞭梢卷到了乌蒙夫的足跟,鞭上的两只骷髅却飞了起来,一 个啮乌蒙夫的左肩,一个啮他的石肩,这一下一招三用,端的阴狠之极,于承珠看得几乎要 叫出声来。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但觉眼睛一花,乌蒙夫已是身移步换,一个“燕子钻云”, 唰地跳起一丈来高,左剑右指,凌空下击,“砰”“砰”两声响过,那两只骷髅头骤然裂 开,忽然喷出一溜暗赤色的火光! 原来六阳真君这条鞭名为“骷髅烈火鞭”,那两只骷髅除了善于啮人咬断敌人筋脉之 外,内中还藏有火器,能喷磷火。六阳真君适才之敢向黑白摩诃再度挑战,就是恃有此鞭! 这一下当真是变出意外,但听得响声一过,乌蒙夫全身已在火光笼罩之下,头发衣裳部 已烧着! 这一下变出意外,惊险绝伦,两边都有几条人影纵起,想把自己这边的人救回,救兵来 得快,场中动手更快,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听得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乌蒙夫一掌将那两 只骷髅头打成粉碎,掌中夹着一指禅的功夫,那边厢屠龙尊者刚刚赶到,便听得六阳真君一 声厉叫,原来他已被乌蒙夫的一指禅功破去了混元一气功,登时七窍流血,痛得他在地上打 滚,辗转呻吟。 鸠盘婆大怒,呼的一拐,卷地扫来,黑白摩诃双杖一架,喝道:“想群殴吗?”斜刺里 屠龙尊者一刀劈出,却被云重挡住。张丹枫朗声说道:“赤霞道长,你有言在先,说是若有 死伤,各安天命,这说话不算数么?”赤霞道人道:“公孙道友且退。”鸠盘婆只挂念六阳 真君,拐杖重重一顿,道:“下一场我挂了号了。”黑白摩诃笑道:“咱兄弟俩一准奉 陪。”鸠盘婆退下去看那六阳真君时,但见他口鼻流血,脉息如丝,五脏六腑都受了震伤, 显见活不成了。 场中剩下了云重、屠龙尊者,两人更不打话,立即动手,屠龙尊者那口刀式样古怪,刀 头上开叉,运动之际,闪出暗赤色的光华,云重见多识广,料到这口刀多半是用毒药淬过 的,加倍小心,使出一路罗汉神刀,将周身防护得风雨不透。 这路“罗汉神刀”乃是玄机逸士独创的一路刀法,模拟五百罗汉的姿势,化到刀法上 来,招数的变化繁复,可称武学一绝,玄机逸士早年,就曾仗这路刀法出震中原,董岳是他 的大弟子,所以得了这路刀法的真传。而今云重经过十多年的苦练,不逊师祖当年,屠龙尊 者占了兵器的便宜,也不过堪堪地打个平手。 但见刀光起处,霍霍风生,光华闪烁,不到半个时辰,已斗了一百来招,猛然间,忽听 得屠龙尊者大喝一声,光华忽盛,一招“毒龙出海”身随刀进,那口屠龙刀竟然震散了云重 的护身刀光,欺身直进,连黑白摩诃也看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啊呀”一声,说时迟,那时 快,但见云重在屠龙刀离面门还不到五寸之际,突然间一个拧身,一翻刀把,反手一刀,立 刻改守为攻,径截屠龙尊者的手腕,这一下变招神速之极,屠龙尊者急忙回刀防护,但听得 呜哨两声,云重横刀疾扫,从“春云乍展”变为“风凰展翅”,已是将屠龙尊者的攻势,轻 轻化解了。 白摩诃叫道:“妙啊,妙啊!”话刚出口,但见张丹枫摇了摇头,道:“这第二刀斫得 不妙!”原来罗汉神刀这两刀乃是攻守兼备的刀法,第一刀主攻,第二刀主守,云重急于求 胜,把两刀都改为攻招,凌厉是凌厉极了,却不免露出一丝破绽。 张丹枫话声未了,但见屠龙尊者身形疾起,屠龙刀出手如电,以“怪鸟翻云”之式,盘 旋扫下,云重在间不容发之际,突然撤手扔刀,这一招是“罗汉神刀”中的救急绝招,掷刀 之时,使了巧劲,伤了敌人仍可飞回。只见刀光电射,直取屠龙尊者的咽喉,屠龙尊者大叫 一声,在半空中身形一转,咽喉要害是避开了,但肩头的皮肉,却被云重的飞刀削去了一大 片,白摩诃松了口气, 及 ・~只见这场云重已胜,正待自己出场。哪知这屠龙尊者竟是凶悍之极,丝毫不顾受 伤,忽地在空中疾扑而下,屠龙刀暗赤色的光华划到了云重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云重“呼”的一掌,横空打出,“喀嚓”一声,屠龙尊者的一条臂 膊已是断了,云重的手腕,也给屠龙刀划开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屠龙尊者一声狞笑,把 断臂松下,叫道:“你累得咱家残废,你这条小命也保不全!”众人大吃一惊,但见云重踉 踉跄跄地奔了回来,手腕上涌出一点点瘀黑色的血珠,原来屠龙尊者给云重的大力金刚掌扫 断了手臂,但云重却中了他的毒刀,这毒刀是用东海明霞岛的犀角鸟粪和毒蛇口涎淬炼的, 除了屠龙尊者本人所配的解药之外,无药可治。 云重的妻子澹台镜明将丈夫扶了回来,撕开他的衣裳,但见一条黑线慢慢上升,张丹枫 急道:“你快扶他到静室里去,助他运功,把毒气阻止。”澹台镜明亦是行家,知道这条黑 线若升到心房,那就纵有灵丹妙药,也难挽救,急急依言将云重扶回静室。 赤霞道人哈哈笑道:“这一场彼此都受重伤,算扯平了。下一场呢。”黑白摩诃双双纵 出,叫道:“这一场咱兄弟俩早挂了号了!” 鸠盘婆冷笑一声,曳着鸠头拐杖,缓缓走出,哼了一声,说道:“久闻黑白摩诃这两根 宝杖乃是稀世奇珍。价值连城,俺老婆子倒要和你们赌上两注。”黑白摩诃道:“赌什 么?”鸠盘婆道:“一赌性命,二赌彩头,彩头就是手中的兵器,我看上了你们这两根宝杖 呢!” 黑白摩诃冷笑道:“有本事的尽管拿去,我可不希罕这根拐杖。”鸠盘婆缓缓说道: “我这根拐杖虽然不起眼,却也是件好宝贝哩。这个赌赛,一绝不是占你的便宜,不信你吃 一拐就知道了!”黑白摩诃双杖一圈,鸠盘婆话未说完,倏地一拐打出,但只听得一阵金鸣 玉振之声,嗡嗡不绝,绿光白光,倏地散开,黑白摩诃和鸠盘婆各自震退三步,三人中白摩 诃功力稍差,两膊都给震得酸麻,这才知道哀牢山鸠盘婆公孙无垢的天生神力确是名不虚 传! 鸠盘婆也是心头一震,从来没有人敢硬碰硬地接她一拐,这次黑白摩诃不但硬碰硬接, 而且将她震退三步,要不是她及早使出千斤堕的重身法,险些就要当场栽倒! 双方一退即上,只见黑摩诃宝杖左指,斜拍脉门;白摩诃宝杖右指,正戳血海,绿光白 光,有如奔雷闪电,倏地合围,把那几个素负盛名的大魔头也吓得心惊胆战,猛听得鸠盘婆 大吼一声,鸠头拐杖往下一沉,一招“平沙蒋雁”先卸开了白摩诃的攻势,接着顺势一拍, 往上反展,倏地喝声“着!”拐杖一转,鸠头的长嘴,啄到了黑摩诃的面门。 鸠盘婆这几招用得精妙绝伦,险狠之极,满以为黑摩诃难逃拐下,哪知黑摩诃功力比白 摩诃深厚得多,她这一下杀手,若是用来对付白摩诃,或许能够奏效,拿来对付黑摩诃,她 快,黑摩诃也快,但听碍“嗖”的一声,黑摩诃的绿玉杖已封了上去,冷笑说道:“不见 得!”绿光一圈,转眼之间又与白光合围,将鸠盘婆圈在两色光轮里面。 这几下子兔起鹤落,霎忽之间,形势接连变换,把旁观人等看得眼花撩乱,但听得鸠盘 婆连声怒吼,鸠头拐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但黑白摩诃的双杖合围,不求幸胜,封闭得 谨严之极,直打了半个时辰,兀是不分胜败,双方都觉得对方的压力有如泰山压顶,只好拼 了全力抗拒,半点世不敢放松。 众魔头看得目瞪口呆,个个倒吸凉气,猛然间只听得一阵余声玉振,倏地声音静寂,但 见鸠盘婆双手紧握鸠杖的中间,左端抵住黑摩诃的绿玉杖,右端抵住白摩诃的白玉杖,三个 人成了个品字形,牢牢钉着地面,就像三尊塑像一样,动也不动。不过一盏茶的时刻,三个 人的头预,都冒出热腾腾白气来。 赤霞道人和张丹枫都吃了一惊,要知这等以内力相拼,最耗精神,不是两败俱伤,便是 强存弱亡,绝无侥幸!鸠盘婆的武功在一众魔头之中,仅次于赤霞迢人。赤霞道人这次邀她 上山,原是准备万一上官天野出手,要她来对付上官天野的,见此情形,暗叫不妙,生怕鸠 盘婆被黑白摩诃累倒,自己先折了个最得力的帮手。 张丹枫微微一笑,朗声说道:“琢磨武功,原是不必拼个生死,这一场算和了吧。”他 何尝看不出来,若是久持下去,黑白摩诃终可占到上风,但即算把鸠盘婆累死,黑白摩诃最 少也得大病一场,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致残废,是以出言劝解。 赤霞道人巴不得张丹枫说这句话,急忙接声说道:“是啊!”手持羽扇,亲自出场。 但见他步履安祥,就像平常走路一般,晃眼之间,就到了鸠盘婆身边,略一踌躇,羽扇 便往当中一隔,但鸠盘婆与黑白摩诃三大高手的内力拧成一股,端的重如山岳,赤霞道人晃 了两晃,场中相持的三个人仍是原地不动。赤霞道人面孔涨得通红,吸了口气,正想再拼损 耗真力,将三人分隔开来,忽听得“嗖”的一声,张丹枫一剑飞来,往当中一插,微笑说 道:“我来助道长一臂之力!”赤霞道人羽扇一挥,将鸠盘婆的拐杖托起,张丹枫的长剑一 引,也将黑白摩诃的双杖分开。要不是赤霞道人与张丹枫合力施为,只怕世上无人能够以一 个人的力量隔开这三大高手! 鸠盘婆与黑白摩诃怒目而视,但三个人都己累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只好各自退下。 张丹枫微笑道:“难得赤霞道长驾到,晚辈现在就请指教一场。” 赤霞道人昂首向天,打了一个哈哈,缓缓说道:“贫道昔时曾三次向令师祖领教,可惜 这次无缘得他指教,也罢,听说你们夫妇已得了玄机逸士双剑合壁的真传,好,就请贤伉俪 联手同上,让贫道开开眼界。”赤霞道人其实也知道张丹枫的剑法功力都极深厚,甚至比他 的师叔师伯还强,不过论起班辈,他到底比张丹枫高出两辈,若然以一敌一,只恐在众魔头 眼中失了身份,是以口出此言。 云蕾抱着孩子,倚在门前,听了赤霞道人的话,柳眉一竖,道:“承珠,你给我抱抱小 师妹。”张丹枫道:“云妹,你不用来。”于承珠知道师母产后,功力尚未恢复,说道: “师母,我替你去一趟,我若是不成,你再替我。”铁镜心骇道:“你去!”要知赤霞道人 的武功,久已声震武林,几乎与玄机逸士、上官天野鼎足而立,于承珠要想与他相抗,任谁 听了,都会认为是螳臂当车,铁镜心关怀心切,更是惊骇之极,急忙拦阻。沐燕在旁边看 了,只觉酸溜溜地满不是味儿。 张丹枫又是微微一笑,道:“承珠你也不用来,把你的剑给我。”于承珠略一踌躇,解 下青冥宝剑往前一抛,张丹枫一把接着,随即又亮出白云宝剑,双剑一晃,朗声说道:“敝 派的双剑合壁之术,原不必两个人使,这就请前辈指教。” 张丹枫这几年来武功已到大成境界,与人对敌,从不用剑,而今亮出两把宝剑,实已是 对赤霞道人大大尊重。赤霞道人却仍是自恃身份,羽扇一挥,冷冷说道:“好,你就进招 吧。”张丹枫道:“敝师祖亦曾称誉过道长的剑法,请道长亮剑,也好让小辈见识见识。” 赤霞道人道:“是么?令师祖这样说过么了呀,可惜他现在闭关不出,叫我与谁人比剑?张 丹枫你不必罗嗦,进招吧!”羽扇轻摇,神气狂傲之极。 张丹枫心中有气,不怒反笑,双剑扬空一闪;僻啪作响,冷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 请恕小辈失礼了!”倏地青光一起,青冥宝剑直奔赤霞道人的“风府穴”,赤霞道人外貌狂 傲,实是对张丹枫一点也不敢小觑,见张丹枫剑把一动,羽扇立刻一张,他这把羽扇骨是用 百炼合金所打,十几枝扇骨,除了羽毛装饰,都是极为锋利的透骨针,实际上也是一件罕见 的外门兵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羽扇一挥,青光闪烁,赤霞道人哈哈笑道:“双剑合壁,不, 不,哎呀!”他本想说:“双剑合壁,不过如斯!”哪知刚说得半句,那青光已倏地掠过他 的头顶,反圈回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张丹枫左手的白云室剑,又已电射而出,双剑一 圈,把他上半身的十八处大穴,全部笼罩在双剑的威力之下,赤霞道人羽扇左右盘旋,玄功 默运,张丹枫一剑紧似一剑,竟是毫不放松,赤霞道人挥扇拒敌,又一连发了三掌劈空掌, 两人功力原在伯仲之间,张丹枫一占了先手,劈空掌也震他不退,张丹枫双剑连环疾刺,越 迫越紧,忽地冷笑道:“老前辈还是不肯拔剑赐教么?”青冥剑左刺“商丘穴”,白云剑右 刺“灵枢穴”赤霞道人羽扇一扑,左掌横劈,正自凝神解拆,倏然间张丹枫的双剑倏地易 位,青光白光交叉疾掠,竞从赤霞道人意料不到的方位疾射过来,赤霞道人急意施展“移形 易位”的身法,羽扇方摇,但觉剑气阴森,触体生凉,张丹枫的双剑已在他的头顶削过,剑 锋几乎触及了头皮。赤霞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转身,不自觉地把佩剑出鞘,左扇右 剑,奋力一挡,好不容易才化解了张丹枫的双剑攻势,吓出了一身冷汗。白摩诃这时喘息已 定,在旁边看得拍掌大笑,叫道:“牛鼻子臭道土,摆什么架子?哈,哈,哈!你这是敬酒 不哈吃罚酒,瞧,还不是乖乖地要亮剑?”赤霞道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但张丹枫的攻势仍 紧,他可不敢和白摩诃斗嘴。 张丹枫虽然抢了先手,却是半点也不敢大意。心中想道:“这老道居然只凭着一把羽 扇,连挡我十三手奇门剑法,怪不得师祖也推许他是一流高手。”赤霞道人有剑在手,形势 大大不同,但见他那口剑黑漆漆的甚不起眼,但却是千锤百炼的镣铁精华,张丹枫的宝剑, 虽然能令他这口剑损伤,却不能将他削断,只见他的剑不住地打着圆圈,好像一圈圈的波浪 似的,要把张丹枫的双剑卷走。原来赤霞道人的内功深湛,他的剑法自成一家,不在乎剑的 锋利,所以很少用削刺的手法,反而有锤棒的硬碰手法,每一接触,都是内力相反。比一般 的比剑,那惊险之处,胜过万分。 激战间只见张丹枫的剑法骤地展开,急如掣电,剑花错薄,宛如洒下了满天繁星,将赤 霞道人荡起的一圈圈“剑痕”都反逼回去。赤霞道人大吃一惊,运足真力,铁剑急压,羽扇 翻飞,但听着飒飒连声,剑光闪闪,一时间似乎是赤霞道人占了上风,看看就要将张丹枫的 攻势压了下去,只一转眼间,张丹枫的剑光又把他包围起来,如是者两次三番,互相雄长, 到得后来,但见剑光霍霍,剑气纵横,盘旋进退,起落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即算是 黑白摩诃和乌蒙夫夫妇等一等的武学大师,也分辨不出谁强谁弱。 赤霞道人胜在功力稍高,张丹枫则胜在剑法稍妙,激战了半个时辰,兀自不分胜负。鸠 盘婆这时气力早已恢复,铁拐重重一顿,大声喝道:“张丹枫以一个小辈,竟敢闭门不纳, 这岂是待客之遣?咱们打进去向玄机老头儿问个明白。”屠龙尊者接声叫道:“对啊,赤霞 道友,咱们本来是说好找玄机逸士的,你何苦与小辈纠缠?要知赤霞道人是一派宗师的身 份,与张丹枫战个平手,已是面上无光,若有闪失,那更是盛名尽折。故此一众魔头,大呼 小叫,要打进去,一来是为解赤霞道人之窘;二来是想恃多为胜,不分皂白,先闹他个不亦 乐乎。 黑白摩诃大怒,喝道:“你们说的不算话么?玄机前辈闭关静坐,先头已说得一清二 楚,你们擅闯他静修之地,想成心欺侮人么?”鸠盘婆仰天大笑,叫道:“不错,就成心欺 负你!”铁拐一扫,与黑白摩诃的双杖斗在一起,屠龙尊者失了臂,仍然奋勇向前,一刀劈 去,却被金钧仙子林仙韵挡着,乌蒙夫抢上去卫护爱妻,联指一点,忽觉掌风掠面,乌蒙夫 的一指禅功竟然受到极大反击,双方挨了一招,彼此势均力敌,睁眼看时,原来却是昆仑山 星宿海的摘星上人,他的摘星手亦是武林一绝,快如闪电,乌蒙夫的一指禅功只能将他挡 住,却克不住他。 转眼之间,双方已成混战之局,众魔头一拥而上,黑白摩诃与乌蒙大夫站边战边退,堵 截不住,张丹枫想起师祖闭关未出,云重静室疗伤,都万万不能给人打搅,心中焦急,正想 与赤霞道人打话,赤霞道人忽地一声长啸,铁剑一浑,羽扇一格,以进为退,冲出了张丹断 的剑圈,哈哈笑道:“丹枫,你不给我引见,我自行去拜访你的师祖便是,少陪啦!”张丹 枫料不到赤霞道人也耍无赖,冷笑喝道:“玄机剑法你已见讽过了,还找我的师祖做什 么?”这意思是说:“你连我也打不过,怎配去找我的师祖!”赤霞道人面上一红,反手一 剑,挡开张丹枫的剑招,仍然是往前硬闯。张丹枫与赤霞道人也是半斤八两,彼此都不能取 胜,谁也拦不了谁。张丹枫这边少了澹台灭明和云重夫妇三把好手)众寡不敖,在人力上先 吃了亏。 赤霞道人率领众魔头强攻猛打;转眼之间,攻到大门,云蕾将婴孩交给沐燕,道:“你 姐弟二人进去暂避一时。”沐燕抱着婴孩看了铁镜心一眼,铁镜心正自傍着于承珠,柔声说 道:“珠妹,你受了伤,敌人势盛,你不宜再战,也避一避吧。”于承珠好似没有听到他的 说话,全神贯注,站到她师母身旁。只见云蕾一声娇叱,弹指之间,发出三朵金花,屠龙尊 者正自一刀劈向林仙韵的肩头,“嗖”的一声,被金花碰个正着,屠龙刀反弹飞起;林仙韵 顺手一勾,在屠龙尊者的独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云蕾的第一朵金花射向摘星上人,摘 星上人手掌一翻,意欲卖弄摘星手接暗器的功夫,忽听得那暗器嘶风之声,心头一震,急将 阴掌改为阳掌,掌心往外一翻,用劈空掌的小天星掌力强把金花打落,只见那金花被掌风一 澈,呜呜怪啸,陡的改向斜飞,盘天罗冷不及防,给金花射中穴道,登时栽倒。摘星上人吓 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适才没有用手去接。云蕾第三朵金花打赤霞道人,赤霞道人却是不慌 不忙,待得那金花飞到面前,运足真力,举剑一劈,将金花劈为两边,饶是如此,铁剑上也 激起点点火星,令赤霞道人也禁不住心头微怯。于承珠看师父发的三朵金花,看似同时发 出,其实却分为三种不同手法,分向三处不同的方向,袭击三个强敌,功力之深,手法之 妙,直把于承珠看得呆了。 云蕾连发三朵金花,虽然只打伤了盘天罗一人,敌人的攻势却因此稍稍受挫。于承珠技 痒难熬,紧接着也发出一把金花,她用的是自己在看了阿萨玛兄弟与黑白摩诃之战后所觉悟 出来的手法,十二朵金花满天飞舞,有的斜飞,有的直射,看似杂乱无章,但每一朵金花, 都是打向敌人的穴道,可惜她的功力尚浅,十二朵金花,有一半被赤霞道人用羽扇扑落,有 一半被鸠盘婆用铁拐震得粉碎,但虽然伤不了敌人,却也把敌人的阵形打乱。云蕾又惊又 喜,笑道:“你的暗器功夫,不用我再较考你了!” 但金花暗器,只能阻敌于一时,赤霞道人与鸠盘婆挥扇舞拐,掩护着众魔头再向前强 攻,瞬即冲到云蕾跟前,沐燕抱了婴孩和沐磷先退入屋内,铁镜心看了于承珠一眼,正想说 话,于承珠玉手一伸,忽将铁镜心的青钢剑抢了过来,冷冷说道:“你保护沐小姐去吧。你 的剑暂借一用。”铁镜心怔了一怔,鸠盘婆已是一拐扫来,杖风呼呼,将铁镜心逼得倒退几 步,猛然间又听得一阵断金亮玉之声,原来是赤霞道人的铁剑劈到,张丹枫飞身掠起,双剑 急拦,于承珠挽起了一朵剑花,也正在向赤霞道人胸口疾刺,铁镜心大惊失色,但听得一阵 剑击之声疾过,赤霞道人跄跄踉踉向后倒退几步。 原来玄机逸士所创的双剑合璧之术,神妙非常,于承珠这剑当中疾刺,刚好与张丹枫的 剑招配合,论功力,赤霞道人原可以震断于承珠的青钢剑,但苦然如此,赤霞道人的两胁就 得给张丹枫刺个透明窟窿,若然专门对付张丹枫,胸口的璇玑穴又在于承珠的剑尖威胁之 下,这璇玑穴是人身的死穴之一,任赤霞道人武功多强,也不能置之不理。是以赤霞道人急 忙躲避。 云蕾微微一笑,赞了一个“好”字,双指连弹,铮铮数声,金花再发。这一来,众魔头 中武功最强的赤霞道人被张丹枫师徙阻住,鸠盘婆、摘星上人等虽然奋勇争先,却又在云蕾 的金花威胁之下,攻势顿然受挫。 张丹枫双剑一个盘旋,将赤霞道人再逼退三步,又给林仙韵解了鸠盘婆的一记厉害杀 手,朗声吟道:“忍见名山腾杀气,且看宝剑退群魔,赤霞道长,你再不知进退,我可要不 客气了!”赤霞道人骑虎难下,大声喝道:“好,看你能不能挡我入内!”羽扇一摇,众魔 头结成了一字长蛇阵,由鸠盘婆铁拐开路,屠龙尊者与摘星上人左右夹攻,赤霞道人自己当 中策应,集众魔头之力,强冲猛攻,居然给他们冲出了两三丈路。 张丹枫嘿嘿冷笑,长剑一指,正想变阵反击。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云蕾喜道: “师父到啦!”话犹未了,只见一男一女,如飞疾至,身法快捷,美妙无伦,正是张丹枫和 云蕾的师父:谢天华和叶盈盈。 谢天华长剑出鞘,迎风一晃,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到苍山胡闹,都给我滚下去。”这 一喝声音并不很大,却震得众魔头耳鼓嗡嗡作响。屠龙尊者和摘星上人不知道谢天华和叶盈 盈是谁,兀自不知厉害,冷笑喝道:“好大的架子,你有什么本事敢叫我等下山?”一个一 刀,一个一掌,夹攻谢天华。谢天华的妻子叶盈盈外号“飞天龙女”,轻功佳妙,武林无 双,见这两人夹攻丈夫,随手一剑,后发先至,屠龙尊者正自凝神注视谢天华的剑柄,不料 叶盈盈的剑招来得如此之快,缩手不及,被叶盈盈一剑刺中手腕,屠龙刀脱手飞去,摘星上 人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谢天华的剑招又到,双剑一合,剑光暴长, 摘星上人和屠龙尊者但觉头顶一片沁凉,慌忙后跃,伸手一摸,头发竟已被削得干干净净。 鸠盘婆急忙来救,反手一拐,只见又有一个胖和尚飞奔而至,猛地张开喉咙,霹雳一声 大喝,“吃洒家一杖!”这人正是玄机逸士的第二个徒弟潮音和尚,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 极,这一杖有千斤之力,与鸠盘婆正好功力悉敌,双杖一交,有如大锤击钟,“轰”的一声 巨响,两根杖都当中断了,潮音和尚折了弹杖还并不怎么,鸠盘婆这根拐杖,却是哀牢山的 龙血树所制,极为难得,被他一杖打断,心痛如刺。 鸠盘婆相貌奇特,谢天华虽疑不认识她,却听过武林前辈道起,见她运神力震潮音和尚 的铁拐,剑眉一竖,朗声道:“公孙前辈,你不在哀牢山中静修,却与这班妖人到苍山胡 闹,意欲何为?”鸠盘婆正自满腔怒气,厉声叫道:“今日我与你们这班小辈拼了!”举起 半截拐杖,一招“排云驶电”,杖头那尖长的鸠嘴,闪缩不定,分袭谢天华与叶盈盈二人, 这一招是鸠盘婆拼了死命的辣还,招数怪异,势似雷霆,潮音和尚也不觉吓了一跳。说时 迟,那时快,只听得谢天华冷笑道:“念你年迈糊涂,放你回去吧。”话语方出,双剑一 合,剑光暴长,唰唰两声,鸠盘婆的左右脚踝,一边中了一剑,那半截铁拐腾空飞起,拐上 的鸠嘴也被削平,鸠盘婆被剑风一荡,倒纵出数丈之外,落下之时,已在山坡,吭也不敢再 吭一声,一跷一拐地走了。这还是谢天华手下留情,要不然鸠盘婆折了拐杖,焉能在双剑合 壁之下,逃出性命。 众魔头个个受伤,纷纷逃走,剩下的就只有赤霞道人一人,他以一派宗师的身份,从未 曾试过似今日的掺败,下不了台,也拼了性命,就在鸠盘婆落荒而逃的那一瞬间,羽扇一 挥,铁剑横挡,左刺叶盈盈,右扑谢天华,谢、叶两人出剑参差,尚未合壁,被他的羽扇隔 开,铁剑一圈,三人都晃了一晃。谢天华心头一震,道:“你是何人?”赤霞道人势似疯 虎,扇剑连挥,疾扑数招,张丹枫在旁说道:“禀师尊,这位是赤霞道长!”谢天华“哦” 了一声,正想说话,那赤霞道人杀得失了理性,攻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谢大华眉头 一皱,道:“此人不知好歹,盈妹,不必和他客气。”双剑一合,赤霞道人的铁剑荡开,赤 霞道人奋力接了几招,忽听得“嗖”的一声,火花飞溅,谢天华一剑格开赤霞道人的铁扇, 余势未衰,剑锋顺手抹去,“嗤”的一声,削过赤霞道人的头顶,将他的道冠劈为两半,赤 霞道人反手一扇,叶盈盈的剑招又到,只听得“喀嚓”一声,羽扇的两支钢骨又折断了。赤 霞道人头筋暴涨,脚踏五行八卦方位,苦苦缠斗。但双剑合壁的威势,非同小可,赤霞道人 刚才与张丹枫单打独斗,已感应付艰难,怎挡得了谢天华和叶盈盈的双剑联攻。 可是赤霞道人凭着几十年功力,又当狂怒之际,所使的竟是挺着两败俱伤的剑法,谢、 叶二人算有心饶他,也不能缓手。这形势个个都看得出来,最多再过二三十招,赤霞道人必 然折在双剑之下,不死亦伤,可是谁也没有这个能耐上前分解。张丹枫更是焦急,心中怒 道:“赤霞道人原也该受点教训,可是若重伤了他,两派的冤仇可解不开了。”他素来足智 多谋,而对这个尴尬之局,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好的主意。 只见场中越斗越烈,赤霞道人已在双剑笼罩之下,兀是顽抗不休,每招每式,都是豁出 了性命拼着两败俱伤的杀手,张丹枫踌躇不决,他想出手拆开,一来怕自己的功力不够,弄 得四个人都受伤;二来也怕犯了师父的尊严,但看此形势,师父也绝不能稍让,一让也得受 伤。 猛听得“喀嚓”一声,赤霞道人的扇骨又断了两支,赤霞道人铁剑盘旋,突然一招“后 翌射日”,疾剁出去,这一招乃是他最后的杀手,死生一掷,谢、叶两人被他逼得骑上虎 背,双剑一合,将他的铁剑圈在当中,直压下去,张丹枫“唉呀”一声叫了起来,眼见赤霞 道人的性命便要丧生倾刻之间,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赤霞道友,多谢你有心探 望,不必与小辈争了,老朽谢绝尘缘,得见故人一面,诸事俱了。祝贵派兴隆,更祝道友勉 力修为,得成正果,道友请回山去吧,老朽恕不远送了。”随着话声,“当”的一声,谢天 华、叶盈盈和赤霞道人的三柄长剑都脱手飞出。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着发话之处看去,但见后山的那座石室,不知什么时候已打开大门, 在门前的草地上,玄机逸士盘膝坐在当中,上官天野和萧韵兰一左一右,神态庄严,严似三 尊得道的菩萨。众人恍然大悟,刚才那颗石子定是玄机逸士发出来的,世上除他之外,无人 有此功力。 赤霞道人面色惨白,想起自己苦练了几十年,仍是未足挡玄机逸士的一击,当下拾起铁 剑,稽首一拜,道:“谢居士指点。”从此回转乌蒙山中,再也不敢多事。 张丹枫等见一场浩动,消弭于无形,祖师又提早开关,俱都大喜。谢天华率众人上前叩 见,于承珠排在最后,也拜见太师祖,玄机逸土微笑道:“今日得见四世同聚,人生至此, 尚有何憾?”顿了一顿,又道:“天华、盈盈、丹枫,你们的武功都已大成,我心头再也没 有什么挂虑了,只是武学之道,有如大海,你们还是不能自满啊!”谢天华、叶盈盗和张丹 枫垂手说道:“谢师父师祖的训诲。”玄机逸士徽徽一笑,又道:“我等三人,自惭数十 年,苟活人间,于国于民,都未曾做过什么有益之事,所幸者尚留一点微未之技,望你们善 自运用我们所创的武功,好好做一番事业。”上官天野也唤乌蒙夫等弟子上前,勉励了几 句。玄机逸士朗声吟道:“游戏人间几十年,芒鞋破帽自随缘;”上官天野接道:“心魔去 尽无牵挂,”肃韵兰接道:“剑谱拳经后世传!”吟罢诗句,三人寂然不动,原来都是坐化 了。 黑白摩诃稽首说道:“三位前辈福寿全归,可喜可贺。”谢天华等向遗体行了大礼,进 入石室,只见四壁都画满了武功图解,精微奥妙,难以言宣。 张丹枫看得如醉如痴,但觉师祖所留下的武功图解,有不少地方与自己所习的“玄功要 诀”暗暗相通,不过“玄功要决”讲的只是提纲契领的要理,这图解还要实用得多。张丹枫 悟性极高,看了一遍,忽地对云蕾笑道:“有了师祖所留下的这个武功图解,咱们何须去求 什么灵丹妙药?”云蕾不明其意,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张丹枫道:“你瞧这坐功 八式,依你哥哥的功力,用图修习,我看不用三天,就可以把所受的毒气尽泄体外。”云蕾 这才知道丈夫从图解中悟出替云重治伤之法。当下说道:“那么等下就将哥哥移到这里,让 他静静疗养几天。” 张丹枫仔细将图解看了一遍,最后一段三十六个图式乃是剑谱,将百变玄机剑法又增添 了许多变化,复杂之极,只是似乎有几个式子未曾完全,最后的那段石墙,留下一片空白, 张丹枫沉吟半晌,恍然悟道:“是了,定是师祖因为赤霞道人到来,提早开关,所以不及补 上了,若然将这套剑法补足,更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玄机逸士对于身后之事早有安排,墓地亦已选好,当下由谢天华与乌蒙夫率领两代弟 子,给师尊收殓,择日安葬。玄机逸士、上官天野和萧韵兰三人都是寿登八十,留下武功, 安然坐化,实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佳话,故此众弟子虽然对师尊的去世深致悼念,但如没有 一般丧家的那种悲伤气氛。 山风吹送,洱海下面隐隐传来厮杀之声,张丹枫待师祖入棺,亲视含殓之后,挂念王府 的安危,差遣黑白摩诃下山探听。这时于承珠也正为着叶成林的安危忧虑。张丹枫和谢天 华、乌蒙夫等人在里面商量丧事仪礼,她是小辈,插不进口,独自一人,走到溪边,听洱海 下面传来的厮杀声,想起叶成林扶伤赴援,心中既是兴奋,又是挂虑。 这时时方过午,太阳照过山峰的背景折射在水面上,碧波微漾,形成五彩虹霓回旋的层 层圈环,于承珠倚着溪边的大青树,临流照影,但觉思潮起伏,不能自休,清溪中一忽儿幻 出铁镜心的影子,一忽儿又幻出叶成林的影子,就像碧彼上的虹霓圈环一样,变幻无定。经 过这两日来的观察,尤其是经过苍山这一战之后,于承珠对两个人的性格是看得更清楚了, 然而她少女的心情,却还不能似清溪一样的澄明。 于承珠正自出神,忽听得背后一声咳嗽,回头一看,来的正是铁镜心。于承珠飞红了 脸,道:“你不去陪沐小姐,来这里做什么?”铁镜心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的心事, 要到几时你才明白?她不像你有一身武功,在恶战之时,我奉你师母之命,岂能不照料 她?”于承珠气道:“我是叫你不理她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叶缓缓地回转了头,心 中无限酸楚。但觉铁镜心平日虽然善于伺候自己的心意,究其实际,却又似一点也不理解自 己的为人。 铁镜心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于承珠道:“今日如何?当 初怎样?”铁镜心道:“想当日在台州之时,你我同住一个帐幕,情如手足,嗯,你可还记 得,咱们曾约好互相琢磨武功呢。如今你眼界宽了,到了这儿,正眼儿也不瞧人家了。”于 承珠默不作声,只听得铁镜心又道:“即算你不念当初手足之情,也当念我这次万里追踪之 苦。”于承珠心中一动,想起他为了追寻自己,在谷家庄前索人、觅马,如疯似傻的情景, 不知不觉回过头来,铁镜心心中大喜,却仍然装出一副可怜的神气,幽幽说道:“你瞧,我 为你在谷家庄所受的刀伤,现在伤口还未合拢呢!”边说边捋衣袖,忽想起伤口其实早已结 疤,手指慢慢地卷着衣袖,偷瞧于承珠的神色。 铁镜心原想用说话打动于承珠的心弦,却不料因此引起了于承珠的联想,想起叶成林今 日所受之伤,比起铁镜心来,不知重了多少,可是叶成林却从未说过一句称功道劳的说话。 铁镜心见于承珠面色沉暗,呆了一呆,道:“你想些什么?” 于承珠道:“你听洱海下边的厮杀之声已静止了,不知叶大哥挟伤血战,结果如何?” 铁镜心凉了半截,想不到于承珠看也不着他的“伤痕”,却想起叶成林来,好半晌才搭讪笑 道:“本来该我去的,我不愿与叶兄弟争功,故此让他去了。哎,早知如此,还是我去的 好。” 于承珠好像闻到了一股霉味似的,眉头一皱,心中想道:“成林此去,岂是为了争 功?”口中却不说出来。铁镜心见于承珠面色越来越不对,纳罕之极,一时间竟想不出说什 么话才好。 忽听得前山步履声喧,澹台灭明哈哈笑道:“阳宗海这次全军覆没,全亏了叶成林兄 弟,赶去正是时候。”叶成林道:“我有什么功劳,阳宗海勇猛之极,若不是澹台将军,谁 能将他杀败。”澹台灭明笑道:“打仗我打得多,水上打仗可还是第一次,现在还觉晕船 呢。我那一刀一枪的功劳算碍什么,叶兄弟,你指挥水师的本领,我可是真的佩服呢。”黑 白摩诃笑道:“不必谦让了,大家都有功劳。咦,于承珠呢?” 于承珠走了过来,铁镜心没精打采地跟在后面,心中极不服气,想道:“若是我去,这 一仗打得更漂亮。”悔恨不已,只好装出笑容,加急脚步,抢上前,伸手向叶成林道贺。 只见叶成林衣裳破裂,右臂上两道长长的伤口,血流未止,于承珠惊道:“你怎么 啦?”叶成林微笑道:“没什么,给阳宗海扎了两下,这倒省得我放血了,你瞧,肿已退了 呢。”眼光从于承珠面上一掠而过,又向张丹枫道:“阳宗海的偷袭虽然失败,事情可没了 结,段王爷正想听你的主意。” 张丹枫道:“怎么?”叶成林道:“沐国公亲率大军,已在离城三十里外扎下营寨。咱 们刚刚打退阳宗海,便接到沐国公送来的战书。”张丹枫道:“战书上怎么说?”叶成林 道:“战书历数段王爷的三条大罪,第一条是说国家爵位乃朝廷所封,段王爷不该自立为 王。第二条是责备段王爷不该擅自驱逐朝廷命官。第三条最妙,责备段王爷不该派人偷入昆 明,拐走他的儿女。”张丹枫笑道:“如此看来,这一位沐国公也不是诚心要打。”叶成林 道:“愿闻高见。”张丹枫道:“战书上口气虽然严厉,其实大有转圆之地。比如说自立为 王之事,若然得朝廷追认,再下一道御旨封赏,事情也就了结了。”叶成林道:“朝廷肯 么?”张丹枫道:“只要沐国公不愿动兵,难道朝廷还会万里迢迢,派兵到大理打仗么?所 以这事情全看沐国公的奏折如何说法了。”叶成林道:“但段王爷的真意也不是想自立为王 而已,他是想白族的老百姓不受明朝暴政之苦。”张丹枫道:“只要双方停战,地方政事, 自可商量。”顿了一顿又道:“我看沐国公目前最急的就是他的儿女,磷儿,燕儿,你们愿 回去吗?” 沐磷摇了摇头,道:“我愿跟随师父。”张丹枫笑道:“你就不念大理州的百姓么?” 沐燕道:“听师父吩咐。”张丹枫道:“你们修书一封,替段王爷求和。”沐燕道:“怎么 写法?”张丹枫口授了书信的内容,大意是要沐国公答允段王爷的若干条件,然后沐磷、沐 燕便可放回。叫沐燕用自己的口气,动以真情,再晓以大义,免百姓受刀兵之劫。 沐燕才思敏捷,立即一挥而就。却沉吟说道:“还得一个能言善辩下书的人。”铁镜心 避开了沐燕的眼光,却听得张丹枫笑道:“那就得有劳镜心一行了。”铁镜心道:“我不行 哪。”于承珠道:“能言善辩,你是出色当行,这差事你何必还要推辞。”沐燕这才笑道: “是呀,铁公子去这最好不过。” 钦镜心本有心病,但听得于承珠也这样说了,众人又一致“捧”他,心中得意,把刚才 的不快之感,消除了一大半,说道:“那么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看。”当下取了沐磷、沐 燕署名的书信,立刻下山。 第二日午间,众人都在王府中静候消息,只见铁镜心回来,春风满面,一问之下,沐国 公果然愿意谈和,要求段王爷正式派遣使者去谈,并先要送沐磷、沐燕到他的军中。段王爷 也很赏识铁镜心,便委托他做谈和的使者,沐燕俏悄将铁镜心拉过一边,问他见到自己父亲 的情形。原来沐国公也知道铁镜心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御史,在席间试铁镜心的才学,对他 夸奖备至,怪不得铁镜心这样得意。沐燕芳心暗喜,沐磷却是愁眉苦脸地舍不得离开张丹 枫。 张丹枫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咱们又不是以后永不再见了,磷儿,你何必悲 伤?你们姐弟本来不是武林中人,我这几日教给你们的功夫,你们回去好好练习,也尽够用 了。”沐磷哭丧着脸道:“师父话说的是,只是在这儿自由自在,多么好玩,回去之后,关 在府中,那可够闷气的啦。”乌蒙夫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贪这儿好玩,不愿回去。好 吧,这次战祸消除,咱们正该庆贺一场,今晚就到洱海泛舟去。一来让你玩个痛快,二来给 你们送行。丹枫,你大约不日也要离开苍山了吧?”张丹枫点了点头,于承珠心中一动,只 见叶成林面露喜色。铁镜心却有点尴尬的神情。 “洱海月”是大理最著名风景,这一晚他们分乘两只画肪,在洱海赏月,乌蒙夫夫妇, 谢天华夫妇,黑白摩诃,段澄苍和波斯公主等在一条船,张丹枫夫妇,潮音和尚和铁镜心, 于承珠,叶成林,沐燕姐弟等几个小辈在另一条船。碧波似镜,月华如练,一望无际的洱海 上浮没着帆影点点,渔火星光,互相辉映,说不出的宁静幽美,真教人想象不到,前两天这 里曾卷起过血浪腥风。沐燕傍着铁镜心,指点湖上的风景,于承珠忽然感到一阵迷茫,心头 好似有一种预兆,好似铁镜心明日送沐燕姐弟回去之后,就要和自己远远地离开,不知怎 的,忽似有了几分伤感之意。铁镜心却是意态甚豪,只听他扣弦歌道:“洞庭青草伴中秋, 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累月分辉,明河共映,表里俱澄澈。悠然 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沐燕不待歌完,便拍掌赞道:“张于湖这青洞庭秋月,真是千古绝 唱!可惜他不曾到洱海泛舟。”张丹枫勾起文思,微微笑道:“太湖与洱海,犹如西子王 嫡,各有其美,咱们两处的月色都曾赏过,比起前人是有福得多了。”歇了一会,铁镜心续 歌下半阕道:“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溪空阔, 尽汲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弦独啸,不知今夕何夕?”沐燕击掌笑道:“尽汲西 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真是大手笔,大气魄,张于湖曾中状元,自有气概,若是落魄 文士,那是万万写不出来!”言中藏有深意,那是劝铁镜心在她父亲之下,求取功名。于承 珠眉头一皱,却不说什么。但见铁镜心满满地钦了一杯酒,眼光一瞥,正向自己这面射来, 于承珠低头玩水,但听得铁镜心说道:“洱海月色虽美,但我却更怀念长江,只可惜千年以 来,多少英雄,尽是把长江作战场,弄得波涛汹涌,令几许高人雅士,辜负了美景良辰。” 有意无意,眼波又在于承珠的脸上掠过。 于承珠轻轻拂开飘到身上的浪花,洱海的月夜美极了,朦胧的月色就像一层薄雾轻纱, 罩在水面上,浪花飞舞,水气蒙蒙,恍似淡烟笼碧,如此月,如此夜,本来容易惹人引起美 妙的遐思,可是听了铁镜心的话,却好像不和谐的乐声,反而破坏了这幽美的气氛。可怜铁 镜心提起长江,原是想勾起于承珠的回忆,却不料这甜美的回忆,也渐渐在于承珠心中变质 了。 铁镜心把眼偷觑,于承珠一直没有说话,却忽听得叶成林插口说道:“谁不愿意有良辰 美景,赏心乐事。可是长江南北的老百姓,饥无以为食,寒无以为衣,只怕没有能似铁公子 那样的高人雅致呢!”铁镜心被他嘲讽,极不舒服,沐燕道:“如此湖山如此夜,只宜把酒 说风花。”与铁镜心相视一笑,眉语盈盈,好像是说,你何苦与“俗人”计较。铁镜心好像 被慰斗慰过一样,有说不出的舒服。本来想“回敬”叶成林几句的,听了沐燕的暗劝,也不 屑说了。 叶成林不理会别人的面色,说开了头,又往下续道:“古往今来,固然有不少残民以逞 的枭雄,但也不见得就没有真心真意拯民于水火的豪杰。”于承珠道:“这话说正是,世事 原不可一概而论,像你的叔叔,我看他就没存有什么私心。”铁镜心对叶宗留颇有敬意,听 于承珠将他举例,默不作声。叶成林道:“张大侠,长江上空,自下正是战云激漫,此地的 事情,既然告了一个段落,我叔叔还在候张大侠的回音。”张丹枫想了一下,缓缓说道: “我会回到江南去的,不过须得待铁公子见了沐国公之后,这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帖了,我才 能协助。”沐燕道:“铁公子,你呢?”铁镜心道:“我纵回江南,也绝不与毕擎天之流为 伍。”于承珠道:“你对叶大哥就没有一点情份吗?”铁镜心道:“叶宗留大哥宽厚待人, 我素来佩服,只是他太过宽厚了,只怕要受毕擎天之流的愚弄。我铁某人岂能受草莽狂夫的 号令。”沐燕道:“是啊,那么,那么,你……”想劝他留在云南,忽觉叶成林、于承珠等 人的眼光都集在她的身上,她抿嘴一笑,把说到唇边的说话又吞回去了。 于承珠对毕擎天殊无好感,但听得铁镜心如此说法,好像和草莽之人为伍,就失掉了公 子身份似的,心中感到极不自然。潮音和尚道:“我看毕擎天很不错嘛,你们怎的总似对他 不满。我知道他已请周山民夫妇进关来了。嗯,云蕾,石翠风很想见你呢。”云蕾想起以前 女扮男装和石翠凤作假凤虚凰的事,笑道:“那么,我也只好随丹枫走一趟了。”张丹枫微 笑道:“好啦,事情就这样决定。不谈这些大事了,沐姑娘要不高兴啦。”沐燕道:“师父 说笑了,不过如此良辰佳景,的确还是尽情赏玩湖山为妙。”铁镜心见她有点尴尬,陪她说 笑了一会,沐燕又愉快如初了。于承珠却是情怀动荡,不能自休。月亮透过云层,月影波 光,端的是玉宇无尘,山河明净,有几只海鸥,不知是贪恋月华,还是将月光误作晨曦,兀 自在洱海上空飞翔。于承珠忽地想起她离开台州的那一个早晨,曾下了决心要扔掉自己的记 忆的,要像冲波逐浪的海鸥一样,展翼凌云。那情景与今晚多少相同,心情更完全一样。可 是她还是抛不开过去的记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正像含苞待放的花,你不能期望她就像大 青树一样,扎根深入泥土,能独自抵挡无情的风雨啊。呀,爱情的矛盾与苦恼,还在折磨一 个十六岁少女的心。这一晚于承珠又是彻夜无眠,铁镜心和叶成林的影子又是交替地在她脑 海中浮现。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在以往,当于承珠想起这两个人的时候,不管她怎样佩服 叶成林,到了最后,却总是铁镜心的影子占据了她的心头;但今晚,当第一线晨曦透入窗户 的时候,叶成林的影子却压倒了铁镜心,于承珠在朝阳的温暖中也睡着了。待到于承珠醒来 的时候,铁镜心已经送沐燕姐弟出城去了。小虎子告诉于承珠,说是铁镜心曾来向她辞行, 见她尚在梦中,只好怏怏而去。小虎子道:“这个人真奇怪,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还瞧见他 在偷偷地拭泪呢。”于承珠一阵心酸,心道:“莫非他是想与我作最后一次的话别!”也许 以后还会见面吧?也许这并非最后的“话别”吧?但在感情上于承珠却的确是感到“永远分 别”的滋味,正因如此,她没有让铁镜心得到“话别”的机会,感情上总好像还负着债。 过了两日,铁镜心还没有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说:沐国公大致同意段澄苍的条件,但还 要奏禀皇上定夺,同时为了易于传达起见,沐国公提议由波斯驸马段澄苍奏请朝廷封赠,因 为异国公主和驸马来归,算得是“圣朝佳话”,封段家为王,也有个好的藉口,这种种计 划,还得等到沐国公回昆明之后再详谈。 这一日张丹枫将于承珠唤到跟前,只见叶成林和潮音和尚已整装待发。张丹枫道:“珠 儿,我目前还不能走,可能等铁镜心回来之后才动身。你愿意等我们一同走呢,还是现在就 走?”于承珠本想说:“我跟随师父。”但听得师父提起铁镜心,踌躇了一阵,抬头说道: “听师父吩咐。”张丹枫微微一笑,道:“那么你现在走吧。我已绘好了一份江南的地图, 你带给叶宗留,叫他不要贪功,暂时守着江南的地盘便好。”于承珠接过地图,眼前忽然现 出晶莹的泪珠。张丹枫道:“你们走吧。嗯,这里有一包大青树的种子,成林,你带到江南 去,看它在长江两岸能不能生长?”叶成林怔了一怔,茫然接过种子。张丹枫笑了一笑,但 见于承珠已拭了泪痕,随着他们走了。正是: 长江纵有风波恶,大树盘根可护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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