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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夜半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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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章 夜半歌声 这一日已近崂山,易氏兄妹及水灵光三人竟不敢在大城即墨留宿,却令车伏越 过即墨,早早便在个小小的山村歇下。 鲁人本少奸恶,山村中更是民风淳朴。 村人虽暗惊于这些远客的风姿与华贵,但也只当是自己这小村中的极大荣宠, 对他三人只有客气恭敬,绝非冷淡嫉视。 晚饭过了,生性好动的易明,忍不住要出去逛逛,拉着水灵光相陪,易挺也只 有跟上照料。 何况他晚饭时吃着白鸡喝了几杯村人新酿的米酒,兴趣本也颇高,一路聊聊说 说,不知不觉已走出村外。 突见山麓旁一片灯火闪烁,其中虽有人影出没,但却寂无声息,风吹长草,四 野看来充满了神秘诡异。 易明忍不住又动了好奇之心,沉声低语道:“这是在做什么?其中必有古怪, 水姐姐叫们去瞧瞧好么?” 她不叫易挺而叫水灵光,只出得知水灵光性情温柔,必定会跟她去的,水灵光 一去,易挺也只有去了。 水灵光果然颔首笑道:“瞧瞧也好。” 等到易挺要加劝阻时,她两人已去得远了,易明也唯有叹息一声,撩起衣袖, 大步跟随而上。 三人目力都不凡,走到近前,便看出长草之间,竟蹲伏着许多条人衫,动也不 动,也不出声。 易挺变色道:“小心了,这……” 话犹来了,突然间,一条人影一声不响的自草丛窜了出来,左手里黑忽忽的似 乎拿着盾牌之类的武器,右手里似乎提着根短矛,口中似是在轻声叱道:“看你还 往哪里跑?” 易挺大惊之下,拉着易明、水灵光倒退三步。 只见那人影竟扑到地上,左手那盾牌往地上一扣,口中轻轻笑道:“捉到了… …捉到了。” 易挺双掌已蓄势待发,但却已看清此人乃是条村汉,他手里的盾牌只是个竹箩, 长矛却是木棍。 那人抬起头来,认出了易挺三人,含笑道:“三位客官也出来瞧热闹么,但这 里可危险得很。” mpanel(1); 易明奇道:“有何危险,你捉的是什么?” 那人也不答话,将竹箩掀开了一线,以木棍在里面拨了两拨,竹箩中突有一条 毒蛇窜了出来,但下半身却又被竹箩压住,夜色凄迷灯光闪烁之中,只见那毒蛇昂 首作态,红舌闪吐,看来十分狰狞可怖! 易明惊呼一声,顿觉这村民笑容中也似充满了诡秘之意,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 叱道:“你”你要做什么?” 那村民笑道:“小人只是将捉的蛇拿给客官瞧瞧。”伸出木棍,在蛇首上轻轻 一敲,毒蛇红信一闪又缩回竹箩之中。 易明厉声道:“深更半夜,来捉毒蛇,显然并非安份良民。”手肘一碰易挺: “抓住他,问问他究竟是何来路?” 那村民立时大惊失色,颤声道:“客……客官请慢动手,小人半夜来捉毒蛇, 只不过是贪得几两银子。” 易明道:“什么银子?哪里来的银子?说清楚些。” 那村民战战兢兢,颤声道:“前两大山上来了位活佛,不但有降龙伏虎之威, 而且还能上吃毒蛇,据说他老人家曾在西大佛祖面前发下心愿,要吃满十万条毒蛇 方能修成正果重回西天,是以他老人家终日便以毒蛇为餐,还出了一两银子一条的 高价,来向小人们收买毒蛇。” 他说的虽近神话,但易挺等三人一听入耳,便已猜到那生吃毒蛇的“活佛”, 必定是个行迹诡异的外门高手。 易挺皱眉道:“那活佛长得是何模样?” 村民惶声道:“小人们肉眼凡胎,可不敢去瞧他老人家,只知他老人家终日在 山上一座山神庙里参禅打坐。” 易明道:“你们瞧不见他,如何拿得到银子?” 那村民道:“小人们捉了毒蛇,只要装作一箩,送到山神庙前,第二日清晨一 觉醒来,便会发现那竹箩已飞回小人们的桌上,竹箩里毒蛇已不见了,却装满了佛 爷赐给小人们的银子,几天以来,从未错过。” 易明还想说话,却被易挺使了个眼色止住。 村民道:“不……不知客官还有何吩咐?” 易挺道:“这就是了,你们快去捉蛇吧,咱们也该回去安歇了。”一手拉着易 明,转身大步而去。 水灵光见到易明居然竟抛下如此奇秘诡异之事不再过问,也乖乖的跟她哥哥走 了,心里不觉有些惊奇,忍不住笑道:“今儿天气只怕不好。” 易明瞪大了眼睛,奇道:“有何不好?” 水灵光微微笑道:“若是好天气,你怎肯回家安歇?” 易明噗哧一笑,道:“你当我哥哥真是安份守己的人么?小时他的调皮捣蛋, 当真是人人见了都要头大如斗,如今他虽然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可也装不 久,此刻他哪里是要回去安歇,只不过是要躲开那些村民的目光,然后再走另一条 路,偷偷绕上山去。” 水灵光瞧了易挺一眼,笑道:“是么?” 易挺垂首笑道:“哥哥的事,妹妹总是最清楚的。” 他非但不敢接触水灵光的目光,而且被水灵光瞧上一眼,脸就有些红了,只是 水灵光心有别属,却全未在意。 三人绕了个弯子,果然再次觅路上山。 易明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充满了兴奋之情,口中不住喃喃道:“那活佛的 模样,长得必定奇怪得很。” 水灵光见她一遇着新鲜的事,便像个孩子似的,心中不觉暗暗好笑,其实她自 己一想到世上竟有日食数十条毒蛇的人,心里那好奇之心也是再也无法忍耐,脚步 也不觉越走越快了。 三人毕竟俱是少年心性,都只想到此事之新奇与有趣,竟无一人想到,此行实 是步步危机,充满危险。 那活佛既然僻处在半山废庙之中,自是一心要隐迹藏形,若是有人去窥探他的 秘密,他怎会轻易放过? 他既以毒蛇为粮,想必早已练成了一种极为毒辣的外门功夫,以易挺等三人的 武功,难保不遭他的毒手! 荒山寂寂,冷月窥人,衰草之间,虫声啾啾,荒山在夜色笼罩之下,到处都弥 漫着一种凄清幽秘之意。 易明脸蛋儿虽是火热的,但手足却早已冰冰冷冷,一路不住低语道:“莫要害 怕,这草里不会有毒蛇的。” 她叫别人莫要害怕,自己心里却害怕得紧,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被草里的毒蛇 窜出来,在脚上咬一口。 水灵光暗暗好笑,突然轻呼道:“蛇!” 易明“樱咛”一声,整个人都扑到水灵光怀里,面上已吓得全无一丝血色,颤 声道:“蛇……蛇在哪里?” 水灵光笑道:“蛇在那活佛的肚子里。” 易明又笑又啐,道:“原来你也是个坏东西,我真恨不得要你真被毒蛇咬上一 口,那才称了我的心呢。” 突听易挺沉声叱道:“噤声!” 水灵光、易明随着他目光望去,只见林木间,背山处,隐约已可看见一座庙宇 的朦胧黑影。 昏黄黯淡的灯光,自残破砖瓦间透了出来,更增加了这废庙的神秘与诡异,当 真有如神话中妖魔鬼怪的居处。 三人不约而同提气蹑足,伏身而行。 忽然间,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自山下传了上来。 三人心头俱是一跳,齐齐在乱石树木间藏起身子。 只见一盏白纸灯笼自山下飘了上来,来到近前,才可看到灯笼后的四个青衣人, 手里各都提着只竹箩。 这四人垂首急行,既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敢抬头望上一眼,走到庙门前,远远 便停下脚步。 四人轻轻放下了竹箩,一起跪了下去,对着破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口中 还似在喃喃默祷。 白纸灯笼,火光荧荧,将这四人已骇成铁青的面色,照得更是怪异可怖,这时 乳白色的夜雾,已自荒草间升起。 夜雾弥漫下,寒风吹动中,一盏白纸灯笼随风摇晃,四个行迹诡异的青衣人面 对着破庙跪拜。 这又是何等奇诡幽秘的景象! 易明情不自禁悄悄拉起水灵光的手掌紧紧握住,她指尖已不觉有些颤抖,掌心 也不觉沁出了冷汗。只是她心头虽然充满恐惧,却也充满了兴奋。 忽听破庙中有人缓缓道:“去吧!” 短短两个字,语声出奇的低沉,却又出奇的有力,每个字都像是一柄铁锤,在 人心上重重的击了一下。 易挺等三人心头都不觉一凛:“此人好深厚的内力!”那四人早已匆忙爬起, 倒退数步,转过身子飞也似的奔下山去。 这时残破的庙门,突然“呀”的开了一线。 一个头戴竹笠、身穿灰袍、瘦骨嶙峋的灰须老者自庙门里一闪而出,身手之轻 灵,已是武林一流高手。 他往返两次,霎眼间,已将四只竹箩都提了进去,庙门瞬即阖起。发出“吱呀” 一声,仿佛恶魔的叹息。 接着,破庙中便传出一阵低语,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易明附在水灵光耳畔, 轻轻道:“里面有两个人。” 水灵光道:“另一个想必就是那活佛了。” 易明道:“不知……不知他是何模样?” 两人附耳低语,易挺也不知她两人在说什么,但瞧了水灵光一眼,他竟突然长 身而起。 易明赶紧拉住他的衣角,易挺俯身低语道:“既已来了,好歹也得去瞧一瞧那 活佛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易明不觉奇怪道:“哥哥的胆子怎么突然大了。” 只听易挺道:“你若是害怕,就留在这里。” 易明咬了咬牙,立即站起,三个人屏息静气一步步走了过去,谁也未曾施展轻 功,只怕风声惊动了庙中的高手。 那破庙果然己颓败不堪,砖瓦间随处都有破隙,三人在贴近地面处各自寻了个 较小的裂口,眯起眼睛望了进去。 但见这残败的破庙里竟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神案龛幔,早已被抛 出,庙中空无一物。 唯有一盏孤灯放在中央,发着昏黄的火光。 闪烁的火光中,一个满身红衣如火的僧人盘膝坐在在迎门的一个蒲团上,寂然 不动,宛如佛像。 他身材极是高大威猛,一颗头颅,更是大如色斗,赤红的脸膛,焕发着一种妖 异而眩目的红光,甚至连头顶与双眉俱都是赤红的颜色,唯有一双目光,却是黑白 分明,锐利如电! 他生得倒也并非十分狰狞古怪,只是从头到脚那一身妖异眩目的鲜红颜色,却 委实红得摄人魂魄。 易明定睛向他瞧了两眼,连眼睛都似已刺痛起来。 再看方才提入蛇宠的那灰袍人,此刻盘膝坐在他身旁,瞧两人坐的方向,这灰 袍人显见乃是那红衣僧人的门下弟子。 水灵光等三人瞧不见这灰袍人面目,只见他双手不停,将笼中的毒蛇一条条捉 了出来。 那般狞恶凶猛的毒蛇,到了他那枯瘦漆黑的手掌中,竟都变得生气全无,听凭 他翻来覆去,随意摆布。 顷刻间,灰袍人便已自毒蛇中选了十余条最大的,放在宠中,恭恭敬敬送到那 红袍异僧面前,然后倒退而回。 这时易明等三人都似已觉出将有一幕残酷的景象在眼前出现,三人眼角的肌肉, 都不禁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这红袍异僧微一伸手,便将一条毒蛇攫在乎中,接着,他竟张开那血盆般巨口, 一口将蛇头咬住。 易明等三人都不觉心头一寒,但见这红袍异僧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胸膛不住 起伏。 而那粗壮的毒蛇,竟随着他胸膛的起伏,渐渐萎缩了下去,转眼间,便只剩下 一条蛇皮空壳,血肉竟都已被那红衣异僧吸入腹中,易明只瞧得胸口作恶,若非咬 牙忍住,早已吐了出来。 但那红衣异僧却似将这毒蛇视为天下无双的美味,不到盏茶功夫,便已将六七 条毒蛇血肉都吃下了肚。 他生吃毒蛇固然骇人,但这张口一吸便将毒蛇血肉吸得干干净净的内力,却更 是令人可惊。 他满身散发的那妖异红光,越来越是鲜艳夺目,目中神光也越来越是充足,似 乎每多吃一条毒蛇,他功力便更增进一分。 易明又惊又怕,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悄悄拉了水灵光的衣袂,意思自是要 水灵光走了。 水灵光点了点头,也悄悄拉了拉易挺的衣袂。 但三人还未站起身子,那灰袍人突然回转身,似有意似无意向三人偷窥之处瞧 了一眼。 三人心头俱是一震,而水灵光之惊震尤胜于易家兄弟,只因她已瞧出这灰袍人 竟是她本就认得的人物。 幸好这时那红袍异僧低说了句话,灰袍人便又转过头去,水灵光等三人,哪里 还敢停留。 三人不约而同悄悄退步转过身子飞掠而出,直奔到回头瞧不见庙里灯光,三人 这才松了口气。 易明喘息着道:“好厉害!” 易挺沉声道:“那红袍僧所练的外门毒功,显已登峰造极,他若发现了咱们, 只怕咱们谁也休想活着下山了。” 易明道:“他是谁?你可认得?” 易挺叹道:“江湖侠踪,我虽也颇不生疏,但此等显已隐居世外的大魔头…… 唉!我还是不认得的好。” 水灵光忽然道:“但他的弟子我却认得。” 易明张大眼睛,道:“谁?” 水灵光缓缓道:“他便是寒枫堡主冷一枫。” 三人回到山村小居,易明犹自惊奇不已,不住喃喃道:“冷一枫?他怎会做了 那魔头的弟子?” “连冷一枫都肯拜他为师,此人之身份武功,自可想而知,咱们还是莫要招惹 他的好。” 易明道:“谁招惹他了?我只是想……” 易挺道:“最好连想也莫要去想。” 深深瞧了水灵光一眼,突然又道:“我倒并非心寒胆怯,但咱们此行为的只是 寻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易明噗哧一笑,道:“我瞧你正已心寒胆怯了,你不承认也没有用……水姐姐, 你说是吗?” 水灵光含笑瞧了易挺一眼,易挺脸又红了,干咳两声,道:“明晨还要赶路, 还是早些睡吧!” 他竟再也不敢瞧水灵光一眼,逡巡着走了出去,易明少不得又有一番滴咕,然 后方自渐渐入睡。 水灵光却是翻未覆去,难以成眠。 她白日虽然也有笑容,但每值夜深人静时,她当真是思潮翻涌,百念纷生,剪 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 再加易明这一夜不停的做着噩梦,不时梦吃着道:“蛇……蛇……火……火一 样的蛇……” 水灵光轻叹一声,披衣而起,悄然推开窗子,窗外星月满天,夜凉如水,她口 中却在低念着铁中棠的名字。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不知何时,她心中悄悄涌起了这两句残缺不全的诗句,她忘记了诗是谁人作的, 也记不起这字句是否与原诗一样。 但此时此刻,这两句残诗竟在她心中留连不去,她仔细咀嚼其中之滋味,只觉 一种销魂之意直泛心头。 突然,晚风中传来一阵悲泣之声,悲悲切切,本已令人神伤,听在水灵光此刻 伤心人耳中,更是声声断肠。 她目中竟也不知不觉的流出了眼泪,不知不觉的掠窗而出,仿佛落魄似的,向 哭声传来之处走了过去。 她却不知如此星辰,如此月夜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人也是难以成眠,也在 推窗而望。 此人正是易挺。 他瞧见那长发披肩,白衣如雪的水灵光突然出现在月下――月光下的水灵光, 更有一种出尘绝俗的美。 他也不知不觉瞧得呆了,失魂落魄的掠窗而出。 哪知水灵光竟纵身掠出了墙。 易挺一惊,方待跟出去,但心念转处,却又停下了脚步,微一沉哼,便去唤醒 了沉睡中的易明。 易明睡眼惺松,一跃而起,大呼道:“蛇……”转眼瞧清了易挺,心才定了, 却不禁皱眉道:“什么事?” 易挺道:“水姑娘听见哭声,一个人走出去了,我……我有些不放心,你跟去 瞧瞧好么?” 易明嘟着嘴,皱着眉头,道:“你既然不放心,你去好了,我还要睡……”话 未说完,身子又要倒下。 易挺连忙拉住了她,强笑道:“女子半夜啼哭,说不定是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受了气,我一个男子汉,跟出去算什么。” 易明轻叹一声,摇头道:“我为何要是你妹妹?我为何不是你哥哥?”一面匆 匆穿起了衣衫。 等她追出去时,水灵光已走得远了,幸好她走的不快,那一身雪白的衣衫,在 夜色中又十分惹眼。 易明终于发现了她,提气纵身,赶了过去,本待埋怨几句,但瞧见水灵光面上 那凄婉的神色,又只得忍住。 水灵光见她来了,凄然一笑,道:“你听。” 易明这时才觉出那哭泣之声,果然甚是悲切,心也不禁动了,皱眉道:“谁家 的女子受了欺负,咱们去瞧瞧。” 哪知这哭泣之声听来虽近,其实却极遥远,只因这山村之夜,委实太过静寂, 是以远处的哭声听来也极清晰。 水灵光本是漫步而行,此刻却不禁越走越快,到后来两人索性施展开轻功身法, 飞掠而去。 这里已是崂山,山脚下,有一点香火宛如地上的孤星,那哭泣之声便是自香火 处传过来的。 水灵光与易明赶到近前,星光下,但见那一技香火乃是插在山脚下的一块青石 上,却有两个黑衣素服、身材纤弱的女子正跪在香火前啼哭不已,她们的面上,都 蒙着块黑纱,似是不愿被人瞧见她们的面目。 易明停下脚步,又皱起了眉头,道:“原来她们不是受了别人的欺侮,只不过 是自己在这里啼哭而已。” 水灵光黯然道:“瞧她们哭得如此悲泣,所哭的想必是她们十分亲近的人,却 不知那人听得见她们的哭声么?” 说着说着,她早已又是满眶珠泪。 易明暗叹忖道:“水姐姐真是多愁善感。”口中却道:“那人若是死了,有人 为他如此伤心,他死的也算值得了。” 水灵光凄然道:“但……但……” 易明截口道:“但是那人若来死,却令别人为他如此伤心,他不是混帐,便必 定是个呆子。” 她两人的说话声音虽不人,却也不小,但那两个黑衣女子悲恸之下,竟似谁也 没有听到。 晚风似也在伴着她门的哭声呜咽,在这凉夜中混成一阕断肠的乐章,水灵光本 已泪流满面,此刻更是泣不成声。 易明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人家哭的人,你连认都认不得,你却又陪着人 家哭个什么?” 水灵光流泪道:“她们哭她们的亲人,我哭我的伤心事,大家都是伤心人,能 在一起哭哭,也是好的。” 易明怔了一怔,揉着眼睛道:“你说的话,我不懂,但……但你若是再哭,我 ……我也忍不住要哭了。” 水灵光道:“好,哭吧……哭吧……但愿天下的伤心人都能到这里来尽情痛哭 一场……能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易明:“你们都有人好哭,我……我却连一个能为他哭的人都没有,我……我 岂非比你们还要可怜多了?” 说着说着,她越说越觉伤心,终于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而且哭的声音比别 人都大。 朦胧的星光,映照着四个痛哭着的少女……婆娑的树影,在呜咽的晚风中回舞 着柔枝。 这是何等美丽,却又是何等凄凉的图画。 四个人又不知哭了有多久,那两个黑衣少女突然回转过头来,抽泣着道:“姐 姐们……莫要再哭了吧!” 易明道:“你们哭得如此伤心,却为何要我们不哭?只要你们不哭,我们也自 然不会再哭了。” 那黑衣少女哀然道:“我们……我们又怎能不哭?但姐姐们若无什么真的伤心 事,还是莫要再哭的好,” 易明道:“你又有什么真的伤心事?” 那黑衣少女仰面向天,黯然道:“一个人死了,他一生之中,不知为人牺牲了 多少,但却从无一人知道。” 另一少女接道:“他牺牲了一切,但却连他的兄弟亲人,都不能谅解他,他的 师父,也将他当个叛徒。” 黑衣少女道:“他生而无母、他的爹爹也死了,他在这世界上,唯有一个最最 亲近的人……但……但……” 另一少女道:“但最后他却是死在这亲人手上。”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叙出了个惨绝人寰的事,再加上这少女们的凄婉的语声, 又有谁能不为之断肠? 易明更是听得痴了,呆呆的出了会儿神,喃喃道:“若真是这样的人,我…… 我也要为他哭的。” 一直垂首哭泣着的水灵光,突然抬起头来,反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颤声道: “你……你们说的是谁?” 黑衣少女们转过头,望向她。 星光映着她那苍白、憔悴,但却美绝人间的娇靥,满天星光,都似乎没有她一 双眼波明亮。 黑衣少女们竟也似痴了,良久良久,说不出话。 水灵光道:“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两个黑衣少女,突然痛哭着一起扑在地上。 水灵光花容更是惨变,道:“你……你……” 黑衣少女泣不成声的断续着道:“我们……我们哭的人,姐姐你……你本也知 道的……” 水灵光颤声道:“谁?究竟是谁?” 黑衣少女道:“铁……中……棠!” 易明再也忍不住脱口惊呼出来:“铁中棠?” 水灵光早已一把抓住了那少女的衣襟,嘶声道:“铁中棠?你……你说的真是 铁中棠?” 黑衣少女凄然道:“世上还有什么人比铁中棠牺牲的更多?……除了铁中棠外, 我还会为谁如此悲痛?” 水灵光全身都颤抖起来,有如风中之枯叶,口中却大呼道:“你骗我,铁中棠 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黑衣少女道:“他真是不该死的,但却真的……真的是死了……水姐姐,我又 怎忍骗你?” 水灵光道:“你……你认得我?你是谁?” 黑衣少女道:“冷……青萍……” 水灵光轻呼一声,目光望向另一少女。 那少女将蒙面的黑纱轻轻掀起,露出她那能令任何男人销魂蚀骨的面容,露出 她满眶泪珠…… 她,正是温黛黛。 水灵光身子摇了摇,全身上下突然变得一片虚空,再没有任何力量能支持住她 的身子。 只因她深知别人的话纵然会假,但这两人却是万万不会骗她的――她软软的倒 了下去。 易明娇呼抱着她,一面大叫道:“是谁杀死了铁中棠,是谁敢杀死铁中棠?快 告诉我。” 温黛黛垂首道:“他的义弟云铮。” 水灵光身子猛然又是一震,易明也不觉呆住了,呆了半晌,方自喃喃道:“云 铮……云铮……他在哪里?” 温黛黛道:“他也死了!” 水灵光柔弱的心,哪里还能忍受这任何人都难以忍受的打击?她一声惨呼还未 出口便己晕厥过去。 易明仰首向天,嘶声悲泣道:“苍天呀苍天,世上为什么有这许多悲惨的事? 难道你就个伸手管管么?” 她却不知就在今夜里,悲惨的事此刻还未发生哩! 铁中棠虽然未死,但却比死还要痛苦得多。 在这段日子里,他所忍受的.除了他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够忍受,他的 心,当真已磨炼得有如钢铁! 他咬紧牙关,将一切不该想的事都自脑海中逐出,设法忘记――若非自己也有 着一段刻骨铭心,椎心刺骨,连梦魂中都难以忘怀的悲情往事的人,绝不会知道这 “遗忘”两字做来有多么困难,有多么痛苦! 但坚强如铁的铁中棠却做到了,他将全部精神,全部意志,全部集中起来,不 分昼夜,苦苦练武。 他拼命析磨着自己,鞭策着自己,绝不让自己有丝毫休息,因为他只要稍有停 顿,那痛苦就有如毒蛇般啃噬他的心。 人类,确是种奇怪的动物。天下万物中,唯有人类心灵的痛苦甚于肉体,也唯 有人类能以肉体的折磨减轻心灵的痛苦。 夜帝,却终日石像般呆坐着。 这幽秘的地窟陈设虽华美,但少了他豪迈的笑声,一切就变得黯然无光,寂寞、 令清得无法忍受。 那些可爱的少女们,也早已失去了她们可爱的笑容,有时她们面对铜镜,甚至 已忘却了自己笑时是什么模样。 她们也在不停的鞭策着自己,昼夜不息的清理着被她们炸毁了的秘道,清理着 秘道中的碎石。 终于到了一日,她们计算距离,已将至出口,再有半日的工作,就可将整条秘 道完全打通。 这时她们的容颜已憔悴不堪,她们头上的青丝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她们华丽 的衣衫已破碎褴褛。 她们昔日那柔细的纤纤玉手,如今已生满了粗糙的老茧,她们明媚的眼波,也 充满了泪珠。 但那却是快乐的泪珠。只因她们辛苦的工作,终将有了报偿。 到了这一日,铁中棠也抛下了一切,参与她们的工作,石像般的夜帝,也似乎 有了生气。 眼见地道已将打通了,这时她们心里的激动与兴奋,纵然用尽世上一切智慧, 也无法形容。 哪知,就在这最后关头…… 突然有一方千万斤的巨石,隔断了那最后的道路,隔断了她们一生中最大的希 望,毁灭了她们一生中最大的快乐,使她们所有的辛劳俱都化为流水,使她们初露 的笑容,又复化作眼泪。 在这短暂如流星过目,却又漫长如永无止境的刹那里,少女们全身力量又复化 做了空虚。 她们一个个痛哭着跪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 夜帝目光赤红,身子颤抖,须发一根根倒竖而起,那一双紧握着的铁掌中,握 满了说不出的悲痛与愤怒。 铁中棠呆望着那一方绝非任何人力所能移开的巨石,黯然道:“苍天呀苍天! 你难道真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 ******** 中华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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