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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奸谋败露(上)   码头上,姬凝翠、单超登上了一艘浪里钻,一名金家船帮的弟兄操舟,划破碧 波,卷起白浪,向着湖口驰去。   浪里钻名副其实,而且够快,没一会儿工夫,便已驶出了湖口,进入了黄河。   只见湖口外,黄河两岸,停泊着数艘双桅大船,舱里不见灯,桅顶也没有信号, 每艘船上都是黑漆漆的,让人难以辨别,究竟是那艘船是哈三的座船。   姬凝翠问那操舟弟兄道:“哪一艘船是你们金家帮的?”   操舟弟兄看了一看,旋即抬手一指对面三艘大船,居中那一艘道:“那一艘便 是。”   姬凝翠点头道:“咱们划过去吧!”   单超道:“河水流得这么急,这艘小船过得去么?”   操舟弟兄笑道:“您老放心,这艘小船在我们金家船帮人手里,就是横过长江 三峡都轻而易举。”   随着他的话,小船破浪前进,斜顶水流,往上驶去。   的确,操舟的弟兄一非夸口,二非吹嘘,小船在急流中速度不减,而且乎稳异 常,刚才是顶着水流上驶,如今过了急流,船头居然正对着居中那艘大船。   单超忍不住叹道:“南船北马,果然不虚。”   只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人,停船!”   操舟的弟兄高声应道:“总舵来的。”   一道强光从那艘大船射了过来,立即把立身船上的姬凝翠,单超罩住,随听那 话声道:“停船。”   姬凝翠往后一摆手,操舟弟兄连忙把船停住。   大船上那话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单超冷然道:“那不要紧,我们认识了姓哈的就够了。”   “住口……我们船上没什么姓哈的。”   姬凝翠道:“你告诉姓哈的,德怡格格的侍卫求见,问他见不见面。”   忽听另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让他们上来。”   先前那人恭声答应,扬声道:“过来吧。”   浪里钻驶近大船,船上人叫道:“等着放下单梯。”   单超道:“省省事吧,不用放什么单梯了,老太婆,走!”   一声“走”,两个人陡然拔起,灯光中看,像两只大鹤似的落在了大船之上。     大船上站着四个人,一个在船边,三个一前二后近舱门口,站在前面的一个, 是个瘦削中年人,一脸的阴沉色,森冷目光一打量姬、单二人,冰冷道:“你们俩 是德怡格格的侍卫?”   姬凝翠道:“不错。”   瘦削中年人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德怡格格的侍卫?”   单超道:“你是跟我俩要腰牌?”   “不错。”   “你不配看我们俩的腰牌。”   瘦削中年人脸色一变,旋即冷笑:“那我只好得罪了。”他跨步前欺,扬掌就 抓单超。   姬凝翠双眉一耸,冷喝道:“找死!”大袖一挥,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瘦削中年人被这一袖拂得闷哼踉跄后退,他身后那两个人色变探腰。   一声冷喝传了过来:“住手!”    舱门砰然打开,一名白面年轻人走了出来,冰冷的脸色,冰冷的目光,一一打 量姬、单二人,冷然摆手:“请。”   舱里蓦地灯光大亮,直泻舱外,姬、单二人迈步走了过去。进舱看,舱里九个 人,一个靠里坐着,穿一身锦袍,八个列两旁,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身穿锦袍, 靠里坐着的那个,正是哈三。 mpanel(1);   姬、单二人感觉得出,适才那年轻人,紧挨他二人身后而立,显然,只要他二 人有一点异动,年轻人必会马上出手,那八名也会立即联手搏击。艺高人胆大,姬、 单二人哪会把这阵仗放在眼里。   姬凝翠冷然开口:“你就是哈三?”   哈三微一点头:“不错,我就是哈某人。”   单超道:“你好大的架子啊。”   哈三倏然微笑,道;“我是皇上的侍卫,你们俩是公主的侍卫,怎么说,我也 没有站起来相迎的必要,是不是?”   单超勃然变色,想动。   姬凝翠道,“老单,改改你的脾气,咱们不是来打架的。”   单超很听姬凝翠的,当即又忍了下去。   哈三笑道:“没想到德怡格格的侍卫,比我这个皇上的侍卫脾气还大啊。”   姬凝翠道;“哈三,得过就要且过,我二位只认德怡格格,别的人一概不认, 真惹火了我们俩,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呃,是么?”   “我二人知道你的身分,也明白你的出身,要是没两下子,也不敢跟你来这一 套了,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你明白么?”   “你倒是实情实话。”   哈三点头道;“不过恕我哈某人眼拙,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出二位是哪一派 的高人。”   “那么你听清楚了,他姓单,叫单超,老婆子我姓姬,叫姬凝翠。”   这才是人名树影,哈三微一怔,脸色倏变,欠身道:“莫非‘独目天尊’、 ‘辣手素心’二位?”   姬凝翠道:“你说呢?”   哈三转变得真够快,哈哈一笑站起,抱拳道:“恕哈三我有眼无珠,原来是当 世两位顶尖儿高人当面,德怡格格竟能请得二位,实在是朝廷之福。”   单超冷冷道:“老太婆,看来还是回武林的好,德怡格格的侍卫,反不如咱们 原来名头神气。”   哈三赔笑道:“两位请坐。”   姬凝翠道:“坐不必了,我们俩是奉命来请你上金家船帮的总舵去一趟的。”   “呃,有事吗?”   姬凝翠道:“是这样的,格格带人攻陷了金家船帮总舵,不料他们暗发信号告 了急,没多久金无痕闯了来,被格格擒住,金无痕却说是你的人,并且说你的船停 在湖口外,格格不信,特命你去作个证。”   哈三“呃”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金家船帮所以告急,是因为格格……”   话锋忽转:“这倒是实情,金无痕已投效朝廷。”   单超道:“你跟我们俩说没有用。”   哈三道:“格格怎么会进袭金家船帮总舵?”他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姬凝翠道;“格格自然有格格的道理,你可以当面问问格格。”   哈三道:“两位,我也有不到金家船帮总舵去的理由。”   单超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姬凝翠却已淡然说道:“这么说,连德怡格格也请 不动了。”   哈三忙道:“姬婆婆可别给哈三戴这顶大帽子啊,哈三这身骨头还承受不住, 哈三多大胆子,几颗脑袋,敢不应德怡格格宣召,只是哈三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   “事关机密,姬婆婆何必非问不可呢。”   “怎么,连自己人也不能说么?”   “姬婆婆既然非问不可,我也只有据实相告了,哈三奉有密旨……”   “呃,密旨不许你到金家船帮总舵去?”   “那倒不是,而是密旨哈三即刻他往,另有任务,所以哈三不敢有任何耽误。”   单超冷冷说道:“要是我们俩不来,你是不是也要即刻他往呢?”   “那当然,皇上的旨意,岂容耽误,不瞒两位说,我正准备下令开航,两位若 是迟来一步,就找不到哈三了。”   单超道:“要是你不出面作证,那金无痕的性命……”   “由两位代为禀明格格,不也一样么?”   “好吧!”姬凝翠一点头道:“既然你另有任务,我们俩也不敢勉强你非去金 家船帮总舵见格格不可,这样吧,你给我们写上几个字,好让我们回去交代。”   “写字,写什么字?”哈三讶然问。   “只说明你奉有密旨,另有任务,不能去见格格就行了。”   “两位回去代我禀一声就行了,何必写什么字。”   “没有你写几个字,格格不相信我们,以为我们办事不力怎么办,格格的脾气 你是不会知道,一发作起来,是会要人脑袋的。”   哈三笑道:“两位别开我的玩笑了,哈某吃了这么多年皇俸皇粮,就从来没有 写个什么字据。”   单超冰冷道:“哈三,你几曾听说过,姓姬的跟姓单的,是随便跟人开玩笑的 人。”   哈三笑声一敛道:“两位真要我写字据?”   姬凝翠道;“当然是真的。”   哈三道:“哈三要是不愿开这个例呢?”   “好办。”单超道:“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为了我们自己这两颗人头两条命, 说不得只有勉强你写几个字了。”   哈三微一怔,旋即笑道:“两位自信做得到么?”   单超独目放光,煞威逼人:“你要不要试试?”   姬凝翠霍地转脸沉声道:“老单,你是来干什么的,打架的,怎么还是改不了 暴躁毛病,难道跟随格格这么久,还没有磨尽你的火气。”   单超威态一敛,道:“好,好,老太婆,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走,行了吧。”   姬凝翠冷然转望哈三,道:“我刚才漏说了两点,第一,格格要你去作证,非 常重要,我劝你还是去一趟的好,格格要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你这整船人,说不 定格格还有借重你的地方。第二,写不写什么字,真要说起来,并无关紧要,跟随 格格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都让格格信不过,我们俩大可以一头碰死了,你真要是 抗命,不听格格宣召,即便是你奉有密旨,一旦格格闹起来,我不信官家会舍格格 而护你,归根到底一句话,我看你还是勉为其难去一趟吧。”   哈三道:“姬婆婆,格格是要我带着人一块儿去?”   “是的。”   “可能格格对我还有什么差遣?”   “不错。”   哈三道;“既是格格要我带着人去,那就可能有用我之处,既是有用我之处, 我又怎敢抗命,只是倘若日后皇上责怪下来――”   “自然是有格格替你承担。”   哈三一点头道:“只要有姬婆这句话,哈三就放心了,玉岚,吩咐开船。”   秦玉岚恭应一声,高声喊道:“开船。”   舱外有人轰雷般应了一声,随听铁链、绳索响动。   哈三道;“两位是坐自己的船,还是……”   姬凝翠转望单超:“老单,让小船带路,咱们就坐这条大船进湖了。”   单超站起来走出舱外,陡听他在舱外说道:“你前头带路吧,我们坐大船了。”   河面上传来操舟汉子一声答应,水声响动,跟着,大船也动了。   当船缓缓驶过河面时,姬凝翠道:“你出京来,只带这么几个人么?”   “是的!”   “是这么几个人,恐怕不够用。”   哈三笑笑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哈三的这些人,都是卫队 中的精锐,久经训练,智勇俱备,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姬凝翠“呃!”了一声,目光扫视了秦玉岚一下。   哈三道:“这是小徒,也是我的螟蛉义子秦玉岚。”   “秦玉岚”这三个字,姬、单二人听说过了。“秦玉岚”这个人,姬、单二人 也有了相当的了解。   姬凝翠道;“好资质。”   单超道:“恐怕这就是接你衣钵的人了。”   哈三哈哈大笑:“单老此话,真是一针见血,玉岚,过来见见‘辣手素心’ ‘独目天尊’二位。”    秦玉岚上前躬身施礼,道:“见过两位前辈。”   姬、单二人浅浅答了一礼,姬凝翠道:“哥儿也列名卫队了?”   哈三道:“他一直跟着我,压根儿就是卫队的人,简直就是我的左右手。”   姬凝翠道:“那就难怪官家的秘密卫队,这么得官家宠信,那么有效用了。”   哈三笑道:“姬婆婆夸奖了。”   说话之间,船已进入湖口,忽听舱外有人道:“禀爷,里头有灯号打来,咱们 怎么回他?”   哈三面露疑色,望着姬凝翠道:“格格攻陷了金家船帮总舵,这打灯号之人― ―”    姬凝翠反应快,未加思索立即道:“金无痕是敌是友,犹待你一言,格格掌握 着金无痕,金家船帮的人,还能不俯首听命,要不然会有他们的人,为我俩操舟么?”   哈三脸上疑色消失,点头道:“说得是,姬婆婆说得是,那么,灯号怎么回复 法?”   姬凝翠扬声道:“告诉他们,是姑娘跟着姓单的回来了。”   舱外那人答应了一声,转眼工夫之后,又听那人道;“禀爷,前面水路放行。”   单超道:“姓单的、姑娘的船回来了,当然放行。”   哈三忽然站了起来,道:“两位,咱们到外头看看去吧。”   显然,他是要到外头去,凭他的锐利目光,观看金家船帮总舵内的吉凶。    姬、单二人毫不犹豫,转身当先行了出去。哈三跟出舱外,秦玉岚跟那八名则 紧随身侧。   站立船头看总舵,只见码头上有几点灯光,其余各处则是黝黑一片。   哈三道:“金家船帮总舵,怎么这等模样?”   姬凝翠道:“劫后的金家船帮总舵,你还能冀望它是个什么样子。”   哈三哈哈一笑道:“姬婆婆说得是,劫后的金家船帮总舵,自不能冀望它灯火 辉煌,有不平不凡之气势。”   秦玉岚道:“义父,码头上,似乎也看不见几个人。”   “那当然。”哈三道:“格格神威所至,能幸保性命的,恐怕没几个了。”   一顿接道:“只是,这湖面上的船,似乎不少啊。”   “船是不少。”姬凝翠道:“船上的人数加起来也颇可观,只是群龙无首,若 之奈何。”   “是啊!”哈三道:“金无痕掌握在格格手里,他们哪一个敢轻举妄动。”   秦玉岚道:“事实上,这些人都是朝廷的人啊。”   姬凝翠道:“但愿他们是,不过这还要等你义父一句话啊。”   就在说话之间,大船已靠稳码头。哈三举目环扫道:“怎么没看见格格?”   姬凝翠淡然一笑道:“难道你还要格格来接船么?”   哈三忙道:“不敢,不敢,自该是哈三匐匍趋前拜谒,玉岚,吩咐搭下跳板。”   秦玉岚一声吩咐,跳板立即搭下。   秦玉岚道:“义父,都上岸去吗?”   哈三道:“不必了,你留在船上吧,等候格格的令谕再行下船。”   秦玉岚恭应声中,哈三欠身摆手:“两位,请。”   姬、单二人没客气,甚至没有任何表示,当先下船而去,哈三则带着那八名贴 身护卫下了船。   到了码头之上,哈三问道:“两位,格格现在何处?”    姬凝翠道:“跟我们俩来吧。”哈三转顾了一下,带着那八名跟了上去。    姬、单二人在前带路,一直把哈三带进了敞轩,敞轩里,金无痕躺在地上,有 四具尸首陪着他。   艾姑娘居中高坐,海珠、紫琼则分随艾姑娘身后、左右。   哈三把八名护卫留在敞轩外,整整衣衫之后,快步走进敞轩,躬身施礼:“卑 职哈三,见过格格。”   艾姑娘微抬皓腕,淡然说道:“少礼。”    “谢谢格格。”哈三垂手微退,立于一旁。   艾姑娘指着金无痕,道:“这个人,你可认识?”   “回格格,此人卑职认识。”   “他说他已经投效了你,是朝廷的人,可是实情?”   “确乎如此。”   “这么说,是我冤枉了他了?”   “格格明鉴,怎么说是冤枉?”   “他是怎么投效你的?”   “经由别人推荐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少时日了。”   艾姑娘点点头,目光一凝道:“哈三,你可知道,有人告你。”   “有人告我,有人告我什么?”   “有人告你私自组织青龙社,图谋不轨。”   哈三面色一变,旋即笑道:“格格,没有这回事,哈三领秘密卫队,何等身分, 岂会组织什么‘青龙社’,何敢图谋不轨。”   “不是我说你,是有人告你。”   “敢间格格,是何人诬害卑职?”   艾姑娘一指地上的金无痕,道:“就是他。”   哈三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格格召来哈三,为的只是这件事,并不是让卑 职证明什么了?”   “不,我是要听你证明,证明他的话,也证明你自己清白。”   哈三很快地恢复了平静,微笑道:“格格,要卑职证明自己清白不难,格格可 以回驾大内,仔细问一问,哈三是何等忠诚,有多少功劳。”   “哈三,恐怕你还不知道,凡是跟大内有关的人,尤其是你们这些负有秘密任 务的,你们的来龙去脉,以及你们的工作情形,我已了若指掌,谁知道得也不会比 我多,我用不着再去问谁了。”   “这么说,格格是确知卑职组织‘青龙社’了?”   “我要是确知你组织了‘青龙社’,图谋不轨,心生谋叛,我就不会跟你罗嗦 那么多了。”    “格格恕卑职斗胆,格格既是没有证据,自不能凭金无痕一面之词――”   姬凝翠冷喝道:“哈三大胆。”   艾姑娘微一伸手,道:“嬷嬷,让他说下去,我做事一向公正,尤其这种事, 事关重大,更要不枉不纵,他有辩尽可以辩,有理由尽可以说。”   哈三欠身道:“多谢格格宽容。”   艾姑娘道:“哈三,我要是听他一面之词的话,你一进敞轩我就把你抓起来了, 我所以没有抓你,就是给你个申辩的机会,想听听你怎么说。”   “格格,卑职自然是冤枉。”    “你可愿跟他对质?”   哈三犹豫了一下,旋即道:“卑职愿意。”   艾姑娘道:“嬷嬷,拍活他的穴道。”    姬凝翠虚空一指点了出去。   金无痕身躯一震而醒,入目眼前情景,脸色不由一变。    哈三的两道锐利目光,落在了金无痕脸上,金无痕面有悸色,微显不安,移开 了目光。     艾姑娘目光如电,看得清清楚楚,道:“金无痕,不管你有什么话,尽可以说, 我保证任何人奈何不了你。”    哈三目中厉芒倏敛,道;“是啊,金无痕,有话你就说吧,只要不是无中生有, 你在德怡格格的庇护之下,任何人奈何不了的.”   金无痕听得满面错愕,怔怔地望着艾姑娘,没做声。   艾姑娘道:“我也不怕你知道了,我是当今皇上的德怡公主,我可以保护你, 也可治哈三的罪,你听明白了么?”   金无痕怔怔地点了点头。   艾姑娘道:“哈三真组织了‘青龙社’么?”   金无痕倏然定过了神,犹豫了一下,道:“你,你真是德怡公主?”   艾姑娘道:“你不相信,哈三,你告诉他。”   哈三道:“金无痕,座上确是德怡公主。”   金无痕目光转动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哈爷有没有组织什么‘青龙社’。”   哈三唇边飞掠笑意。   艾姑娘却平静地道:“金无痕,刚才你是怎么说的?”   “启禀格格,刚才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哈三轻咳一声道:“格格,足证卑职是冤枉的吧。”   姬凝翠道:“金无痕,你可是不相信格格能保护你不受任何人的迫害?”   金无痕道:“那倒不是,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   艾姑娘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了,金无痕,你是以为我跟哈三在试探你的忠诚, 是不是?”   金无痕道:“这……”   艾姑娘道:“你要是这么想,你就错了,我不妨告诉你,大内早就接获密报, 有所谓‘青龙社’暗中活动,图谋不轨,但一直查不出来是谁,也一直掌握不住他 们的行动,所以皇上才把我从天山召回来侦查此事,一方面由于我是皇上的女儿, 可以信任,另一方面也因为我久在天山,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我侦查起来较为方便, 我是个格格,皇上是我的爹爹,我总不至于跟青龙社有关系,生心谋叛吧!”   金无痕道:“这……”   “别误了你自己。”艾姑娘道:“有话你还是从实说吧。”   金无痕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似乎仍是犹豫难决。   哈三道:“金无痕,只要你不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有话你尽可以说。”   金无痕看了哈三一眼,突然猛一点头:“好吧,我豁出去了,哈三确实组织了 ‘青龙社’。”   哈三脸色一变。   艾姑娘视若无睹,道:“空口无凭,你懂么?”   金无痕道:“我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金无痕转望哈三。   哈三目中倏现厉芒,冷冷地逼视着金无痕,道;“你最好拿出证据来,要不然 的话,以我哈三的身分,是绝饶不了你的。”   金无痕陡然抬手指哈三,道:“解开他的衣裳,看他的前胸,刺有一条青龙。”   艾姑娘抬眼望向哈三。   哈三哈哈大笑:“金无痕,你想的好主意,格格金枝玉叶,何等尊贵,谁敢在 格格面前赤身露体。”   艾姑娘道;“哈三,我不在乎,也不会怪罪于你,解开你的衣衫,让我看看你 的胸前。”   哈三欠身道:“格格,卑职不敢。”   艾姑娘说;“哈三――”   哈三道:“格格,卑职供职大内多年,深解皇律,倘若卑职因此获罪,岂不是 百口莫辩。”   “我说过不怪罪于你。”   “格格――”   艾姑娘娇靥上倏现寒霜,冷然道;“哈三,难道你还要我立字据不成?”   “这个……”哈三略一犹豫,毅然点头:“好吧,既然如此,卑职敢不从命, 只是,格格,倘若卑职胸前没有刺什么青龙呢?”   艾姑娘道:“金无痕――”   金无痕立即道:“那是我诬告他,我任凭格格处置。”   “哈三,你听见了?”   哈三欠身道:“卑职斗胆,愿听格格一句话。”   “好,倘若你胸前没有青龙,我马上杀金无痕。”   “多谢格格。”哈三又一欠身,目露精光,抬手一把扯开了锦袍。   艾姑娘等为之一怔,金无痕更是勃然色变。   哈三胸前一片黑茸茸的胸毛,哪里有什么青龙。   艾姑娘霍地转望金无痕:“金无痕――”   金无痕叫道:“不,格格,我明明看见过他胸口刺着一条青龙。”   哈三冷笑道;“它不是真龙,难道它会借雷雨之势,离我躯体,腾空飞去不成?”   一欠身,接道:“卑职敢请格格立毙金无痕。”   艾姑娘站了起来。   金无痕急叫道:“格格――”   艾姑娘道:“金无痕,你确见过哈三胸前刺有青龙,没有错?”   “绝错不了。”   哈三道:“那么如今呢,青龙呢,金无痕,口说是虚,眼见是实啊。”   拍手掩上了锦袍,道:“格格适才亲口答应过卑职――”   艾姑娘凝目望哈三:“哈三,听说你擅施各种药物?”   “卑职不会,但卑职手下有此能人。”   “你手下的异人奇士不少吧?”   “不敢瞒格格,的确不少,他们来自深山大泽,可以说无奇不有。”   “是否有人能把一块假皮贴在某人身上,让人看不出来呢?”   哈三身躯一震,笑道:“格格说笑了,世上哪有这种人?”   “既有人能造人皮面具,又怎会没有这种人?”   “这个……”    “哈三,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哈三两眼精光一闪;道:“卑职遵命。”   毅然走到艾姑娘面前。   艾姑娘道:“打开来。”   哈三抬手扯开锦袍。   艾姑娘凝目看了一阵,抬手往哈三胸前伸去。   哈三眉宇间飞闪杀机:“格格,男女有别啊。”   抬手往艾姑娘皓腕搭去。   只听艾姑娘道:“哈三,你小看我了。”   她玉手疾翻,砰然一声轻震,哈三飘身而退。   姬、单二人变色欺前,敞轩外八人也到了哈三身后,好快。   艾姑娘道:“哈三,你已不打自招了,是不是?”   哈三狞笑道:“你又能奈我何?”   “我马上擒你回京。”   哈三哈哈一笑:“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德怡公主?”   艾姑娘道:“海珠,取出密旨给他看看。”   海珠探怀取出一卷黄绫,一抖而开。   哈三只一眼,脸色大变:“好吧,是你逼我反,怨不得我。”   艾姑娘道:“擒下。”   姬、单二人闪身而动,哈三八护卫闪身迎上。    疾快三招,八护卫躺下四对。   哈三狞笑一声攻向姬、单二人,姬、单二人双双出手。   又是疾快三招,哈家武学的确诡异不可测,难怪哈三能领秘密卫队,姬、单二 人竟未能得手。   人影闪动,微风飘起。   敞轩外多了两个人,李燕豪、蒲天义。    哈三脸色大变;“德怡,哈三生心谋叛,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艾姑娘道:“李少侠,这是我大清朝廷事。”   李燕豪道:“可是他夺我‘虎符剑令’,只他交还‘虎符剑令’,我立即把他 交给格格。”   艾姑娘道;“哈三,还他‘虎符剑令’。”   “不巧,‘虎剑符令’不在我身上啊。”   艾姑娘喝道,“大胆,擒下!”   姬、单二人齐动,李燕豪也同时出了手。   哈三双眉一剔,撮口发出一声短啸,然后双掌翻起,再迎李燕豪、姬凝翠跟单 超。   居然以一敌三,硬拼三位绝顶高手。   李燕豪与姬、单二人右掌探出,都是抓势,如今一见哈三挥掌,自也变抓为劈, 各自挥出一掌。    只听一声砰然大震,劲气激荡,罡风飞扬之中,哈三只发出了一声闷哼,李燕 豪衣袂飘扬,姬、单二人却各自微退一步。   单超脸色一变,震声道:“这不是你哈家的武学,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哈三脸色有点发白,哈哈一笑道:“武功只能克敌制胜就行了,你管它是哪儿 来的。”   单超还待再说。   李燕豪已然道:“哈三已然发出啸声示警,他船上的人闻声一定会赶来援手, 蒲帮主请代我传令,挡他们一挡。”   蒲天义立即仰天长啸,啸声中他身躯拔起,天马行空般飞掠而去。   哈三冷笑道:“不要费心机了,只怕你们挡他们不住啊。”   李燕豪道:“那要试试看才知道啊。”   跨步欺上,探掌抓去。   姬凝翠冷喝一声,也与单超同时出了手势。   李燕豪跟姬、单二人甫自发动攻势,只见码头方向夜空中火光一闪,紧接着火 舌冒上了半空。   众人为之不由一怔。   李燕豪等同时收手停攻。   哈三哈哈笑道:“行了,我也要来个火烧连环船了,你们等着瞧热闹吧。”   金太极喝道:“决去看看究竟。”   袁泰等立即转身奔去。   这时,一片杀声传了过来。   艾姑娘冰冷道:“哈三,你该死。”   她娇躯闪动,疾若闪电般向着哈三扑了过去。   好快的身法。   在场众人,包括李燕豪在内,看得心头方震,只见一条人影快如飘风,从外头 掠进来,迫向了艾姑娘。   李燕豪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是谁,吓得心头狂震,急急叫道;“姑娘速退。”   他喊得并不晚。   但是艾姑娘却没退,两条人影乍合,没听见一点声响,两条人影倏然分开,艾 姑娘满头乌云披散而下,踉跄而退,姬凝翠、海珠、紫琼急忙扶住,道:“格格― ―”   艾姑娘娇靥煞白,道:“我不要紧。”   再看来人,站立在哈三身边,脸色也是一片苍白,是个中年人,剑眉星目,胆 鼻方口,俊朗异常。    单超暴喝一声,闪身欲扑。   李燕豪急喝道:“单老,不可,此人是霍家主人,霍天翔霍大侠。”   此话一出,全场立即震住。   哈三阴笑道:“你们之中,到底还有人认得出他来啊,还算不错。”   金太极轻叫道:“霍家主人霍大侠?”   艾姑娘道:“怪不得啊。”   无奇老儿道:“少侠,只要能把他擒住,我准保能让他恢复本性。”   哈三哈哈笑道:“问题是谁擒得住他啊。”   不错,一点都不错。   姬凝翠冰冷道:“霍天翔,难道你变得一点是非都分不出来了吗?”   霍天翔神色冰冷,没有说话。    艾姑娘道:“嬷嬷,不要跟他说什么了,现在他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   哈三笑道;“看来只有我们德怡格格是个明白人,如今我有这么一个保镖护驾, 你们谁能奈何我。”    只听一阵衣袂风声,蒲天义、冷超、袁泰等奔了进来,冷超与袁泰等浑身是血, 神态怕人。   李燕豪忙道:“冷老,你――”   冷超道:“少侠,不要紧,死不了的,这都是拜霍大侠之赐啊。”   李燕豪霍然转脸,目光如冷电,直逼霍天翔,道:“姨父――”   哈三道:“小子,你现在叫什么也没有用啊。”   金太极道:“蒲帮主,他们其他的人呢?”   蒲天义道:“死了不少,剩下的都逃回船上去了,有令嫒跟傅姑娘还在船上, 我投鼠忌器,没敢行动,咱们的人正跟他们对峙着呢。”   冷超咬牙道:“放心,还有哈三在这儿,他们不会跑的!”   哈三道:“你哈三爷么?你哈三爷现在也要走了。”   向着霍天翔一摆手:“开道。”    霍天翔霍地转过身去,蒲天义、姬、单二人等,立即逼前一步。   李燕豪道:“姬老人家,不可做无谓的牺牲。”   艾姑娘道:“嬷嬷,让他们走。”   姬凝翠立即恭应了一声。   哈三得意一笑道:“霍天翔,走吧。”霍天翔迈步行去。   哈三紧跟在后。   蒲天义一挥手,带着冷超等先退出去。    李燕豪等也脚下移动,跟了出去。   前后是包围之势地往外移动着,哈三道:“怎么,你们还不死心么?”    李燕豪道:“只要你还在这座总舵之中,我自是不会死心。”   哈三道:“那么你们就送吧,哈三爷马上就离开这座总舵了。”   “等你离开以后,再说不迟。”    “你是说我言之过早?”    “不错!”    “小于,那咱们就等着瞧吧,只等我离开了这儿,哼,哼,小于,你们等着江 湖上的血风腥雨吧!”    “我还是那句话,等你离开以后,再说不迟。”    哈三笑了笑,没再说话。   说话之间,众人已到了总舵前的广场之上。    广场上伏尸处处,有哈三的人,有金家船帮的人,也有穷家帮的弟子。    李燕豪看得一阵悲痛,道:“姨父,你伤了不少人啊。”    哈三道:“他却是不觉得啊。”    冷超突然停住,叫道:“少侠,不能再让他们走了。”    哈三霍地转过身去:“你打算怎么样?”    “姓冷的打算一条命换一条。”   “行,我成全你,过来吧。”    冷超须发一张,就要扑,李燕豪飞掠而至,一把抓住了冷超:“冷老,不可。”     “少侠,你要知道,今天走了哈三,再找他就不容易了。”   “我知道。”   “今天走了哈三,明天江湖上就是一片血雨腥风。”   “我也知道。”   “您既知道,怎么还……”    “我不得已,冷老,我要是不放他们走,眼前就要伤人,流不少血。”   “少侠,要是比起明天扛湖上要发生的,眼前伤的人,流的血,可以说是少之 又少了。”   “冷老,这道理……”   “少侠,冷超一条命换无数条,值得。”   “冷超,要舍命,自有李燕豪在,用不着您,何况此时此地舍一条命也未必有 用。”    “可是……”    哈三突然道:“要饭的,你罗嗦完了没有?”    冷超嗔目大喝:“鹰爪孙,闭上你的狗嘴,‘虎符剑令’还在你手里,今天是 说什么也断然不会放你走的。”   哈三道:“那就试试看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虎符剑令’并不在我身上。”   冷超要说话,哈三道:“不要慌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虎符剑令’虽然不 在我身上,不过你们只要能制住我,自不愁追不回‘虎符剑令’去。”   冷超道:“姓哈的,你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像个汉子说的话。”   一顿接道:“少侠,他说的很明白了,难道您……”   李燕豪霍地转过身去,目注艾姑娘道:“艾姑娘,我把哈三交给你如何?”   艾姑娘立即应道:“可以,霍天翔呢?”   李燕豪毅然道:“我来勉力一试。”   哈三纵声大笑:“居然把我们给分了,你们这么有把握么?”   李燕豪道:“试一试总比不试好,要是连试都不试,哪里来的机会啊。”   冷超大叫道:“少侠说得好,笨鸟儿先飞,姓冷的先试了。”   错开面前的李燕豪,向着哈三劈出一掌。   冷超是恨透了哈三,这一掌他自是凝足了真力。   孰料,出掌相迎的是霍天翔,只听砰然一声,冷超被震得血气浮动,退了两步。   冷超勃然色变,还要动。   李燕豪一把拉住了冷超,道:“冷老,等等。”   哈三冷笑道:“李燕豪,你不顾那几个人,不要那几条命了?”   显然,他指的是傅姑娘、金无垢等,李燕豪道;“恐怕我是顾不了了。”   哈三道,“你要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那些人就会受尽折磨与羞辱,然后― ―”   李燕豪道:“哈三,你船上的那些人,若是敢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会要他们 十倍偿还。”   哈三双眉一剔,道:“李燕豪,难道你真不顾那些人了?”   李燕豪道;“冷老说的对,倘若我今天放了你,倘若我今天不追回‘虎符剑令’, 明天江湖之上就会有更多的人丢掉性命,傅姑娘她们几位,只要明白这个道理,她 们就不会怪我的。”   哈三哼哼一笑道;“既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霍天翔,咱们闯吧。”   霍天翔还真听话,扬手一掌劈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不愿硬碰硬,伤了霍天翔,或是落个两败俱伤都不好,他闪身避过,并 指点了出去。   霍天翔跟李燕豪这边一交上手,艾姑娘立即带着姬凝翠、单超攻向了哈三。   眼前的情势立刻就明朗了,李燕豪苦斗霍天翔,一时难分上下。   哈三以一敌三,独斗三位绝顶高手,马上就显得力不从心,时露险象了。   蒲天义老经验、老江湖,知道此刻唯一该担心的地方是在船上,向着冷超递出 一个眼色。   冷超粗中有细,一点就透,没吭声地悄悄退走了。   这真可以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龙争虎斗,真打得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几十招过去,李燕豪、霍天翔仍未分出高下。   霍家称当世第一家,霍天翔仍是霍家主人,自允称当世第一好手,但是,他对 眼前这位“虎符剑令”年纪轻轻的衣钵传人,竟丝毫奈何不得。   足见,李燕豪一身修为是多么高绝、多么惊人。   在场观战的众豪雄,一个个看直了眼,看张了嘴,被四下激蔼的罡风劲气逼得 连连后退,居然都茫无所觉。   但是,只有李燕豪自己明白,他姨父,这位霍家主人霍天翔,的确不愧为当世 第一好手。   可能是受了药物的影响,使得霍天翔每次出手,都有一刹那间的呆滞,而李燕 豪也就利用这刹那间的工夫,每每化险为夷,然后再出手反击,要不然,李燕豪他 应该已经落败了。   霍天翔虽一时未胜,但却已站稳了不败的地位。   可是哈三就不同了,五十招一过,就显得手忙脚乱了,在五十三招上,为躲艾 姑娘威力无俦的一击,让“辣手素心”的辣手,在左肩后抓了一把,立即衣破,皮 开、肉绽,鲜血马上湿了半支袖子。   艾姑娘道:“哈三,你若是就此束手就缚,我……”   哈三不等说完,狞笑截口:“你做梦,哈三爷岂是束手就缚之人。”   突然一袭锦袍吹了气似的暴涨,身躯疾旋,闪电般攻出三掌。   他这一招不但诡异,而且威力强人,把艾姑娘、姬凝翠、单超一起逼退了半步。     只这么半步,哈三一个身躯陡地冲天拔起,向着总舵内腾射而去,谁也没想到 哈三会跑,大家都不由一怔。   “噗!”地一声,李燕豪左肩被霍天翔右手小指扫中,衣服破了,皮肉也破了, 左肩一破血染红了一块,大惊之余,李燕豪奋力攻出一掌,逼得霍天翔往后一退, 才使自己躲过了更大的伤害与危厄。艾姑娘等定过于神,她带着姬、单二人,还有 紫琼、海珠追了去。   李燕豪见状大急,但却苦于不能分身。   就在这时候,蒲天义一声:“少侠别急,老化子跟去看看。”   蒲天义如飞而去。   李燕豪跟霍天翔又交上了手。   口 口 口   突然间,哈三的船上暴起了杀声。   冷超带着人摸上船去了。   李燕豪更急,但却不敢再稍事分心。   忽见无奇老儿向着身边的金太极低低说了几句。    金太极精神一振,立即招手把一名弟子叫到了身边,低低交待了两句,那名弟 子如飞奔去。   没一会儿工夫,那名弟子驾着一艘小船在码头旁边出现。   金太极急忙向着李燕豪打了个手势。   李燕豪跟霍天翔互换两招之后,抽身一跃,掠上了小船。   霍天翔似乎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一掠上了小船,向着李燕豪攻了过去。    李燕豪抬手封架,两个人一在船头,一个船尾,转眼工夫就互换了三招。   船小,无法飞腾扑跃,无法挪动闪躲,两个人脚下不动,仅只靠上半身移挪, 攻守换招。   而这时,那艘小船像有人操纵似的,缓慢地离开码头,往湖中飘去。   霍天翔跟李燕豪只顾搏杀,似乎全然没有觉察。   小船说是缓慢移动,其实也相当快,一转眼工夫已然离开码头十余丈远,同时 也远离了所有的船只。   突然,李燕豪在攻出一招之后,腾身拔起,就李燕豪腾身拔起的当儿,小船猛 然一翻。   霍天翔觉出不对来了,也双袖一抖,拔起了身躯。    而此刻李燕豪已是居高临下,占了优势,人在半空一个盘旋,头下脚上,俯冲 而下。   双掌挥出一股排山倒海劲气,向着霍天翔当头压下。   很显然地,李燕豪是想逼霍天翔下水   按理,霍天翔应该坠入水中。   但事情却不那么简单。   霍天翔扬掌上击,把李燕豪的身躯震得向上飞起,他轻飘地落在已然翻得底朝 上的小船之上,李燕豪自己无处落脚,却先掉进了湖水里。   此刻,不远处冒起个人头,正是那名操舟弟子。   李燕豪懂水性,他一边踢水,一边叫道:“翻他下去。”   那名弟子头一缩,没入水中不见了。   李燕豪知道,那名弟子潜到船下做手脚去了,他紧盯着霍天翔脚下那艘船底朝 天的小船。   转眼工夫之后,那艘船猛一荡,却听得霍天翔冷哼一声,船又不动了。   李燕豪知道,霍天翔使上了内家“千斤坠”,那名弟子扳不动船。   看样子非得他帮忙不可了。   李燕豪猛提一口气,身躯陡然拔起,带着一大片水珠,向着霍天翔冲了过去。   霍天翔沉喝出掌,水珠四溅,李燕豪又落进了水中,而霍天翔自己也哗啦一声 掉进了湖里。   霍天翔应变快,人一落水,马上探掌要抓小船,但此刻小船却突然箭也似的窜 出了丈余。     霍天翔没有漂浮之物可抓,仍未下沉,他两手拍水挣扎,可是,突然,他猛往 下一沉不见了。   李燕豪知道,是那名弟子把霍天翔拖下了水底。   他也知道,霍天翔内功精湛,想把霍天翔翻在水底弄昏,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办 到的。   这非得要他帮忙。   他一翻身潜进了水里,水底睁眼视物,果然,那名弟子紧拉着一根绳子,另一 端却套在霍天翔一条小腿上,霍天翔腿拼命踢弹,虽然无法挣脱,但他气不泄,水 也无法进入他的口鼻之中。   那名弟子算是聪明,他没有直接抱着霍天翔的腿,否则他非死在霍天翔的脚下 不可。   李燕豪两脚踢水,冲了过去,遥遥一指点向霍天翔,只见水中起了一条白线, 霍天翔口鼻之中顿时冒起水泡,人猛一阵挣扎,然后再也不动了。   行了,那名弟子人往上冲,抱住了霍天翔,往水面腾起。   李燕豪跟了上去,两个人合力把昏迷中的霍天翔弄上了岸。   金太极立即迎了上来,道:“少侠,把他交给我跟无奇贤弟吧,冷化子等已控 制了船上的情势,您请过去看一看吧。”   李燕豪道:“无奇老人有把握恢复霍大侠的神智么?”   金太极道:“无奇贤弟嘱我转奉少侠,半个时辰之后,他将交还少侠一个神智 清醒的霍大侠,少侠放心就是。”   李燕豪未再多说,抱拳一声:“有劳!”   转身向着哈三那艘大船掠去。   他一个起落,已然到了码头,腾身拔起,直落大船之上,一眼便瞥见船上横七 竖八地倒着不少尸体,内中有哈三的人,也有穷家帮的弟子,看得他心中不禁一阵 刺痛。   此刻船上静得很,听不见一点动静,看不见一个人影,他扬声发话道;“船上 还有人么?”   只见一名穷家帮弟子,从舱里掠了出来,抱拳躬身:“见过少侠。”   李燕豪答了一礼道:“冷老已经不在船上了么?”    那名弟子道:“回少侠,总护法下底舱去了。”   “呃,干什么去了?”   “搜寻那秦玉岚与几位姑娘去了。”   李燕豪一怔:“诸位上来以后,没见着几位姑娘么?”   “没有。”   “也没有见着秦玉岚?”   “不,秦玉岚逃入底舱去了。”   李燕豪道:“那不是自投罗网了么,底舱入口在何处?”   “就在当中。”   李燕豪闪身进入舱中,只见一块五尺见方的船板向上掀起,一座木梯通了下去。   他问道:“冷老可曾派有弟兄在上头把守?”   “一共有五名弟子,分布在各处。”   李燕豪没多说,一声:“诸位小心。”当即踏上木梯,拾级而下。   木梯底下挂着一盏灯,灯光微弱,照射不远,藉这微弱的灯光,李燕豪却看得 一呆。   眼前横着一堵木墙,墙上―列排着五个约莫长有五尺的圆洞,洞里黑忽忽的。     底舱怎么这个样子,这是什么?    整个底舱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   李燕豪好生诧异,忍不住叫道:“冷老,冷老。”   却听不见一点回音。   怪了,就这么大一个底舱,冷超等既在这儿,怎么会连叫都听不见,难道他们 已经出去了?   李燕豪直觉地感到,这座底舱,有点怪。   他沉思了一下,矮身钻进中间圆洞之中。   不进还好,一进圆洞,眼前情景顿变,刚在外头看,只是一个洞,黑黑的,而 如今,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云雾迷漫,两丈外看不见事物。   李燕豪马上明白了,这座底舱确乎不简单,有埋伏、有机关、是一种奇门遁甲 妙阵、九宫八卦排列。   望身后,仍是通道,原来的圆洞已经不见了。   怪不得冷超听不见他的叫声。   怪不得秦玉岚躲进了底舱。   这一座小小的底舱,简直可媲美九天玄女的藏军洞,能容纳风雨雷电,干军万 马。   这是出自哪位奇人之手?   哈三手下真有这种奇才异士?   这,难不倒李燕豪。   李燕豪自忖不会被眼前的阵式困住。   他吸一口气,迈步往前行去。   突然,遥遥传来人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话声也很低微,听起来,分不清是男是女。   李燕豪凝神听了片刻,辨别了话声传来的方向之后,随即凝功护身,向着话声 传来处行去。   眼前是雾气弥漫的甬道,甬道壁赫然是由一块块的青石砌成的。   甬道壁上虽然没有火把、灯火一类的照明物,但弥漫的雾气中,却是有光亮透 传,人行走在甬道内,不虞看不见事物。   走了片刻工夫,眼前甬道突然一分为三,那遥远的人声,虽然是从中间一条甬 道中传送过来的,但是李燕豪却走进了左边一条甬道。   因为他知道,左边这条路才是“活”路,走左边这条路,才能找到那说话之人。   又片刻工夫,甬道走尽,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甬道外是个看不见边际的大广场, 又像个深涧幽谷,东一堆、西一堆的石头散布着,都有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弥漫的 雾气中,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   刚才的人声哪里去了?   难道不在这儿?还是李燕豪走错了路?   应该都不是。   李燕豪有把握,他没有走错路,既然没有走错路,说话的人就应该在这儿。   可是,为什么话声静寂,什么也听不见了呢?   李燕豪暗提一口真气,扬声发话:“何人在此说话,请出一见。”   话声出口,只见回声嗡嗡,却听不见有人答话,难道那说话之人已经走了?   李燕豪不禁有些诧异,二次提气,方特开口。   突然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何人在此大呼小叫,扰人清修?”   李燕豪一听就听出来了,这冰冷话声是从左前方两三丈外,一座石头堆后面传 过来的。     毕竟,李燕豪没有走错路。   他微微一笑道:“哪位高人在此清修?”   “跟你没关系,何必多问。”   “我既然到了此处,总算彼此有缘,怎说没关系?”   “好一张利口,有缘又如何?”   “有缘就应该请出一见,不要彼此当面错过了。”    “你真要见我?”   “当然是真的。”   “你可知道,见我一面,是个怎么样的后果么?”   “不清楚,请教。”   “你可知道这儿是什么所在?”   “哈三座船的底舱。”   “你敢直呼三爷为哈三?”   “有什么不敢的!”   “那么你定然是敌非友!”   “这话说的多余,你早就知道了。”    “怎见得我早就知道了?”   “你若是不知道我是敌非友,怎么会跟我谈什么后果?”   “好后生,聪明。”   李燕豪一笑道:“这叫什么聪明,凡是稍具头脑的人,都想得通这道理。”   “我不跟你在这话题上辩论,我告诉你,此处是幽冥世界,迷离幻境。”   “明明是哈三座船的底舱。”   “不,是幽冥世界,迷离幻境。”   “我也不跟你在这话题上做辩论,就算是幽冥世界,迷离幻境,又如何?”   “见我一面之后,就永远别想离开这幽冥世界,迷离幻境。”   李燕豪一笑说道:“阁下,我能进来。”   “怎么样?”   “我既能进来,就能出去。”   “错了,你进得来,未必出得去。”   李燕豪一笑,方待再说。   “先别夸口,你先回头看上一看。”    李燕豪当真回头看了一看,这一看,看得他不由一怔,眼前,本该是个甬道口 的,事实上,刚才他是从甬道里出来的。   但是,现在甬道口已经不见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无边际的汪洋大海。    他定了定神,回过头来笑了:“这儿叫迷离幻境?”   “不错。”   “不过是幻境耳,算不得什么,不过……”   “不过怎么样?”   “我不能不承认,你们的神通不算小。”   “何止是神通不算小,这是真真实实的汪洋大海,你若是落入水中,非灭顶淹 死不可。”   “跟外面湖水,只隔着一层船板而已,若是凿穿了船板,水就更多了。”   李燕豪这话是话里有话,是暗示那人,一旦凿穿船板,什么幽冥世界,什么迷 离幻境,全泡“汤”了。   那人哼哼一阵冷笑,道:“话是不错,只是,谁敢凿船?”   “有什么不敢的。”   “后生,你不要你这些朋友的命了?”   “别恐吓我,据我所知,他们已经不在这底舱里了。”   “既是这样,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为擒那秦玉岚。”   “既然你不是来救人的,也不相信你的朋友还在这幽冥世界、迷离幻境之中, 那你为什么不凿船,还等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意用这一手。”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擒你的人吧。”   “不忙,舱顶有高手把守,我不怕他脱逃漏网,我想见见你,你还是让我见上 一见吧。”   “后生,你真要见我?”   “你阁下岂非多此一问。”   “你不怕出不了这幽冥世界、迷离幻境?”    李燕豪笑道:“那就是我的事了,我若是不见你,难道你会放我出去么,未必 吧?”   “好后生,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既是非见我不可,那你 就过来吧。”   李燕豪笑笑道:“乐于从命。”迈步走了过去。   他听出话声是从左边前方一座石头堆后传出来的,但是如今他却走向正前方两 丈外的一堆。   眼看快到那座石头堆前了,他却霍然转身,闪电飘风般扑向右边一座石头堆后。   到了那座石头堆后,眼前呈现一名道装老者,面露惊慌之色,正准备挪动。   李燕豪笑道:“阁下,来不及了。”   道装老者神色立即转趋平静,换上了一副冷漠神色:“后生,你果然不简单, 算你侥幸。”   “侥幸?”   李燕豪笑道:“你知道无奇老人此人?”   “当然知道。”   “你阁下的道行比他差多了,又岂能瞒得过我,你既然连我都瞒不住,又在无 奇老人面前逞什么能,露什么强。”    “后生,住口!”道装老者怒喝道:“无奇老儿是个什么东西,他也能跟我比?”   李燕豪笑道:“幸亏这幽冥世界、迷离幻境中风不大,否则你阁下非闪了舌头 不可。”   李燕豪这话无殊火上浇油。   道装老者勃然大怒,只见他脸色一变,厉声道:“好后生,你敢!”   袍袖陡然一挥,向着李燕豪当胸撞了过来。   李燕豪侧身往旁一让,躲过一击,右掌翻腕而起,五指已轻轻搭在道装老者腕 脉上,微笑道:“阁下,出手动武,恐怕你比我更是差上一截。”   道装老者真是恼羞成怒,厉喝声中就待挣脱李燕豪的五指。   他是用了力了,但是,他没能挣脱李燕豪的五指,甚至连沉腕也没能做到。   他机伶一颤:“你……”   “别你呀我的了,说吧,尊驾何许人,尊姓大名,上下怎么称呼?”   道装老者道:“我不愿瞒你,恐怕也瞒不了你,贫道叫一尘子,出身崆峒。”   “呃,原来是崆峒派的道长,没想到崆峒派里还有这样深谙九宫八卦、奇门遁 甲的高人啊。”   “后生,你休要小视崆峒,崆峒尽多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能人。”   “这么说,道长你是崆峒派里最笨的了?”   一尘子气灰了脸,厉声道:“你……”   “道长,别你呀我的了,咱们说正经的,秦玉岚在什么地方,穷家帮的人在什 么地方,几位姑娘又在什么地方?”   一尘子厉声道:“不知道。”   “道长!”李燕豪笑笑道:“你出身崆峒名门大派,又是崆峒派里出类拔萃的 人物,身分地位自是高人一等,若是让我扣着腕脉,逼供似的问,那对道长你的颜 面,可不大好看哪。”   一尘子的脸色一连好几变,道:“你既然无惧于眼前的幽冥世界,迷离幻境, 你不会自己找么?”   “道长告诉我所在,不就省得我到处跑了么?”   一尘子双目之中陡现厉芒,但很快地,他目中厉芒又消失了,神色转趋颓废, 刚要说话。   蓦地一声沉喝传来,一蓬黑雾罩向了李燕豪。   黑雾来自身后,李燕豪身后像是长了眼,抖手抛起一尘子往后一迎,飘身往左 掠出丈余。   一尘于惨叫一声落地,四肢挣动了几下,不动了。   不远处站着个青袍老者,一脸惊容,独自发怔,李燕豪入目这青袍老者,也不 禁为之一怔。   这青袍老者不是别人,赫然竟是骆宏勋。   “是你?”显然,骆宏勋已然定过了神。   “不错,是我。”李燕豪道:“没想到在这儿又碰见了骆老,这世界可真小啊。”     骆宏勋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你是来……”   “我的来意,骆老还用问么?”   “听说哈三爷已进入金家船帮总舵了?”   “不错,只是,我已来到此地,哈三的下场,骆老应该是不想可知了。”   骆宏勋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异样神色,上前一步:“你们真制住哈三了?”   “在我上船之前,哈三已然逃入总舵之内,不过这座总舵四面环水,恐怕哈三 已成瓮中之鳖了。”   骆宏勋脸上又一阵阴晴不定;“你,你是来找秦玉岚的?”   “骆老料事如神,令人佩服。”   骆宏勋突一点头道:“好,我知道他躲在哪儿,我带你去。”   李燕豪听得一怔:“怎么说,骆老带我去?”   “不错,我带你去。”   “骆老愿意这么做,必然有什么缘故。”   骆宏勋咬牙道:“我为的是我的女儿,他根本不拿她当人,我心疼,我忍够了, 我早就想手刃这两个贼,可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也投鼠忌器,如今,你跟我走吧。”   骆宏勋迈步要走,李燕豪道:“骆老,且慢。”   骆宏勋停步凝目:“怎么,你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令嫒的情形,我想象得到,我只是要问问骆老,有几位姑娘……”   “几位姑娘怎么样?”   “金姑娘、傅姑娘,还有令嫒骆姑娘,她们现在何处?”   “我只知道小女在何处,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呃。”   “哈三跟秦玉岚,根本不拿我父女当人,你以为他们会让我父女知道什么?”   李燕豪看了骆宏勋一眼,微一点头道:“好吧,那就麻烦骆老带路吧。”   骆宏勋话没说,迈步就走。   突然,一个阴恻恻话声传了过来:“骆宏勋,你该死。”   骆宏勋方机伶一颤,紧接着手按心口,闷哼倒地。    这变故太快,快得连李燕豪都没来得及救援。   骆宏勋猛挥手:“别管我,小女,快,快。”   李燕豪猛悟,提一口气,飞身追了过去。   弥漫的雾挡住了视线,但李燕豪凭着敏锐的听觉跟高绝的身法,转眼工夫之后, 他已看见了前面疾奔着一条瘦高黑影。   李燕豪猛提一口气,舌绽春雷,霹雳大喝,大喝声中,身躯窜起,脱弩之矢般 往前扑去。   前头黑影似是知道难逃追捕,忽然扑倒,就地一滚,竟然不见了。    李燕豪急收势停住,竭尽目力,略一环扫,只见两丈内除了几座石头堆着,别 无他物,心知那人必然藏在某一堆石头堆后。   他松了一口气,至少那个人没有跑掉,对骆天娇的性命,构不成威胁。    他当即发话说道:“朋友,除非你比―尘子高明,否则,你还是自己走出来吧。”   他说他的,没有反应。   李燕豪一声冷笑道:“既是非让我请不可,好吧。”   他扬掌劈向一座石堆,砰然声中,哗啦一阵,那座石堆倒了。一条黑影从另一 座石堆后窜出,要跑。    李燕豪岂容他再跑,身躯闪动,一步跨到,正好截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大惊收势,一个倒翻要往里跑,而,李燕豪已然探出了右掌,闪电般抓住 了那人的右小腿,他恨那人杀了骆宏勋,五指用力,叭地一声,那人腿骨尽碎,惨 叫声中,昏死落地。   李燕豪松了手,也看清楚了那个人。 旧雨楼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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