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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回 大鹏十八式擒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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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大鹏十八式擒拿手 郝济闻言,大喜谢诺,随照法勤所托,刚一开口,智明便接口笑道:“本来我 要传授,就连他一起同学也好。”随令二人先将十八手手法学会,再给每人一张新 写好的口诀,并说:“由明日起一同用功,法勤根抵尚好,将来可算你一个帮手, 为使速成,每日午前,田里的事暂让别人代种,由你二人一起便了。”两小兄弟闻 言越喜,人又聪明,一点就透,上来共只十八手,另外一百四十四手变化,须等口 诀练成之后才学;不消片刻全都记熟,天也到了黄昏。 主人留吃素面,虽是当地出产,制法精洁,味颇香美,吃完,忽听僧徒来报: “方才所分西瓜,内有五只不似海南原产,仿佛被人用柳林所种调过。”因瓜送来 时本有大小之分,无人留意,分的入吃完,只觉瓜味和自己所种差不多,也未想到 别的,后有分到真瓜的人,听吃的人说起,力言真、异两种虽然都甜,香味不同, 真的瓜子也小得多,甜也更甚,因是远道送来,均未熟透,与自种自然成熟者不同, 皮也较薄,再拿瓜子瓜皮一比,果然两佯,分明被人调换,寺中僧徒日夜一处,决 不会做这类事,再说所调的瓜虽是同种,只寺后当年出产,别处没有,如说法勤暗 中调换,绝无此理,实在奇怪。 郝济自然明白,但受少女之托,那三只大瓜又都吃掉,恐法勤泄露出来,看了 他一眼。法勤会意,先恐师长询问,不敢隐瞒,说了又对不起郝济,正在为难。不 料乃师闻言虽似惊疑,低头寻思,并未开口。单鸢更是微笑不语,后来互看了一眼, 都转笑容,命众:“无须再谈此事,也许送的人别处还种得有,因所送太少,添上 了五个,否则瓜堆偏殿,这样热天,殿廊上下日夜有人,就敌他不过,有人盗瓜, 断无不见之理,再说对方取走便罢,何必再将本地所产补上?”众僧徒也各退去。 吃面时节都在一起。郝济奉有父命,惟恐疏忽,连两个烧饭香伙俱部分别礼见。 众人见他对人诚恳而又谦和,毫无虚伪,俱都投机。郝济又问出众门人每隔三日必 有一次会合演习,各展所长。”当众发挥,有时并还过手,自己也可加入。本心巴 不得能够与众同练,以求精进,自然愿意,当时答应,追随诸位师兄之后,请求指 教。单鸢随告郝济:“寺中僧徒各有专长,一面还要耕种自给。此后每日一早,你 和法勤同练大鹏十八式,等到学会,过上些日,我索性也连法勤一齐传授。每隔三 日,到了会期,你再来此一次,进境便更容易了。”说完又谈了一阵,方始作别。 回转后园,郝济陪着师父,同往溪中洗了个澡,因觉那男女三异人穷苦不堪, 欲将身边所带银钱送往应用。单鸢说:“无须如此,你送了去,也不会收。这位异 人嗜酒如命,昔年不为酒醉,也许不致受那惨祸,送钱决不要。寺中有的是粮食, 我还存有好几担细粮,明日取一担来,加上我这里所产蔬菜,再买一些生熟肉鸡和 容易存放的菜肴,送到柳林之内,另外附上一封送礼的信,索性明言你因仇敌要害 你父,来此从师,看出他三人本领高强,万分敬佩,又知病中须要调养,为此禀明 师父,略备微礼,专诚献上,因不知住在何处,未敢冒昧惊动,特意放在林内,请 其往取,如不赏收,或是不曾看到,再当送往土崖附近,请其念你诚敬,不要拒绝。 “他当你有求而来,想他出手相助,送礼讨好,如换常人,自不会收,他却欠 情在先,你又年轻,得他喜爱,我料多半如数收下,将来再行还报。他那女儿也许 还要为此相见,盘间详情。你却不要露出求他之意,一则人贵自立,必须自身先有 本领,真个不行才找帮手,少年人不应先存依赖之心。二则你那事情,只要二贼不 将南北极两侠盗的门下能手请出,休说还有我们相助,便你和法勤,多半也可胜任。 此举只作万一之备,另外还有别的用意,到时自知,只照我所说行事便了。我平日 饮食随连夜所办酒食大可无须,单我师徒菜园所产,先就吃用不完,每月原有三次 牙祭。我知你人最勤俭,以后不必再多耗费了。” 郝济连声应诺,随同安歇。次日微明即起,见师父未醒,刚刚洗漱完毕,法勤 便寻了来,因恐惊动师父,同往柳林,先练了一阵功夫,算计师父已醒。正要回看, 单鸢忽然走来,道:“昨夜所说,我已托人备好,今日黄昏前全可送到。为防馊掉, 生肉只买了三四斤,余均可以存放之物。还有十多只活鸡,用笼装好,恐其多心, 并由隔墙递过。以后早饭你不必烧,以免耽误用功。到了日色偏西,东西送齐,你 挑来此地,挂向树上,看他是否来取再作计较。” mpanel(1); 郝济依言行事。到了下午,东西送来,连作料均代备齐,因法勤送来几只西瓜 早放井内冰好,想要添在里面。单鸢笑说:“此举不可,我先还当那三只大瓜同是 法勤所赠,早知此事,少担不少心事。他如真要成仇,决不会取人的东西,虽因此 女自觉乃父吃了你的酒食,不好意思,如非听出乃师口气,也必不会拿人的瓜,何 况他自己还吃了两只呢。你就这样送去吧。” 郝济听出师父业已看破,面上一红,仍守少女之言,不再回答,匆匆挑了礼物 送到柳林,挂向老树干上,故意拿着扁担,在明显之处跳迸喊叫了一阵,见无动静, 只得回转,中途还恐对方不曾得知,庙后荒野,虽无人来,无人看守到底可虑,何 况狗灌黄狼又多,心中不放,又在旁边停留守望了一阵,见天快黑,恐师父久等不 耐,或有别事,正要回转,忽见一条小黑影在暮色苍茫中往柳林一面驰去,并朝自 己这面挥手,定睛一看,正是黑衣少女。 郝济自从那日一见,对于少女便心生爱好,有心过去,又恐不便,边走边往柳 林观望,因被树林挡住,新起来的月光又被云遮,看不真切,快要到达园旁高地, 方见少女已将东西取走,因是人小,并将粮袋搁向扁担上面,往前飞驰,仿佛还朝 自己举手示谢。先还怕她不收,见此情势好生高兴,同时又听师父低呼,再一回顾, 人已没人前面暗影之中。 回到园中,单鸢先就笑说:“这等爽利,我也不曾料到,他们不久必有表示。 饭后早点安歇。你练这类功夫,精神养得越足,成就越快,至多一月之后,你便少 睡也无妨了。”郝济应命,吃完,略谈片刻便即安歇,次早去往柳林练功,见树上 挂着一片树皮,刀刻了一个“谢”字,由此便无音信。 郝济日常想见少女一面,均未如愿。仗着用功勤奋,又有两位高人随时指教, 不消多日便将根本功夫学会,一面练那一百四十四手变化,一面再由单鸢传授内外 功夫和百步打空的手法。先是每日早夜两次朝井中空击,因有根抵,不消数日,一 掌击下,相隔好几尺的井水便咚的一声,渐渐打得水花飞溅,随同越打越急,最后 井中的水竟能随手而起,高涌两三尺。 单鸢又说:“你进境虽然极快,暂时也只到此为止。如使井水加高涌上,明年 今日或者有望,以后一天难似一天。为使你速成,劈空抓虚之法同时并练不算,我 再教你刚柔虚实互相为用之法。先在离人数尺之外立一铁板,照着所练掌法,横切 竖斫,劈空打去,照样打得铮铮乱响。掌风劲急,那夹铁板的木架,始而随同乱晃, 井还仆倒多次,最后练到铁板打出浅凹甚而碎裂,木架不动。然后将铁去掉,换上 一层薄纸,纸前相隔寸许加上木板,手发出去,木板打碎,薄纸毫无伤损,再将木 板和纸越隔越近,相差不过分许,甚而一掌猛劈过去,木板裂开,纸却不碎,才算 成功,别的手法更不必说。”一共练了多半年工夫,眼看快要过年,两小兄弟均已 得到师门真传,功候也各练到七八成。 中间郝济苦念少女,并想见那三位异人,始而每日都去柳林,边练边向土崖那 面张望,始终不见人影。想再送点东西,又被师父止住,说:“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照数全收,业已当你自己人,他们人数不多,那一担细粮三百多斤,足够他们吃上 些时,再送便难免于多心。”初意那两师徒曾说,一个多月病可除根,两三月内人 便复原,也许病好便可再见,谁知一晃三个多月,终无影迹,几次想往探看,均因 面嫩,师父未出,不便开口。到了第四个月,实忍不住,这日早起,正探法勤口气, 欲往一探,不料法勤早已看破他的心意,笑说:“你当他三位还在这里么?”郝济 大惊问故。 法勤笑说:“这两位老前辈虽非深夜不出,师父自从那年有两个恶贼半夜率众 来犯之后,非但每夜都有同门守望,左近耳目更多。他们出来走动,十次倒有八次 被我们暗中看见。头一月想是正在养病,一个也难得见到。第二月起便和以前一样, 老少三人常出望月,虽然踪迹比前隐秘,只在他所住左近,不再到庙前去,见了我 们的人已不隐退,相隔却远。我们只是遥望,也未前往惊动。那师徒两人并还常时 离此轮流远出,内有两次竟去了七八天,还带了两个包裹回来。由上月中旬以后, 便无一人见到他们踪迹。如我料得不差,必已离此而去。不过他们对你最是看重感 激,听师父口气,前事决不算完,早晚自有相逢之日。眼前想见他们,决寻不到。 好在今日三师伯出游未归,不信你就试上一试。” 郝济终不死心,仗着这数月来交情越深,心虽苦恋少女,表面却可推说想见那 男女异人,请其指教,本心也原有这等意思,提议同往。法勤笑诺。那土崖相隔本 不甚远,下面是一深沟,以前春夏之交,一有雨水便成了大片池塘,过去又是无主 荒坟,树林荫郁,地势崎岖偏僻,常人足迹不到。法勤以前曾经去过,自从这男女 三人到后,便奉师命不再前往,这时一看,广约三亩一片洼地种满包谷,业已经秋 枯黄,另一角还有未拔完的蔬菜。仔细一看,才知洞中主人心思灵巧,竟在旁边开 了两条小沟,雨水停留不住,又被土崖挡住,即使有人看到,也当是个极穷的穴居 苦人,不会想到别的。洞在崖腰近地之处,往里微微高起,深约三丈,上面布满大 小树枝结成的屋顶,下用几根整段尺许粗的树干支住,再由树枝编成篱笆,将其隔 成三间。口外一个小灶,一切用具多半就地取材,亲手制成。这样一个土洞,无一 处不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左右两问,还有床铺,也是树枝编制而成。 二人方觉这男女三人处此艰危困苦之境,从未求乞,向人开口,只凭双手辛劳, 心思灵巧,竟兴建出这么整齐完好,看去十分别致的穴居,内中一人还是不能做事 的疯子,单这毅力苦心已是惊人,可见任何艰难处境,只肯用心用力,均可克服。 方在同声赞叹,郝济忽然发现土墙上好似画有字迹,过去一看,乃是“谢你好意, 行再相见”,底下画着一只燕子,没有名字,知是少女所留,心正寻思,忽见法勤, 微笑相看,不禁面上一红,笑说:“他们三人果然走了,这八个字不知何意?”法 勤知道单鸢遇到空时,常时叫他读书识字,故意这等说法,笑答:“这三位异人我 虽不知姓名,听师父口气,已是剑侠一流,看这意思,对你大是垂青,相见当不在 远呢。”郝济心虽恋恋,无奈人已他去,只得回转,当时并无婚姻之想,不知怎的, 心头上老浮着少女别时笑容,放她不下。 光阴易过,到了年底。郝金标自从放赈之后,详情虽不深知,业已探出暗中有 两位异人相助,才得成功,亲自带了礼物,试探着拜访师父,就便探询爱子学业。 因是土著,人都相识,事前业已托人照应,准备郝济有事,前往相商,只不说出人 在哪里。郝济也早托人带信回家,拜师之事业已晓得,只看出单鸢不愿与生人相见, 故此未来。金标只此一子,又这等好法,自是怜爱,又想和单鸢见上一面,自恃多 年经历,不致使人不快,特意穿了寻常种田衣服,算准时间寻来。天已入夜,以防 被人看见,到时,正值郝济同了法勤等几个师兄弟,在田野里打土狼狗灌,刚刚回 转,这班小弟兄虽代附近村农驱逐偷盗牲畜粮食的小兽,但不愿人知道,仗着武功 高强,动作甚是隐秘,以前又常有外敌来犯,格外谨细,见有生人拿了东西走来, 正要上前探询,单鸢忽由树后闪出。郝济也认出来人是父亲,便迎将进去,余人各 散。 父子师徒三人到了里面,礼见之后,单鸢笑说:“郝兄为人甚好,只是优柔寡 断,留此大害。如今你那对头声势越发浩大,连我们对他均未轻视。这厮也真狡猾, 对于奚能所说虽还信任,不敢违抗,一面却因此生出戒心,认为郝兄本领真高,人 缘又宽。有此一年光阴,定必约出多人与之为敌,仗着多年抢劫所得甚多,千方百 计勾结能手。就这大半年工夫,不知用什方法,竟将隐居祁连山业已多年的一个能 手勾引出来。 “此人年纪并不甚老,最奇是隐居多年,这高本领的人,并无一人知他来历。 他那住处山高谷深,人迹难到,一面连着大片沙漠,所养牛羊多得不可数计,全家 老少,连八九岁的幼童均善骑马,武功自成一家,外人都当他是一个部落中的首领, 连名姓都不知道。自被二贼将他夫妻子女五六人勾结了去,显出许多惊人绝技,方 始传布开来,像那滴水穿沙、飞竹透石的独门武功,近二十年业已不听提起。自称 名叫尉迟天生。他一家不算,连带来的那伙徒党,无一不是武功高强,最厉害是各 有专长,遇敌专讲先下手为强,至多两个照面,只不看明来势将他手法闭住,不死 必受重伤,为人也有许多奇怪。我们虽料到此是一个隐迹只十来年,以前曾经诈死 过的著名凶贼,但一打听,均说此人从三十来岁便在祁连山开荒,广设牧场为业, 极少离开,年岁长短与此人的年貌又都不符,不应是他,大家都以为另是一人。上 月忽然听说奚能因看不起唐、陆二贼,表面虽还不好意思拒绝,偶然也被请去,心 终不满,不知怎的忽然一怒而去。同时我又看出一些可疑,认定此人虽不是那个凶 贼,也必与之有关,业已约了几位好友,准备过年亲往祁连山和贼巢附近仔细窥探。 此事关系重大,非但你个人的私仇,内中还有不少屈死的冤魂。听说唐、陆二贼已 在山中建造宫室,准备立他为王。如我料得不差,不知又有多少生灵遭殃!我们这 几个人决不够用,非多寻人不可。你和二贼订约在前,不到时期本可无事,奚能如 与二贼反目,尉迟天生如是我所料的人,却是凶险无比,从不讲什信义,什么阴毒 方法都使得出。 “我意此去往返日久,多半要费三四个月光阴才能探明对方底细,准备停当。 郝济在此已无多大益处,好在他勤敏用功,差不多已尽得我的传授,只有两种功夫 未到火候,归家练习也是一样,使你身边多一帮手,要好得多,否则万一发生变故, 连你全村的人均有凶险。就我不走,也在为你打算,准备命他年底回家团聚,以防 万一。也许和老方丈商量,连法勤也跟了去。年后如其发生警兆,这第一起来人多 半不是他两人对手。你乐得假装镇静,不屑出手,由他二人打发回去。可是经此一 来,敌人却是越来越凶,也许以多为胜,你老少三人决挡不住。他们凶险狡诈,防 不胜防,第一次不问胜败,均须全家远避,先把家眷隐藏起来,你三人再照我所说 去寻一人,暂时躲避,我们也快回来了。”说罢交过一信,并说:“主人业已离开, 只有老妻在家,不是万不得已无须前往。此是防备万一料中是那凶人,故意不提二 贼,另外借题生事,并拿不准,又疑庙中虚实贼党业已得知,如来庙中躲避,反使 主客双方均有不便,自己如非那男女三位异人说好与郝济日后相见,忽然不辞而去, 觉着可疑,否则也想不到这一步。” 郝济闻言,想起土墙上字迹,不由“噫”了一声。单鸢问故,郝济只得说出。 单鸢笑道:“如等你说,也来不及了。你往看时,他们大约走了不满一月。我先拿 他不定,故未往看。这日前往,看出他们走得十分匆忙,又似恐人知道,连那草穴 中的树枝墙顶均未烧毁。壁间字迹我也见到,并还不止你所说的一处,我看他三人 对你好到极点。如今业已被我将那土穴放火烧毁,拆去多年,但我不曾封闭,本意 留下一点,查看有无人来窥探。连日忙着起身,还未顾到,你父一来,只住三四日 便可同走。法勤同去,方才已和老方丈商量,已有允意。你们三人仍是黄昏起身, 事前可去土穴那面窥探一下,我就不再去了。” 金标父子闻言大惊。双方谈了一阵,单鸢自往前面走去。隔了不多一会,郝济 见天已不早,师父来去无定,方想请父安息,法勤忽由前面赶来,说二位师长请金 标去往前面相见,并令自己和郝济同往土穴一探,手中并还带有特制的灯筒。说罢 将金标引到方丈室内,再和郝济匆匆越过荒野,寻到土穴一看,本来整齐干净的一 处洞穴,业已变成灰尘狼藉,残破不堪,用灯一照,壁间字迹早被单鸢刮去,墙角 上却多着一张旧纸条,上写一个“谢”字,底下又画着一只燕子,与前见一样。二 人料知少女曾经回来一次,想要灭迹,见土穴已被毁坏,当是郝济所为,留此称谢, 为日并还不久。 郝济忙照师父所说,将纸条取下藏起,免留痕迹。回到后园,单鸢未来,金标 业已回转,单鸢令其卧在自己铺上。郝济见老父方才愁容变作喜色,探问两次,答 话均颇支吾。金标问知夜探土穴之事,惟恐郝济年幼,未看仔细,先在庙中又听单 鸢、智明说起日前镇上曾来两个形迹可疑的道童,心疑对头要往土穴窥探,照二人 所说,并未去过。 第二日下午,乘着单鸢他出,父子二人假装拾取枯柴,绕往一看,土穴口外有 一长约两寸的小镖,上带倒须钩刺,似镖非镖,两头尖,附有两片可以开合的风叶, 与白强暗器多半相同,只是多了两片风叶。金标忙即拾起,放在囊中,再到里面一 看,穴中树干枝幕早被单鸢拆去,一些零碎枝叶也用火烧掉,土墙连出口本有几处 倒塌,一片残破景象,前日往看,尚是原样,共只隔了两夜,竟似被人仔细搜索过 一遍,到处都有翻掘痕迹,墙上还有掘过的洞眼。金标老成持重,一看便知昨夜有 人来过,外面地上冻凝,还可无虑,里面均是浮土狼藉,恐留脚印,好在只看有无 什人来过,并无别意,忙将郝济止住,一同截了些枯枝回转。 刚一进门,便见单鸢面容紧张,说道:“本意留你父子再住一天,等我探明那 两个可疑道童是否走去再作计较,方才得知此是误会,事情凑巧,那两道童实是由 此路过,就与此事有关,也非仇敌一面。倒是另有两三个能手凶人昨夜来此窥探, 如非事情凑巧,误认人已来过,我和智明、郝兄又正有事商量,郝济,法勤已与来 贼撞上。有我在此,虽不怕他,庙中难免多生枝节,智明师徒的虚实也被看破。总 算来贼奉命不许多事树敌,土穴三人已走,只是疑心,还拿不准,又由村民口中间 出双方素不相识,疯子只得一人,和尚几次送粮送菜俱都不要,再加上种种疯狂的 事,如非杀伤赵庄恶霸之事,连疑心都不会有。此事已快发动,有的话还不能说。 我起身越早,成功越有指望。你们也在当日起身,我还可以暗中护送一段,就便查 看,以防万一。” 金标随将暗器送上。单鸢接过,微笑不语,随手藏向囊中,笑说:“你们见这 暗器,必当此贼与小白龙是一路,其实不然。来贼定必机警,不遇敌人,不应将这 最重要的暗器遗失在地,其中必有原因。如非看出土崖可疑,故意留此一个信符, 便是来贼另遇对头,还曾动手。这支追风梭附有奇毒,中人立死,便是贼党也不轻 用。我想不应是信符,多半还是对敌所发,或是被人惊退,遗留在彼。如是后面想 法。今夜还须要来搜寻。我已想好一个主意,等我稍微安排回来,吃点东西就起身 吧。”说罢走去,一会命人来唤,同往寺中用斋。单鸢、智明均未再谈前事,吃完, 四人一同起身。 郝氏父子见单鸢假装孤身行路,时前时后,隐现无常,等到走出十来里,人便 不知去向。事前原曾说好,双方各不相顾,也未招呼。法勤业已换了俗装,同样乡 农打扮,仗着冬天前一月单鸢便有此意,发已留起,头上又未受戒,人看不出,到 了家中已是腊月计七。 乡村人家过年本有许多照例的风俗,当年更因金标救灾出了大力,水退之后, 灾民均得生理,感激金标好处,是能过一点的,年前多送有礼物,金标不在家,来 人丢下就走,妇女们追赶不上,有时夜间闻得响动,出门一看,不是挂着两只肥鸡, 便是一捆蔬菜,多少不等,人却不见。往年也有这类事发生,均经金标想尽方法再 三防备,并还寻到送礼人的家中,力言这等举动只给自己多增麻烦。好容易才得劝 住,只安静了一年,不料当年所救灾民较多,办好又说灾民除度荒外均可谋生,在 金标统筹指挥之下,还开了好些沟渠,非但水退得比往年快得多,并还开出一些田 地。各地土豪因受诸侠暗中警告,有的还吃到苦头,全都胆寒,银米方便,并无限 制。金标钱多好办事,无一样不想得周到仔细。灾民欢声雷动,只管金标一再申明 钱是捐来,自己不过出点力气,并将捐助银米的人当众公布。这班苦人深知那许多 土豪恶霸无一善良,不会有什好心对付他们,非但归功金标一人,感恩戴德,反而 发生一些流言,多说这次有钱人慷慨捐助是为人所制,并非本心,表面出钱,暗底 心痛。金标恐惹仇怨,再三分头嘱告,谣言方始平息下来。他这一上县城,感恩的 人立时乘虚而入,争先拿了自家所种所养的副产偷偷送到门上。郝妻年老,家中人 又不多,几次退还本人,俱都死不承认,实在无法,只得听之。 另一面,那些恶霸土豪始而恨极金标,一个个笑里藏刀,恨不能咬他两口。金 标在家时也常心生警惕,知道对方心痛钱财,所有怨毒均种在自己一人身上,无奈 见面时,对方老装着谦恭诚恳,一团和气,无法开口分说,正恐对方误会逼他出钱 救灾的诸位英侠是自己约请出来,因而成仇。不知怎的,年下这几天全都改了态度, 每家均送了不少礼物,几个著名一点的恶人井还附有亲笔书信,隐约露出这次全靠 金标出力才得保全,万分感激,无以为报,特送微礼,略表谢意。语都双关,词句 诚恳,来书并还大同小异,并请看完烧掉,不要向人提起,一点不像是假,可是送 礼来的恶奴照样强横,话虽客气,礼却非收不可,有的并说少收一物,回去也不好 交代,来的人又多,郝妻无法拒绝,专等金标回家设法退回。 正在为难,金标机警心细,问明经过,把书信礼单仔细一看,忽然醒悟,知道 又有不知姓名的高人做了手脚,不知如何说法,才使这班恶人反怨为德。想了想, 便命家人一体收下,吃不完的送人,能存放的和贵重礼物,过年变成钱米,专备救 灾之用,无须在意。由此长幼数人日常守候,遇见灾民送礼,仍以婉言谢绝,并请 代告旁人不可如此,否则于己无益,反招声气,引使对头忌恨,彼此不便。一面尽 那知道的人家分别退回,有钱人家却是照数全收,准备过了初二分别前往拜年,就 此解消平日嫌怨。 郝济、法勤均觉这些都是虎狼,不可同群,金标偏说:“礼尚往来。如用张家 的礼还给王家,并非不可,但是他们此举必有原因,我如礼到人不到,有来有去, 反使多心。离年已近,也没有这许多送礼的人,索性实受,反倒妥当。”二人不便 再劝,因金标不令二人跟去,想起师父之言,先颇愁虑,金标力言:“共只两三天 工夫,唐、陆二贼出身富贵人家,均喜铺张豪华,就要寻仇,我料他们也在正月半 后。再说我虽年老,精力耳目均极强健,就与仇人狭路相逢,自信能敌则敌,不能 则退,也决不致遭他毒手。那些小贼早想和我儿结交,好容易才得退避,如何又去 惹他?”二人一想有理,也就罢了。 当年过得十分热闹,拜年的人甚多。金标久在江湖,素来慷慨好客,人又谦和, 本地往来的人就多,加上昔年一些同道之交,周家一些内弟内侄也都赶回过年。村 中地势较高,未被水淹,年景既好,沟渠开成之后,从此不会再被水淹。本来全村 喜气洋洋,远近村落中和灾区新生的土人再见当年因祸得福,觉着以后都能度日。 一些田主土豪又都放宽许多,不时放出口风,大家只管好好耕种,此后不再侵占强 夺。多少年的苦难,居然缓了一口大气,全都高兴,一面感激金标的好处,一面自 己庆贺。各村都扎有草龙麦灯之类,由三十后半夜起便往来游行,第一个去的所在 便是郝、周两家。金标知道这班土人最是心热,不愿使其失望,一面还要准备款待, 便将所收年礼,是能吃的全取出来,并托村人相助,连夜赶制酒肉糕饼之类款待来 的乡亲,每日都是由早忙到夜,不得休息。 过了初三,郝济看出主人款待越好,来的也越欢喜,人也越多,看神气,简直 要热闹过十五才得安静,实在担心,两次和法勤劝说金标最好不出拜年,否则帖子 递到为止,越快越妙。金标笑说:“你看乡村之中的年景尚且如此热闹,何况二贼 最喜排场,我看连正月里敌人都不会来,黄春和另外几家著名的土豪,今日业已先 来我家拜年,如何不去,单是投帖,只有得罪。我已有了盘算,不必多虑。本定初 四开始,今日就走便了。”为想求快,又把周家一骑快马借来。郝济还不放心,再 三劝说,金标只得将在外面保镖、刚刚回转的同堂内弟周德约了同去。 郝济自一到家,便去举那水牛,满拟学了多半年武功,本领更高,举将起来必 更容易,谁知那牛没有郝济日常摆弄,越发肥壮,举时反比以前吃力,如不按照师 传运用真力,几乎舞它不动。法勤也想学样,那牛只认郝济一人,竟自激怒,发了 牛性,不是郝济强力止住,几乎惊窜伤人。接连三回,法勤均未举成,这才知道毅 力恒心之可宝贵,对于师传越发不敢松懈,每日背人一同苦练。法勤俗家姓龚,来 时已经单鸢与乃师说好,将法字去掉,改名龚勤,作为郝济新交拜兄,等到事完, 再行正式还俗。二人本领各有专长,气力还是郝济较大。 金标连拜了三四天的年,只一出去,二人便自担心。有时走往远方村庄,二人 并还假装土人尾随在后,且喜无事发生。郝济出门虽只半年多光阴,人却高大不少, 龚勤更是生人,始终无人留意。 二人见年快拜完,刚放点心,这日接到一封请帖,乃是靠近汝南府一个大土豪 正月十七做生日。金标因这家主人连百万人甚外场,每年捐募出钱最多,前两年因 受别的土豪警告,又不愿驳自己情面,并还借名他人暗中捐了不少,虽然一样压榨 村农,比较起别的上豪,表面仿佛温和一点,财势又大,不在黄春以下,以后再办 善举,须要寻他,不愿得罪,来人又有请他增光助威,非到不可之言,当时应诺。 郝济自然不愿,无奈业已答应,金标又认定单鸢所说本是猜测,不曾断定,共只几 个月工夫便到约会之期,就是贼党无耻暗算,也不会来得这快,执意非去不可。最 后因二人劝告不已,答应三人同去,郝济、龚勤才稍放心。 连家豪富,这次大举做寿,前后三日,热闹非常,两小弟兄紧随金标身旁,假 装乡愚,暗中留意,见各地土豪富绅和城中官府全都请到,内中也有不少武师和恶 霸黄春等带来的江湖中人,都与金标相识,也未发现可疑形迹,所说都不相干,归 途方想果是多虑,因主人格外殷勤,又多留了一日方送回转。 三人都抄小路步行,午后起身,一路且谈且行,到家已是日色偏西,刚一进门, 便见周德由隔壁赶来。三人知他应该当日一早起身,正想问其何故留下,周德已先 开口,间:“在途中可遇什人?”三人便知有事,一问经过。原来周德本定当日一 早起身,刚一出门,便遇一个身材瘦矮的人打听郝家。村人早经嘱咐,告以外出与 人道喜,归期无定,问有何事。来人答以有事面谈见人才说。答话的恰是一个练过 几天功夫的少年,不知厉害,又见来人其貌不扬,未免轻视,答话稍硬,竟将这厮 触怒,正下毒手,幸而周德眼尖,在旁瞥见,假意埋怨,将村人就势一推,才未被 那阴毒的掌风扫中。周德看出厉害,不敢动强,想起金标警告,答话婉和而又得体, 来人才未发作,说是明日再来,请郝武师务必等他。走后一看,立处石地均被踏成 粉碎。周德恐他父子当日还不回来,又恐有事发生,所以未走,一面派人去往连家 密告,催三人回去,不料会由小路回转,不曾遇上。 两小兄弟闻言大惊,赶出一看,来人硬功甚强,立处两面脚印一般深浅,石碎 如粉,心方愤怒,金标也自走出,正在指点观望,忽见前面树后有瘦小人影一闪, 暮色苍茫中也未看清。郝济心中有气,正待越出,忽被龚勤拉住,低语道:“对面 还有强敌,先不要动。”刚一迟疑,便听对面坡上有人喝道:“你就是郝武师么?” 金标业已看出相隔不满两丈的对坡石树后面走出一个矮子,闻声立答:“老朽正是 郝金标。”话未说完,便听那人喝道:“唐、陆二位寨主请你七月什三去往山中一 聚,这是我们的请帖。”手随声发,接连三四溜寒光,映着残阳余光刚闪得一闪。 两小兄弟勃然大怒,正待上前,耳听树后喝骂:“无耻狗贼!你那同伴业已带了记 号回去,还敢在此猖狂欺人!转告二贼,不必鬼头鬼脑来此试探,无须郝老前辈出 手,就凭我们几个后生小辈,你们也是送死!快滚回去是你便宜,到了七月甘三便 是群贼死期,我们还用不着请什帮手,各归各准定到场便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两人对喝,对面来贼话未说完,时机不容一瞬之际,耳听 丁丁刺刺连声乱响,眼前五六道寒光映日乱飞,相继反击中,先是一股急风呼的一 声,对方所发暗器全都凌空震退,反击回去,内有两支,因那来贼骤不及防,还被 打中身上,将衣服打穿,也不知内里受伤没有。金标见树后那人也自出现,是个身 材矮小,面上蒙着一层黑纱的道装少年,刚将郝济止住,暂时不令上前,准备看清 再说,紧跟着一条人影一晃,少年已由相隔两三丈斜刺里飞纵过去。对面矮子好似 又惊又怒,刚喝得:“小狗倚仗人多势众么?”少年接口笑骂:“放你娘的屁!你 看他们老少三位动手了么?我算最末了一个,本领比他们差得多,如打得过,不等 七月,现在就跟你走。”同时把手一扬,微闻呼呼两声。来贼本是一手招架一手拔 刀,双方虽是对面说话,相隔数尺,手并不曾上身,不知怎的一来,来贼竟似不敌, 怒吼一声,冷不防纵身一跃两三丈高远,落荒逃去,少年跟踪追赶。 三人正要追去,遥闻少年喝道:“此是我路见不平,不与你们相干!等我追上 此贼交代几句,你们须要留神暗算,少时回来再谈便了。”金标看出那贼不是对手, 又听还有一贼受伤,盗贼和少年均有一身极好轻功,只见两条人影星丸跳掷,前后 奔驰,其行如飞,天色又暗了下来,转眼投入暗影之中。三人稍一迟疑,前面隔着 一道土冈,已不再见人影,略一商谈,觉着少年本领虽高,孤身可虑,不应坐视, 仍以追去为是。赶过土冈一看,前面都是树林坡陀,暗沉沉的,月光又被云遮,哪 有影迹?以为少年还要回来,在当地搜索了一阵回到家中,等到半夜也未见有动静。 正商量问,郝妻忽在门旁发现一封书信,拿起一看,正是少年送来,大意是说: 唐、陆二贼因始终不知金标深浅,先想派人另外生事,借故翻脸,又因奚能口气说 金标虽未见到,单那门人便极厉害,并且还是大侠焦循的传授,恐再击不中平白丢 人,所约几个最厉害的凶贼又不便随意差遣,最后想下虚实兼用的阴谋,命两个得 力同党借着订约为由一试深浅,能够得胜,便将金标暗中擒去,连他全家一起残杀, 否则便算送帖约会。来这两贼甚是凶狡,江湖中人又都相识,细一打听,觉着金标 本领不过如此,奚能平日口气又都偏向,不由起了轻敌之念,到后便想动武。见人 他往,间出贺喜人家,正要寻去,途中遇到恶霸黄春所养的一个武师,与之相识, 问出金标父子师徒三人正在路上;连本领深浅也都告知,越发证明奚能夸大其词, 更加轻视。二贼听说往连家去路有两条,觉着日已偏西,中途下手,将人打倒劫走 更为方便,骄狂自恃,分途寻去。一个走出不远,便被少年将其打倒,割下两只耳 朵,惊逃回去。跟着发现金标等三人走过,料知还有一贼必要折回,便跟了回来, 隐伏树下。另一贼中途又遇一个相识的江湖中人,得知金标人已回转,刚赶到对面 土坡,还未越过,瞥见三人走出,金标形貌已听说过,正在骄狂发威,将那暗器连 珠发出,想先给三人一个信号,然后相机发难,不料被少年用真力罡气,把那百发 百中的毒蛇钉全数打飞,跟踪纵过,一劈空掌将来贼右臂打伤,追到前面,本想警 告一阵将其放走,后想方才所说含有叫阵之意,二贼凶险无耻,本就难免使出党羽 阴谋暗算,如再激怒,来得更快,万一祁连山男女凶贼也被激动,齐来发难,岂不 讨厌,好在先放走的一个不是这等说法,后追那贼又大凶险,明知不敌还想暗下毒 手,于是就手除去。知道三人对他关心,本欲一见,无如奉有师命不敢违背,便是 这次代除二贼,也是百忙中抽空赶来,师父知道,是否受责尚还难料,不别而行还 望原谅,相见并不在远,到时自知等语。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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