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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章  亡  命   萧十一郎毕竟不是铁打的!   他血流个不停,力气也流尽了。   赵无极又一滚,抄起地上的刀,狂笑道:“我迟早还是要你死在我手上!”   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一阵狂风自窗外卷入,卷倒了屋子里的两只残烛。   赵无极刀已扬起,眼前忽然什么也瞧不见了。   死―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赵无极的手紧握着刀柄,他知道萧十一郎就在刀下!   但萧十一郎真的还在那里吗?   赵无极的掌心正淌着冷汗。   突然间,电光一闪。   萧十一郎正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随着闪电而来的第二声霹雳,又将他震倒,就倒在刀下 了。   超无极的手握得更紧,静等着另一次闪电。   这一刀砍下去,一定要切切实实砍在萧十一郎的脖子上!   这一刀绝不能再有丝毫差错。   隆隆的雷声终于完全消失,正已到了第二次闪电击下的时候。   闪电一击,萧十一郎的头颅就将随着落下。   想到这一刻已近在跟前,赵无极的心也不禁加速了跳动。   他只恨现在烛火已灭,不能看见萧十一郎脸上的表情。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多了阵急促的喘息声。   门了外雨声如注。这人似乎自暴雨中突然冲了进来,然后就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因为 他也必定什么都瞧不见。   这人是谁?   赵无极不由自主向后面瞧了一眼,虽然他也明知道是什么也瞧不见的,但还是忍不住要 去瞧瞧。 mpanel(1);   就在这时,电光又一闪!   一个人被头散发,满身湿透,瞪大了腿睛站在门口,目光中充满了惊惶、悲愤、怨恨、 恐惧之意。   是沈璧君!   赵无极一惊,沈璧君也已瞧见了他,手突然一扬。   电光一闪即熄,就在这将熄未熄的一刹那间,赵无极已瞧见沈璧君手中有―蓬金丝暴射 而出!   这正是沈璧君家传,名震天下的“夺命金针”!   赵无极已顾不得伤人,抖手晃起一片刀花,护住了面目,身子又就地向外滚出了七八尺 ,“砰”的一声,也不知撞上了什么。   又一声霹雳声过,电光又一闪,沈经君已冲了过来,扑倒在萧十一郎身上。   四下又是一片黑暗,震耳的霹雷声中,她甚至连萧十一郎的喘息声都听不见,但她的手 却已摸到他身上有湿粘粘的―片。   是血?   沈璧君嘶声道:“你们杀了他――是谁杀了他?”   凄厉的呼声,竟似比雷声更震人心弦。   黑暗中,一只手向沈璧君抓了过来。   雷声减弱,电光又闪。   沈璧君瞧见了这只手,枯瘦、乌黑得如鹰爪。正是海灵子的手。   海灵子另一只手还紧握着剑,似乎想一把抓开沈璧君。接着再一刻刺穿萧十一郎的咽喉 !   但他也瞧见了沈璧君的眼睛,比闪电还夺人的眼睛!   火一般燃烧着的眼睛!   直到闪电再亮,他的手还停顿在那里,竟不敢抓下去!   沈璧君道:“滚!滚开!全部滚开!无论谁再敢走近一步,我就叫他后悔终生!”   呼声中,她已抱起萧十一郎,乘着黑暗向门外冲出。   只听一人道:“且慢!”   电光再闪,正好映在厉刚脸上。   他铁青的脸被这碧森森的电光所映,映得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沈璧君怒喝道:“闪开!你有多大的胆子,敢拦住我?”   闪光中,她的手似又扬起!   厉刚也不知是被她的气势所慑,还是畏惧她手里的‘夺命金针”,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 两步。沈璧君已向他身旁冲了出去。屠啸天长长叹了口气,道:“纵虎归山,萧十一郎这― 走,日后我们只怕就难免要一个个死在他手上了!”   厉刚怒道:“你为何不来拦住她?”   屠啸天叹道:你莫忘了,沈璧君毕竟是连城璧的妻于,她若受了伤,谁承担得起?”   赵无极忽然笑了笑,道:“但你若是连城璧,现在还会认她做妻子吗?”   屠啸天默然半晌,忽也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再追也不迟,反正她也走不 远的。”   厉刚道:“不错,追!”   暴雨如注。   雨点打在人身上,就好像一粒粒石子。   无边的黑暗,雨水帘子般挂在沈璧君跟前。   她根本瞧不清去路,也不知道究竟该逃到哪里去。   天地虽大,却似已无一处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幸好后面还没有人追来,沈璧君放慢了 脚步,迟疑着道:“该走哪条路?”   电光一闪。她忽然发觉一个人痴痴地站在暴雨中,正痴痴地在瞧着她。   是连城璧!他怎么也到了这里?   沈璧君虽然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但这双眼睛,眼睛里所包含的这种情意,除了连城璧 还有谁?   她的脚步忽然似乎被一种虽然无形、但却巨大的力量托住!   无论如何,连城璧毕竟是她的丈夫。   电光又一闪,这一次,她才看清了他。   他全身都已湿透,雨水从他头上流下来,流过他的眼睛,流过他的脸,他却只是痴痴地 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目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全心全意地望着她,除了她之外 ,他什么都已瞧不见,什么都不在乎。   连城璧本来永远都是修饰整洁,风度翩翩的,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瞧见他,他都像 是一株临风的玉树,神采照人,一尘不染。                  但现在――   沈璧君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如此消沉,如此狼狈过。   她突然觉得一阵热血上涌,连喉头都似被塞住,情不自禁向他走了过去,嘎声道:‘你 ――你一直在跟着我?”连城璧慢慢地点了点头。沈璧君道:“但你并没有来拦住我。”   连城璧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只因我明白你的心意――”沈璧君道:“你明白吗?真 的明白?”   连城璧叹道:“若不是你,他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怎么能不救他?”   忽然间,沈璧君整个人似也痴了,心里也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   “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是了解我的。”   在这一刹那问,连城璧若是叫她带着萧十一郎逃走,她也许反而会留下,以后她纵然还 是会后悔的。   但在这一刹那间,她绝不忍抛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暴雨中。   连城璧柔声道:“我们回去吧!无论他受的伤多么重,我都会好好照顾他的,绝不会让 任何人再伤他毫发。”   沈璧君突然向后面退了两步,道:“你――你相信他不是坏人?”   连城璧道:“你说的话,我几时怀疑过?”   沈璧君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颤声道:“但他们方才要来杀他时,你并没有拦阻,你明 知他们要来杀他,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面说,一面向后退,突然转身飞奔而去。   连城璧忍不住喝道:“壁君――”沈璧君大声道:“你若真的相信我,现在就该让我走 ,否则以后我永远也不要见你,因为你也和别人一样,是个伪君子!”   连城璧身形动了动,又停下!   雨更大了。   沈璧君的身形已消失在雨水中。   只听一人叹道:“连公子的涵养,果然非人能及,佩服佩服。”   震耳的霹雳声中,这人的话声还是每个字都清清焚楚地传入连城璧耳里,只可惜他的脸 色别人却无法瞧见。   一个人手里撑着柄油伞,慢慢地自树后走了出来,闪电照上他的脸,正是“稳如泰山” 司徒中平。   他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又道:“在下若和连公子易地相处,萧十一郎今日就再也休想 逃走了,也正因如此,所以在下最多也不过只是个保镖的,连公子却是名满天下,人人佩服 的大侠,日后迟早必将领袖武林。”   连城璧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司徒中平笑道:“我只是说,连公予方才若杀了他,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若被 人知道连公子也会乘人之危,岂非于侠名有损?连夫人更难免伤心,如今连公子虽末杀他, 他反正也是活不长的。”   连城璧没有说话。   司徒中平道:“方才赵无极他们也已追了过来,连夫人虽未瞧见,连公子却自然不会瞧 不见,现在他们既已追去,夜雨荒山,以连夫人之力,又还能逃得多远?既然已有人杀他, 连公子又何必自己出手?”   连城璧沉默了良久,缓缓道:“这些话,你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是吗?”   司徒中平道:“连公子也知道在下一向守口如瓶,何况,在下此时正有求于连公子。”   连城璧淡谈道:“你若非有求于我,也不会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了。”   司徒中平大笑着道:“连公子果然是目光如炬,其实在下所求之事,在连公子也只不过 是举手之劳而已。”   连城璧突然笑了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司徒中平‘稳如泰山’,依我看,却未必 。”   司徒中平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在下正也和连公了一样,本就是别人无法看透的。 ”   连城璧沉下了脸,冷冷道:“你看我是个会被人所胁的人吗?”   司徒中平身子不内自主向后缩了缩,再也笑不出来。   连城璧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只因你要求我的事 ,平时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司徒中平变色道:“连公子已知道我要求的是什么事了?”   连城璧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事,有几件是我不知道的?但你们 只知我涵养很深,却未想到我有时也会翻脸无情的。”   司徒中平依然瞧着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   连城璧叹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两种面目,有善的―面,也有恶的一面,否则他非但无 法做大事,简直连活都活不下去的。”   司徒中平满头水流如注,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他突然抛下了手里的油伞,飞也似 的逃了出去。   闪电又击下!   连城璧的剑却比闪电还快!   司徒中平连一声惨呼都未发出,长剑已自他后背刺入前心穿出,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连城璧垂首瞧他,叹息着道:“没有人能真‘稳如泰山’的,也许只有死人――”他慢 慢地拔出剑。   剑锋上的血立刻就被暴雨冲洗得干干净净。   荒山。   闪电照亮了山坳后的一个洞穴。   沈璧君也不管洞穴中是否藏有毒蛇、猛兽,不等第二次闪电再照亮这洞穴,就已钻了进 去。   洞穴并不深。   她紧紧抱着萧十一郎,身子拼命往里缩,背脊已触及冰凉坚硬的石壁,她用力咬着嘴唇 ,不让自己喘息。   雨水挂在洞口,就像是一重水晶帘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匹狼,一匹被猎人和恶犬追踪的狼,她忽然了解了狼的心情。   赵无极他们并没有放过她。   她虽然没有真的看到他们,但她知道。   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感觉也就会变得和野兽一样敏锐,仿佛可以嗅得出敌人在哪里。   这是求生的本能。   但无论是人或野兽,都会有种错觉,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已安全得 多。   沈璧君颤抖着,伸出手――萧十一郎的心还在跳,还在呼吸。   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他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牙齿也在“格格”地打 战,仿佛觉得很冷,冷得可怕。   沈璧君心里充满了怜惜,把他抱得更紧。   然后,她就感觉到萧十一郎在她怀抱中渐渐平静,就好像一个受了惊骇的孩子,知道自 己已回到母亲的怀抱。   世上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外面还是那样黑暗,风雨还是那么大,虽然她知道敌人仍在像恶犬般追踪着她。   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变得说不出的平静。一种深挚的、不可描述的母爱,已使她忘却了 惊煌和恐惧。   孩子固然要依赖母亲。   母亲却也是同样在依赖着孩子的。   世上固然只有母亲才能令孩子觉得安全,但也唯有孩子才能令母亲觉得幸福、宁静―― 这种感觉是奇妙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她还不太懂得真正的爱情。   恋人们互相依赖,也正如孩子和母亲。   闪电和霹雳已停止。   除了雨声外,四下已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沈璧君也不知道是该再往前面逃,还是停留在这里。恍恍惚惚中,她总觉这里是安全的 ,绝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们。   她这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有时人会自己欺骗自己,所以才能活下去,若是对一切事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彻,只怕 就已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恍恍惚惚中,她似又回到了深谷里的那间小小的木屋。   萧十一郎正在外面建筑另一问,雨点落在山石上,就好像他用石锤在敲打着木头。   声音是那么单调,却又是那么动听。   她眼帘渐渐阖起,似已将入睡。   她虽然知道现在睡不得,却已支持不下去―一恐惧并不是坏事。   一个人若忘了恐惧,就会忽略了危险,那才是真的可怕。   幸好这时萧十一郎已有了声音!   他身子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就轻轻问道:“是你?”   四下―片黑暗,暗得什么都分辨不出。   沈璧君看不到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自然也看不到她。   但他却已知道是她,已感觉出她的存在。   沈璧君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温暖之意,柔声道:“是我――你刚刚睡着了。”   萧十一郎很久没有回答,然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来的”沈璧君道:“为 ――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连累你。”   沈璧君道:“若不是我,你怎会这样子?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萧十一郎道:“没你,他们一样会找到我,没有你,我一样能活下去,你明白吗?”   沈璧君道:“我明白。”   萧十一郎道:“好,你走吧!”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很快地接着道:“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了。”   萧十一郎从来也未曾听到她说过如此坚决的话。   她本是很柔弱的人,现在已变了。   他本想再像以前那么样刺伤她,让她不能不走。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那些尖刻的话他竟再也无法说出来。   沈璧君仿佛笑了笑,柔声道:“好在那些人已走了,我们总算已逃了出来,等到天一亮 ,我就可以送你回去,那时我――我再走也不迟。”   萧十―郎又沉默了很久,忽也笑了笑,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何必说谎呢?”   沈璧君道:“我――说谎?”   萧十一郎道:“那些人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放过我的,我明白得很。”   他声音虽然还是那么虚弱,却又已带着些讥消之意。   沈璧君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死?”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若死了,他们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有面子。”   沈璧君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讥消之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他们曾做过 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回答。   沈璧君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我现在也已看清这些自命侠义 之辈的真面目了。”   萧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通;“他们说的,跟他们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萧十一郎道:“所以他们为了要杀我,必定不惜使用各种手段。”   沈璧君道:“的确是这样。”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还是走的好,你不必陪我死。”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的回答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里包含的决心,比三万个字还多。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就算说三十万个字,也无法改变她这决心的。   他只有一个了也不说。   过了很久,沈璧君忽又问道:“我知道赵无极他们必定是做过许多亏心事,但厉刚呢? ”   萧十一郎冷笑道:“你觉得厉刚真是个‘见色不乱’的真君子,是不是?”   沈璧君道:“别人都是这么样说的。”   萧十一郎道:“我却只能这么说,在男人面前,他也许是个君子,但遇着单身的美丽女 子,他身上恐怕就只剩下头发还像个君子了。”   沈璧君不说话了,因为已说不出话来。   雨还是很大。   萧十一郎忽然道:“天好像已有些亮了。”   沈壁君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真的不肯一个人走?”   这次沈璧君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萧十一郎道:“好,那么我们一齐走。”   沈璧君又迟疑了。   天已亮了,敌人就在外面,他们一走出去,只怕就要――沈璧君道:“等雨停再走不好 吗?”   萧十一郎道:“我如道你讨厌这场雨,但我却很感激。”   沈璧君道:“感激?”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这场雨冲乱了我们的足迹,所以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 也就因为这场雨,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走。”   沈璧君道:“机会?什么机会?”   暴雨自山路上冲下来,就好像一道小小的瀑布。   厉刚、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在山路的分岔口停下。   赵无极叹了口气,道:“这场雨倒真帮了他们不少忙,非但冲走了他们的足迹,连他们 的味道都冲掉了,我们就算带着猎犬,只怕也追不到他们。”   海灵子冷冷道:“他们还是逃不了!”   屠啸天道:“不错,这种路连我们都走不快,何况沈璧君,她还带着个重伤的人。”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们这位连夫人的功夫,大家自然都清楚得很。”   赵无极道:“但至少我们现在就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追。”   厉刚忽然道:“分开来追!”   赵无极沉吟着,道:“也好,我和海道长一道,厉兄――”厉刚道:“我一个人走。”   这句话未说完,已施动身形,向左面一条山路扑了上去。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瞧着他身影消失。   屠啸天悠然道:“这人的掌力虽强,轻功也不弱,脑袋却不大怎么样。”   赵无极笑了笑,道:“你是说他选错了路?”   海灵子道:“不错,沈璧君和萧十一郎绝不会从这条路上逃的。”   海灵子道:“怎见得?”   屠啸天道:“因为这条路比较好走。”   他又解释道:“一个人在逃命时,反而不会选好走的一条路的,总认为若向难走的一条 路逃,别人也就很难找到。”   赵无极笑道:“不错,每个人都难免有这种毛病,我只奇怪,厉刚也是老江湖了,怎会 想不到?”   屠啸天望着自雨笠檐前流落的雨水,忽也笑了笑,道:“还有件事,我也始终觉得奇怪 。”   赵无极道:“哪件事?”   屠啸天道:“厉刚人称君子,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萧十一郎发现,所以 才非要将萧十一郎杀死不可。”   赵无极笑道:“他坚持要一个人走,只怕也是生怕萧十一朗在我们面前揭穿他的秘密吧 !”   萧十一郎似在思索着。沈璧君就又问了句:“什么机会?’萧十一郎道:“他们猜不出 我们往哪条路逃,一定会分开来搜索。”   沈璧君道:“嗯。”   萧十一郎道:“厉刚生怕我在人前说出他的秘密,一定不愿和别人同行。”   沈璧君道:“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呢?他们三个人最近就好像已粘在一起似的。”   萧十一郎道:“但这次他们一定也会分开。”   沈璧君道:“为付么?”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能杀了我,是件很露脸的事,谁也不愿别人分去这份功劳。”   沈璧君道:“可是,他们难道就不怕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吗?”   萧十一郎道:“他们知道我已受了重伤,已无力反抗。”   沈璧君道:“但我却没有受伤。”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你以为你的武功和他们差不多?”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我只知道他们四个人,无论谁也不敢跟我交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他们怕你,因为你是沈璧君,是连夫人,并不是为了你的武 功。”   沈璧君又不说话了。   萧十一郎道:“但他们还是算错了一件事。”   沈璧君道:“哦?”   萧十一郎道:“他们不如道,野兽对伤痛的忍耐力,总比人强些。”   沈璧君忍不住笑了,道,“他们更不知道你的忍耐力比野兽还强。”   萧十一郎道:“所以只要我算得不错,以我们两人之力,无论要对付他们其中哪个人, 都可以对付得了。”   他缓缓接着道:“只要他们分开来追,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一个个杀死!”   这句话中已带着种杀气。   沈璧君似乎打了个寒噤,过了半天,才叹息着道:“你若猜错了呢?”   萧十一郎道:“我们至少总有机会赌一赌的!”   虽然天已亮了,但在暴雨中,目力犹无法及远。   沈璧君扶着萧十一郎走出了山穴,道:“我们往哪里去?”   萧十一郎道:“哪里都不去,就等在这里!”   沈璧君愕然道:“就等在这里?”   萧十一郎道:“逃,我们是逃不了的,所以只有等在这里,引他们来。”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萧十一郎没有听她说下去,道:“这样做,虽然很冒 险。但至少是在以逸待劳,因为我们现在的气力已有限,已不能再浪费了。”   沈璧君望着他,目中充满了爱慕。   她觉得萧十一郎的确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萧十一郎忽又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是在猜想,第一个找到我们的是谁?”   沈璧君道:“你猜会是谁?”   萧十一郎道:“是屠啸天!”   沈璧君道,“你为什么猜是他?”   萧十一郎道:“他的江湖经验最丰富,轻功也不比别人差。”   他微笑着道:“第一个抓到鸡的,一定是条老狐狸。”   沈璧君道:“他若来了,我该怎么样做?”   萧十一郎道:“老狐狸都难免会有种毛病。”   沈璧君道:“什么毛病?”   萧十一郎道:“疑心病。”   沈璧君道:“所以我们就要对准他这毛病下手。”   萧十―郎道:“一点也不错,我们只要――”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除了沈 璧君外,谁也听不到。   第一个找来的,果然是屠啸天。   他果然是一个人来的。   沈璧君坐在山穴前一块石头上,似已痴了,暴雨如注而下,她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屠 啸天来了,她也似没有瞧见。   屠啸天一眼就瞧见了她,却没有瞧见萧十―郎。   萧十一郎莫非躲在山洞里?   屠啸天迟疑着,慢慢的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假笑,故作惊讶,道:“连夫人,你怎会在 这里?”沈璧君这才抬头瞧了他一眼,居然笑了笑,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屠啸天目光闪动着,道:“连夫人难道在等我吗?”   沈璧君道:“我迷了路,正在等着人来送我回去。”   屠啸天道:“那位萧十一郎呢?”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他已死了,你们本就该知道他是活不长的。”   屠啸天慢慢地点了点头,也叹息着道:“他受的伤确实很重,但若是有名医救治,还是 很快就会复原的。”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却不知他的尸身在哪里,也许还未真的断气呢!”   沈璧君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山洞里瞧了一眼,立刻又垂下了头,道:“我跑了半夜,实在 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得将他的尸身抛下。”   屠啸天道:“抛在哪里?”   沈璧君呐呐道:“黑夜之中,也不知究竟抛在哪里了,慢慢找,也许还可以找着。”   屠啸天笑道:“―定可以的找的。”   他脸色突然一沉,人已蹿到山洞前,高声道:“姓萧的,事已至此,你躲在里面又有什 么用?还是老老实实地出来吧!”   山洞中没有应声。   沈璧君面上却露出了惊煌之色。   屠啸天眼珠子一转,突然蹿到沈璧君身旁,道:“得罪了!”   三个字出口,他已扣住了沈璧君的手腕。   沈璧君变色道:“你想干什么?”   屠啸天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请连夫人先走一步,带我到山洞里去瞧瞧。”   沈璧君脸都吓白了,犹疑着,终于跺了跺脚。   屠啸天已将她推入了山洞,厉声道:“姓萧的,你听着,连夫人已在我手里,你若敢玩 什么花样,我就叫你们连死都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死”宇,他并没有说出来。   这“死”字已变作一声惨呼!   他只觉得好像有千百只蜜蜂,一齐钉入了他的后颈和背脊。   沈璧君乘机挣脱了手,反手一掌击出。   屠啸天踉跄后退,退到洞口,霍然转身。   萧十一郎正站在洞外笑嘻嘻地瞧着他。   屠啸天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咬着牙道:“你――你这恶贼――”萧十一郎微笑道:“ 不错,我是恶城,你却是笨贼,你以为我在洞里,我偏在外面。”   屠啸天道:“你――你――你用的是什么恶毒的暗器?”   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是沈家的金针,自然是有毒的那种。”   屠啸天死灰色的脸,突然一阵扭曲。   然后,他的人也倒下。   就在他倒下去的时候,萧十一郎也倒了下去。   沈璧君奔出来,扶起他,柔声道:“你没事吧?”   萧十一郎道:“我只怕自己会先倒下,我若先圈下,他也许就能再多支持一会儿,先将 我杀了。”   沈璧君透了口气,嫣然道:“想不到你用金针的手法,并不在我之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无论做什么都会比平时做得好些的。 ”   屠啸天自从倒下去后,就没有再动过。   萧十一郎喘息着,瞧着他,喃喃道:“幸好老狐狸的疑心病都很重,否则哪有鸡的活路 。”   沈璧君道:“我将他拖到洞里去好不好?”   萧十一郎道:“不好,他还有用。”   沈璧君道:“有用?”   萧十一郎闭上眼睛,道:“第二个来的,一定是赵无极。”   沈璧君并没有问他是从哪点判断出的。   她已完全相信他。   萧十一郎道:“赵无极的为人,不但聪明,而且狡猾,聪明人大多有种毛病,就是自作 聪明,狡猾的人大多胆小。”   沈璧君道:“你准备怎么样对付他?”   萧十一郎道,“我靴筒里有把小刀,你拿出来。”   刀很锋利。   沈璧君轻试着刀锋,嫣然道:“你什么都不讲究,用的刀却很讲究。”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喜欢刀。”   他立刻又接着道:“我喜欢它,并不是因为它能杀人。”   沈璧君道:“我明白。”   萧十一郎道:“好的刀,本身就是完美的,就好像无暇的璧玉一样,你只要将它拿在手 里,心里就舍觉得很满足。”   沈璧君道,“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刀常常都会替人找来许多麻烦。”   说了这几句话,他们都觉得松弛了些。   沈璧君道:“你要这把刀干什么?”   萧十一郎拿过刀,道:“你回过头去。”   沈璧君凝注着他道:“我不必回头,无论你做什么,我知道都是对的,何必回头?”   萧十一郎避开了她的目光,一刀插入了屠啸天的胸膛。   然后,他才解释着道:‘这么样一来,赵无极就会认为我是面对面杀死屠啸天的了。” 沈璧君道:“嗯。”   萧十一郎道:“对面有两排树,你瞧见了没有?”   沈璧君道:“赵无极认为你杀了屠啸天,一定不敢过来,一定会退到那两排树中去,是 不是?”   萧十一郎笑道:“不错,你不但已学会很多。而且学得很快。”   沈璧君道:“但他退过去后又怎样呢?”   萧十一郎道:“你将右面一排树,选较柔韧的树枝,弯曲下来,用――用你的头发系在 地面的石头或者树根上。”   他凝视着沈璧君,道:“你能做得到吗?”   沈璧君情不自禁摸了摸满头流云的柔发,道:“我一定能做到。”   萧十一郎瞧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因为他知道女人们对自己的头发是多么珍视,有时她们甚至宁愿割下头来,也不愿牺牲 头发的。   沈璧君道:“你还要我做什么?”   萧十一郎道:“左面第三棵树,枝叶最浓密,你就躲到那棵树上去。”   沈璧君道:“然后呢?”   萧十一郎道:“然后你就等着,等赵无极进入树丛,牵动头发,左面的树枝一下子就会 突然弹起,赵无极必定会大吃一惊。以为左面还有埋伏。”   沈璧君眼睛亮了,道:“他一定就会往右面闪避退却。”   萧十一郎道:“不错,那时你就在树上用金针招呼他。”   沈璧君笑道:“我明白了。”   萧十一郎道:“但你一定要把握机会,要看准他身法的变化已穷,旧力己竭,新力未生 的那一瞬间出手,叫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沈璧君媚然道:“你放心,沈家的金针,毕竟不是用来绣花的。”   萧十一郎长长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叫安排香饵钓金鳖,不怕他来,只怕他不来!”   突听一人冷笑道:“好!果然是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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