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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恩重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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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章 恩重仇深 温瑾垂首而立,一时之间,心中是恨是怨,是恩是仇,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良久良久, 她方自抬起头来,四侧却已别无人影,看台上的武林群豪,此时也都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卓 长卿仍然无言的站在她身旁,就连那素来多事的多事头陀无根大师,此刻都已不知走到哪里 去了。 阳光仍然灿烂,仍然将地上的尖刀,映得闪闪生光,她缓缓地俯下身,缓缓地拔起那柄 插在地上的短剑,和自己手中的一柄短剑,放在一起,一阵风吹来,她竟似乎觉得有些凉 意,于是她转身面向卓长卿,怔了许久,终于“哇”的一声,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她只觉得此时所能依靠的,只有这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她感觉到他的一双臂膀,紧紧地 环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一丝温暖的感觉悄悄从她心中升起,她勉强止住哭声,抽泣着道:“我该怎么办呢?长 卿,我该怎么办呢?” 卓长卿垂下目光,她如云的秀发正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起伏着,就像是平静的湖泊中温柔 的波浪似的。 他抬起头,轻轻的抚摸着这温柔的波浪,天地间的一切,此刻都像是已静止了下来,他 感觉得出她心跳的声音,但却也似乎那么遥远。 强忍着的抽泣,又化成放声的痛哭。 郁积着的悲哀,也随着这放声的痛哭,而得到了宣泄。 但是卓长卿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起来,他暗问自己:“我该怎么做呢?生育之苦,养 育之难……唉,我既该让她报父母之仇,却也该让她报养育之恩呀!” 他无法回答自己,他更无法回答温瑾。 终于,他做下了个决定,于是他轻拍着她的肩膀,出声道:“我们走吧。” 温瑾服从地抬起头,默默地随着他,往外面走去,他们谁也不愿意施展轻功,缓慢地绕 过那一片刀海,走出看台,走过那一条两旁放满棺木的小道,白杨的棺木,在阳光下呈现着 丑恶的颜色,卓长卿心中积郁难消,突然大喝一声,扬手一掌,向道旁一口棺木劈去,激烈 的掌风,震得棺木四散飞扬。 突地―― 棺木之中,竟有一声惨呼发出,呼声尖锐,有如鬼啸! 卓长卿蓦地一惊,只觉一阵寒意,自脚底直升背脊――他呆若木鸡地定晴望去,只见随 着四散的棺木,竟有一条人影,随着飞出,“叶”的一声,落在地上,辗转两下,寂然不动。 卓长卿呆呆地愣了半晌,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地上躺着的尸身,黑衫黑服,仰天而 躺,面上满是惊恐之色,像是在惊奇着死亡竟会来得这么突然似的,他竞连一丝反抗的余地 都没有。 温瑾亦自大吃一惊,秋波流转,四下而望,阳光之下大地像是又回复了寂静,但是―― 道旁的棺木,却似乎有数口缓缓移动了起来,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纵然是白天, 纵然有阳光如此光亮,但是她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难以描述的惊栗之意,就像是一个孤独 的人在经过鬼火磷磷,鬼语啾啾的荒坟时一样。 温瑾呆立半晌,心念数转,突然柳眉一轩,双手齐扬。 只见银光两道,厉如闪电,随着她纤手一抬之势,袭向两具并置的棺木。 “卜”的两声,两柄短剑,一起深没入棺。 接着竟然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呼,鲜红的血水,沿着兀自留在棺外的剑柄,一滴一滴的流 了出来,流在灰暗的山道上,卓长卿一惊回身,掠到温瑾身旁,两人方自匆匆交换了一下目 光。 突然―― 山道尽头,传来三声清脆的铜锣之声。 啸!啸!啸…… 余音袅袅未歇,山道两旁的百十口棺木的自杨棺盖,突然一起向上抬起――卓长卿在大 惊之下,目光一扫,只见随着这棺盖一扬之势,数百道不经留意,便极难分辨的乌黑光华, 带着尖锐风声,电射而至,他心头一凉,顺手拉起温瑾的手腕,双足一顿,身形冲天而起, 应变之迅,当真是惊世骇俗。 mpanel(1); 只见数百道乌黑光华,自脚底交叉而过,却又有数百道乌黑光华,自棺中电射而出,他 身在空中,藉力无处,这一下似乎是避无可避,只听温瑾脱口惊呼道:“无影神针!” 他心头更是一寒,想到这暗器之歹毒,可算天下少有,自己在空中虽能身形变化,但这 些暗器密如飞蝗,自己身穿蛇衣,如再转折掠开,纵然身上中上几处,亦自无妨,但温瑾岂 非凶多吉少。 此刻他情况之险,当真是生死俱在一念之间。 卓长卿情急之下,心中突然闪电般泛起一个念头。 他甚至来不及思索这念头是否可行,便已大喝一声,扬手一掌,向温瑾当胸击出。 这一掌掌风激烈,威势惊人,但掌势却并不甚急,温瑾身在空中,眼见他这一掌击来, 心中既惊且怪,愣了一愣,亦自扬手拍出一掌。 “吓”的一声,两掌相接,温瑾忽觉一般内力自掌心传来。 她本极灵慧,心中突然一动,掌心往外一翻,婀娜的身躯,便已借着这一掌之力,横飞 三丈,有如一支巧燕般飞出山道之外。 卓长卿自己也借着这一掌之力,横飞开去,眼看那些乌黑的暗器无影神针,已自交相奔 向自己,才凌空着地,不禁暗道一声:“侥幸”,伸手一捏,掌心却已淌满一掌冷汗。 可是他身形却丝毫没有半分停顿,脚尖一点,身形便已闪电般向方才锣声响处扑去,目 光闪处,远望去只见山道尽头处的一具棺木之中,仁立着一个黑衣汉子,手中一面金锣,在 日光丁闪问生光,这汉子一手扬锤,正待再次击下,望见卓长卿如飞掠来,吓得手中一软, “啸”的一声,金锣落地,身形一拧,一跃两丈,亡命地向山下掠去。 卓长卿大喝一声:“哪里逃!” 倏然一个起落,身形斜飞数丈,随后就追了过去,此刻温瑾亦己如飞掠来,只见那黑衣 汉子脚下矫健,轻功不弱,施展的身法,竟是上乘轻功绝技八步赶蝉。 卓长卿脚下不停,口中大喝道:“莫放这厮逃走!” 他两人轻功之妙,当真是绝世惊人,那汉子身法虽快,却再也不是他两人的敌手,一眨 眼之间,只觉身后衣抉带风之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万万无法逃出这两人的掌握,突然 回首大喝一声道:“看镖!” 卓长卿、温瑾齐地一惊,身形微顿,温瑾日光动处,瞥见这人的面目,不禁变色脱口而 出,呼道:“乔迁!” 呼声未了,已有一道寒光击来,卓长卿剑眉微扬,随手一掌,将这一道镖光远远劈落, 落入草丛之中,大喝问道:“这厮便是乔迁?” 温瑾道:“不错――追!” 随着呼喊之声,他两人身形又已掠出十丈,前面已是树林,卓长卿眼看此人已自掠人树 林,突然长啸一声,身在空中,双臂微分,有如展翅神鹰,一掠三丈,头下脚下,扬手一 掌,向这汉子当头劈下。 这一掌威势之猛,当真是无与伦比!那汉子心胆皆丧,俯身一窜,身形落地,连滚数 滚,滚人树林里,心中方自一定,只道自己一入密林,性命便已可捡回一半,哪知身前突然 一人冷喝道:“还往哪里逃?” 他心头一颤,举目望过去,方才那玄衣少年已冷然立在他身前,他再也顾不得羞辱,双 时向后一挺,身形又自向后滚出,这江湖下五门中的绝顶功夫就地十八滚,似乎被他运用得 出神入化,但见他枯瘦的身躯,在地上滚动如球,连滚数滚,突然又有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他 身后发出:“哪里去!” 他心头可自一凛,偷偷一望,更是面如上色,他知道这少女便是红衣娘娘温如玉的弟子 温瑾。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他自知武功万万不是这两人的敌手,却还妄想行险侥幸,突然厉 叱一声,双肘、双膝一起用力。 身形自地上弹起,双手连扬,十数道乌黑光华,俱部闪电般向温瑾发出――温瑾冷笑一 声:“你这叫班门弄斧!” 纤躯一扭,罗袖飞扬,这十数道暗器在眨眼之间便有如泥牛入海,立时无影无踪。 这汉子身形一转,又待向侧面密林中扑去,哪知身后突然一声冷笑,他但觉肋下腰间一 麻,周身再已无力,扑地坐在地上。 卓长卿一招得手,喝道:“你且看住这厮,我到那边看看。” 说到“看看”两字,他身形已远在十丈之外,接连三两个起落,只见那片山道之上的两 旁棺木中,已接连跃出数十个黑衣汉来,他清啸一声,潜龙升天,一冲三丈,大喝道:“全 部站住!” 那些汉子一惊之下,抬目望去,只见一个玄衣少年在空中身形如龙,夭矫盘旋,他们虽 然都是久走江湖的角色,但几曾见过这等声威,只吓得脚下发软,果然没有一个敢再走一步。 卓长卿奋起神威,双掌一扬,凌空劈下,掌凤激荡,竟将山道两旁一左一右两口棺木劈 得木片四下纷飞。 他大喝一声:“谁再乱走一下,这棺木便是榜样。” 喝声过后,他身形便自飘飘落下,有如一片落叶曼妙无声。 那些黑衣汉子面面相觑,呆了半晌,果然一个个走了回来,垂头丧气的立在道旁,有如 待宰的牛泵,全身颤抖,面如死灰。 卓长卿冷笑一声后,温瑾已自一手提着那汉子,掠了过来,吓的一声,将他掷到地上, 微微一笑,道:“这厮果然就是乔迁!我早已知道他不是好人,却想不到他竟坏到这种地 步,他这一手想来是想将到会的武林豪士,一网打尽,唉一要是在黑夜之中,蓦然遇着这么 一手,还真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她缓缓走到棺木之前,秋波一转,突然从棺中取出一包干粮,一壶食水来,向卓长卿一 扬,卓长卿剑眉轩处,冷哼一声。 温瑾又道:“奇怪的是,这些汉子发放暗器的手法,俱都不弱,真不知道这姓乔的是从 哪里找得来的?‘她语声微顿,又自从地上拾起一物,把玩半晌,送到卓长卿手上,卓长卿 俯首望处,只见此物体积极小,四周芒刺突出,果然便是自己在临安城中所见之物,不禁皱 眉道:“这难道又是――又是那温如玉暗中设下的埋伏么?” 温瑾螓首轻垂,柳眉深颦,轻声道:“这无影神针,的确是她不传之秘,除了我和小 琼、小玲之外就似乎没有传给过别人,而且此物制造不易――”语声突顿,垂首沉思半晌, 突然掠到乔迁身侧,纤足微抬,问电般在乔迁背脊之后连踢三脚。 只见乔迁瘦小的身躯,随着她这一踢之势,向外滚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浓痰,翻身坐 了起来,机警尖锐的眼珠,滴溜溜四下一转,干咳一声,垂下头去,他知道自己此刻已在人 家掌握之中,有如瓮中之鳖,是以根本再也不想逃走之计,居然盘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瞑 目沉思起来。 温瑾冷笑一声,沉声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好生答复我!” 乔迁以手支额,不言不动,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卓长卿见此人面容干枯,凹晴凸颧,面上生像寸肉不生,一眼望去,便知是尖刻之像, 嘴唇更是刻薄如纸,想必又是能言善辩之徒,心卞不觉大起恶感,剑眉微皱,叱道:“此人 看来尖狡绝伦,你要问他什么,他纵然答复,也未见可信――”说到这里,暗叹一声,忽觉 自己对这些好狡之徒,实在是束手无策,却见温瑾微微冷笑,接口沉声说道:“比他再好狡 十倍的凶徒,我也看得多的,我若不能叫他说出实话来一哼哼。” 她冷哼两声,又道:“长卿,你可知道对付这种人,该用什么办法?” 卓长卿愣了一愣,缓缓摇了摇头,却见温瑾秋波一转,似乎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冷笑又 道:“我再问他一句,他若不好生回答于我,我就削下他一支手指,然后再问他一句,他著 还不回答,我就再削下他两只手指,他就算真的是铁打的汉子,等到我要削他的耳朵,切他 的鼻子,拔他的舌头,挖他的眼珠的时候,我就不相信他还不说出来。” 她缓缓说来,语声和缓,但却听得卓长卿心头一震,转目望去,只见那乔迁却仍瞑目而 坐,面额上已忍不住流下冷汗。 温瑾冷笑一声,又道:“长卿,你要是不信,我就试给你看看。” 柳腰一拧,缓步走到乔迁面前,还未说话,却见乔迁已自长叹道:“你要问什么?” 温瑾轻轻一笑,秋波轻膘卓长卿一眼,道:“你看,他不是也聪明得很么?” 卓长卿暗叹一声,忖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此话真的一点也不错。” 他却不知道温瑾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已足够叫乔迁听了胆寒,这是因为乔迁深知 这位女魔头的弟子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角色。 只听温瑾一笑道:“我先问你,你这些无影神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乔迁双目一张,目光一转,道:“我若将一切事都据实告诉你,你还要对我怎样?” 温瑾柳眉一轩,冷冷道:“你若老老实实地口答我的话,我就废去你一身武功,让你滚 回家去,再也不能害人。” 乔迁面色一变,额上汗下如雨,呆呆地愣了半晌,颓然垂下头去,卓长卿双眉一皱,忖 道:“废去武功,生不如死,这一下我看他大约宁可死去,也不愿说出了。” 哪知他心念尚未转完,乔迁却已惨声道:“我说出之后,姑娘纵然饶我一命,但只怕― ―”他目光一转,向那些黑衣汉子斜瞟一眼:“我还没有回家,就已被人乱刀分尸了。” 温瑾柳眉扬处,沉声道:“你要怎地?” 乔迁目光一转,垂首道:“我只望姑娘能将我轻功留下几分,让我能有活命之路。” 卓长卿长叹一声,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将生命看得如此珍贵,甚至比自己的名 誉、信用、自由的总和还要看得重些,唉――自古艰难唯一死,难怪那些抛头颅、洒热血, 将自己生死生命置之度外的英雄豪杰,能够留传史册,名垂千古。” 一念至此,口转头去,不忍再见此人的丑态。 只听那温瑾轻叱一声,道:“以你所做所为,让你一死,早已是便宜了你,你如此讨价 还价,当真是――”她话声未了,那边黑衣大汉群中已大步走出一个人来,温瑾秋波一皱, 轻叱道:“你是谁?难道你有什么话说么?” 那黑衣汉子抢前三步,躬身一揖,沉声道:“小的唐义,乃是蜀中唐门当今庄主的三传 弟子――”温瑾口中“哼”了一声,心中却恍然而悟:“难怪这些人发放暗器的手法,都非 庸手,原来他们竞都是名重武林已久,天下暗器名门的唐氏门人。” 却听这黑衣汉子唐义躬身又道:“姑娘要问什么话,小的都可以据实说出,但望姑娘将 这无信无义的乔迁,带回蜀中――”卓长卿突然接口道:“你先说出便是。” 他对乔迁心中恶感极深,是以此刻无殊已答应了这汉子的条件。 只听唐义躬身道:“这姓乔的与敝门本无深交,数月之前,他忽然来到蜀中,并且带来 一份秘图,说是得自红衣娘娘之处,这份秘图便是无影神针的制造方法,当时敝掌门人不在 蜀中,是由小人的三师祖接待于他――”温瑾接口道:“可就是那人称三手追魂的唐多?” 唐义颔首道:“敝门三师祖叔在江湖中本少走动,是以便被这厮花言巧语所惑,将这份 秘图,交给敝门属下的暗器制造之七灵厂,限于五十天,制出三千枚无影神针来,敝门自三 代弟子以下,无不日夜加工,四十五天之中,便已交卷……” 卓长卿忍不住道:“难道你们所用的暗器都是自己门徒所制么?” 唐义愕了一愕,忖道:“此人武功之高,看来尤在师爷之上,怎地江湖阅历却如此之 浅,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名扬天下,世世代代,俱是唐门七灵厂所创,武林中大半知道,怎 地他却不知呢?”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仍恭身道:“正是,数百年来,据弟子所知,敝门七灵厂制作别 门别派的暗器,此次尚属首创。” 他语声一顿,又道:“无影神针如期交卷之后,敝派掌门人也自天山赶了回来,这姓乔 的少不得又在敝派掌门人面前花言巧语一番,是以――”卓长卿忍不住又自插口道:“贵派 的掌门人又是谁呢?” 唐义又自一愣,面上似乎微微现出不悦之色,要知道,蜀中唐门,名扬天下,唐门三 杰,更是天下皆闻,唐义见卓长卿竟不知道,抬目望了两望,面上仍然不敢现出不满,躬身 道:“敝派掌门人江湖人称――”温瑾接口道:“三环套月压天下,满天花寸震乾坤,摘星 射月无故神唐飞!” 唐义微微一笑,向温瑾躬身一礼,接道:“敝派掌门人听了这姓乔的话,在密室之中坐 关三天,然后传令敝派三代弟子七十人,与弟子们和师伯师叔们七人,跟这姓乔的一起到这 天目山米,为的只是那三幅画卷中的名剑灵药而已。” 温瑾微微一笑,道:“蜀中唐门,富可敌国,自然不会把金银珠宝看在眼里。” 卓长卿见温瑾言语之中,对这蜀中唐门似是颇为推崇,心中不觉有些奇怪。 他却不知道蜀中唐门数百年来,在武林中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比之少林、武当等名门 大派,并不多让。 而且蜀中唐门门中虽也有些不贞弟子,为害江湖,但大体说来,却还不愧为武林正宗, 是以武林中人对唐门中人,多有一些敬意。 却听温瑾语声一顿,突又冷笑道:“只是摘星射月无敌手唐大侠,在江湖中享有侠名, 而且素称铁面,此次怎么听起姓乔的话来,这倒有些奇怪了。” 唐义面颊微红,垂首说道:“敝派掌门中事,小人们本不太十分清楚,但家师祖此次据 说是另有深意――家师祖此次天山之行,大约是树下强敌,是以便希望能得到这些名剑灵药 一一一”他语声突顿道:“小人们此次妄漏本门秘密,本已抱必死之心,只望姑娘知道了, 不要再传言出去,小人便已感恩不尽了。” 温瑾微微一笑,道:“你如此做法,不过就是想将这罪魁祸首乔迁,带回蜀中,这其中 却又有什么原因呢?” 唐义钢牙一咬,恨声道:“这姓乔的一到此间,居然又以花言巧语将弟子们这七位师叔 诱惑,在临安城中,先请敝门两位女师叔,分头向红中快刀两派发下柬帖,使得他们心中惶 然,猜疑不安,又乘黑夜之中,命弟子们将红中会众一网打尽,然后又命弟子们潜伏于路边 店捕之中,施用无影神针,偷袭快刀会众----”卓长卿“呀”的一声,脱口道:“原来是他 干的事!” 目光斜瞟温瑾一眼,温瑾只微微一笑,忽又叹道:“原来此事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 先前我还以为……” 突然大喝一声:“哪里去!” 只见乔迁身形在地上连滚数滚,一跃而起,亡命奔去。 温瑾大喝一声,身形已掠出三丈,纤足微点,倏然一个起落,纤掌扬处,三点乌团脱手 而出,只听乔迁惨叫一声,砰然落在地上,身形又绕了几处,便已翁然不动。 卓长卿随后掠来,沉声道:“这厮是不是死了?” 温瑾冷笑一声,道:“让他这样死掉了,岂非太便宜了他。” 将乔迁又自提了回来,往唐义面上一抛,唐义俯身望处,只见这好狡凶猾的汉子此刻动 也不动地伏在地上,虽似已死去,但仔细一看,他背后项上大椎下数第十四节两旁各开三寸 处的左右志堂大穴外,尚露半枚无影神针并未深入,显见只是穴道被点,并未致命。 这种手法认穴之准尚在其次,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却当真是骇人听闻,唐义目光望 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他本是暗器名门之徒,但此刻见了这种手法,心中仍为之骇然,呆呆地愣了半晌,呐呐 道:“小人们在暗中偷袭快刀会众之际,所发暗器,大半被人击落,是以炔刀会众,才能逃 脱大半生命,其时小人们就在暗中骇异,不知是谁的暗器手法竟是那般惊人,此刻想来,想 必就是姑娘。” 温瑾微微一笑,道:“那时我也在奇怪,伏在暗中施放的暗器,怎地那般霸道,我先还 以为只是铁蒺藜、梅花针一类的暗器,又以为是那万妙真君尹凡,或是花郎毕五等人,躲在 暗中捣乱,本想查个清楚――”她微笑一下,向卓长卿轻瞟一眼:“但后来被你一追,再查 也查不出了,却万万想不到暗中偷袭之人,竟是唐门弟子,更想不到那些暗器,居然是无影 神针……” 卓长卿此刻心中已尽恍然,忖道:“难怪她说暗器她虽发过,却仅是救人而已,唉―― 我真的险些错怪了她,看来江湖诡橘,的确是令人难以猜测。” 向温瑾微微一笑,这一笑之中,惭愧、抱歉之意兼而有之。 温瑾忍不住娇笑一下,垂下头去,心中大是安慰。 卓长卿突又恨声道:“想不到这姓乔的如此歹毒,那炔刀、红巾两会的门人,与他素无 冤仇,他何昔下此毒手!” 唐义沉声说道:“这厮如此做法,一来,是想以此扰乱武林中人的耳目,使得天下大 乱,他却乘乱取利;再来他又想嫁祸于红衣娘娘,让武林中人以为这些事都是红衣娘娘所 做:三来他与快刀丁七,以及红巾三杰都结有梁子,他此举自是乘机复仇;四来他如此一 做,却又使得敝门无形中结下许多仇家,如果他一说出来,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他便可以 此来挟胁敝门,说不定他以后还要再挑拨与快刀、红巾两会有交情的武林豪士到蜀中来向敝 门寻仇;五来他自然是以此消除异己,增植自己势力;六来闻道他在江湖中要另外再起门 户,江湖中几个新起的门派被他完全消灭之后,他如有什么举动,自然事半功倍――”他滔 滔不绝,一口气说到这里,缓声稍顿一下,道:“总之此人之奸狡,实在是罪无可恕,小人 虽早已对这厮痛恨入骨,但怎奈小人的师叔却对他十分信任,是以小人,人轻言微,自也无 可奈何,此刻他被两位擒住,又想出卖敝门,不但小人听到,那边还有数十个证人!是以小 人才不顾自身安危,将这厮计谋揭穿,擒回蜀中,交到掌门人面前,正以家法,让这厮也知 道反复无义、奸狡凶猾之人,该有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他突然仰天长叹一声,道:“只是小人此刻却也泄出本门秘密,虽然此举是 为了本门着想,但只怕――唉。” 又自叹一声,倏然顿住语声。 卓长卿皱眉道:“你那七位师叔呢,怎么未见同来?” 唐义恨声道:“这自然又是这厮所弄的花样!他将小人们乘黑夜之中由一条秘道,悄悄 带到这里来,装在木棺之中,却让小人们的七位师叔,翌日和武林豪士一起赴约,等到翌日 晚间,那时这‘天目大会’必然已告结束,胜负已可分出,再经这条山道出去的,必定是经 过一番苦关之后得胜的高手,这厮便叫小人们即时突然自棺中施放暗器,又让小人们的七位 师叔在外相应。里应外合,一举奏功。” 卓长卿心头一凉,暗忖:“黑晚之中,骤遇此变,纵然身手绝顶,只怕也难逃出毒手, 唉――此人怎地如此狠毒,竟想将天下英豪一网打尽,只是他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却想不 到我会误打误撞的将此好谋揭破,看来天网虽疏,却当真是疏而不潜心哩。” 目光一转,转向温瑾,两人心意相仿,彼此心中俱都不禁为之感慨不已。 只见唐义肃立半晌,恭声又道:“人们所知不言,所言不尽,两位如肯恕过小人们方才 之过,小人立时便请告退,不但从此足迹绝不入天目方圆百里一步,便是小人们的师长,也 必定永远感激两位的大德。” 他语声微顿,突然一挺胸膛,又道:“若是两位不愿恕却小人们之罪,小人们自知学艺 不精,绝不是两位的放手,但凭两位处置,小人们绝不皱一皱眉头。” 这唐义武功虽不高,却精明干练,言语灵捷,而且江湖历练甚丰,此刻说起话来,当真 是不卑不亢。 卓长卿、温瑾目光一转,对望一眼,口中不言,心中却各自暗地寻思:“是放呢?还是 不放?” 卓长卿暗叹一声,忖道:“这些汉子虽然俱是满手血迹,但他们却是奉命而行,只不过 是别人的工具而已――”他生性宽大,一念至此,不禁沉声道:“我与你们素无仇怨,你们 方才虽然暗算于我,但……” 温瑾微微一笑:“日后若再有恶行――哼哼,我不说你们也该知道,我会不会再放过你 们。” 卓长卿微微一笑,意颇称许,只见唐义口中诺诺连声,恭身行了一礼,俯身扛起乔迁, 道:“不杀之恩,永铭心中。” 左手一挥,那数十个黑衣汉子一起奔了过来,齐地躬身一礼,这数十条汉子在这等情况 之中,行走进退,仍然一丝不乱,而且绝无喧杂之声,卓长卿暗暗忖道:“如此看来,蜀中 唐门,的确非是泛泛之辈。” 只见这数十个黑衣汉子,一个连着一个,鱼贯而行,行下山道,唐义突又转身奔回,掠 至卓长卿身前,又自躬身一礼,道:“阁下侠心侠术,武功高绝武林,不知可否将侠名见 告。” 卓长卿微微一笑,他素性淡泊,并无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之心,因而便顾左右而言他地笑 道:“太阳――”他本想说:“太阳好烈。”哪知他方自说了“太阳”两字,温瑾便已接口 道:“他叫卓长卿。” 柳眉带笑,星眸流盼,神色之中,满是得意之情,显见是颇以有友如此而自傲。 唐义敬诺一声,恭声道:“原来阁下侠名太阳君子,唉――阁下如此为人,虽然是太阳 命名,也不足以形容阁下仁义于万卓长卿愣了一愣,却见他又是转身而去,不禁苦笑道: “太阳君子――看来此人竟敢给我按上一个如此古怪的名字。” 温瑾娇笑道:“这个名字不好么?” 卓长卿苦笑道:“我原先本在奇怪,武林豪士,大半有个名号,却不知这些名号是哪里 来的,如今想来,大都是这样误打误撞得到的吧!” 温瑾笑道:“这也未必见得,有些人的名号,的确是江湖中人公送的,武林中这贺号大 典,本是十分隆重之事,譬如说那芜湖城中的仁义剑客云中程贺号之时,据说江南的武林豪 士,在芜湖城中,曾摆酒七日,以表敬贺,有的人的名号,却是被人骂出来的――”卓长卿 微微一笑,本想说道:“想来丑人两字,就是被人骂出来的了。” 但话到口边,又复忍住,只听温瑾道:“还有些人的名号,却是自己往自己面上贴金, 自己给自己取的什么大王,什么仙子,什么皇帝,大概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属于这一类 的。”卓长卿笑道:“妄窥帝号,聊以自娱,这些人倒也都天真得很。” 温瑾笑道:“武林之中,为了名号所生的纠纷,自古以来,就不知有多少,昔年武当、 少林两派,本来严禁门下弟子在武林中妄得名号,哪知当时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人,却都 被江湖人起了个名号,于是他们这才知道,在江湖中能立下个‘万儿’,虽然不易,但一经 立下,却根本不由自己做主,你不想叫这个名字,那可真比什么都难。” 卓长卿微一皱眉,笑道:“如果我不愿被人叫做太阳君子都不行么?!” 温瑾笑道:“那个自然,数十年前,点苍有位剑客,被人称做金鸡剑客,这大概他本是 昆明人,江湖中人替他取的这个名字,也不过是用的金乌碧剑之意,哪知这位剑客却为了这 个名字,险些一命呜呼,到后来虽未死去,却也弄得一身麻烦,狼狈不堪了。” 卓长卿心中大奇,忍不住问道:“这却又是何故?” 温瑾道:“原来那时武林中叫做蜈蚣的人特别多,有飞天蜈蚣,有千足蜈蚣,有铁蜈 蚣,有蜈蚣神剑,这还不用说他,还有一个势力极大的帮会,却也叫做蜈蚣帮。” 她娇笑一声,又道:“这些蜈蚣们,都认为金鸡剑客的名字触犯了他们的大忌,因之都 赶到云南去,要将那金鸡剑客置之死地。” “那金鸡剑客武功虽高,但双拳不敌四手,被这些人逼得几乎没有藏身之地,那时点苍 派的七手神剑已死去多年,点苍派正是最衰微不振的时候,是以他的同门也俱都束手无策。” 卓长卿幼随严师,司空老人虽也曾对他说过些武林名人的事迹,但却都是一些光明堂皇 的故事,是以卓长卿一生之中,几曾听到过这些趣味盎然的武林掌故,忍不住含笑接口道: “后来那金鸡难道会被那些蜈蚣咬死么?” 温瑾笑道:“那金鸡剑客东藏西躲,到后来实在无法,便扬有武林,说自己不要再叫金 鸡这个名号了,哪知那些蜈蚣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直到后来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真人,一 起出来为他化解,才算无事,你看,为了一个名字,在江湖中竟然弄出轩然大波,这岂非奇 事么?” 卓长卿大感兴趣,道:“还有呢?” 温瑾娇笑一声,秋波一转,又道:“说到金鸡,我想起昔年还有一个跛子,也被人叫做 金鸡,只是这却是别人在暗中讪嘲他,取的是金鸡独立之意,只可笑这人还不知道,竞自以 为得意,还创金鸡帮,要他的门人子弟,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美其名为鸡尾。” 她叹了口气,又道:“武林中有关名字的笑话虽多,但因此生出悲惨之事来的,也有不 少,据说昔年武林中有两位盖世奇人,一个叫南龙,一个叫北龙,两人就是为了这名字,各 不相让,竟比斗了数十年,到后来竞同归于尽,一起死在北京城郊的一个树林里,他们死后 又各传了一个弟子,那两个少年,本是好友,但为了他们上代的怨仇,却也只得化友为敌, 直到数十年之后,才将这段怨仇解开,但却已不知生出多少事故了。” 卓长卿长叹一声:“这又何苦!” 垂首半晌,忽又展颜笑问:“还有没有?” 温瑾“扑哧”一笑,娇笑道:“你这人真是的,也没有看见……” 话声未了,只听远处突然呼声迭起,他俩齐地一惊,纵身掠去。 只见那些唐门黑衣汉子,俱将行人密林,此刻他们本自排列得十分整齐的行列,竟突然 大乱起来,呼叱之声交应不绝。 就在这些杂乱的人影之中,又有两条人影,左奔右突,所经之处,黑衣汉子应声而倒, 卓长卿厉叱一声,飞奔而去,只见那两条人影亦自一声大喝,一掠数丈,如飞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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