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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灵鬼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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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灵鬼化身 俞佩玉接着说道:“非但绝未休息过片刻,而且水米未沾。” 他笑了笑,接着道:“只要他刚想休息休息,刚端起碗,就会发现小神童从从 容容的赶了过去,他一路不停,赶到黄鹤楼,正以为这场比赛必定是自己胜了,谁 知他一抬头,就发现“小神童”正在楼上向他招手。” 朱泪儿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这故事实在好听极了。” 铁花娘道:“後来?血影人难道真引颈自决了不成?” 俞佩玉道:“此人虽恶毒,但却极自命不凡,泼皮撒赖的事,他倒是从来没有 做过,何况他到了武汉时,已是强弩之未,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纵然想撒赖逃走, 别人也是万万不会放过他的。” 铁花娘道:“於是这一代枭雄就死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俞佩玉道:“不错。” 朱泪儿眼睛里发着光,道:“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就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实 在令人佩服。”俞佩玉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他轻功虽不弱,但比起“血影人” 来,还是差着很多。” 朱泪儿怔了怔,道:“他轻功既然不如血影人,怎会胜了呢?” 铁花娘沉吟着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仗着年纪轻,体力足。” 俞佩玉又摇了摇头,微笑道:“也不对。” 朱泪儿道:“那……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俞佩玉道:“你难道猜不出?” 朱泪儿低着头想了半天,忽然拍手笑道:“我明白了,“小神童”一定是双胞 胎,兄弟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弟弟先就赶在前面等着,等血影人经过时,故意亮一 亮相,哥哥再乘快马赶到前面去,等血影人赶过弟弟,哥哥又已在前面等着了。” 俞佩玉笑道:“还是不对。” 朱泪儿又怔了怔,道:“还不对?” 俞佩玉道:“你想,血影人纵横一世,岂是容易上当的人,何况,以他的身法 之快,纵然有日行千里的宝马,也绝对无法赶到他前头的。” 朱泪儿道:“也许……也许他们抄了近路。” 俞佩玉道:“血影人走的就是最近的一条路。” 朱泪儿苦笑道:“那麽,这……这可真把我弄糊涂了。” mpanel(1); 铁花娘忽然道:“我明白了。” 俞佩玉道:“哦?” 铁花娘导“小神童必定找了很多和他身材相似的孩子,扮成和他一样的容貌, 躲在路上等到血影人要歇不来时,他们就故意自血影人面前掠过。” 俞佩玉摇头笑道:“还是不对。” 铁花娘也一怔道:“还不对?” 俞佩玉道: “我早已说过, 血影人不是容易上当的人,而且目光锐利如鹰, “小神童”怎敢用这种法子来骗他。” 朱泪儿道:“不错,易容改扮,总有破绽可以看出来的,何况,要找个和“小 神童”同样身材的孩子,也并不是件容易事。” 俞佩玉道:“更何况“小神童”的轻功自成一格,身法极特异,别人就是要学, 也学不像的,也就因为这缘故,所以“血影人”才丝毫没有怀疑……” 铁花娘苦笑道:“那麽,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我实在也糊涂了。” 俞佩玉笑道:“这件事揭穿了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只因“小神童”虽不是双胞 胎,却是五胞胎,他们五兄弟长得都是一模一样的。” 杨子江坚持现在还不能将箱子里的人放出来,为了便於行动,他们只有将箱子 用绳索绑在背後。 身上背着这麽重的一口箱子,自然不是件舒服事,但听了俞佩玉这故事,铁花 娘和朱泪儿竟不觉将这件事忘了。 朱泪儿笑道:“我本来一直以为你不会说话,谁知你说起话来,简直可以将死 人都说活,而且还会卖关子,吊胃口。” 铁花娘笑道:“五兄弟全都长得一模一样,那倒真有趣极了。” 朱泪儿道:“但我敢担保这五兄弟一定娶不到老婆。” 铁花娘又怔了怔,道:“为什麽?” 朱泪儿道:“女孩子听了这故事,还有谁敢嫁给他们。” 铁花娘道:“为什麽不敢?” 朱泪儿道:“他们若是心血来潮,也用对付血影人的法子来对付自己的老婆, 有那个女孩子能受得了。” 她说着说着,自己的脸也不觉飞红了起来。 针花娘“噗哧”一笑,道:“这倒也是实话,若是一个不小心弄错了,那可真 是麻烦。” 话未说完,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俞佩玉笑了笑,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会说这故事麽?” 朱泪儿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灵鬼”也是五胞胎兄弟?” 俞佩玉道:“他们自然不会是天生的五胞胎,而是人工造成的。” 朱泪儿道:“但我却一点也看不出他们是经过易容改扮的。”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普通的易容术只不过能瞒得过一时而已,而且很容易 就会被人看出破绽,但若用精妙的刀圭术,在他们年幼时就将他们的脸改造得一模 一样,再用药力麻醉了他们的神智,那麽他们就会变成一群傀儡,不但容貌完全一 样,说话和行动也不会有什麽分别了。” 他又长叹了一声,接着道:“这种事听来虽不可思议,但却并非完全做不到的, 我就可以保证,世上的确有这种能改造别人容貌的人。” 朱泪儿骇然道:“如此说来,活人到了他刀下,岂非也要变得像木头人似的, 任凭他将自己的脸雕出来,刻过去。” 俞佩玉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眨着眼道:“那麽,第二个“灵鬼”才是伤了海东青的人,就因为他和 海东青交过手,所以才会对杨子江的武功了如指掌。” 俞佩玉道:“不错,杨子江和海东青乃是同门兄弟,武功的路数自然完全一样。” 朱泪儿叹道:“这就难怪杨子江方才听了你的那句话,精神立刻一振,他本来 见到那“灵鬼”竟对自己的武功了如指掌,一定也以为他是死而复活的。” 俞佩玉道: “所以纵然有第三个“灵鬼” 来,也不足为虑了,因为这第三个 “灵鬼”绝不会知道他的武功路数,而他却已和“灵鬼”交过两次手,想必已定能 制敌机先,你们总该也已看出,这“灵鬼”的出手虽诡秘迅急,但变化却不多。” 朱泪儿道:“若非如此,你绝不会抛下杨子江一个人在那里的,是吗。” 俞佩玉笑而不答,铁花娘却轻叹了口气道:“无论谁能交到俞公子这样的朋友, 都可说是天大的运气。” 朱泪儿道:“但我却还弄不清杨子江究竟是不是俞佩玉的朋友,我觉得他行事 有些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教人猜不透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突听一人叹道:“他实在有很大的苦衷,不到最後存败关头,绝不能将自己的 身份露给任何人知道……” 原来海东青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俞佩玉一直半扶半抱的架着他走,这时他才 自己站住了。 朱泪儿叹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但要到什麽时候你才能将你们的 秘密说出来呢?你们的最後关头要几时才到?” 海东青沉吟着道:“现在虽还未到最後关头,但、可将这秘密说出来。” 朱泪儿道:“为什麽?” 海东青长叹道:“因为这秘密已不是秘密了。” 朱泪儿道:“已不是秘密?它明明还是个秘密嘛。” 海东青道:“世上本没有绝对的秘密,只看对那一人而言,对你……” 朱泪儿抢着道:“好好好,我不管你那秘密它竟还是不是秘密,我只问你,你 们究竟是什麽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两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 海东青默然半晌,缓缓道:“我和杨子江本都是孤儿,我们的师父也就等於是 我们的父亲……” 朱泪儿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孤儿,只问你们的师父是谁呢?” 海东青沉下了脸,冷冷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若想听,就性急不得。” 朱泪儿一赌气,撇了撇嘴道:“不听就不听,又有什麽了不起。” 海东青道:“你不听我也非说不可。” 朱泪儿忍不住一笑,道:“这才叫山西人的驴子,赶着不走,拉着倒退,天生 就有点贱骨头。” 海东青也不理她,却向俞佩玉道:“其实我早已就想将这秘密说出来,因为此 事只怕和俞兄你有很大的关系。” 俞佩玉脸色变了变,还未说话,海东青已接着道:“家师退隐已久,他老人家 的姓名就算说出来,各位也未必知道,我虽不愿为他老人家吹嘘,但他老人家确是 位武林异人,五十年前便已天下无敌。” 朱泪儿道:“那也许是因为他没有遇见凤三先生,只碰到这些人。” 海东青还是不理她,道:“他老人家生平只有一个对头,据说此人也是个武林 少见的奇才,不但武功绝高,而且旁门杂学更无一不精,只不过心太狠,手太辣, 昔年被家师和另一位武林前辈逼得不能不远遁穷荒,而且还逼他发誓说,只要家师 和那位武林前辈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回中原。” 俞佩玉动容道:“此人是谁?” 海东青道:“家师也没有说出他的名姓,只说他叫“东郭先生”。” 俞佩玉皱眉道:“东郭先生?” 海东青道:“俞兄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名字,此人潜伏在边外穷荒已近三十年, 而且居然遵守答言,绝未踏入中原一步。” 俞佩玉嗅道:“昔日的邪魔外道无论如何,总还自持身分,知道爱惜羽毛,如 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海东青道:“此人虽然隐迹穷荒,却并非真的在修心养性,只不过始终不敢明 目张胆的为非作歹而已。” 他歇了口气,又接着道:“据家师所知,这三十年来他一直都在暗中阴谋策划, 准备卷土重来,而且一来就要席卷天下,现在家师退隐已久,那位武林前辈更早已 仙去,他自己觉时机到了,所以……所以就……” 说到这里,他似已有些不支,连站都站不稳了。 铁花娘立刻放下箱子,扶着他坐下,海东青既是杨子江的师兄,她自然“爱屋 及乌”,关切之色,溢於言表。 朱泪儿却急着问道:“你是说那东郭老魔现在已不甘寂寞,终於将阴谋发动了 麽?” 海东青叹了口气,道:“家师虽已退隐,但深知此人的凶毒,所以一直都在暗 中监视着他,只不过此人行迹极诡秘,做事更周密,家师也始终未能抓住他的作歹 证据,直到最近一次,家师出去了三个多月後,回来就要我们做一件事。” 朱泪儿道:“做什麽事?” 海东青道:“他要我们立刻出山来监视当今武林盟主俞放鹤的行动。” 俞佩玉脸色沉重,道:“如此说来,这俞……俞某人想必就是东郭先生用来掌 握武林大权的傀儡了,我也早已算准他必定另有靠山的。” 海东青道:“家师行事,素来不多作说明,但据我们猜测,情况只怕也必定是 如此,东郭先生自己既不能出面,只有利用一个在武林中声誉素佳的人来为他出面, 俞放鹤一向沽名钓誉,正是他最好的人选。” 俞佩玉面色又变了变,但却忍住了没有说话。 朱泪儿目光闪动,道:“难怪那天俞放鹤只打了个手式,天吃星就不敢惹他了, 那天吃星想必是知道东郭先生的厉害的。” 海东青冷冷道:“当今天下,除了家师之外,只怕谁也挡下住东郭先生的出手 一击,至於那个凤三麽……嘿嘿。” 他虽然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却已很明显。 但朱泪儿这次居然没有反唇相讥,因为她想到那“天吃星”的武功的确不在凤 三叔之下,连天吃星都对东郭先生如此畏惧,东郭先生的武功自然可想而知,朱泪 儿也只有将这口气忍了下去,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两句话又是什麽意思呢?” 海东青道:“东郭先生,自己不能入关来和俞放鹤直接连络,就派了两个人来 传达他的命令, 这两人却被家师半途拦住, 他们和俞放鹤连络的秘密口令,就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 朱泪儿道:“那两人又怎肯将这种秘密告诉你师父呢?” 海东青淡淡道:“在家师面前,天下只怕没有人能不说实话的。” 朱泪儿目光闪动,道:“所以你师父就要你和杨子江冒充这两个人,去和俞放 鹤周旋。” 海东青道:“不错。” 朱泪儿叹了口气,道:“这就难怪俞放鹤会对你们如此信任了。” 海东青道:“但东郭先生既然肯将如此大事交托给俞放鹤,可见他必定不是好 对付的人,我们和他见过面後,也发觉此人的确是老谋深算,手段高明,所以我们 也不能不在表面上替他做些事,免得他疑心。”朱泪儿道:“所以你们就将别人来 送礼?” 海东青冷冷道:“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得如此,何况,被我们牺牲的人必定有 他咎由自取之处,否则我们为何未对俞兄下手?” 朱泪儿这才笑了笑,道:“你们总算还是知道好歹的人,否则你只怕也活不到 现在了。” 她现在虽已知道了杨子江和海东青的真相,但说起话来却仍是针锋相对,一点 也不肯饶人。海东青也只有装作没有听见,道:“我们的行事,本可说绝无破绽, 但我们却未想到东郭先生竟又派了几个人和俞放鹤连络,他们和俞放鹤见面之後, 我们的身份自然就立刻被揭穿了,所以俞放鹤就立刻要他们来将我们杀了灭口。” 朱泪儿道:“你说的就是灵鬼?” 海东青道:“不错,家师也已听说东郭先生门下有五鬼,而且每一鬼都有六个 身外化身,只因东郭先生不但精於易容,而且医道也极为精湛,这五鬼的身外化身, 都是他以不可思议的刀圭之术塑造出来的。” 俞佩玉脸色虽更苍白,眼睛却亮了,只因这件千头万绪,离奇诡秘的事,如今 总算有了个头绪。 朱泪儿却问道:“你师父既然知道五鬼的身外化身,杨子江方才为何还会害怕 呢?” 海东青道:“这秘密是家师最近才知道的,我最近曾经回去拜见过家师一次, 见过面,杨子江却一直留在俞放鹤那里,我和他直到今夜才见面。” 朱泪儿叹道:“杨子江一听“灵鬼”说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两句话, 就知道自己身份已被揭穿,这就难怪他立刻面色大变了。” 铁花娘忽然道:“这灵鬼的身外化身既然有六个,那麽……那麽还有四个…… 他不知能不能对付得了。” 海东青道:“既有六个化身,一鬼便为七鬼,只不过我已先除去了两个。” 铁花娘颤声道:“还有三个也……也……” 朱泪儿柔声道:“你放心,像杨子江那样的人,莫说已只剩下三个鬼了,就算 有三百个鬼,也拿他没法子的。” 铁花娘勉强一笑,但还是掩不住面上的焦虑之色。 海东青道:“三鬼若是同时出手,杨子江的确无法抵御,只不过他们的武功虽 诡秘,神智却已被药物所麻醉,反应也比人迟钝得多,所以我虽然受了重伤,还是 逃脱了他们的掌握,我想,杨子江虽然不敌,至少总可以安然脱身的。” 朱泪儿道:“但我们呢?这鬼地道究竟是通向什麽地方的?究竟是谁下这条地 道的?他是为了什麽原因才这条地道?” 海东青淡淡道:“这些事我们都不必知道,我们只要知道天下所有的地道都必 有出口,那就已足够了。” 朱泪儿道:“但你是不是真的知道这地道有出口呢?若是死路一条又如何?” 海东青皱了皱眉,道:“无论如何,这条地道总不会是通向九幽地府的。” 朱泪儿道:“那倒也说不定,也许这地道就是地狱的入口……” 也不知为了什麽,她话未说完,自己忽然觉得有阵阴森森的鬼气自脚下卷了过 去,竟忍下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只听俞佩玉道:“海兄,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海东青目光闪动,道:“你要我带你去见家师?是不是?” 俞佩玉道:“不错。” 海东青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只怕不容易……” 俞佩玉道:“但我却非见他老人家一面不可。” 海东青道:“为什麽?” 俞佩玉道:“我有件极大的秘密,一定要说给他老人家知道。” 他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黯然又道:“因为世上也许只有令师一人能为我解决 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得去试试运气,只求海兄能为我去通报一声,我想他老人家 也一定会见我的。” 海东青沉吟道:“这秘密也和东郭先生的计划有关?” 俞佩玉道:“非但有关,而且关系极大。” 海东青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 俞佩玉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并不是我不信任海兄,只不过这件事……这件 事……” 他嘴唇忽然颤抖起来,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海东青看到他痛苦的神情,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并不是我不愿帮你的忙, 只不过家师已有二十多年未尝以真面目见人了,而且更严戒我们绝不能透露他老人 家的行踪,师命难违,我希望你能谅解我的苦衷。” 俞佩玉苦笑着点了点头,颓然道:“我明白。” 海东青道:“但他老人家却说不定随时随地都会来见你的,而且还说不定已经 见过你了,他老人家的行事一向令人难测,无论谁也猜不透。” 俞佩玉点了点头,似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想得出神了。 海东青站了起来,道:“这地道也不知究竟有多长,我们还是先找着出口再说 吧。” 朱泪儿道:“但这三口箱子呢?我们为何要一直背着它走?为何不能将箱子里 的人放出来?” 海东青道:“箱子里的人暂时绝不会醒,你放出他们来也没有用,还是要背着 他们走。” 朱泪儿跺了跺脚,道:“好,算我倒楣,走吧。”这地道的确是曲折 幽秘,而且深不见底,幸好每个转角处石壁上都嵌着盏铜灯,灯光荧荧,宛如鬼火。 朱泪儿忽然道:“你可知道我们已走过多少盏铜灯了麽?” 俞佩玉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安静下来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忽然想出一个新的问题 来,而且每个问题都很奇怪。 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句话,所以谁也没有回答。 朱泪儿道:“我们到现在为止,已走过三十九盏铜灯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海东青忍不住道:“这又有什麽奇怪的?” 朱泪儿冷冷道:“你觉得不奇怪,只因你不肯多用眼睛看看,也不肯多用心想 想。” 海东青冷冷道:“这只因我要想的事,比铜灯重要得多。” 朱泪儿这次居然没有答腔,只是呆呆的望着那铜灯出神。 海东青也不禁停下了脚步,但看了很久,也看不出这铜灯究竟有什麽奇怪之处, 终於又忍不住道:“我看不出这些灯有何奇怪。” 朱泪儿道:“哦?是吗?” 海东青道:“你难道看出来了?” 朱泪儿道:“不错,我越看越奇怪,越想越奇怪,简直奇怪极了。” 海东青道:“怪在那里?” 朱泪儿撇了撇嘴,冷笑道:“你既然觉得这种事不重要,为何还要问?” 海东青只有乾生气,却无话可说。 铁花娘虽然满腹心事,此刻也不禁觉得很好笑。 她已发觉朱泪儿最大的本事就是逗人生气,那实在比她下毒的本事还要高明得 多,男人遇见这种女孩子,话说得越少越好,最好是不说话。 但朱泪儿也有克星,一遇见俞佩玉,她就会变得乖极了,因为俞佩玉不该说话 的时候绝不说话。 朱泪儿得意扬扬的一笑,道:“地道里有三十九盏灯,至少就有四五样值得奇 怪之处,你若也肯像我一样多动脑筋,也会想出来的。” 俞佩玉微笑道:“女孩子的确比男人细心得多,我虽然一直在动脑筋,却还是 想不出来。”朱泪儿笑得更开心了,道:“我们已走过三十九盏灯,却仍未找着出 口,由此可见,这地道一定很长,这麽长的地道并不多是吗?” 俞佩玉道:“实在不多。” 朱泪儿道:“这人了条如此长的地道,想必有他特别的用意,他若只是想为自 己留条退路,随便在那里开个出口都可以,为何要多费这许多功夫呢?” 俞佩玉神情也凝重起来,道:“不错。” 朱泪儿道:“开辟这麽样一条地道,至少也要花三年五载功夫,杨子江出道还 未久,这条地道显然不是他开出来的。” 铁花娘道:“会不会是他的师父?” 朱泪儿瞟了海东青一眼,道:“绝不是,否则这人怎会不知道。” 铁花娘点了点头,朱泪儿又道:“他既然肯花这麽大的功夫来开辟这地道,就 绝不会没有目的,既然有目的,行事就一定很秘密,杨子江又怎会知道这秘密的呢?” 铁花娘道:“也许这条地道是很久以前就开辟了的,直到最近才被杨子江无意 发现,开辟这地道的人也许早已死了。” 朱泪儿道:“不对。” 针花娘道:“为什麽?” 朱泪儿道:“外面那茅庐想必是和这地道同时建造的,你总该看得出那茅庐并 不陈旧,建造的日子绝不会超过十年。” 铁花娘道:“但茅庐随时都可以翻造……” 朱泪儿道:“茅庐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这条地道的,并不是为了要住人,所以根 本没有翻造的必要,何况,这些还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铁花娘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麽?” 朱泪儿道:“是这些灯。” 铁花娘道:“灯?” 朱泪儿道:“不错,灯,我问你,像这样的一盏灯,若是不加油,可以燃多久。” 铁花娘道:“普通一盏灯,若是不加油,点一晚上灯油就尽了,这盏灯虽然比 普通的大些,最多也不过可以燃一天一夜而已。” 朱泪儿忽然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这些灯不分昼夜,都在燃着,一直没 有熄灭,由此可见,每天都必定有人来加灯油。” 她眼睛里闪着光,接道:“但杨子江最近根本不在这地方,可见加灯油的人绝 不是他。” 铁花娘动容道:“那麽,加灯油的人会是谁呢?” 朱泪儿沉声道:“也许就是开辟这地道的人,也许是他的奴仆,无论如何,这 地道中必定还有别的人,我们虽没有看到他,他却说不定正在暗中窥伺着我们。” 灯光闪烁,地道中的寒意似乎突然重了。 铁花娘忍不住四下瞧了一眼,那些懂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俚,是不是真有人躲 着向他们偷窥狞笑? 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我的胆子怎会越来越小了。” 朱泪儿道:“女孩子嫁了人之後,胆子都会变小的。” 海东青道:“就算这地道中真有人,对我们也绝不会有恶意,否则杨子江怎会 叫我们进来?” 朱泪儿冷冷道:“那倒说不定。” 她不让海东青说话,又道:“也许连他都不知道这地道中是否有人,他只不过 是在无意间发现了这茅屋,茅屋中又恰巧没有人住……” 铁花娘抢着道:“不错,他带我来的时候,那屋子里本来到处都积着尘埃,灶 也是冷的,显然也有很久无人居住了。” 朱泪儿道:“但他却必定早已发现了这个地方,否则他又怎会将王雨楼那些人 都约到这里来和他见面。” 她又瞟了海束青一眼,道:“你想必也早已知道这地方了,否则你也不会逃到 这里来,是不是?” 海东青道:“这倒是王雨楼对我说的,我以前并没有到过这里。” 他语声微顿,立刻又接着道:“无论如何,这地道想必另有他人,我们既已来 到这里,就只有先将这人找出来,总是凭空猜测,又有什麽用?” 俞佩玉笑了笑,道:“其实我们就算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的。” 铁花娘目光四下转动,道:“无论他是个怎麽样的人,我只希望他来得越快越 好。” 朱泪儿悠悠道:“人我倒不怕,来的若不是人,那就麻烦了。” 铁花娘矶伶伶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向俞佩玉身旁靠了过去,朱泪儿“噗哧” 一笑,道:“我看你倒不是真的害怕,只不是趁机……” 铁花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壁上的灯光竟已忽然熄灭,骤来的黑暗彷佛带来了一 股逼人的寒意,封住了她的嘴。 但前面的转角却还有灯光,大家下约而同,一齐赶了过去,谁知他们刚赶到灯 下,这盏灯也熄了。 四下立刻陷入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地区虽狭窄,黑暗中却是无边际,似乎永 远乜找不到尽头。 每个人都似已被黑暗冻结,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朱泪儿才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若有灯油卖,找愿意出他一斤 银子一两。” 海东青道:“我身上有火摺子。” 俞佩玉道:“你这火摺子可以燃多久?” 海东青道:“我已用过两次,大约还可以燃半顿饭功夫。” 朱泪儿大声道:“快拿来,有半顿饭功夫,我们也许就能找得到出口了。” 俞佩玉道:“若是找不到呢。” 朱泪儿怔了怔,道:“我们好歹也得试试,不是麽?” 俞佩玉道:“不能试,这火摺子已是我们最後的机会,若将这火摺子燃尽,我 们不用等别人来动手,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朱泪儿道:“但我们至少还可以退回去。” 俞佩玉道:“退不回去的。” 朱泪儿道:“为什麽?” 俞佩玉道:“这地道骤看似乎只有一条,其实却曲折复杂,我们若在黑暗中摸 索着向前走,说不定只是在原地兜圈子。” 铁花娘嗄声道:“如此说来,这灯光莫非是被人故意吹熄的?” 朱泪儿道:“你看到人了麽?” 铁花娘道:“没有,可是……可是……” 朱泪儿笑道:“你难道想说那人会隐身法不成?” 她虽然在笑,却已不由自主拉住了俞佩玉的手。 海东青道:“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就站在这里等着。” 朱泪儿道:“不错,我们若是在外面,倒还可以等天亮,但是在这种鬼地方却 永远也没有天亮的时候。” 俞佩玉道:“我们现在就得摸索着向前走,到了必要时再燃起火摺子。” 朱泪儿道:“但什麽时候才算是必要的时候呢?” 俞佩玉道:“这……” 海东青道:“这次我倒觉得朱……朱姑娘说的话对,我们现在就该燃起火摺子 向前闯,也许能在火摺子用完之前就找到出口。” 铁花娘道:“对,这虽然是孤注一掷,但我们好歹也得搏一搏。” 海东青道:“为了行动方便,我们现在只有将这三口箱子留在这里,等找到出 口之後,才设法回来救他们。” 俞佩玉道:“我们若是找不到……” 海东青道:“若是找不到出口,大家反正就都得困死在这里。” 俞佩玉默然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麽样做对不对,只 不过,我想……三个人的主意总比一个人的好些……” 火摺的光虽不及远,但在黑暗中只要有一点光亮,就能使人的心情振奋起来, 无论任何人在黑暗中都会觉得意志消沉,勇气丧失。 俞佩玉手里拿着火摺子当先带路,他们都走得很快,海东青虽然受了伤,但有 俞佩玉拉着他,他也并没有落後。 可是这地道实在长得可怕,竟似永无尽头。 海东青始终注意俞佩玉手里的火光,忽然叹道:“火摺子只怕已将用完了。” 只见火摺上那点火光已由青碧转为暗黄。 朱泪儿恨恨道:“我只恨人们为什麽不用纸做衣裳,否则我们就可以用来点火 了。” 俞佩玉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本帐簿,这帐簿虽是俞放鹤等人千方百计,欲得 之而甘心的东西,但俞佩玉却始终也找不到它有什麽神秘之处。 他知道用某些药物写在纸上的字迹时虽看不到,但浸入水中之後字迹就会显露 出来。 可是他将这些帐薄浸在水里很久,还是一个字也看不到。 只不过俞佩玉总觉得那“俞放鹤”绝不会为了本空白的帐簿而将整个村镇烧毁 的,所以一直未将它舍弃。 现在,这本帐簿终於有用了。 俞佩玉自贴身处将帐簿取出,这几十张纸虽也燃下了多久,但总比没有的好, 因为片刻之差,往往就是生死的关键。 俞佩玉再也想不到这本帐簿竟然燃不着的。 闪动的火光中,他忽然发觉这本燃不着的空白帐簿上赫然出现了字迹,写的彷 佛是一些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火摺子已熄了。 朱泪儿几乎大叫起来,道:“你……你怎麽连纸都点不着?” 俞佩玉勉强遏制着心里的兴奋,道:“因为纸是湿的。” 铁花娘也忍不住大声道:“湿的?怎麽会是湿的?” 俞佩玉道:“我身上有汗。” 朱泪儿怔了半晌,道:“不错,这种时候谁若不出汗,一定是木头人。” 铁花娘道:“现在连火种都绝了,怎麽办?” 朱泪儿道:“怎麽办?你说怎麽办?谁叫你们刚才一定要用火摺子。” 铁花娘道:“但……但那本是你的主意?” 朱泪儿大叫道:“谁叫你们听我的话?你们为什麽不听俞佩玉的话?你们被困 死也是活该。” 铁花娘也怔住,过了半晌,只听黑暗中有人轻轻啜泣,原来朱泪儿已忍不住鞭 了起来。 海东青冷冷道:“只可惜眼泪点不着灯的,否则大家一齐痛哭一场,倒也是好 主意。” 朱泪儿跳起来,道:“谁哭了?你才哭了,我为什麽要哭?我们的眼睛就算看 不到东西,但两条腿还没有断,还是照样可以走出去。” 俞佩玉道:“不错,我扶着海兄,你们拉着他的手,千万莫要失散了。” 朱泪儿道:“我宁可拉狗腿也不拉他的手。” 铁花娘道:“我拉他的,你拉我的,好下好。” 朱泪儿道:“哼。” 她向铁花娘话声传来处伸出手去,拉住了一只手,暗中她只觉这只手并不大, 也并不粗,想必定是铁花娘的手了。 谁知这时海东青忽然笑了笑,道:“这是狗腿。” 朱泪儿一惊, 刚想松手,又忍不住笑了,道:“你既然承认这是狗腿 也就罢 了。” 前一刹那间还在伤心落泪的人,此刻竟已笑了起来,又有谁能对这种女子真的 发脾气呢? 俞佩玉摸索着向前走,只觉石壁看来虽很平滑,其实却很粗糙,这条地道似乎 也是在仓促之间完成的。 他们走了很久,本来还在想法子找话说,因为谁都知道没有光亮的时候若再没 有声音,就更令人无法忍受。 但到了後来,每个人却似已将所有的话全都说尽了,朱泪儿从来也未想到自己 居然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只不过大家志气虽消沉,心里却还抱着个希望地道的出口,随时都可能在他们 眼前出现。 若是没有这希望,只怕谁也走不动半步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朱泪儿突听前面“咚”的一声,接着,走在她前面的海东青 就踉跄向前冲出了几步。 朱泪儿刚吃了一惊,自己的脚也着了样东西,“咚”的一声,就如击鼓,铁花 娘失声道:“这是什麽?” 这句话说出了很久,竟无一人回答。 铁花娘心里突然一寒,颤声道:“你们为什麽不说话?” 其实这时人人都已想到着的是什麽东西了,只是谁也没有勇气说出来,过了很 久,才听得俞佩玉叹息了一声,道:“是箱子。” 铁花娘骇然道:“箱子?难道……难道就是我们……我们方才留下的那三口箱 子?” 她用尽气方才说出这句话,两条腿已软了。又过了很久,只听俞佩玉缓缓道: “不错,就是那三口箱子。” 铁花娘惊呼一声,跌到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 他们似已走了六七个时辰,谁知走来走去,竟又走回原处。 朱泪儿也觉得两条腿忽然变得比铅还重,身子也倒了下去,靠在石壁上,最後 的希望既已断绝,世上再也没有力量能令她向前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俞佩玉道:“郭翩仙和姬灵风身上说下定带着火摺子的。” 朱泪儿立刻跳了起来,道:“不错,我们刚才为什麽没有想到……” 她一面说话,一面已摸索着找到口箱子。 铁花娘刚想过去,突又听到一声惊呼,这声惊呼,竟是朱泪儿和俞佩玉同时发 出来的。 俞佩玉居然也惊呼出声,这岂真非同小鄙。 铁花娘只觉掌心发冷,道:“什……什麽事?” 朱泪儿道:“箱子是……是空的。” 铁花娘刚起来,又跌下去,吃吃道:“空的?……他们难道已醒了过来?自己 走了。” 朱泪儿道:“不是,箱子上的锁是被人自外面扭断的。” 铁花娘道:“会不会是一个人先醒来後,扭断了另两只箱子上的锁。” 朱泪儿道:“三口箱子上的锁,都是被人自外面扭断的,何况,凭郭翩仙他们 手上的功力,根本就扭不断这锁。” 她虽然在努力控制,但声音还是不免已在发抖。 大家虽然早已猜出地道中有人,但本来却还希望自己猜得不对,现在却连这点 希望都断绝了。 地道中有人,已是绝无疑问的事,而且这人还一直在暗中窥伺着他们,却一直 不肯现身。朱泪儿叹:“我真不懂他是什麽意思?为什麽躲着不敢见人?”海东青 道:“这道理你还不明白?”朱泪儿道:“不明白。”海东青道:“只因他想活活 的困死我们,根本不必现身相见。”铁花娘嗄声道:“他是什麽人?和我们又有什 麽仇恨?”海东青道:“他不必和我们有仇,我们侵犯了他的秘密,他就非杀我们 不可。”这句话说完,大家可说不出话来了。就在这时,突听暗中响起了一阵奇怪 的声音,似乎在叹息,似乎在哭泣,又似乎是在冷笑。此时此地,骤然听到这种声 音,当真令人毛骨悚然。铁花娘苦笑道:“我们已经够受罪的了,你何必还要来吓 人?”海东青道:“有些人彷佛连片刻都安静不下来的。”朱泪儿道:“你这是在 说谁?”海东青笑了笑道:“我只奇怪那种声音你是怎麽发得出来的。”朱泪儿冷 笑道: “有些人自己放了屁不好意思承认, 就想厚着脸皮赖别人。”海东青道: “所以你就想赖我。”朱泪儿怒道:“那声音明明是男人发出来的,不是你是谁?” 海东青忽然沉默不来,过了半晌,才沉声道:“那声音真不是你发出来的?”朱泪 儿大声道:“当然不是,谁说谎谁就不是人。”海东青道:“也不是我。”铁花娘 嗄声道: “若是你们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那麽是……是谁呢?”朱泪儿道: “不是你麽?”铁花娘着急道:“自然不是我,我自己吓得要命了,那有心情吓别 人。” 他们谁也没有问俞佩玉,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俞佩玉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一时 之间,大家似乎全都被吓住了,黑暗中显然还有第五个人。 谁也看不见这第五个人,谁也不知道他躲在那里。 朱泪儿忽然大声道:“我已看见你了,你还躲到那里去?” 铁花娘一惊,但立刻就想到朱泪儿这必定只不过是在唱空城计,当下也大声道: “不错,你既已来了,还想跑麽。” 两人大叫了半天,黑暗中却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只觉掌心直冒汗,没有吓 着别人,却吓到了自己。 俞佩玉缓缓道:“你们都听错了,方才根本没有声音。” 朱泪儿道:“我……我明明听到的。” 俞佩玉道:“我为何没有听见?” 朱泪儿还想再说话,突觉俞佩玉拉住了她的手,耳语道:“大家拉住手,一齐 兜过去。” 朱泪儿的右手立刻拉住了铁花娘的左手,铁花娘就拉起海东青的,四人皆贴着 石壁,缓缓向前走,想将那人围住。 谁知他们走了七八步,却连什麽都没有碰到。 朱泪儿忽然一惊,失声道:“这地方怎地忽然宽敞起来了?” 这地道宽不及七尺,但他们现在走了七八丈,竟还没有碰上对面的石壁,大家 又不禁吃了一惊。 过了半晌,只听铁花娘道:“你……你不要捏我的手好不好?” 朱泪儿道:“我连动都没有动,你见鬼了麽?” 海东青道:“也不是我,我在这边。”铁花娘颤声道:“不错你在我右边,但 我的左手……” 她话未说完,已发觉自己拉着的并不是朱泪儿的手,朱泪儿也觉得自己拉住的 这只手又冷又硬,绝不会是铁花娘的。 两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鄙,一齐松了手,向後面退开,嗄声道:“你是谁?” 只听黑暗中忽然有人咯咯一笑。 笑声发出时还在两人中间,但一瞬间便已到了数丈外,竟似忽然走入了地道两 旁的石壁中。 朱泪儿想到自己方才拉着的竟不知是谁的手,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这人既能 拉住她们的手,要杀她们岂非也易如反掌?朱泪儿胆子虽大,此刻也不禁觉得两条 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 铁花娘更连动都不敢再动。 只听俞佩玉道:“这里绝不是我们方才走过的地道。” 朱泪儿道:“但这三口箱子……” 俞佩玉道:“就因为这三口箱子已被人搬到这里来,所以我们才会认为这就是 我们走过的地方。” 朱泪儿道:“那……那麽我们究竟走到什麽地方来了呢?” 在绝对的黑暗中,任何地方都变得完全一样了,因为无论这地方是大是小是宽 是窄,人们已完全感觉不到。 俞佩玉沉吟着,还未说话,突听一人吃吃笑道:“这是我的家,地方并不差, 桌上摆着酒,盒里冻着鸡爪,各位既来了,就请来喝一杯吧。” 这声音又尖又细,听来就彷佛是个小孩子在唱童谣。 若是换了平日,朱泪儿一定会觉得很有趣,但此时此刻,她只觉这声音简直真 像是鬼叫。 这时突有一点烛光亮起来。 他们这才发觉自己竟已到了一个极宽阔的石厅中,一只蜡烛的光在这大厅中虽 然显得很渺小,但他们的眼睛久经黑暗,正好能适应这微弱的烛光,灯火若太亮, 他们也许反而张不开眼睛。 只见这大厅中竟高高低低的坐着十几个人,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看书,有的在 观画,有的在抚琴。 这些人神情似乎都很悠闲,做的事也都很风雅,但身上穿的都是粗布短衫,而 且都赤着足,最多也只不过穿了双草鞋,一看来就像一群做完工的粗人,和他们那 种悠闲风雅的行为极不相衬。 大厅的中央,还摆着桌酒,有几人容貌粗鲁的汉子正坐在那里喝酒,看他们的 打扮,本该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朋友,但一个个却偏偏都很斯文的坐在那里, 一杯酒拿在手里很久,还没有喝下去,只是在品着酒味,虽然明知有人来了,但他 们谁也没有回头瞧上一眼。 朱泪儿再也想不到会突然看到这麽多人,又不免吃了一惊,这些人虽然绝不像 是武林高手的模样,但在这种神秘的地方出现,就令人莫测高深了,朱泪儿怎敢对 他们稍有轻视之。 只见方才那吃吃的笑声又已响起,那人道:“主人既不小气,客人又何必扭捏? 请请请,过来喝一杯。” 笑声正是自饭桌上传过来的。 说话的人身材不高,虽然坐在这种阴森的屋子里,但头上却戴着顶遮阳的竹笠, 盖住了脸。 俞佩玉沉吟着,缓缓道:“既是如此,在下等就叨扰主人一杯吧 ” 他们缓缓走过大厅,下棋的仍在下棋,看书的仍在看书,谁也没有理他们,似 乎全未将他们看在眼里。 这些人的架子倒真不小。 朱泪儿心里虽有气,但到了这种地方,却不敢发作了。 一张圆桌上只坐着六七个人,刚好还有四五个空位。 俞佩玉当先走过去坐不来,微笑道:“主人尊姓?” 那头戴竹笠的人笑道:“各位既是不速之客,又何必问主人的名姓?” 那点燃着的巨烛,恰巧在他身上,再加上他还戴着顶大竹笠,俞佩玉坐在他对 面,却也看不出他面目。 再看他旁边坐的几个人戴的帽子也很低,像是已打定主意不招呼他们,甚至连 眼色都没有瞟他们一眼。 这几人面色彷佛都很阴沉冷酷,身上穿的虽是破旧的粗布衣服,但头上戴着的 帽子却很新,而且质料也很好,有的帽子上甚至还嵌着粒明珠,和身上穿的衣服更 不相衬,就像是买了顶帽子後就没钱买衣服了。 朱泪儿眼珠一转,冷笑道:“各位虽舍不得穿衣着鞋,但买帽子却很舍得,这 倒是天下奇闻。” 她故意想气气这些人,谁知这些人就像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麽,动也不动,连 眼皮都未抬。 只有那戴着竹笠的人笑道:“人为万物之灵,就因为有个比别的野兽都大些的 脑袋,自然应该加意保重,分外爱护才是。” 这人头上戴的是顶旧竹笠,身上穿的却是件质料很好的衣服,恰巧和别人大异 其趣。 朱泪儿眼珠子又一转,冷冷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舍不得买帽子呢?难道你 的脑袋没有别人的值钱。”这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利的嘴,只不过嘴是用来 吃饭的,不是用来说话的。” 朱泪儿道:“那倒也不见得。”这人笑道:“不吃饭就要死,不说话难道也会 死麽?” 朱泪儿道:“叫我不说话,简直比死还难受。” 朱泪儿说的倒真是老实话,铁衣娘忍不住要笑出来,只不过此刻实在笑不出来。 那戴着竹笠的人大笑道:“小姑娘说的好,话不可不说,饭也不可不吃的,我 这些菜里可没有毒,各位请放心吃吧。” 朱泪儿冷笑道:“你这菜里若是有毒,我难道就不敢吃了麽?” 桌子上有条红烧鱼,朱泪儿的筷子就直奔这条鱼而去,谁知她挟了又挟,这条 鱼还是纹风下动。 她用力一挟,这条鱼竟碎了。 这桌子上的菜竟全是用蜡制出来的模型,看得吃不得。 朱泪儿又好气,又好笑,刚想骂两声出气,忽然发现俞佩玉的脸色已变了,望 着身旁一个戴帽子的人道:“阁下尊姓?” 这人一双手青筋暴露,又粗又大。手里拿着个非常小巧的酒杯,放在嘴边已有 很久,一直也没有喝下去,似乎对这酒的味道欣赏已极,所以舍不得喝,俞佩玉问 他的话,他也完全不理。 朱泪儿本来就火气很大了,忍不住道:“喂,你这人是聋子麽?” 她嘴里说着话,手里的筷子忽然向这人肘间穴道上一点,存心要将他拿着的这 杯酒打翻,出他个洋相。 谁知这双筷子竟笔直插入这人的肉里,这人还像是全无感觉,朱泪儿又一惊, 才发现这人竟也是蜡制的。 桌上的竟全都是蜡人。 朱泪儿这才怔住了,怔了半晌,冷笑道:“这里至少总有个活人吧。” 她话未说完,就发现那唯一的活人竟已不知去向,只有那又大又破的竹笠还留 在桌子上。 朱泪儿倒抽了口凉气,冷笑道:“难怪这些人穿着破衣服,却戴着新帽子。” 她现在已明白这都是那人在捣鬼,故意在这些蜡人头上戴顶帽子,好教他们一 时看不出这些人的真假。 她一赌气将这几人头上的帽子全掀了不来,只见一个个蜡人都是须眉宛然,活 灵活现,简直就和真人差不多。 朱泪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无论如何,这人的手艺倒真不错。” 海东青道:“就连京城专做蜡人的“蜡人张”只怕也比下上他。” 俞佩玉沉着脸道:“他的轻功也不差,我们这些人竟都未看见他走到那里去了。” 铁花娘道:“难道……难道这世人全都是蜡人麽?” 只见屋子几十人都栩栩如生,但却都坐在那里,动也下动。 俞佩玉道:“你看那人在干什麽?” 铁花娘道:“在……在抚琴。” 俞佩玉道:“你可曾听到琴声?” 四下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铁花娘道:“那人摆这麽多蜡人在这里干什麽?” 朱泪儿冷冷道:“他只怕觉得一个人太寂寞,所以叫这些蜡人来陪他。” 她忽又一笑,道:“但无论如何,蜡人总比真人好得多。” 铁花娘道:“为……为什麽?” 朱泪儿道:“至少蜡人总不会向我们出手吧。” 铁花娘虽然觉得这地方忽然变得鬼气森森,但也不禁放心了些,因为她觉得朱 泪儿说的话的确不错。 和蜡人在一起至少绝不会有危险。 只有俞佩玉神情却更凝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心事,沉声说道:“此地不可 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去。” 朱泪儿笑道:“为什麽?活人既已逃了,我们难道还怕这些蜡人麽?” 她笑着奔出去,又道:“你看,我打他们的耳光,他们也不敢还手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打了个蜡人一巴掌。 这蜡人本来斜坐在椅上“看书”,挨了这一巴掌後,就倒了不来,“噗”的跌 在地上,跌碎了。 朱泪儿笑道:“抱歉抱歉,你可跌疼了麽?让我扶你起来吧。” 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出世以来从小没有玩过泥娃娃,骤然看到这麽多“大泥 娃娃”,自然觉得很有趣。 只见她就好像小孩子扮“家家酒”似的,将地上的蜡人扶了起来,轻轻的在蜡 人身上跌碎的地方揉着,笑道:“乖宝宝,你跌疼了,妈妈替你揉……” 铁花娘正看得有趣,突听朱泪儿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人,那蜡人这下子 自高处跌落,就跌得粉碎。 俞佩玉立刻掠了过去道:“什麽事?” 朱泪儿倒在他身上,指着地上已跌碎了的蜡人道:“这……这蜡人身上有骨头。” 铁花娘吃惊道:“骨头?蜡人怎会有骨头?” 她话未说完,已发现跌碎的蜡人中竟赫然真的有一堆森森白骨,而且绝不是蜡 制的骨头。 这竟是真的死人骨头。 俞佩玉将跌碎的蜡人拾起了几片,很仔细的看了看,他脸色立刻变了,似乎觉 得立刻要呕吐。 朱泪儿道:“你……你怎麽样了?” 俞佩玉长长吐出口气,一字字道:“这些并不是蜡做的人,而是真人的体,这 地道就是他们开辟出来的。” 朱泪儿失声道:“你说什麽?” 俞佩玉叹道:“那人唯恐他们露这地道的秘密,等地道完成後,就将他们全部 杀了灭口,再将蜡浇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做成蜡人。” 朱泪儿不觉身上每根寒毛都竖立了起来,道:“这就难怪,这些蜡人看来都好 像活的一样了。” 海东青叹道:“我一进来就觉得奇怪,这些粗人怎会变得如此风雅?那时我们 若是仔细瞧瞧,也许早就看破了他的秘密。” 朱泪儿咬着牙道:“但我们那时又怎会想到世上竟有这种残忍的疯子。” 突听一人咯咯笑道:“小姑娘,你说错了,我非但既不残忍也不疯,而且是个 良心最好、最仁慈、最讲道理的人。” 大家虽然都听到了他的笑声,但谁也看不到他的人。 朱泪儿道:“你有良心?你就算有良心,也早就被狗吃了。” 那人大笑道:“我就因为他们挖得太辛苦,所以才请他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叫 他们以後永远也不必再流汗了,若不是我,他们那里享得到这种清福?我对他们这 麽好,你居然还说我不是好人?”朱泪儿大骂道:“你非但不是好人,简直不是人, 只是个又疯狂、又黑心的恶魔。”她想将那人骂出来,谁知骂了半天,那人非但连 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朱泪儿恨恨道:“这地方反正不会太大,我们去将他找出来。” 铁花娘叹了口气,道:“他不来找我们,已经很运气了,你还想去找他?” 俞佩玉忽然向海东青一笑道:“到了这时,你还不肯将谜底揭开麽?” 海东青怔了怔道:“谜底?什麽谜底?” 俞佩玉道:“我实在想不出阁下兄弟两人为何要将我们诱到这里来?” 海东青道:“你……你在说什麽?我为何要将你们诱到这里来?我根本没有来 过这地方,更不认得这疯子。” 俞佩玉道:“海兄也许真的未到过此处,但这位老先生,海兄却自然是认得的。” 海东青着急道:“我怎会认得他?我……我为何要骗你?”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海兄为何要骗我,海兄方才在地道中说的 那故事……那“东郭先生”的故事,我本来句句都信以为真,但现在却不能不有些 怀疑了。” 海东青道:“为什麽?” 俞佩玉道:“他为了这条地道,不惜将这麽多人都杀死灭口,这地道的秘密关 系自然十分重大,是麽?” 海东青道:“不错。” 俞佩玉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在地道的入口外盖栋空屋子?荒山之中若是 有栋空屋子,岂非分外引人注目。” 海东青又怔了怔,道:“也许……也许那屋子并不是空的。” 俞佩玉道:“不错,那屋子绝不是空的,但里面的人呢?” 海东青道:“也许已经被杨子江杀了。” 俞佩玉笑了笑,道:“杨兄难道会因为要抢一栋屋子,而无故杀死许多无辜的 人家?” 海东青道:“这……” 俞佩玉道:“何况,他既令那些人在屋子里看守,必定和他们有连络,杨兄杀 了他们,他又怎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又怎会让杨兄在那里住下去?” 海东青道:“俞兄你的意思是……” 俞佩玉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杨兄和这位老先生必定早有连络,他叫我 们走入这地道来,也是早就有安排的。” 海东青变色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没有告诉我?” 俞佩玉瞪着他,道:“海兄真的不知道?” 海东青道:“我毫不知情。” 俞佩玉道:“那麽,海兄为何要将姬灵风姑娘送到这里来?” 海东青道:“你……你这话又是什麽意思?” 俞佩玉道:“我本来就在奇怪,海兄拿住姬灵风是为了什麽?我知道两位准备 将郭翩仙和锺静交给百花门,来讨好海棠夫人,但却始终想不出两位准备将姬灵风 送给谁?直到现在才总算明白了。” 海东青道:“明白了?明白了什麽?” 俞佩玉道:“海兄拿住姬灵风,为的就是要送给这位老先生的。” 海东青道:“我为何要送给他?他要姬灵风干什麽?” 俞佩玉笑了笑,道:“也许是为了要做蜡人,也许还有别的缘故,我想海兄总 该比我清楚得多。” 海东青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道有什麽想法,但却知道你一定想错了, 我和这件事根本全无关系,俞兄你若不相信,我只有……”突听一声惊呼,呼声竟 是朱泪儿和铁花娘发出来的。俞佩玉大惊回顾,就发现她们赫然已被两个蜡人“抱 在”怀里。 第七部完,请续看第八部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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