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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寒雪最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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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寒雪最断肠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迎着扑面而来的西北风,雪花,冰凉时黏在入云神龙聂方标的脸上,他却懒得 伸手去拭擦一下,因为他此刻的心胸中,正充满着青春的火热,正需要这种凉凉的 寒雪来调剂一下。 笔直伸向前方的道路,本来积雪方溶,此刻又新加上一层刚刚落下的雪,更加 泥泞满路,连马蹄踏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都是那么腻搭搭的,腻得人们的心上都 像是己蒙上一层猪油。 聂方标触着被他身旁的大车所溅起的泥浆,才知道自己的马方才靠大车走得太 近了,不禁暗中微笑一下,右手将马僵向左一带,那马便向左侧行开了些,距离大 车远了些。 但是聂方标的心,却仍然是依附在这辆大车上的,因为,车里坐的是他下山以 来,第一个能闯入他心里的少女。 他七岁入山,在武当山里,他消磨了十年岁月,十年来,他不断的刻苦磨练自 己的身心,以期日后能在武林中出人头地,果然甫出江湖,连挫高手,就在武林中 闯下了很大的“万儿”,“入云神龙聂方标”这几个字在江湖中已不再生疏了。 但是,这年轻的江湖高手的心,却始终是冰凉坚硬的,这是因为太长日子的寂 寞,直到此刻,才有一个少女的倩影进入他的心里,她,就是名重武林的萧门传人 ――玉剑萧凌。 他多么希望她能伸出头来看自己一眼,只要一眼,便也心甘。 但他却也知道这希望是极为渺茫的,因为无论他如何殷勤,这落寞的少女都没 有对他稍加辞色,而他也非常清楚这原因,因为她的一颗少女芳心己完全交给那神 秘的古浊飘了。 “古浊飘――”他怀恨的将这名字低念了一遍,目光四转,却见今天道路上的 行人仿佛分外多,而且人人面上都似乎带一种喜色。 他不禁唱然暗叹,却听赶车的把式“呼哨”一声将马鞭抡了起来,“吧”的打 在马背上,一面转头笑道:“客官,你老鸿运高照,刚好可以赶到保定去看‘打春’。” 聂方标“哦”了一声,缓缓道:“今天已经是立春了,日子过得倒真快。” 车把式敞声笑了道:“可不是日子过得快,去年小的也是在保定府看的打春, 喝,那可真热闹得很。”他“咕嘟”咽下口吐沫,又笑道:“好教你老知道,小的 这辆车赶的路子,正是往保定东门那儿走,现在还没越过戌时,城东琼花观里,可 正热闹列。” 聂方标漫不经意的笑了一下,此刻,他哪里有这份闲情逸致去看“打春”。 这“打春”之典,由来已久,俗称“打春三日,百草发穿。”这“打春”正是 和农田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是以也就被重视,立春之辰,连天于都亲率三公九队诸 侯大夫迎春于东郊,故各州各府各县也都有这“打春之典”。 mpanel(1); “春,其位在东,其色为青,五行属木。”所以,在立春这天,郡县各官皆服 青色,以鞭打中,这就是“打春”之意。 车把式想是急着看“打春”,车子越赶越快,坐在车里的萧凌,觉得颠得厉害, 叹了口气,她将父亲的被褥垫好,心里却空空洞洞曲,不知该想什么,了一声,推 开旁边的车窗,探出头去,望着漫天的雪花,喃喃的道:“又下雪啦。”想起自己 初至京畿,不正也是下着大雪。 于是雪地里那古浊飘似笑非笑影子,又不可抑止的来到她心里,她心里也又翻 涌起紊乱的情潮,甚至连聂方标对她说的话都没有听到。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杂乱的人声,她不禁将头再伸出去一些,虽然仍没有看到 什么,但这种噶声越来越近,到后来车子竟停下 她微频黛眉,方想一问究竟,却听聂方标含笑道:“今天刚好赶上打春,前面 人拥挤得很,车子看样子是走不通了,姑娘如果觉得好了些的话,何不出来看看, 也散散心。” 萧凌回看了她爹爹一眼,这潇湘堡主此刻像已睡熟,她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因为她正心乱得很,要找些事来借以忘却此刻正盘踞在自已心里那可恨又复可爱的 影子。 一出车门,就看见前面满坑满谷都是人头拥挤,人头上面,竞还有一个比巴斗 还大的人头在中间,萧凌不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看清了,才知道那只是个纸扎 的芒神。 她不禁问笑自已,怎的这些天来眼睛都昏花了,却听车把式巴结的笑道:“您 站到这车座上面来,才看得清楚。” 萧凌淡淡一笑,便跨上车辕,入云神龙连忙下了马,想伸手去挽她,哪知道萧 凌早已跨上去了。 车把却跑下来,笑道:“你老也上去看看,那纸札的春牛和芒神可大的列。站 在檐下面穿着吉服的就是保定府的大老爷,现在还唱着对文哩。” 聂方标看了萧凌一眼,逡巡着也跨上去,却见萧凌是并不在意,不禁就和她并 肩站在一起,眼角望着她清丽的面容,心里只觉跳动得甚为厉害,也朝人堆里望去。 只见琼花观外坐着十余个穿着青色吉服的官员,前面有三张上面摆满了羹肴酒 撰的桌子,筵前用几块木板围了起来,正有一个伶人夜这块空地上唱着小曲,只是 人声太嘈,他唱的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楚,不觉有些乏味。 再加上此时还飘着雪,他心中一动,想劝萧凌不要冒着风雪站在外面,但眼角 瞬处,却见萧凌嘴角似乎泛起了笑容,于是将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何况风吹过时, 萧凌身上散发着处子幽香也随着传来,他实在不忍离开。 片刻,那伶人唱完了,旁边却打起锣鼓来,走下一个穿着红缎子裙的女优和一 个脸上抹着自粉的丑角,这两人一扭一扭的,竟做出许多不堪入目的样子来。他又 觉不耐,忽然看到那坐在上首戴着花绷的官员将桌子一拍,这时人声竟也静了下来, 只见这官员做出大怒的样子骂道:“尔等竖民,不知爱惜春光从事耕种,饱食之余, 竟纵情放荡,不独有伤风化,直欲荒废田畴,该当何罪。” 萧凌听了,“噗哧”一声竟然笑出声来,侧顾聂方标笑道:“这人怎么这样糊 涂,人家在做戏,又不是真的,他发什么威。” 聂方标久行江湖,却知道这仅是例行公事而已,这位玉剑萧凌想是从来未出家 门,连这种民间俗事都不知道。 他方自向萧凌解释着,却听那小丑跪在筵前高声说道:“小民非不知一耕二读, 实因老牛懒惰,才会这样的。” 接着就是那官员高声唱打,于是站在两旁的差役就跑了出来,拿下那芒神手里 的纸鞭,对那纸扎的春中,重重打了下去,嘴里叫着:一打风调雨顺,二打国泰民 安,三打大者爷高升。” 这时,萧凌也知道这些不过只是一个俗惯的仪式罢了,但这种乎日看来极为可 晒之事,此刻却最能消愁,不知不觉间,她竟笑了起来。 忽然,那官员竟将面前的桌子都推翻了,杯盘碗著,全打得粉碎,接着哗然一 声,四面的人全都拥了上去,争先恐后的去扯那纸扎的春牛,乱得一塌胡涂,原来 故老相传,如能将这春牛扯下一块,带回家去,多年不孕的妇人,也会立刻生子。 萧凌不觉失笑,但人群越来越乱,又觉得身子仍软软的,像是要倒下去的样子, 正想下来,目光动处,却看到一样奇事。 人群到了那里便中分为二。 入云神龙想是也发现了,侧顾萧凌一眼,微微笑道:“想不到在这些人里还有 武林高手。” 他到底阅历丰富得多,是以一眼望去,便知道人群中必定有着武林中的高手, 奔涌前去的人群一到这几人身侧,便不得不分了开采。 萧凌久病韧愈,站得久了,身子便虚得很,微笑了一下,就从另一面跨下了车 去,但不知怎的,眼前又一晕,一脚竟踏空了。 她不禁惊呼了一声,满身功夫,竟因这一场大病病得无影无踪了,此刻身子竞 往下面直栽了下去,聂方标转身惊顾,却已来不及 哪知萧凌正自心慌的时候,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自下面将 自己托了起来,然后,安稳的落到地上。 她更惊了,两脚已着地,赶紧回身去看,却见一个青衣青帽的少年秀士,正笑 嘻嘻的望着自己,一面笑向自己说道:“像姑娘这么俏生生的人儿,怎么能到这种 地方,等会儿摔坏了身子,多不好。” 萧凌面显微红,见这少年的眉梢眼角,竟有几分和古浊飘相似,却比古浊飘看 起来还要娟秀些。 奇怪的是, 她竟对这青衣少年几近轻薄的言词, 没有丝毫怒意,轻轻说了声 “谢”,便低着头朝车厢里走。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说道:“好朋友,这才叫天下无处不逢君,想不到山不 转路转,竟让我们在这里碰上了,真教我姓展的高兴得很。” 那青衣少年仍然笑嘻嘻的,也不说话。 聂方标却忍不住转身去看,只见一个身材特高的站在他身后,见他转过身去, 森冷的目光转向他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眼。 聂方标中已满腹怨气,此刻不禁更为不快,暗怒这人的无理,哪知道这人竟跨 上一步,伸手朝他胸前便推,一面吨道:“闪开些!” 聂方标双眉顿竖,怒叱道:“你干什么? ”脚下微错,右手倏然而出,五指如 钩,这种招式在朝夕浸淫于此的武当高手入云神龙的手中运用起来,风声嗖然,快 如闪电,更觉不同凡响。 那高身量的汉子果然面色微变,手臂一沉,极快的将右手撤回去,左掌却同一 刹那里挥出,口中已自吨道:“好朋友果然有两下子!” 聂方标闷哼一声,双掌伸屈间,猛再击出,手指斜伸,掌心内陷,一望而知, 其中含蕴着内家“小天星”的掌力。 两人这一动上手,玉剑萧凌可走不进去,倚在车辕上,眼睁睁的望着聂方标和 人家无缘无故的动起手来,自己又和聂方标毫无深交,连出声喝止都不行,不禁暗 自埋怨聂方标的莽撞。 她目光瞬处,却见那青衣少年又朝自己微笑一下,朗声说道:“那人本是冲着 小可来的,想不到却和尊友动上了手。” 聂方标抢攻数招,却见那人身手在自己意料之上,此刻听了这少年的这几句话, 不禁也埋怨自己,怎的糊里糊涂就和人家动上了手,以这人的武功看来,必定也是 武林高手,奇怪的是面目却生疏得很,年纪竟也很轻,身手却似还在自己之上; 须知人云神龙在江湖上本有后起一代最杰出的高手之誉,此刻自然奇怪,又有 些惊恐,却又不禁暗怪自己的多事。 瞬息之间,两人已拆了十数招,飘舞着的雪花被这两人的掌风激荡四下飞了开 去,聂方标知道对手必定将自己认做是那少年一路,是以才会出手,但事已至此, 自己也已无法解释。 那青衣少年笑嘻嘻在旁边看着,居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萧凌见了又 好气又好笑。 却见又有几人如飞奔了过来,一面喝道:“展老弟,怎的在这里动起手来。” 话声中人也已掠至,一眼看到聂方标,不禁惊呼了一声,连连挥着手,说道: “展老弟,快些住手,都是自己人。”又道:“保定府尹就在这里,等下惊动了官 面上的人,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那身材特高的少年“哼”了一声,却停住了手,聂方标自也远远退开,萧凌闪 目去望,只见劝架的人是个矮胖的汉子,年纪虽轻,肚子却已凸出来了,和他同行 的还有一男一女,都是英俊的少年,身手之间,也都显露着身怀上乘的武功。 聂方标见了这三人,却微吃一惊,跨前两步,脱口道:“原来是唐大侠。” 那矮胖汉子还在后面哈哈大笑着,伸出手掌朝那身量特高的汉子肩上一拍,笑 道:“你们老弟想必也听过这名头吧! ”又向聂方标道:“这位展一帆,展少侠, 虽然初出道,却是当今点苍掌门人的高弟。” 他又敞声一笑,道:“你们两位都是名门正派掌门人的高弟,以后可得多亲近 亲近。” 聂方标恍然暗忖,难怪人家身手如此,原来竟是点苍高弟,笑着寒喧了几句, 但那展一帆铁青着脸,瞬也不瞬地望着聂方标身后,冷然道:“聂大侠为什么不将 尊友也替我们引见一下。” 他冷哼了一声,又道:“我们路上多承尊友一路照过哩。” 聂方标一怔,但瞬即会过意来,正待开口,那青衣少年却已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道:“小生一介书生,可高攀不上聂大侠这种朋友。”一面伸手去拂身上沾染着的 雪花,又道:“天气这么冷,小生在这里实在耽不住了,如果大侠们没有什么吩咐 的话,就此告辞。” 展一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气得发昏,那矮胖的汉子却哈哈一笑,道: “朋友,真人不露眼,但我姓唐的自问眼睛不瞎,还看得出阁下是高人来,不过在 下们与阁下既无新仇,更无宿怨,朋友屡次相戏,却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少年却仍笑道:“阁下可别弄错了,小可只是一介书生,可不是什么高人。” 展一帆的脸色越发难看,方自怒晚一声,被那姓唐的胖子阻佐了,那青衣少年 朝他一笑,又回身朝车厢里望了一眼,竞扬长而 萧凌望着他的背影,情潮又紊乱了起来,这少年着实和古浊飘太过相似,那种 嘻皮笑脸,懒洋洋的自称着“小可只是一介书生”时的神色,不活脱脱就是古浊飘 在京畿地上的影子。 但是,她却也非常清楚的知道此人不是古浊飘,因为他不但身材较古浊飘纤细, 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的,竞有几分像是女子,却与古浊飘的英挺朗俊,自是不 及。 于是她几乎为着自已心上人的卓尔不群而微笑起来,但是她又怎笑得出来呢, 因为还有着另一种情感正在压制着她的微笑,此刻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又陷入深远 而浓厚的悲哀里。 展一帆紧握着双拳,望着那青衣少年的背影恨恨的说道:“若不是唐大哥拦住 小弟,小弟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变的。” 聂方标也暗自奇怪,忖道:“唐老弟,你又何苦无端生这些阔气,人家也没有 怎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你不是还要赶到京城去斗一斗残金毒掌吗?” 残金毒掌四字一入萧凌之耳,她不禁探出头去想看看是什么人有一斗残金毒掌 的雄心,入云神龙聂方标也正望着那点苍初人江湖的剑手,心中也在玩味着一斗残 金毒掌这句话的意思,却又不禁为之暗中失笑一下,付道:“凭阁下的功力,要斗 残金毒掌,还差着一些哩。”中口却道:“展大侠若能为武林除此魔头,实在我等 之幸----” 唐化龙却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道:“聂兄远来河朔,大概也是为着和兄弟同一 原因吧,听说潇湘堡中,此次居然也有人来,终南郁达夫也在河朔一带现过行踪, 北京城里,想必是热闹得很了。” 他朗声一笑,回头指了指站在他身后始终没有作声的少年男女,又道:“舍弟 们一听京城中群贤毕集,就等不及似的拉着我出来,刚好展老弟也恰好在舍间,闻 言也和兄弟一起来了。” 摸了摸他那“超人”的肚子:“想不到在这里又遇见聂兄,真是好极了。” 这素有“追魂”之誉的暗器名家一笑又道:“兄弟在家里闷了多年,想不到一 出来就遇着如此热闹的场面。” 聂方标望了望那辆大车,却不禁苦笑一下,沉声说道:“小弟此刻却不是上北 京城去的,而是刚从北京城里出来。” 他叹息一声,指了指那辆大车,又道:“不瞒庸兄,此刻坐在车子里的,就是 萧湘堡主萧大侠和玉剑萧姑娘父女两人。” 此话一出,展一帆和唐氏兄妹不禁都惊讶得轻呼出声来。 唐化龙转身望着那辆大车,只见车窗门都是紧紧关着的,他办中一动,急切的 说道:“原来萧老前辈也在这里,不知聂兄能否替我们引见一下。” 展一帆也接着说:“小可虽远在滇南,但对潇湘堡主的侠名,早已心仪,想不 到今日有幸能在这里遇着他老前辈的侠驾。” 入云神龙却苦笑了一下,沉声叹道:“各位道路之上难道没有听说潇湘堡主已 在京畿道了残金毒掌的毒手了吗?兄弟南下,为的就是护送萧老前辈回堡疗伤。” 他微顿了一下,接着又瞩然吧道:“此事说来话长,各位到了京城,可到铁指 金丸韦老前辈处,天灵星孙老前辈和龙舌剑林大侠也全都在那里,各位见着他们, 就可以知道此事的详情了,唉――” 他长叹一声,又道:“总之,今日江湖已满伏危机,最可怕的是,那残金毒掌 似乎已有了传人,而他的传人竟是当今的相国公子。” 玉剑萧凌此刻蜷伏在车厢的角落里,正是柔肠百结,外面的每一句话,都像利 箭般射在她的心上,然而她除了沉默之外,又还能做些什么? 数十年来,一直被武 林推祟的潇湘堡,在息隐多年之后,甫出江湖,既致如此,此刻这萧门中的少女心 情不问可知,何况除此之外,她还有着自己情感上的困扰哩。 她悲哀的叹息一声,将自己隐藏在车厢角落的阴影里。 而此刻车厢外,却是一连串惨合着惊讶和感怀的声音叹息声。 在听了入云神龙的叙述之后,“古浊飘”这三个宇,在这几个初来河朔的武林 高手心中,也已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当然,在听了聂方标的叙述之后,他们对古 浊飘的印象必然是极端恶劣的。 入云神龙聂方标阴险的微笑了一下,暗自得意着,已将足够的麻烦加诸于自己 的“情敌”身上,然后抱拳一揖,道:“兄弟此刻待命在身,不得不远离京畿,但 望各位到了京城后,能有一个对付残金毒掌的有效办法!” 他故意一顿,长叹着道:“尤其是那位古公子,以堂堂相国公子的身份,却做 了武林魔头的爪牙,此人若不除去,只怕武林中不知有多少的鲜血要染在他身上了, 兄弟此次事情一了,也得立刻赶回京城,但愿兄弟还能赶得上各位除去这武林败类 的盛举。” 展一帆睥睨一笑,作态道:“这姓古的在北京城里安稳了几天,不好受的日子 也该到了。” 言下自负之意,溢于言表。 蜷伏在车里的萧凌,听了这些话: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呢? 夜已很深。 北京城里的平安镖局,却因为骤然来了四位武林高手而突然热闹起来。 在这深夜里赶到此间来的武林高手,自然就是四川唐门的三个兄弟和滇边点苍 剑派掌门人七手神剑谢白石高足展一帆了。 这天晚上平安镖局的大厅上,灯火辉煌,直点了个通宵,在座的都是武林名人, 谈论的自然就是有关那牵动整个江湖,百年来不死的魔头残金毒掌,和那神秘的古 浊飘之事了。 残金毒掌行踪莫测,古浊飘虽也行踪诡秘,但却是有着身家的人,这些话谈来 谈去,结果是如果想除此为祸百年的魔头,只有从这古浊飘身上着手,而且可无甚 顾忌,因为这古浊飘既是相国公子,他们顾忌的事,显然较自己为多。 第二日清晨,相国府邸的门口,驶来两辆篷车,远远就停下 车里走出一个中年以上的魁梧汉子,从他身形脚步,一望而知便是武林健者, 他手里捧着大红的拜帖,缓缓的走到相府门口,就将手里的拜帖交给门口的家丁, 说是要拜见相国公子。 这人正是游侠江湖的武林健者,龙舌剑林佩奇,此刻他神情之间,微露不定, 略显得有些焦急的站在石阶上来回踱着。 他虽然闯荡江湖,干过不知多少出生入死的勾当,见过不知多少鲜血淋漓的场 面,然而此刻到了当朝宰相的官邸前,仍不免有些发慌。 从大门里望入,相府庭院深深,他虽也曾进去过,但此刻仍觉得侯门之中的确 其深似海,不是自己能够企及的。 过了一会儿,门里却走出一个十余岁的幼童来,见林佩奇深深一揖,道:“公 子现在正在后园,请您从侧门过去。” 这显然有些不大礼貌,但林佩奇却不以为意,因为按人家的身分来说,这并不 过分。 但事实俱在,却又使他不能不信,此刻他微笑一下,朗声道:“那么便麻烦少 管家引路。” 这幼童正是古独飘的贴身书童棋儿,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上下打量着林佩 奇,又笑道:“我家公子说,和您同来的爷台们也请和您做一处去,公子这两天身 子不大舒服,是以没有亲自出来接您,还请您原谅则个。” 车里坐的正是天灵星孙清羽、唐门兄妹、八步赶蝉程垓和那来自点苍的青年剑 容展一帆,听了林佩奇的招呼,便都走了下来。 棋儿望着程垓,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道:你老也来了。” 程垓勉强地挤出个笑容来,心里却甚不是滋昧,他想起日前在荒郊废宅里的事, 此刻不觉有些讪讪的,只是别人都未曾在意。 众人迤逦走进那条侧巷里,大家都行所无事,一副出门拜访朋友的样子,其实 心里却都各自有些紧张,尤其是见过古浊飘武功,甚至是和他假冒残金毒掌时动过 手的人,更是心头打鼓,生怕一个不好,就动起手来,自己却不是人家的敌手。 原来这些人此来,早就经过周详的参商,准备见了古浊飘后,就打开天窗说亮 话,直截了当的问他是否和残金毒掌有着关连,甚至把那几件命案也一起抖露出来, 看着这位相国公子如何答复, 这主意当然不会是天灵星出的,因为十七年前,华山一会,残金毒掌绝妙神奇 的身手,残狠毒辣的手段,此刻仍使他深深为之惊悸着,而数天之前,他也还领教 过人家的身手。 是以此刻他只是远远走在后面,若有人让他不去,他也求之不得, 极力主张如此的,却是甫出江湖的点苍高弟展一帆。 此刻他和唐门中年轻高手庸化龙走在最前面,手掌紧握成拳藏在袖里,原来他 掌心也沁出了冷汗。 他一出江湖,自恃名重江湖的“点苍剑法”,总算以十余年不断的苦练,在江 湖中闯荡出一番事业,为自己掐个“万儿”出来。 何况他认为这古浊飘纵然艺高,但是年纪尚轻,就算他是不世魔头残金毒掌的 传人,但凭自己和江湖中素称以难惹的唐门三侠,再加上龙舌剑等武林高手,还怕 抵挡不住。 但纵然如此,“残金毒掌”这四字在武林中所造成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力量,却 使得这点苍高弟此刻禁不住全身起了一种难言的惊栗,其实他此刻不过只是要去会 见一个或许和残金毒掌有着关连的人物――究竟有无关连,还在末可知之数。 一进小巷子,天气仿佛更阴暗下来,棋儿首先引路,回头笑道:“各位小心些!” 他徽微一笑:天气阴湿,路上又滑,别跌倒了。” 为恐这些武林高手跌倒,话若是换了别人说出,怕不立刻又是一场争端,但说 话的人仅是个稚龄童子,展一帆心里虽然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但却未放在心上。 目光瞬处,前面突走过一个人来,展一帆虽不认识古浊飘,但此刻见这人穿着 一袭颇为华丽的袍子,面上双眉斜飞入鬓,鼻如悬胆,神采之间,飞扬照人,心中 不禁一动:“此人怕就是古浊飘了。” 他心中动念,一步跨了过去,拱手道:“小可冒昧,阁下想必就是古公子了。”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微笑,又道:小可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 传。” 古浊飘双目顾盼间,不恰将这巷内行来的人全都扫了一眼,也将站在他面前说 话的这身材颀长,英气逼人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眼。 他对此人能够认出自己,并不感觉惊讶,朗声一笑,也抱拳道:“阁下想必就 是展一帆展大侠了。”目光落到唐化羽身上,又笑道:“这位大概就是四川唐门中 的侠士,我古浊飘何德何能,竟致劳动各位的大驾,实在惶恐得很。” 唐化羽在这群人中年纪最轻,才不过及冠,此刻面上微露惊异之色,一脚迈上 前来,也拱手道:“小可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怎――” 他话虽未曾说完,但言之下意,显然是,我不认得你,你怎么认得我。 古浊飘朗声一笑,却并不答理他的话,因为这时众人也都走了上来,天灵屋孙 清羽远远听到他们的谈话,暗暗忖道:“这古公子确是机智过人,他从我们名帖的 具名,和这唐化羽腰间的镖囊上,就猜出了别人的来历,他不但机智,而且还心细 得很。” 在这种情况下,跟在棋儿后面走入此巷的人,腰间接着镖囊的,自然是唐门中 人,而腰间无物,背后却斜插着长剑的,自然就是帖上具名的展一帆了, 古浊飘目光犀利的在大家面前一扫☆然后停留在孙清羽面 他眼中那种略为带着些讥讽的冷削之意,使得这老于世故的天灵星也不禁将目 光转向他处,不敢和这种目光相对。 他略为期艾了一下,方想找些话来说,古浊飘却已微笑道:“小可无状,言词 草率,再加上各位上次临行之际,小可都没有恭送,心里一直遗憾得很,却想不到 各位宽宏大量,此刻又枉驾敝处,小可高兴之余,特此当面谢过,还请恕罪。” 他此话一出,龙舌剑林佩奇和八步赶蝉程垓都不禁为之面赧,人家都是将自己 待以上宾,而自己却不告而去,无论如何,这话都有些说不过去,此刻人家再如此 一说,这两人面上都不禁有些挂不任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孙清羽却强笑着答道:“小可们江湖草民,打扰公王多次,已是不当,再加上 伤病之人,更不敢在相府中打扰,公子明人,想必知道小可们的苦衷。” 古浊飘仰天一笑,目光一转之后,忽然瞪在孙清羽脸上:“那么孙老英雄此次 枉驾敝处,却是又有何事见教?” 他笑声一顿,嘴角的冷削之意便很明显的露了出来,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孙清羽, 想是要看穿这江湖老手心里所想的事。 天灵星又期艾着,唐化羽本是站在他身侧,此刻走了过来,大笑道:“化龙此 次北来,一路上就听说京城出了位翩翩浊世的佳公子,无论文武两途,都是高人一 等,是以化龙入了京城,就不嫌冒昧,借着孙老前辈的引见,来拜会拜会高人。” 古浊飘微笑一下,道:“唐大侠过誉了。” 他目光在这笑面追魂腰畔一转,望着那绣得极为精致的镖囊,又微笑道:“唐 大侠这镖囊中近存的,想必就是名闻天下的唐门绝器了,小可久闻玄妙,却始终无 缘见识,等会一定要拜见一下。” 唐化羽肥胖的脸上的肥肉,立刻也挤出一个颇为“动人”的笑容来,一手抚着 他那“过人”的肚子,一面笑道:“雕虫小技,怎入得了方家法眼,等下公子若有 兴,小可一定将这些不成材的东西拿出来,让公子一一过目一下。” 这两人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容,但言词间却已满含锋锐。 天灵屋孙清羽心中数转,却已在奇怪这古浊飘为什么始终没有将自己这些人请 进去,而在这小巷里扯着闲篇。 他心里忽上忽落,唯恐这机智过人的古公子已测知自己的来意,早已埋伏了杀 着,就在这无人的巷子里,要自已好看。 但是他久走江湖,号称“天灵”,是何等狡猾的人物,此刻面上仍然微微含笑,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朗声笑道:“古公子人中龙凤,卓俊超人,我等愚昧,有几 件事想请教一下。” 古浊飘又一笑,道:“众位大驾前来,小可本应略尽地主之谊,但不巧得很, 家严刚刚差人来着小可前去有事训示,小可不得不暂且失陪,还请各位恕罪。” 这古浊飘竟下起逐客令来,唐化龙、唐化羽不禁面色微变,展一帆两道剑眉, 此刻一皱,张嘴刚想说话。 哪知古浊飘却又笑道:“各位如果有事见教的话,再过半个小时,小可再来就 教,只要告诉小可一个地方,自会前来,也用不着再劳动各位大驾了。” 他面上仍然泛着笑意,只是在这种笑意后面,却使人感觉到一袭寒意。 天灵星孙清羽于咳一声,心中暗忖:“再过半个对时,就是子时了,这古浊飘 约定的时间,竟是夜深之际,又是为的什么呢?” 他心里又起了志愿,嘴中却笑道:“公子既然有事,小可等自应告退――” 展一帆接着道:“公子既然约定夜间见面,那再好也没有,只是我等初来此地, 京城里有什么佳处可供清谈的,也不知道,还是公子说定一个地方好了,子正之际, 小可们一定去和公子剪烛长谈一番。” 那棋儿站在旁边,眨动着大眼睛在各人身上望来望去,此刻却突然笑着插口道: “公子,我倒想起一个好地方来了,就是那天您去游春时遇见程大侠的那地方,又 清静,又没人,着会小的先差人去打扫一下,摆上一桌酒,在那无论谈什么,不是 都方便得很吗?” 古浊飘双眉微皱,低叱道:“棋儿,你不要多口!” 展一帆却哈哈笑道:“这位小管家年纪轻轻,就如此能干,好极了,好极了, 这地方再好没有了。” 他转向程垓,又道:“等会就有劳程老前辈引路了。” 古浊飘仍然是那样微笑着,道:既然展大侠意下如此,就这样决定好了,此刻 小可先行告退,失礼之处,恕罪恕罪。”说着,竞长揖转身走了, 天灵星孙清羽花白的双眉紧皱到一处,望着古浊飘的背影,心里思潮紊乱,他 知道这相国公子,别的不选,偏偏选中这种僻静之地作为谈话之处,必定有着深意。 “难道他也因知道我们看出他的破绽,而他真的是那残金毒掌的门人,是以将 我们引到那种地方,正好一网打尽。” 他心头一凛,又忖道:“只是那真的残金毒掌此刻又在哪里呢? 他最后一次出 现,在那位两河名捕金眼鹏身死的时候――当然,这因为在金眼鹏的尸身上有着金 色掌印――此刻几次残金毒掌的现身,怕就是这古浊飘伪装的,只是今夜,他会不 会也前来呢?” 他心里极快的转着念头,再抬眼去望,古浊飘和棋儿已走回门里了。 一进了那园旁的侧门,棋儿就回身将门关上,加快脚步,走到古浊飘身侧,竞 像是个大人似的长叹了一声,说道:公子,我知道您的心情一定苦闷得很,但是再 这样下去,你怎么办呢?我――” 这精灵的童子此刻眼眶竞红了起来,接着道:我身受您的救命之思,这些年来, 一直跟着您,您不但待我好,什么事也没将我当外人看,我年纪虽小,还不懂得事, 但天天看着公子这么苦恼,心里也难受得很。” 古浊飘也长叹了一声,低头黯然半晌,突然抬起头来,道:你到卷帘子胡同去 通知你爷爷一声,叫他吃过晚饭后到这里来一趟。” 他不禁又长叹一声,想到卷帘子胡同那栋房,就不禁想起萧凌,想起自已嘴唇 接触到她的时候,和那一份带着颤抖的娇羞,想起坐在炉火边,那种温馨的情意。 “此情可待成追忆――”他朗声曼吟着,带着一缕刻骨铭心的相思和一声无比 惆怅的叹息,却像是没有什么激动。 于是他所有的往事,都在他这冷若坚冰似的面孔后面背后凝结成一小块像钻石 般的东西,隐藏在他脑海深处,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无法探测出这份宝藏,而对 萧凌的怀念却脑海中这块钻石上新近才添上去的一块凌角罢了。 棋儿暗暗叹息着,像是想说什么话,却又止佐了,等到古浊飘英挺潇洒的背影 被那玲珑剔透的假山完全掩住,他又从侧门里走了出去。 他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走的却极快,他那机警俏皮、天真活泼的面孔上, 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深思之色,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走了半晌,到了一个气派甚大的宅子门口,这正是玉剑萧凌在此宿过一晚的地 方,像以前一样,这房子间此刻仍然重门深锁,上面竟蒙上了灰,像是很久以来, 这房子都没有人进出过。 棋儿用力拍着门环。 又等了一会,那两扇厚重大门才呀的一声开了一线,开门的还是那曾为玉剑萧 凌开过两次门的老头子,低沉的问道:谁呀?来干什么――” 但等到他那生满白发的头从那两扇沉重的木板门里伸出半个,看清了叫门的人 是谁的时候,他那干枯的脸上,才现出笑容,道:“原来是你,快进来,外面冷得 很。”他毫不费事的就施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但他为什么用一只手来开门呢? 原来他左肩以下,就只剩下一只空荡荡的袖子,左臂竟齐肩断去了。 他慈祥而亲切的抚着棋儿的头,道:“你怎么好久役来看你爷爷了,这儿天气 冷,你可要小心呀!别受了凉,唉――” 这独臂的老人长叹一声,道:你要知道,我们夏家就只靠你传宗接代了――” 他又长叹着,拍着棋儿的头道:“公子呢?这些日子米可好?” 棋儿眼眨红红的,随着老人走到屋子里,屋子里生着大火炉,暖和得很,然而 棋儿却更难受了,因为他爷爷从来冬天不烧火炉的,此刻侥起火炉后,显然不就是 他老人家的身体更坏了些吗? 他依偎在这老人身侧,半晌,才说道:“爷爷,公子叫我来告诉你老人家一声, 说是今天晚上请您老人家到他那里去一趟。” 老人“哦”了一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眼中突然露出光采,像是自语般说道: 好了,好了,我老头子总算有个替公子效力的机会,这么,纵然我死了也可以瞑目 了。” 他目光慈爱的落到他的爱孙身上,缓缓道:孩子,你可不要忘记,我们两人这 条命,都是公子救回来的,若没有公子,不但我们这一老一少早就骨头都凉透了, 你爹爹、你妈妈的大仇,又叫谁替我们报去,唉,爷爷现在想起来,那一天的事还 好像就在眼前。” 他感慨的一顿,又抚着棋儿的头,说道:“孩子,你真要好好的用功,公子那 一身功夫你只要学上一成,就可终生受用不尽了,我们的仇人虽已被公子杀了,仇 也替我们报了,但爷爷总想你将来能强爷胜祖,在武林中替姓夏的露露脸。” 棋儿靠在他爷爷的怀里,两年多以前那一段血淋淋的往事,也在他小小的脑海 里留下一个极其深刻而鲜明的印子。 他眼泪流了下来,因为就在那天,他们本来安适、温暖的家,被拆散了,他的 爹爹和妈妈都丧命在仇人的手里。 那天晚上天上有许多星星,天气又热,他们全家都坐在院子里,爷爷指着天上 的星星,告诉棋儿,哪里是南箕,哪里是北斗,走江湖的人,一定要认识这些星星, 因为靠着这些,夜晚才能辨得出方向,棋儿记住了,爷爷笑了。 然而爷爷的笑声还没有完,墙上,屋顶上,突然出现了十几条黑影,爹爹、妈 妈和爷爷全都跳了起来,厉声叱问着。 原来这些黑影都是大强盗,因爷爷、爹爹以前保镖的时候,得罪了他们,他们 就乘爷爷和爹爹退隐的时候,来报仇了。 这些黑影手里都拿着兵刃跳了下来,就和爷爷,爹爹动上了手,他们虽然也被 爷爷、爹爹、妈妈杀了三‘四个,但是他们人那么多,爷爷、爹爹他们手里又都全 没有拿着兵刃。 棋儿站在屋檐下面,希望爷爷能把他们打跑,但是一会儿不到,爹爹和妈妈竟 同时被强盗杀了,爷爷的左臂也被强盗砍断,但仍然强自支持着和他们动着手。 棋儿急得快发昏了,大叫着跑了出去,却被一个强盗回身一脚,将棋儿踢了个 滚,一直快滚到墙边上。 那强盗提着刀,又赶了上来,一脸的狞笑,棋儿知道这是强盗斩草除根要杀自 己,只得闭上眼睛,心想:“我死了能上天去找爹爹、妈妈去,你要是死了一定被 打下十八层地狱。” 哪知却听得惨叫一声,棋儿没死,要杀棋儿的人却突然死了,棋儿睁开眼睛来, 四下一看,才知道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长袍,袍子飘飘的,棋儿眼睛只花了几花,那些大强盗竟全都被这 穿着长袍的人用重手法劈死了―― 棋儿想到这里,眼睛已完全湿了,大而晶莹的泪珠沿着他那小而可爱的面颊流 了下来,他感激的轻轻的叫了声:“公子。” 因为他救命的恩人,就是古浊飘,古浊飘不但救了他,救了他爷爷,还替他们 报了仇,这已是够使他感激终生了。 那独臂老人也沉思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他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另一间房子里去,回头道:“孩子,你也跟着来吧。” 棋儿立刻跟着走了进去,那老人走到他自己所佐的那间屋子里,又低下头,站 在床旁边思付了半晌,然后说道:“孩子,你把墙上接着那把刀拿下来。” 棋儿目光四转,墙角上果然接着一把黄皮刀鞘,紫铜吞口的朴刀, 虽然他在惊异着爷爷的用意,但他仍然轻灵的一纵身,掠到那边,将高高接在 墙上的刀拿了下来。 老人严峻约脸上,此刻为了他爱孙的轻功而微笑了一下,等到那孩子拿着刀走 到他面前,他才缓缓伸出右掌,坚定的说:“快把爷爷的大拇指和中指削下来。” 棋儿脸色骤变,吃惊后退了一步,老人却又厉声喝陀道:“你听到没有,爷爷 的话你敢不听吗?” 然而他看到那孩子面上的表情, 又不禁长叹一声, 放缓了声调,缓缓说道: “孩子,我问你,这些日子来,你一直跟着公子,他可好吗?” 棋儿面颊上的泪珠,本未干透,此刻重又湿润了。 他垂下了头,可怜而委屈的说:公子这些日子来,总是成天叹着气,脾气也更 坏了,一会儿发脾气,一会儿又微笑着,抬头望着天,想着心事。” 他抬起头,望着他爷爷,又道:“公子的心里烦,孙儿也知道,可是爷爷…… 爷爷您……” 他抽泣着,竟说不下去了,老人两道几乎已全白了的眉毛,此时已皱到一处, 叹着道:“我们一家身受公子的大恩,怎么报得清!”他眼中突然又现出夺人的神 采,“大丈夫立身于世,讲究的是恩怨分清,有仇不报,固然不好,但身受人家的 大恩而不报,也就是个小人了,孩子,你愿不愿意你爷爷做个小人呢?” 棋几点了点头,老人重新伸出右掌,坚定而沉重的说:“那么,孩子,听爷爷 的话。” 棋儿再抬起头,望着他爷爷那已于枯得不成人形的脸,但这一瞬间,他却觉得 他爷爷的脸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因为这正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脸,这张脸并没有因为 苍老、干枯而衰退,反却更值得受人崇敬了。 于是他缓缓的,颤抖着,抽出了那柄刀,刀光一闪,使得这祖孙两人蒙上了一 层无比神圣的光荣。 为着别人的事而残伤自己的胶体,纵然是报恩,这种人也值得受人崇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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