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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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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堪回首 朱泪儿继续叙述惨痛的往事,道:“这时双方的距离,已不及叁十丈了,只因 我母亲怀里抱着我,身手总要受些影响的,而且,她多年以来,只是想专心专意地 做一个安份人家的主妇,功夫虽未完全搁下,终也退步了许多。” 俞佩玉叹道:“功夫不进则退,那是必然之理。” 朱泪儿道:“她眼见已将被追着,就在这时,突见一条人影,如惊鸿,如神龙, 自半空中急坠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听到这里,大家又不禁轻呼了一声,失声道:“这又是什麽人?” 朱泪儿也不回答,只是接着道:“我那时虽还不懂得武功高低,但也瞧得出这 人的轻功,竟比我母亲还要高出许多。” 胡佬佬道:“哦?” 她眼角一瞟,众人也不禁都向凤叁先生瞧了过去,大家心目中,都已隐约猜出, 来的是谁了。 朱泪儿道:“我母亲见到有人挡路,眼睛都急红了,不问皂白,就一掌拍了过 去,谁知这人轻轻闪过之後,并未向我母亲还击出手,反而绕过了她,双手一伸, 将後来追来的那些人,一齐拦住。” 她长长吐出口气,道:“现在你们想必也已知道这是什麽人了?” 众人齐声道:“嗯。” 朱泪儿也瞧了凤叁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道:“那时我叁叔还是位 翩翩佳公子,那天他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自半空中飞降而下,看来简直像神 仙一样。” 胡佬佬乾咳一声,道:“凤叁公子的风采,老身昔年也听到过的。” 朱泪儿道:“东方大明等人,虽也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但瞧见叁叔这一手惊世 骇俗,天下无双的轻功,也不禁都被震住了,只是东方大明究竟比较沉得住气,就 问叁叔:“是何来意?又是何来历?”” 胡佬佬道:“东方大明久居海隅,认不出凤叁先生来还是情有可谅,但李天王、 我妹子这些人,难道还猜不出来这就是凤叁公子麽?普天之下,除了凤叁公子外, 还有谁这麽轻的年纪,就有这麽高的功夫?” 朱泪儿道:“我母亲这时已远在十馀丈外,听到东方大明问出这句话後,胡佬 佬突然惊呼出来,说出来叁叔的名号,我母亲也立刻停住了脚,只因她知道凤叁既 已救了她,就再也不会让她被人冤枉,被人欺负了。” 听到这里,床榻上的凤叁先生长长叹息了一聱,黯然道:“谁知我……我……” 朱泪儿赶紧奔过去跪了下来,流泪道:“这怎麽能怪叁叔,叁叔你又何必难受?” mpanel(1); 凤叁先生黯然良久,闭起眼睛,道:“你……你说下去吧。” 朱泪儿垂着头站起来,也闭着眼沉默了半晌,才接着道:“叁叔当时就将其中 曲折说了出来,大骂东方美玉的无情无义,那些人听得全怔住了,也不知是相信, 还是不信。” 俞佩玉叹道:“他们心理纵然不信,嘴里只怕也不敢说出来。” 朱泪儿道:“只有那李天王素来自高自傲,东方大明虽然也听过叁叔的名头, 究竟还不知道叁叔有多少厉害,两人心里只怕都在想:“你纵然武功高明,但究竟 人单势孤,难道还能强得过我们这许多人麽?”两人悄悄打了个眼色,心里想的完 全一样,竟忽然一齐向叁叔施出了杀手。” 胡佬佬叹道:“这两人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难道未听说过:“垂天大星 江南凤,凤鸣千里天地动”麽?” 这句话俞佩玉也从未听过,只觉胡佬佬说得音节铿锵,心里不知不觉也有一股 热血直冲上来。 朱泪儿道:“叁叔是何等人物,自然早已算准他们这一着了,面上却仍是不动 声色,当时我在远远瞧着,只见那看来有好几百斤的铁宝塔,向叁叔当头击下,风 声之猛,我虽远在十多丈外,衣袂都被震得飞起,再瞧见东方大明还在一旁夹击, 我实在是又惊又怕,竟被吓得哭了起来。” 众人也不禁听得为之色变,朱泪儿接道:“谁知就在这时,叁叔突然清啸一声, 啸声虽高彻云霄,但听来却丝毫不令人难受,反觉也不知有多麽好听。” 胡佬佬抚掌道:“这就叫做“千里凤鸣,其清入云,凤鸣千里,魂魄难寻”了!” 朱泪儿道:“长啸声中,也不知怎地,李天王身子竟也飞了出去,那铁宝塔却 已到了叁叔手里,他双手一搓,竟将这铁实塔搓成了一条铁棍。” 众人听得世间竟有这麽样的掌上功夫,都不禁为之骇然。 朱泪儿道:“那东方大明显然也着了一招,此刻更吓得呆了,叁叔却望着他冷 笑道:“看在你媳妇的面上,饶了你。”他一面说话,一面又将那铁棍弯成一个圆 圈,随手抛了出去,只听“噗”的一声,远处一株合抱大树,已应声而断。” 说到这里,她长长吐出口气,道:“叁叔这一手露出来,那些人就没有一个敢 再妄动了。” 大家听到这里,虽然明知她母亲到後来还是难逃一死,但还是觉得心胸一畅, 也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但是大家却也更奇怪,不知道销魂宫主到後来为何还是难逃一死,更不知道凤 叁先生又怎会受了伤的。 暮色将临,小楼上已渐渐黝黯。 俞佩玉忍不住道:“这件事後来难道又有什麽惊人的变化不成?” 朱泪儿倒了杯茶,服侍她叁叔喝了,才缓缓道:“我母亲瞧见叁叔之威,已慑 住了大家,就赶过来叩谢他的大恩,叁叔就问我母亲,想将此事如何处理?” 俞佩玉叹道:“那东方美玉虽然对令堂不起,但令堂想必还是不忍伤了他的。” 胡佬佬叹道:“不错,女人的心总是比较软些。” 郭翩仙微笑道:“但其中也有硬的,而且硬得可怕。” 朱泪儿好像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目光痴痴地瞧着窗外逐渐沉重的暮色,又呆 了半晌,才接着道:“我母亲听了叁叔的话,只是流泪,也不开口,叁叔就问她: “可是要我杀了这负心人麽? ” 我母亲还是没有开口,却摇了摇头,叁叔就说: “既是如此,就叫他远远的滚吧。”……”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才接着道:“谁知我母亲听了这话,竟放声痛哭起来。” 俞佩玉忍不住道:“令堂既不肯杀他,又不肯放他,究竟是想怎麽样呢?” 朱泪儿垂首道:“我母亲她……她……” 凤叁先生突然接口道:“你歇歇,让我来接着说吧。” 朱泪儿揉了揉眼睛,垂首道:“是。” 凤叁道:“当时我也不免奇怪,朱媚既不忍杀他,又不让他走,究竟是想要我 怎麽样呢?”他叹了口气,接道:“女人的心意,我一向捉摸不到,正在为难时, 那胡佬佬突然插了嘴,说朱媚的意思她是知道的。” 俞佩玉苦笑道:“不错,女人的心意,也只怕唯有女人能猜得到。” 凤叁道:“当时我自然就让她说出来,胡佬佬就走到朱媚面前,悄悄笑着说: “宫主的意思,是否还想和东方公子重归於好呢?” “我听这话,忍不住大怒起来,心里想到这东方美玉既然对朱媚如此无情,朱 媚不杀他已是很客气了,又怎肯再与他和好。 “谁知朱媚听了这话,竟然立刻不哭了,胡佬佬回头向我一笑,道:“前辈现 在总该明白了吧。” “但我还是不信,就问朱媚是不是这意思,我一连间了好几遍,朱媚虽然不哭 了,还是死也不肯开口。” 银花娘突然叹道:“既不哭,也不开口,那就是默认了。” 凤叁苦笑道:“我弄了很久,才算明白她的意思,虽觉得这麽做太便宜了东方 美玉,但这既是朱媚自己的意思,我也不能勉强。” 俞佩玉叹道:“世上只怕也唯有这男女之情,是谁也勉强不得的。” 凤叁道:“那些人见我有了允意,都松了口气,东方大明还将他儿子拉了过来, 父子两人,双双向朱媚赔礼,到了这时,我更无话可说了。” 俞佩玉道:“那东方美玉又是何态度呢?” 凤叁道:“他自然满面都是悔罪之色,朱媚本来还是满面怒容,到後来眼睛也 亮了,脸色也红了,眼看一天云雾俱散,谁知这时胡佬佬又在旁出了个主意。” 俞佩玉道:“什麽主意?” 凤叁道:“她说,东方美玉和朱媚虽然情投意台,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究竟算不得正式的夫妇,所以她现在就要来做媒,让东方美玉和朱媚在他父亲面前, 正式结为夫妻,还要请我来为朱媚主婚。” 胡姥姥笑道:“这岂非是个好主意?” 凤叁冷冷道:“当时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於是大家又一齐回镇,回到这小楼 上,由大家置酒为新夫妇贺喜。”俞佩玉眼睛一亮,失声道:“置酒?” 凤叁道:“不错,置酒。” 俞佩玉一字字道:“酒中莫非有什麽毛病?” 凤叁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年纪虽轻,但阅历实比我那时丰富多了。” 俞佩玉暗叹忖道:“前辈只怕是自命武功无敌,从未将别的人放在心上,也从 未想到有人敢来暗算你。” 这些话他并未说出来,凤叁已接着道:“你心里必定要认为我太过自负,总认 为别人不敢害我的,这只因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 他长叹接道:“你当时若在那里,瞧见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开心已极,你也 绝不会怀疑到有人会害你的。” 俞佩玉忍不住道:“若有人要加害前辈,又怎会让前辈看出来呢?” 凤叁脸色更是沉重,久久作声不得。 朱泪儿这时已缓过气来,抢着道:“这还有别的原因,第一,叁叔认为这些人 都是江湖中的知名之士,总不致使出太卑鄙无耻的手段。” 俞佩玉苦笑道:“有时越是自命侠义之辈,手段反而越是卑鄙得可怕,只因这 些人若是做出坏事来别人非但不会提防,而且还不会相信。” 朱泪儿也默然了半晌,缓缓道:“第二,以叁叔那时的功力,纵然喝下一杯毒 酒,也能以内力逼出来,何况他还眼瞧着酒是自同一个壶中倒出来的。” 郭翩仙瞟了胡姥姥一眼,道:“若是普通的毒药,凤老前辈喝人自无妨,但胡 佬佬使毒的功夫,可算得是海内无双,凤老前辈纵然功力绝世,究竟也不是铁打的 肚肠。” 朱泪儿道:“後来叁叔才知道,她并没有在酒中下毒,但却在叁叔和我母亲所 用的酒杯涂上了一层极厉害的毒药。” 俞佩玉道:“酒中有毒,酒味总会改变一些,凤老前辈喝下第一杯後,难道还 不出来.文怎会再喝第二杯?” 郭翩仙忍不住又道:“就算凤老前辈未曾觉出,朱宫主也是使毒的大行家,又 怎会觉察不出呢?” 朱泪儿叹道:“就因为毒药涂在酒杯上,酒又是冷的,第一杯酒倒下後,大家 立刻就举杯乾了,毒药溶入酒中的并不多。” 郭翩仙道:“但後来……” 朱泪儿道:“後来毒药溶化得虽然越来越快,但那时叁叔和我母亲酒都已喝了 不少,感觉已渐渐迟钝。” 她垂下头接道:“各位要知道,那天我母亲的心情她实在太高兴了,一个人若 是太忤乐时,对别人的提防之心就会少得多的。” 郭翩仙嗅道:“看来胡佬佬下毒时,竟已将每一个因素都计算进来,此人下毒 的手段,果然是无人能及。” 众人想到那胡佬佬心计之毒辣,行事之周密,心里都不禁有了寒意,对眼前这 胡佬佬,也不禁起了提防厌恶之心。 俞佩玉本来就站在她身旁,此刻竟避如蛇蝎,远远走开,锺静更是扭转头,连 瞧也不愿瞧她一眼。 朱泪儿道:“这顿酒喝了半个多时辰後,我母亲忽然向王叔恭恭敬敬磕了几个 头,再叁叩谢叁叔的救命之恩。” 凤叁叹道:“我见她此时就来谢恩,心里虽觉有几分奇怪,但也没说什麽,她 又笑吟吟走过去,拉起东方美玉的手,道:“多蒙各位前辈之赐,使你我今日得成 夫妻,无论如何我心里都是感激的。” “东方美玉自然也立刻陪笑道:“我自然也感激得很。” “朱媚又笑道:“常言道,夫妻同命,我虽未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 愿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你愿意麽?” “我听她竟在大喜之日,忽然无缘无故地说起“死”字,心里正在怪她为何要 自取不吉。 “东方美玉已先笑道:“如此高兴的时候,你为何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 “朱媚眼睛望着他,微笑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东方美玉笑得像是已有些勉强,只得点头道:“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谁知他话还没有说完,朱媚突然将他的手一拗,只听“喀嚓”一声,他手臂 已被生生折断。”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都失声惊呼起来,当时东方大明等人见了这一幕时的惊动 之情自然更可想而知了。 俞佩玉惨然道:“想来这时,她已发觉自己中毒无救了,她先向前辈叩谢大恩, 正是与前辈行诀别之礼。” 银花娘叹道:“她当时极力不动声色,原来早已立定了决心,要和那负心无义 的人同归於尽。” 凤叁叹道:“但是当时我还不知究竟,正在问她为何如此,东方大明等人已惊 呼怒骂着向她扑了过去。 “朱媚却已扼住东方美玉的脖子,大喝道:“你们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先要 他的命。” “东方大明等人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再动。 “朱媚这时才惨然对我说,酒中已下了不救之毒,毒已入骨,她已必死,只求 我为她照顾泪儿。 “我暗中一运气,就发觉自己竟也中了毒,毒性发作得本极和缓,我一运气, 手脚立刻变成紫的。 “朱媚一瞧见我的模样,神色更是凄惨,只因她这时终於也发觉,我中的毒比 她更深,更是无救的了。” 听到这里,众人心上都像是压上了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来,朱泪儿揉了揉眼 睛,缓缓道:“那时我正坐在张小椅上,吃我母亲自己亲手做的肉圆子,见了这情 况,肉圆也骇得掉在地上。 “这时叁叔却又发出了那鸾凤般的清啸声。 “胡佬佬脸色大变,身子往後退,口中叱道:“这毒药乃是东方岛主采炼九九 八十一种绝毒之物配成的,你若敢妄动真气,立刻就必死无救。”” 俞佩玉忍不住道:“毒药怎会又是东方大明配成的呢?” 郭翩仙微笑道:“胡佬佬又奸又猾,眼见凤老前辈馀威犹在,怎敢承认毒药是 自己配的,这句话不但要稳住凤老前辈,而且还想栽东方大明的赃。” 俞佩玉长叹道:“如此毒辣的人,倒真可怕得很。” 朱泪儿道:“但她却低估了叁叔的功力,那时毒性虽已大作,但叁叔还是以惊 人的功力逼在丹田腹下,长啸着向东方大明扑去。 “我母亲却在一旁大呼道:“毒药绝不是东方大明配的,是胡佬佬,凤老前辈 你快抓住她,逼她将解药拿出来,也许还有救。” “就在她老人家说完这句话的功夫,东方大明双掌已被叁叔生生震断,当胸又 着一掌,口吐鲜血而倒。 “别人见到名震天下的东方岛主竟不堪叁叔一击,更骇得心胆丧,有的人已想 夺路而逃。 “但叁叔那时已动了真怒,怎肯放他们逃走,只听“喀嚓,噗通,哎哟”一连 串惊呼声、跌倒声、兵刃骨骼折断声中,满屋子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已没有一个还 是活的,鲜血将四面墙壁都染得像是昼满了红花。” 俞佩玉心里的一口闷气,这时才吐了出来,却忍不住道:“那胡佬佬呢?” 朱泪儿道:“只有胡佬佬还没有死,叁叔先只废了她的双腿,到最後才逼她拿 出解药来。” 郭翩仙叹道:“但这毒药既是九九八十一种毒物配炼成的,只怕她自己也没有 解药了。” 朱泪儿叹道:“正是如此,我母亲知道不假,就要她说出这八十一种毒药的名 字来,只要知道毒性,慢慢总可将解药找全的。” 郭翩仙道:“不错。” 俞佩玉道:“但……但她有说出来麽?” 朱泪儿道:“那老狐狸贪生怕死,只要有求生的机会,她怎肯放过,谁知她刚 说了两种毒药,旁边忽有一蓬毒针飞来,全都钉在她背上。 “只听东方大明厉声狂笑道:“凤叁,你杀了我,你也得陪着我死,天下再也 没有人能救你了。” “原来他功力深厚,虽中了叁叔一掌,还没有死,只怕胡佬佬要说解救之方, 就先杀了她灭口。” 她语声渐渐沉缓,终於黯然垂首无语。 这段曲折而悲惨的故事,总算由她嘴里结束,而她亲口说出了她一家悲惨的遭 遇,其心情之沉重,自也可想而知。 俞佩玉等人也总算听完了这段故事,他们虽非局中人,但一个个心里也是感慨 万千,黯然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胡佬佬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 她将这句话一连重复了七八次,忽然长身而起,向病榻上凤叁先生深深一礼, 垂着头叹道:“原来我妹子并非叁爷杀死的,何况……她将叁爷害成如此的模样, 叁爷就算杀了她,我老婆子也是无话司说。” 她居然说出如此通达情理的话来,大家都觉有些意外,凤叁先生神情似乎十分 萧索,挥手道:“该死的人已都死了,往事再也休提,你……你去吧。” 胡佬佬道:“多谢叁爷。” 她往楼下走了两步,忽又回首道:“东方大明自作聪明,却也错了。” 凤叁道:“哦?” 胡佬佬道:“他以为天下再也没有人能解前辈之毒,却忘了还有我老婆子。” 朱泪儿跳了起来,大喜道:“不错,她妹子配制的毒药,她自然知道如何解救。” 胡佬佬笑了笑,道:“姑娘还有件事没有明白。” 朱泪儿道:“什麽事?” 胡佬佬道:“那毒药其实就是我老婆子配制的,所以我妹子身上才没有解药。” 这句话说出,大家俱是又惊又喜。 朱泪儿的脸都兴奋得红了起来,嗄声道:“你……你身上难道有解药麽?” 胡佬佬从怀中取出了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道:“解药就在这里。” 这件事实在来得太突然,太幸运,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朱泪儿盯着她手中的木 匣子,全身都颤抖起来。 胡佬佬叹了口气,道:“这解药找老婆子本来也不想拿出来的,但叁爷实在是 大仁大义,若让叁爷这样的终生无救,天下岂非没有天理麽?” 朱泪儿颤声道:“相……想不到你还有些良心。” 她一把将那木匣子抢了过来,像是生怕又被人抢去似的,紧紧搂在怀里,目中 已是热泪盈眶,喜极大呼道:“叁叔,叁叔……我们终於有救了,这麽多年简直就 像场噩梦,现在噩梦终於已做完了,叁叔你高兴麽?” 凤叁亦是心情激动,不能自已,在经过这麽多年非人能堪的苦难後,骤能脱离 苦海,他又怎麽能不高兴。 朱泪儿扑倒在林前,喜极之下,竟放声痛哭起来,凤叁先生轻抚着她的柔发, 似乎想说什麽,但语声哽咽,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佬佬也似瞧得十分感动,唏嘘叹道:“好人自有好报,公道自在人心,唉, 我老婆子现在也该走了。” 俞佩玉忽然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道:“那真的是解药麽?” 胡佬佬微笑道:“小伙子,你只怕是遇见的坏人太多了,所以对任何人都不肯 相信,你看我老婆子忍心来害凤叁先生这样的人麽?” 俞佩玉缓缓道:“我的确是遇见的坏人太多了,所以现在已知道,纵是凤老前 辈这样的人,有时也会被人害的。” 郭翩仙忽也插口道:“何况,凤老前辈借去了你的武功,你反而要来救他?这 就连在下都不免开始怀疑起来,世上是下是真有这麽好的人。” 其实他早已有些怀疑,只是觉得事不关己,所以未曾开口,此刻俞佩玉既已发 难,他自也乐得来做好人。 朱泪儿听了他两人的话,一颗心不觉又自半空云霄沉入了地底,缓缓站了起来, 瞪着胡佬佬道:“你……你说,这究竟是不是解药?” 胡佬佬叹了口气,道:“姑娘若也不信,不如还给我老婆子也罢。” 朱泪儿厉声道:“那有这麽容易,这若不是解药,我就要你的命。” 胡佬佬苦笑道:“姑娘要怎样才肯相信呢?” 朱泪儿道:“你先吃一粒让我瞧瞧。” 俞佩玉只道胡佬佬此番必定要作法自毙了,谁知胡佬佬竟立刻将那匣子接了过 来,笑道:“既是如此,我老婆子就吃一粒给姑娘瞧瞧。” 郭翩仙忽又冷冷道:“你若先已服了解药,这匣子纵是毒药,你吃下去自也没 关系。” 胡佬佬叹了口气,道:“这才叫做人难,难做人了。”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但幸好我老婆子还有个法子证明这匣子里装的是 什麽?” 朱泪儿咬牙道:“你最好有法子证明,否则……哼!” 只见胡佬佬又自怀中取出个木匣子,这只匣子虽也是紫檀木雕成的,却已染成 鲜血般的红色。 胡佬佬道:“这匣子装的,就是那天我妹子用来害人的毒药。” 她自匣子里取出一撮淡血色的粉末,竟一口吞了下去,众人不由得又吃了一惊, 胡佬佬却笑道:“我看姑娘目有异光,体质必定大异常人,一些剧毒之物,别人吃 了会立刻毙命,姑娘吃下去却安然无妨的。” 她微笑着接道:“不知我老婆子看得可对麽?” 朱泪儿道:“哼。” 她嘴里虽没有说,心里也不禁暗暗佩服这老婆子的眼力。 胡佬佬道:“但姑娘有此异禀,却又绝非天生的是麽?” 朱泪儿默然半晌,终於沉声道:“不错,这只因我为了要试出叁叔中的究竟是 什麽毒,所以决心将世上每种毒药都设法弄来一,从它们毒发後的徵象,来研究它 们的毒性究竟如何?有什麽解救的法子。” 胡佬佬微笑道:“不错,无论任何毒,只有吃的不超过限量,都不会致命的, 而且你若将这种药吃多了,以後对这种毒就有了抵抗之力。” 她叹了口气,又接道:“但此事说来虽好像很容易,其实却绝非一般人所能做 到的,姑娘的决心与毅力,实在令我老婆子佩服。” 众人想到朱泪儿小小年纪,就每天以身试毒,明知自己若是稍一不慎,超过限 量,就要以身相殉。 大家再想想自己,实在谁也没有这样的决心和胆量,对这小小的女孩子,又不 禁多生了几分敬意。 朱泪儿却只是淡淡道:“这也算不了什麽。有些毒药非但不苦,而且还甜得很。” 胡佬佬笑道:“要命的药大多很甜,只有救命的药才是苦的,良药苦口,这句 话正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朱泪儿叹道:“正是如此。” 胡佬佬道:“但以我老婆子看来,姑娘们能找到的毒药,必然不会太珍贵,若 是蛇蝎之毒,姑娘此刻服下自然无妨,但若是我老婆子这样的毒药……” 她笑了笑,接道:“不是我老婆子卖狂,这毒药纵然是姑娘也禁受不起的。” 朱泪儿抬起头,想说什麽,但一个字也未说出口来。 只因她忽然发觉,胡佬佬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此刻竟已变成紫的,连眼睛里都 发出了紫光,那模样实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不但朱泪儿瞧得呆住了,众人随着她 望去,心下也不禁为之骇然。 胡佬佬却笑道:“我老婆子方才所吃的毒,此刻已发作,姑娘既是内行人,现 在可以瞧瞧,这毒性发作的情况,是否和凤叁先生那天毒发时相同?” 她语声已模糊不清,身子也开始痉孪。 朱泪儿变色道:“不错,正是这模样。” 凤叁先生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嗄声道:“毒已发作至此,你还不快服解药?” 胡佬佬这才自那紫檀木匣里,取出粒淡黄色的药丸服下,众人虽站得远远的, 也已觉出这药丸竟是又腥又臭,难以入口。 胡佬佬瞧得她们面上神情,笑道:“良药非但苦口,而且还臭得很是麽?但救 命的药虽臭也有人肯吃,毒药若是臭的,还有谁会上当?” 一直没有说话的锺静,此刻忽然长叹道:“这句话实是含义深刻,但世上又有 几人能领悟呢?” 胡佬佬微笑道:“小姑娘,你记着,男人的甜言蜜语,有时比致命的毒药更可 怕。” 锺静瞧了郭翩仙一眼,垂首无语。 过了半晌,胡佬佬面色竟已渐渐恢复正常,这毒药虽厉害,解药竟更奇妙,胡 佬姥长长吐出口气,笑道:“姑娘此刻可相信了麽?” 朱泪儿垂首道:“方才我错怪了你老人家,你老人家莫要见怪。” 胡佬佬笑道:“我怎会怪你,小心些总是好的。” 朱泪儿此刻那里还有丝毫怀疑,只觉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接着那解药,就向 凤叁先生奔过去。 胡佬佬目光自俞佩玉和郭翩仙面上扫过,微笑道:“现在我老婆子可以走了麽?” 俞佩玉虽然还是觉得这件事其中有些蹊跷,但事实俱在,他也无话可说,只有 当头一揖,道:“失礼之处,但请恕罪。” 胡佬佬笑了笑,忽然转身走到郭翩仙面前。 郭翩仙想到自己方才对她种种为难之处,才发觉自己实在不该得罪这种人的, 脸色已有些发白了,强笑道:“前……前辈千万……” 胡佬佬一笑道:“你用不着害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虽在找我麻烦,我 也没有怪你,反而觉得你这人真是个人才,以後不妨来找我老婆子盘桓盘桓。” 她瞧着锺静又一笑,道:“我老婆子已老掉牙了,想来你总不会吃我老婆子的 醋吧。” 郭翩仙怔了半晌,只见她已走下楼了,不禁摇头苦笑道:“这老婆子可真是个 奇怪的人,简直教人摸不透她……” 凤叁先生终於已将解药服了下去他棉被中的毒物,自然也早已被朱泪儿诱人一 只坚轫的麻袋里。毒性既解,还要这些厌物则甚? 朱泪儿开心得就像是只百灵鸟似的,吱吱喳喳,问个不停,俞佩玉便将此行经 过简要地说了出来。 凤叁先生盘膝坐在床上,皱眉道:“原来是怒真人,据说此人气功不弱,你看 怎样?” 俞佩玉叹道:“确是名下无虚。” 朱泪儿笑道:“无论他气功多麽强,也没用的,现在叁叔毒既已解了,他们来 一个,就叫他们倒一个,来两个,就叫他们倒一双。” 俞佩玉默然半晌,忍不住道:“以晚辈这一日所见所闻,前辈确是大仁大义, 无人能及,但他们此来,也并非全无道理。” 朱泪儿瞪眼道:“他们有什麽见鬼的道理?你倒说给我听听。” 俞佩玉沉声道:“只因姑娘做的事……” 朱泪儿跳了起来,道:“他们必定对你说,江湖中有许多人失踪,都是被我害 的,是麽?” 俞佩玉深深吸了口气,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冷笑道:“但你可知道那些人为何会走进这间屋子麽?” 俞佩玉道:“不知道。” 朱泪儿道:“他们有的人是为了要欺负找,有的人是要来抢劫,是他们自己先 存了恶意,我才会找上他们的,只因这些人本就该死,你若瞧见这种又好色,又贪 财的恶徒,你只怕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是麽?”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的话虽有理,但……” 朱泪儿截口道:“我叁叔为了救人而中毒,虽以内力逼住了毒性,但也不能持 久,只有想法子将毒逼出来,所以才需要别人的功力补助,否则只怕早已死了,你 说是我叁叔该死,还是那些人该死呢?” 俞佩玉默然半晌,长叹道:“天下事的是非曲直,果然不是局外人们能论判的, 在下……在下也错了。” 朱泪儿道:“这其中还有一点,那就是叁叔虽能用一种神奇的武功将别人内力 借来,但这种借来的功力,却消耗得极快,所以过一阵,又得再找个人来……” 郭翩仙忍不住问道:“凤老前辈既能以功力逼出毒性,却又要那些蛇虫毒物何 用?” 朱泪儿道:“这只因叁叔将毒逼出後,但身体毛孔,自能呼吸,一呼一吸间, 又将辛苦逼出的毒性吸了回来,叁叔本来还不明白这道理,白费了几个月的苦功後, 才恍然大悟,所以才会将那些蛇虫毒物藏在被里,来吸收叁叔自体里逼出的毒气… …现在你们可明白了麽?” 这种事确是神秘诡异,令人难信,但经过她解释後,大家非但也立刻恍然而悟, 而且还觉得合情合理,一点也不奇怪了。 俞佩玉道:“凤老前辈中毒之後,又动了真力,事後自然不能再到别处去,自 然在这小楼上静养复原了,是麽?” 朱泪儿道:“叁叔将那些恶人杀死後,自己也倒了下去,若非叁叔身上带得有 “化骨丹”,我真还不知道该将那些身怎麽办哩。” 郭翩仙道:“那些失踪的人,自然也靠了“化骨丹”之力了。” 朱泪儿冷笑道:“这“化骨丹”乃是千古秘方,珍贵已极,我将之用在那些猪 狗不如的人身上,实在还觉得太糟塌了。”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道:“以前我只觉所有的事都不台情理,简直难以解释, 直到现在,心中的种种疑窦,才总算一扫而空。” 突听锺静失声惊呼道:“你……你们瞧,凤老前辈怎地怎地……变成这模样了?” 只见凤叁先生呼吸急促,全身颤抖,他服下的明明是解药,此刻却像是又有剧 毒发作。 众人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朱泪儿又不禁急出了眼泪,抱着凤叁先生颤声道:“叁叔……叁叔,你还听得 见我说话麽?” 凤叁先生双目紧闭,竟然紧咬着牙关不说一字。 朱泪儿骇极大呼道:“你们方才都瞧见的,那明明是解药,现在这究竟是怎麽 回事?……谁知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银花娘忽然一笑,道:“我知道。” 朱泪儿冲到她面前,嗄声道:“你真的知道?” 银花娘道:“嗯。” 朱泪儿道:“胡佬佬这匣子里难道并非全是解药?还有毒药混杂在其中?还是 她交给我匣子时,用了什麽手法,将解药换成了毒药?” 银花娘道:“匣子里的的确确全是解药,在各位面前,她也不敢用什麽手法的, 就算她敢用,难道还能瞒得过这许多人的眼睛。” 朱泪儿跺脚道:“那麽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银花娘悠然叹了口气,道:“将八九十种毒物配炼成一种毒药,并不是你做大 杂烩那麽简单,随便混合在一起就成了的。” 郭翩仙点头道:“不错。” 银花娘道:“只因每种毒物的毒性都不相同,有些毒性还彼此相克,你若随便 找几种毒药混合在一起,有时反而会变得一点毒性也没有了,这正如同将黄、橙、 红、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混在一起,反而会变成白的。” 郭翩仙叹道:“不错,混炼毒药若是件容易事,胡佬佬又怎会在武林中独享大 名。” 银花娘道:“是以你若要将八九十种毒药配炼在一齐,其中的成色份量,就一 丝也错不得,这成份的轻重比例,也就是配炼毒药最大的秘密,它的解药,自然也 是按照这种成分配制成的,自己丝毫错不得,否则便毫无效力。” 郭翩仙道:“正是如此。” 银花娘道:“但经过这麽多年,凤叁先生已将身子里所中的毒,成分全都弄乱 了,只因毒性有轻有重,有的已被他内力逼出,所以胡佬佬这解药,对他们中的毒 非但已全无效力,反而将他辛苦以内力逼住的毒性,又激扰得散了开来。” 她叹了口气,接道:“这也就是胡佬佬毒药的厉害之处。” 朱泪儿一把揪住了她,嘶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 银花娘淡淡一笑,道:“你若是我,你会说麽?” 朱泪儿怔了怔,银花娘已又接着道:“也许,这道理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想通的。” 大家此时也都想通了这道理,想到胡佬佬用解药竟也能害人,其手段之毒,心 计之深,真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凤叁先生满头汗出如雨,显见正在以内力将四下散开的毒性再逼回来,瞧 他面上的痛苦之色,已可想此事的艰苦。 朱泪儿缓缓垂下头,目中又流下泪来。 锺静忍不住道:“姑娘也不必着急,凤叁先生昔日既能将毒逼住,这次已有了 经验,做来岂非更容易。” 朱泪儿流泪道:“话虽不错,只不过……只不过我叁叔的内力,已大不如前了。” 银花娘淡淡道:“何况,在这种紧要关头中,他已决不能妄动真气,而他的冤 家对头,再过两叁个时辰就要来了,这该怎麽办呢?” 她话虽说得好像是在为凤叁先生着急,其实谁都可以听出她话中的幸灾乐祸之 意,朱泪儿恨恨道:“你得意什麽?”她顿了顿,又恨声道:“我们若死了,你难 道还想活着?” 银花娘冷冷道:“我反正已是个废人,死活都没有什麽关系。” 时间一刻刻过去,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郭翩仙虽然绝不会为凤叁先生的死活关心,但想到自己现在的靠山就是他,他 若死了,这小楼上的人只怕谁也休想活下去。 现在,距离子时已不到两个时辰了。 俞佩玉忽然飞身而起,大声道:“朱姑娘,你带着凤叁先生快快走吧……各位 也全都走吧。” 朱泪儿道:“你……你呢?” 俞佩玉道:“此刻他们必已在四面都暗下了暗哨,但以姑娘和郭翩仙之力,还 是不难冲出去,怕只怕怒真人他们闻讯赶来,所以我……” 朱泪儿道:“你要留在这里抵挡?” 俞佩玉道:“我武功虽差,但好歹还有法子抵挡他们片刻,多出这片刻功夫来, 姑娘们只怕已可走得很远了。” 他一点头道:“与其大家都留在这里等死,倒不如由我一个人来拚命的好,何 况,他们找的并不是我,我也未必一定会死在他们手里。” 朱泪儿道:“他们找的既不是你,你为何要拚命?” 俞佩玉缓缓道:“每个人都会有甘心拚命之时的,是麽?” 银花娘忽然冷笑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很 珍贵,想不到你也会做出这种愚蠢冲动的事来。” 俞佩玉淡淡道:“一个人若永远不会冲动,他还是人麽?” 郭翩仙赶紧站起来,笑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俞兄果然不愧为当 世的英雄侠士,我们也不便再拂他的心意了。” 俞佩玉道:“不错,我意已决,你们快走吧。” 谁知凤叁先生霍然张开眼来,直视着俞佩玉,厉声道:“你这样做,难道以为 凤某是贪生怕死的人麽?” 俞佩玉叹道:“在下并无此意,只不过……” 凤叁厉声道:“生死之事,固最艰难,但面临抉择时,大丈夫又何惧一死?”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知道。” 凤叁先生道:“你若不知道,也不会留下来了,是麽?” 俞佩玉道:“是。” 凤叁先生怒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要我逃走?难道要我来成全你的侠名麽?” 俞佩玉惶恐垂首,道:“弟子不敢。” 郭翩仙颓然坐了下去,苦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都留下来和他们决一死 战也好,只不过咱们若能支持半个时辰,已算运气不错了。” 凤叁目光闪动,瞪着俞佩玉道:“你看咱们难道必败无疑麽?” 俞佩玉想到对方声势之强,武功之高,唯有暗中叹息而已,呐呐道:“前辈既 已不能出手,我方的胜算实在不多。” 凤叁重重一拍床,厉声道:“我死不足惜,却竟竟不能挫辱於匹夫之手。” 朱泪儿骇然道:“无论如何,叁叔你都万万不能出手的。” 凤叁瞧了俞佩玉一眼,缓缓道:“我既能将别人功力借来,难道就不能再将功 力借给别人麽?” 朱泪儿颤声道:“叁叔若将功力借给了别人,又怎能再将毒性逼住。” 凤叁怒道:“我就算毒发而死,也比受辱而死的好,只不知有没有人肯为我拚 身一战而已?” 郭翩仙和银花娘的眼睛都亮了。 想到自己能将凤叁先生一身功力借来,他们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但转念一 想,凤叁先生功力既已所存无几,自己就算将他功力借来,也未必能抵挡怒真人那 样的高手,一念至此,他们的心又沉了下去。 锺静忽然道:“前辈既能将功力借给别人,为何不能以这份功力应战?” 凤叁苦笑道:“以真力注入人体,正如溪河流水,其力甚缓,我也许还可留一 分内力来逼住毒性,但若与人交手,力道便如山洪暴发,以我此时中毒之深,交手 不出叁招,便得要毒发而死,而对方高手众多,我势必也无法在叁招之中,将他们 一一击倒。” 锺静呐呐道:“既是如此,不如弟子可能为前辈效力麽?” 凤叁道:“你居然不念旧恶,要为我出手,这分心性和勇气实在可佩,只可惜 你身子单薄,禀赋不够,我若猝然以内力注入,你反会受害。” 他目光有意无意间,又向俞佩玉瞧了过去。 锺静道:“俞公子,你……你难道不肯……” 俞佩玉叹道:“我又何尝没有为凤叁前辈效力之心,但我又怎能乘人之危……” 锺静大声道:“这是凤老前辈自己要借给你的,你怎能算乘人之危。” 俞佩玉默然半晌,忽然躬身道:“不如凤老前辈可肯收弟子这徒弟麽?” 他不但温良淳厚,而且冰雪聪明,这麽样一来,徒弟借师父的武功,固然天经 地义,徒弟代师父出来,别人也无话可说,正是两全其美。 谁知凤叁却道:“你不愿乘我之危,我又怎能利用你的善良之心,要你拜我为 师……你要拜我为师,自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我,是麽?” 俞佩玉怔了怔,道:“但……” 凤叁淡淡的笑道:“你若肯唤我一声兄长,我已觉十分高兴了,兄弟之间,岂 非比师徒还要亲近得多,有你这样的兄弟为我出手,我已死而无憾。” 话未说完,朱泪儿已盈盈拜倒,叫了声叔叔。 这一声叔叔真叫得俞佩玉又惊又喜,能和这样风骨峥嵘的武林异人结成兄弟, 自然也是十分光宠的事,但想到这一战自己已是只能胜,不能败,他心情又如窗外 天色一般,渐渐沉重起来。狂风突起,夜色更深。呼啸的风声,简直要将 人们的魂魄都要撕裂。 小楼上依然没有燃灯,黑暗如死,凤叁先生盘膝端坐在床上,动也不动,也好 像死人一样。 其实这小楼上每个人都已和死人相差无几,除了一声声沉重的呼吸外,什麽也 听不见,什麽也瞧不见。 朱泪儿倚在凤叁先生身侧,片刻不离,她彷佛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能和 叁叔这样依偎的时间已不多了。 俞佩玉也静静坐在那里,一心想将方才得来的内力尽量消化,使能运用自如, 但一颗心却又始终难以完全静下来。 就在半天以前,他也绝不会梦想到自己能和怒真人那样的高手对决一战,这一 战纵是胜算不多,但也是令人兴奋。 普天之下,能和怒真人一战的人,又有几个? 郭翩仙一直站在窗口,凝目瞧着外面死一般的镇市。 也不知是谁家的门窗没有关紧,此刻被风吹动,发出一连串“劈啪”声,畏缩 在墙角的野狗,发着一声声凄厉的吠声,李家栈的招商客旗也未取下,在风中飞舞 狂卷,忽然几片瓦被风吹落,“哗啦啦”碎了满地。 如此寒夜,如此狂风,如此时机,每一种声音听来都足以令人毛骨怵然,但没 有声音时,却又更沉重紧张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忽然间,静静的长街尽头,转出了一盏灯。 微弱的灯光在风中摇汤,看来亦如鬼火。 郭翩仙长长吐出口气,道:“来了……终於来了。” 灯火来得很慢,但终於还是到了小楼前。 飘摇闪动的灯光中,只见人影幢幢,目光闪闪,每一条人影俱是步履沉凝,神 情稳重,每一双眼睛俱是神光充足,炯炯逼人。 接着,一个柔和而清朗的语声缓缓道:“青城天妙观弟子十云,专诚投帖求见。” 朱泪儿悄声道:“这十云又是什麽人?” 俞佩玉道:“怒真人的高足。” 朱泪儿“哼”了一声,大声道:“门是开着的,上来吧。” 过了半晌,就听得一个人缓缓走上楼来,楼梯声响得虽慢,却有节奏,显见上 来的这人心平气和,而且下盘功夫甚是深厚。 只见他笑容可亲,眉清目秀,年纪虽小,神情却潇然有出尘之感,无论谁见了 都不免生出一种亲近之心。 大家也正如俞佩玉初次见到他一样,实未想到刚烈火暴的怒真人,竟会收了个 这麽样的徒弟,朱泪儿更早已瞪大了眼睛。 小楼上实在太暗,十云骤然上来,似乎什麽也瞧不见,但是他却丝毫也不着急 发慌,只是静静的站着。 朱泪儿冷道:“咱们都在这里,你在那边发什麽呆?” 十云既未生气,更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望了她一眼,立刻垂下头,缓缓走来, 恭身行礼,道:“十云叩见凤老前辈。” 凤叁道:“不必多礼。” 十云双手呈上帖,道:“武林盟主俞老前辈和家师等已在门外,不知凤老前辈 可否赐於一见。” 朱泪儿冷笑道:“叁叔若说不可,他们难道就不上来了麽?” 十云垂首道:“弟子只是奉命而来,别的事就不知道了。” 朱泪儿道:“你知道什麽?” 十云道:“弟子什麽都不知道。” 朱泪儿冷笑道:“怒真人的徒弟,难道是个饭桶?” 十云微笑道:“明师而无高足,这正是家师的遗憾。” 这少年说话不但对答得体,而且无论别人怎麽样说他,他全都逆来顺受,一点 也不生气。 朱泪儿倒实未见过脾气这麽好的少年人,刚怔了怔,凤叁先生已叹道:“怒真 人有你这样的徒弟,已可说毫无遗憾了。” 十云躬身道:“多谢前辈嘉许,弟子实惶恐无地。” 凤叁道:“如此便请上覆令师,就说凤某在此恭候大驾。” 十云再拜道:“是。” 他缓缓转身走下楼,仍是心平气和,毫不着急。 朱泪儿冷笑道:“明明是要来杀人的,偏偏还有这麽多假客气,我见了真想吐。” 她自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十云却如没有听到。 凤叁先生沉声道:“这些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法,行事自然有他们的气度,不 肯失去了身份,要知道尊重别人,正也是尊重自己。” 朱泪儿嘴里虽不敢再说,暗中却是满肚子不服气:“他们这是明知咱们不会走 的,所以才故意装出这种从容有礼之态,否则他们不狗一样冲上来才怪。” 这时已有一阵灯光照上楼来。 但他们还是不肯太失礼,只不过将灯笼挑在楼梯间,并没有提上楼,朦胧的灯 光中,一个人已当先上楼。 只见这人面容清瞿,气度端重,正是俞放鹤。 要知怒真人的武功声名,虽都比俞放鹤高出一筹,但俞放鹤究竟号称天下武林 的盟主,谁也不便走在他前面。 俞佩玉看见这人,胸中便有一股热血上涌,几乎难以把持得住,只见俞放鹤一 揖到地,恭声道:“末学晚辈江南俞放鹤,久闻凤老前辈侠名,今日得蒙前辈不吝 赐於一见,实是不胜荣宠。” 凤叁先生淡淡道:“阁下便是当今天下武侠的盟主?” 俞放鹤道:“不敢。” 凤叁先生转过目光,不再瞧他,似乎对这位武林盟主有些轻蔑,又有些失望, 只是冷冷的道:“很好,请坐。” 忽觉一阵清香扑鼻,花气袭人。 郭翩仙面色立刻变了,他早就远远坐在角落里,此刻更转过了头,闪闪缩缩, 缩在锺静身後。 俞佩玉也知道这是海棠夫人到了,一颗心也立刻“砰砰”跳动起来,不知林黛 羽来了没有? 灯光中望去,海棠夫人实是仪态万千,不可方物。 她也瞧见俞佩玉,似乎嫣然一笑,才向凤叁万福行礼,道:“姑苏君海棠参见 公子。” 这样的绝世美人,纵是女子见了,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谁知凤叁先生仍只 是淡淡一睹,道:“很好,请坐!” 只见一人衣衫落拓,卓然而立,傲不为礼。 凤叁先生目光却为之一闪,道:“是丐帮的帮主麽?” 那人道:“正是红莲花。” 他不等别人相请,已在窗台上坐了下来,俞放鹤和君海棠却仍然站着,只因小 楼上根本没有椅子。 突听“咚”的一声,一个矮小道人已上了楼,竟似一步就跨上楼来的,逼人的 目光瞪着凤叁,道:“你就是凤叁?” 朱泪儿抢着道:“你就是怒真人?” 怒真人大怒道:“我名字也是你这小丫头随意叫得的麽。” 朱泪儿冷冷道:“我叁叔的名字,也是你这老杂毛随意叫得的麽?” 怒真人瞪着她,眼睛里已快冒出火来,忽然大喝道:“十云,上来。” 喝声方了,十云已恭恭敬敬站在旁边,道:“你老人家有何吩咐?” 怒真人道:“这小丫头嘴里说话不乾不净,你去替她洗洗嘴。” 十云道:“是。” 他嘴里虽答应得快,脚下却站着没动。 怒真人喝道:“你为何不过去动手?” 第四部完,请续看第五部 凤鸣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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