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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莫测高深 铁心兰恰巧又站在花无缺和小鱼儿中间,她连头也不敢抬起,神情看来是那麽悲惨,那 麽可怜。 花无缺目中也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之色,他抬趄头,似乎想说什麽,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来,垂下头急步前行。 谁知小鱼儿忽然扑在他面前,笑道:「谢谢你。」 花无缺默然半晌,勉强一笑,道:「你并没有什麽该谢我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现在叁个月已经过去,我知道你已不再将我当做你的朋友,但 你却还是为我保守了一些密,我自然应该谢谢你。」 花无缺又沈默了许久,他每说一句话,都变得好像非常困难,过了半晌,才听他缓缓 道:「你用不着谢我,这只不过因为我生来就不是个喜欢多嘴的人。」 小鱼儿道:「但这件事你本该告诉你师傅的,而你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这自然是为了 我,只有朋友才会互相保守密,仇人……」 花无缺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厉声道:「但我却不是这样的小人?」他说完了这句话, 身子已闪过小鱼儿,冲了进去。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就因为你太君子了,所以才没有反抗的勇气,你为什麽 不能学学我,也做个叛徒呢干……」 铁心兰忽然掩面狂奔而出。 苏栖立刻大声呼唤她,她不理也不睬,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远远离开这里,远 远离开这些人。 小鱼儿笑了笑道:「一个人若是决心要走,谁也拉不住他的。」 他虽然在笑,但谁也想不到小鱼儿的笑容竟也会如比凄惨。 苏樱道:「但你一定可以拉住她的。」 小鱼儿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想要我怎样?你难道要我用铁子锁住她?难道要我 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抱住她的腿!」 苏樱呆呆地瞧着他,目光渐渐朦胧,眼角缓缓泌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沿着她苍白的 脸,滴在她衣服上。 小鱼儿扭过头不去瞧她,冷冷道;「她走了你本该开心才是,哭什麽呢?」 苏樱流着泪道;「现在我只希望也能像她一样,远远的走开,再也看不到你为她生气, 为她难受伤心。」 mpanel(1); 小鱼儿大笑道;「我伤心?我难受?我为什麽要难受?」 苏樱道:「只因这次是她要离开你,而不是你要离开她。」 一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其中却含蕴最深刻最复杂的道理,正如一根针,直刺入小鱼儿 的心底。 小鱼儿又跳了起来,道:「既然如此,你为什麽不走呢?」苏樱只有用眼泪来代替回 答。 小鱼儿忽然一把搂住了她,嘴唇重重压在她的嘴唇上,他抱得那麽紧,似乎要将苏樱整 个人都揉碎。 苏樱似已完全崩溃了,但忽然间,她又用力去小鱼儿的身子,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嘶声 道「放开我,放开我。」 小鱼儿道:「你,:你难道不喜欢……」 他忽然放开手,用手掩着嘴,嘴唇上似已泌出鲜血,脸色也变了,也不知是愤怒还是 奇,苏樱已跟跄退到墙角,不住喘息。 小鱼儿终於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弄错了。」 苏樱目中又流下了泪来,头声道:「你没有错,我也并不是不愿你……你抱我,但现在 我却不愿你抱着我,心里还在想着别人。」 小鱼儿呆了半晌,刚抬起头,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却发现怜星宫主不知何时已站在甬道 尽头冷冷的瞧着他们。 在这地方的中央,有一张很大很大的石椅,是用一整块石头虽塑成的,虽然是石头,但 比玉质更晶莹,连一丝杂色都看不到,这洞中阴寒之气砭人肌肓,但只要坐在这石椅上,立 刻觉得温暖如春。 像这样的石椅,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只了,但现在这石椅却已被一剑劈成 两! 邀月宫主和花无缺就在这石椅前,凝注着这石椅被劈开的切口,面色看来都十分凝重。 邀月宫主沈着脸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忽然自宽大的白袍中,抽出一柄墨绿色的短剑。 剑长一尺七寸,骤看似乎没有什麽光泽,但若多看两眼,便会觉得剑气森森,逼人眉睫 连眠睛都难睁开。 邀月宫主对这短剑也似十分珍惜,以指尖轻抚着剑脊,又沉吟了许久,才将剑交给花无 缺,道;「你且用九成力在这石椅上砍一剑。」 花无缺道:「是。」 他用双手接过剑,才发觉这短短一柄剑份量沉重,竟远出他意料之外,而且指尖一触剑 身,便觉一股寒气直透心腑。 花无缺不敢再问,右手持剑,左足前踏,「有凤来仪」,剑光如匹练般向那石椅劈了下 去。 他几乎已将全身买力都凝注在手腕上,莫说这柄剑还是切金断玉的利器,就算他手里拿 着的只是柄竹剑,这一剑击下,也足以碎石成粉! 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激,这一剑竟只不过将石椅劈开了一尺多而已,剑身就嵌在 石缝里。 花无缺手握剑柄,呆了半晌,额上已泌出冷汗。 劈开这石椅的人,就算用的是一柄和他同样锋利的宝剑,功力也至少要此他高出数倍! 世上竟有这样的高手,这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邀月宫主似乎叹了气,缓缓道:「久闻圭玉石石质之坚,天下无双,如今看来果然不 错,此人能将青玉石一劈为二,剑法倒也不差。」 花无缺忍不住道;「此人剑法虽高,但他的功力只怕更……」 邀月宫主截断了他的话,冷冷道:「这椅背高达五尺,他一剑竟能劈开,而你一剑却只 能劈开尺馀,你就认为他的功力至少要比你强叁倍,是麽?」 花无缺道:「弟子惭愧。」 他接着又道;「弟子一剑将石椅劈开时,自觉馀力仍甚强,至少可再劈下叁尺,谁知剑 下一尺後馀力即尽,由此可知,越往下劈越是艰难。」 邀月宫主道;「不错。」 花无缺道:「弟子将这石椅劈开一尺时,只用了叁分气力,但再往下劈了叁寸,却用了 七分气力,此人一剑将石椅劈开五尺,功力又何止比弟子高出叁倍。」 邀月宫主淡淡一笑,道;「你错了,你用不着妄自菲薄,普天之下,绝无一人功力能此 你高出叁倍的,只是你不明白这其中道理何在而已。」 花无缺垂首道:「是,弟子愚昧。」 邀月宫主道;「人能一剑劈开石椅,而你不能,并不是因为他功力此你高出数倍,只不 过是因为他使剑的手此你巧而已。」 此话道理看来虽浅显,其实却正是武功中至深至奥之理,花无缺仔细咀嚼着其中滋味, 只觉受用无穷,又鹫又喜。 邀月宫主道:「此人不但手法比你巧,出手也此你快,只因「快,就是「力,所以他才 能你之所不能,你若和他动手,五十招内,他就可封住你的剑势,一百招内,他只怕就已可 取下你的首级来!」 花无缺额上又泌出冷汗。 邀月宫主道:「除此之外,他这一剑劈下时,必是满怀愤怒,只想取人性命,并末考虑 到这一剑是否能将石椅劈成两半,出手的气势就自不同,而你出手时,却只是斤斤计较着能 将石椅劈开多少,气势已比人弱了七分,你和人动手时若也如此,那就危险得很了。」 一这一席话只说得花无缺不敢抬头,汗透重衣。 突听一人拍手笑道;「移花宫主妙论武功,果然精辟入微,令人闻之茅塞顿开,就连我 都忍不住有点佩服你了。」 小鱼儿已笑嘻嘻走了进来,若是换了别人,嘴上被咬破一块,必定少不得要遮遮掩掩。 但小鱼儿却一点也不在乎,眼珠子一转,悠然盯在那柄墨绿色的短剑上,耸然动容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那柄上古神兵嘉血照丹青麽?」 邀月宫主冷冷道:「你眼力倒不错。」 小鱼儿道:「据说自古以来,所有神兵利器在冶造时,都要以活人的血来祭剑之後,才 能铸成,还有些人竟不惜以身殉剑,是以干将莫邪始,每一柄宝剑的历史,必定都是凄恻动 人的故事!」 邀月宫主道:「现在并不是说故事的时候。」 小鱼儿也不理她,接着道;「只有这柄嘉血照丹青』,用一个人的热血来祭剑,剑还是 不成,铸剑师的妻子儿女都相继以身殉剑,也没有用,铸剑师悲愤之下,自己也跃入法炉, 谁知他自己跳下去後,炉火竟立刻纯青,又燃烧了两口後,才有个过路的道人将剑铸成,据 说此剑出炉後,天地俱为之变色,一声霹雳大震,那道人吃了一鹫,被霹雳震倒,竟恰巧跌 倒在这柄剑上,就做了这柄剑出世後的第一个牺牲晶。」 说到这里,小鱼儿才笑了笑,道:「这些话当然只不过是後人故神其说,并不足信,试 想那些人既已死尽,这故事又是谁说出来的呢?」 邀月宫主道;「不错,这些事并不足信,但有一件事你却不能不信。」 小鱼儿道:「什麽事?」 邀月宫主道:「那铸剑人自己跃入法炉时,悲愤之下,曾赌了个恶咒,说此剑若能出 炉,以後只要见到此剑的人,必将死於此剑之下」一她目光冷冷的凝注着小鱼儿,一字字接 着道:「唯有这件事,你不能不信」 苏樱听得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转过了头去不敢再向那不祥的凶器看一 眼。 花无缺忽然「呛」的自石上抽出了剑,双手送到邀月宫主面前,邀月宫主目光闪动,淡 淡道:「你留着它吧。」 花无缺脸色变了变,垂下头去,道:「弟子……」 他话还没有说出来,小鱼儿又大笑道:「你将剑送给他,可是想要他用这柄剑来杀我 麽?但你莫忘记,那铸剑师的恶咒若是真的很灵,你也免不了要死在这柄剑下的?」 邀月宫主的面色也忽然为之惨变「光忽然刀一般转到花无缺身上,但这时怜星宫主已抢 着道:「无缺,你去将铁心兰找回来。」 花无缺似乎又吃了一鹫,失声道:「她……」他瞧了小鱼儿一眼,立刻又闭上了嘴。 邀月宫主道:「她已走了,但以她的脚力,必定不会走得太远,你一定能追得上的。」 花无缺垂首道:「但弟子……弟子……」 怜星宫主厉声道:「你怎样?你难道连我的话郡不听?」 花无缺又瞧了小鱼儿一眼,虽然满面俱是痛苦为难之色,却还是不敢再说什麽,笔直冲 了出去。 小鱼儿却似完全没有留意到他,道:「你们进来时,这老鼠洞里已没有人了麽?」 邀月宫主力才黩了那句话後,到现在彷佛还是心事重重。 怜星宫主沈声道:「一个人鄱没有。」 小鱼儿皱眉道:「那麽魏无呀呢他难道已经逃走了麽」苏樱虽末说话,却忍不住露出鹫 喜之色。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你能不能扶着我到四下去瞧瞧?」 魏无牙就算是世上最残酷恶毒的小人,但做起事来却当真不愧为大手笔,竟几乎将这座 山的山腹都挖空了。 除了这一片宫殿般的主洞外,四面还建造了无数间较小的洞室,一间间排列得就像蜂房 似的。 苏樱扶着小鱼儿一间间走过去,只见每间洞室都很整洁,甚至可以说都很华丽,而且还 都有张很柔软、很舒服的床。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大概已经有两叁年没有在这麽舒服的床上睡过觉,想不到这 些小 老鼠的日子倒比我过得舒服。」 苏樱道:「魏……魏无牙对门下的弟子虽然刻薄寡恩,但只要他们不犯错,日常生活上 的享受倒的确还不错。」 小鱼儿道;「但老鼠为什麽要搬家呢?他们难道早已算准了有猫要来麽?魏无牙的本事 就算不小,总也不能末卜先知吧。」 苏樱默然半晌,道:「不错,这人既是突然而来的,魏无牙就绝不可能知道,他若在仓 促间逃走,就绝不会走得如此乾净。」 小鱼儿道:「何况,他在这里苦练了二十年的武功,又建造了这许多机关消息,为的就 是要准备对付燕大侠和移花宫主。」 苏樱点了点头,道;「不错,他的确有这意思。」 小鱼儿道:「但他自己现在却偏偏走了,这是为了什麽呢?这道理你能想得通麽?」 苏樱苦笑道:「我想不通。」 小鱼儿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件想不通的事。」 苏樱道:「哦。」 小鱼肝道:「那天我受了重伤时,魏无牙忽然匆匆而出,去迎接一位贵客,现在我才知 道,这位贵客就是江别鹤。」 苏樱道:「不错。」 小鱼儿道:「江别鹤虽然是江南大侠,但「江南大侠』这四个字,在魏无牙眼中,只怕 连一文都不值。」 苏樱道:「看来只怕是早就认得的,否则江别鹤既不找上门来,也根本就找不着他。」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又想不通了,江别鹤崛起江湖,只不过是近年来的事,魏无牙却 已在这里店居了十七八年,他们是怎麽会认得的呢?」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这两人既已勾结在一齐,魏无牙如虎添翼,本该更不会走 的,但却偏偏走了,所以我想,这件事其中必定有些阴谋,说不定根本就是他们故意布置出 来的圈套,我一走进来,就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了。」 突听一人道:「有什麽不对?」 这语声忽然自他们身後发出来,但苏樱和小鱼儿非但都没有吃鹫,甚至根本没有回头去 瞧一眼因为他们知道移花宫主必定会跟在他们身後的,也知道以移花宫主的轻功,他们必定 觉察不歪。 小鱼儿道:「这地方虽然连个人影都没有,但我却觉得到处都充满了杀机,好像已走进 了座坟墓,再也出不去。」 怜星宫主冷冷道:「这只不过是你疑心生暗鬼而已。」 小鱼儿道;「这也许只不过是我的疑心病,但无论如何,我却不想再留在这地方了,你 们若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一步……」 他的话还末说完,突听一人咯咯笑道:「你现在要走,只怕已来不及了。」 小鱼儿这一辈子虽然活得还不算长,但各式各样的笑声倒也听过不少,但无论多麽难听 的笑声,若和这笑声一比,简直就变得如同仙乐了,他也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会如此难听。 移花宫主和苏樱都已悚然失色。 小鱼儿也忍不住叫了起来,道:「魏无牙还在这里!」这洞中的人既已走光了,魏无牙 怎还 在这里? 只听那人咯咯笑道:「不错,我还在这里!我在这里等候各位的大驾已有多时了。」 这笑声就是从隔壁的一间石室中传出来的。 但在这刺耳的笑声中,这洞室的石壁忽然奇迹般打开,一辆很小巧的两轮车已自石壁中 滑了出来。 这辆车子是用一种发亮的金属造成的,看来非常灵便,非常轻巧,上面坐着个童子般的 侏儒。 他盘膝坐在这辆轮车上,恨本就瞧不见他的两条腿。 他的眼睛又狡猾,又恶毒,带着山雨欲来时那种绝望的死灰色,但有时却又偏偏会露出 一丝 天真顽皮的光芒,就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 他的脸歪曲而狞恶,看来就像是一只等着择人而噬的饿狼,但嘴角有时却又偏偏会露出 一丝 甜蜜的微笑。 小鱼儿说的不错,这人实在是用毒药和蜜糖混合成的,你明明知道他要杀你时,还会忍 不住 要可怜他。 移花宫主一眼瞧见他,竟也不禁骤然顿住身形,不愿再向他接近半寸,正如一个人骤然 见到一条毒蛇似的。 魏无牙悠然道;「你方才说的并不错,这里实在已是一座坟墓,你们再也休想走出去 了!」 邀月宫主变色道:「你说什麽?」 魏无牙道:「这里就是整个洞府的机关枢纽所在地,现在我已将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 莫说是人,就算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得出去了。」 小鱼儿大骇之下,就想赶出去瞧瞧,但忽又停住,因为他知道魏无牙既然说出这话来, 就绝不会骗人的。 他眼珠子一转,却笑道;「你将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了?」 魏无牙道:「不错。」 小鱼儿笑道:「那麽,难道你自己也不想出去了麽?」 魏无牙道:「我正是已不想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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