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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魔方星潭:国民党1个营竟变成7个师――夜色朦胧, 项英离开了危难中的新四军――“1.8”并不是吉祥的数字 ――袁国平用尽最后力气,把手枪对准了自己―― 叶挺急电:本军五昼夜不停与五六倍只敌激战于重围 1941年1月4日。 清晨,项英比往日起得都早。在组织有关人员焚烧了一些文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新四 军《抗敌报》的长篇社论《临别之言》之上。就要离别这苦苦奋斗3年之久的皖南大地,他 的心头别有一番滋味,不禁想起宋代婉约派代表词人柳永的名句:“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 堪冷落清秋节”。 窗外的苍穹,彤云密布,就要下雨了。这阴霾的天气给项英心头又笼罩了一层阴影。然 而他来不及去整理此刻纷繁杂乱的思绪,也不想留连于“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 月”那种悲凉意境,只想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只想在这危机四伏的紧急关头,为全军带来 一缕光明。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行军路线序列,然后下达了两项指令:一、各纵队必须在5日拂晓前 到达指定位置;二、叶、项、袁、周联合署名的《告皖南同胞书》要尽量多印,广为散发。 下雨了,蒙蒙细雨中,成千上万的人从罗里、云岭、新村、白果树等地涌向新四军驻 地,皖南人民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来为新四军送行。群众杀鸡宰猪,家家摆开大小宴席,为即 将离去的新四军战士饯行。一只小猪崽想躲过这场屠杀,但却没能幸免,它死在一位白发苍 苍的老汉的屠刀下。老汉流着泪水对阻拦他的战士们说道:“孩子们,你们走后,国民党军 队就要来抢粮抢猪,不如把它杀了,表表我们的心意……”老汉哽咽了,泪水与雨水一同顺 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向下流淌。战士们再也抑制不住,风雨中,任凭泪水挥酒。战士拥着群 众,群众拥着战士,千叮咛万嘱托,说不完的道别话,流不尽的离别泪,叙不完的军民情。 皖南风雨骤,山川同一哭…… 下午6时许,皖南新四军部队告别了云岭的父老乡亲,低吟着“别了,三年的皖南”, 散发着《告皖南同胞书》,在风雨中踏上了征程。 军部将9000人马编成3个纵队,分三路进发。 第1纵队为左路,辖原新一支队老1团和新1团,约3000人。傅秋涛任司令员兼政治 委员,赵凌波任副司令员,王槐生任参谋长,赵希仲任副参谋长,江渭清任政治部主任,由 土塘到大康王集中,通过求岭向榔桥行动。 第2纵队为中路,辖原新2支队老3团和新3团,约2000人。周桂生任司令员,黄火 星任政治委员,冯达正任副司令员,谢忠良任参谋长,钟德胜任政治部主任。由贡里到凤村 集中,经高坦向星潭行动; 第3纵队为右路,辖原第3支队之第5团和军部特务团,约2000人。张正坤任司令 员,胡荣任政治委员,黄序周任参谋长,吴溪如任政治部主任。纵路部率第五团达章村、溪 口和茂林附近地区集中,其特务团到铜山地区集中,准备控制樵山岭、大麻岭,佯攻太平, 掩护大部队前进。 军直属队及教导总队约1000余人跟随第2纵队行进。跟随军部机关一起行动的,还有 中共中央东南局副书记饶漱石。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天地浑然一体,漆黑一片。部队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进。抵达 章家渡时,一向平静的青弋江却奔腾咆哮、浊浪滔滔,猛涨的江水使预先架设的浮桥变短 了。万不得已,先头部队奋力加长了浮桥。然而,不同建制的部队拥挤在桥头,叫喊声、器 械碰撞声伴着风声雨声乱成一片。刚刚通过千把人,浮桥便断了。战士们徒步过河,在寒风 中战栗,在冰水中发抖。 风雨交加,天怒人怨…… 与此同时,国民党7个整师、8万余人,遵照第3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和第32集团军 总司令兼前线总指挥上官云相的命令,正日夜兼程向新四军皖南部队进逼。 mpanel(1); 1941年1月5日。 经过一夜艰难跋涉,战士们又冷又饿,极度疲劳,40公里竟走了8个小时。天明后, 新四军军部抵达茂林以南的潘村,第1纵队抵达大康王,第2纵队的老3团和新3团到达凤 村,第3纵队的特务团到达铜山,5团到达章村、溪口和茂林附近。 项英望着疲惫的部队,脸上布满阴云,军部北移第一天就碰上如此恶劣的天气,出师不 利。于是他决定在茂林附近地区休整一天。 茂林是个大集镇,这里的人民对新四军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当年红军北上抗日先遣 队、7军团长寻淮洲的遗骨就安葬在这里。1938年5月,陈毅率领1支队去苏南路过此地, 为寻淮洲修墓立碑。今天,当新四军疲惫的步履踏碎茂林清晨时,镇子被唤醒了,顿时热闹 起来。人民为新四军的到来而忙碌着,街两旁的皖南小吃发出了诱人的香味:咸煮的花生、 油炸糍粑,糖炒板栗、五香鸡蛋……应有尽有。 皖南新四军被茂林的热情融化了。军部决定晚上举行军民联欢会,一扫前一天的沮丧情 绪,鼓舞士气,以便迎接以后的艰苦日夜。战士们走上街头,散发着《告皖南同胞书》,为 乡亲们担水、挑柴。文化工作队的同志们将一张张宣传抗日的红绿标语贴满街头。 晚上,军民联欢会在茂林祠堂举行。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演出了精彩的节目。会场内外掌 声、口号声、欢呼声浑然一片。茂林圣公会会长陆绍泉老人致欢迎词。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袁 国平代表新四军致告别词:乡亲们,我们新四军以民族利益为重,忍辱负重,委屈求全离开 皖南,进军敌后,在前进的道路上,纵有千难万险,我们也誓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解放 而斗争。乡亲们别难过,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热烈的气氛中渗透着几分悲壮。 下午6时,国民党40师师长方日英接到上官云相电话命令: 即派有力部队,星夜向湾滩、章家渡、茂林一 带搜索,限明(6)日12时前具抵。 方日英放罢电话,立即命令118团一个连由巧峰镇出发,经湾滩向章家渡方向搜索前 进;120团一个连由星潭出发,经丕岭向茂林搜索前进;119团驻观音桥之一营,在加强对 左侧警戒的同时,派出侦察小组向通往茂林、铜山各道路搜索。国民党144师主力,则在龙 门、天都山、厚岸一线构筑工事扼守。 同时,上官云相命令参战的7个师从不同方向继续向茂林一带逼近。 皖南新四军在茂林地区休整了一天,消除了疲劳。然而却给国民党进剿部队赢得了紧缩 包围圈的时间…… 1941年1月6日。 拂晓,军部到了潘村。 项英面前摆放着2份敌情通报: 一、先头部队老3团3营向高坦方向搜索的一 个排,与国民党军40师120团向茂林方向搜索的一个连,在高坦附近遭遇,激战约2 小时,互有伤亡。 二、特务团在麻岭遭遇国民党40师119团搜索部队,激战时许,俘对方7人。据俘虏 供称:新7师已占领云岭,52师、108师抵达巧峰镇沙河里,144师和70师已从南面向茂 林逼近。 项英看罢,不禁一怔:前几天侦察,这里只有一个营,怎么枪一响竟出现了7个师?他 回头对李志高说道:“恐怕情况有诈,应马上派出侦察人员进一步核实。”“现在已经来不 及了”,周子昆看了一眼敌情通报。严肃地说道,“情况很明显,对方已经布下了口袋让我 们钻,我们中计了,早知道这样……”周子昆想继续说下去,但又一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于是缄默了。 项英知道周子昆要说什么,便争辩道:“我们的路线是正确的,只是迟了几天,没想到 对方行动如此之快。”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对李志高说道:“现在情况十分紧急,敌情变 化很大,立即通知各纵队司令政委来潘村开会,研究调整部署。” 上饶。 顾祝同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副官在一字一句的念着蒋介石的最新手喻: 查朱、叶各部,尚未遵命令向黄河以北转移,决强制执行之。第3、第5战区并用军政 党综合力量迫其就范。 顾祝同站起身来,走到皖南军用地图旁。透过地图,他仿佛看到老同学叶挺在血雨腥风 中涉足,在枪林弹雨中挣扎。顾祝同犹豫片刻,转过身来,向副官口授给上官云相的电文: 叶、项不遵守命令,以主力由皖南渡口就指定 位置,乃擅率驻皖南所部于4日晚开始移动,企图窜据苏南,勾结敌伪,挟制中央。似 此违背命令,自由行动,破坏抗日阵线,殊堪痛恨,为整饬纪纲,贯彻军令,对该军擅自行 动部队决予进剿,仰贵总司 令迅速部署所部开始进剿,务期于原京赣铁路以西地区,彻底加以肃清,并严督党政方 面配合军事积 极工作,俾绝根株。又对该军化整为零,企图流窜时之清剿,并希预为计划及准备为要。 下午,潘村。 新四军军部召开各纵队首长会议。 项英在通报了当前敌情之后,望着大家,以沉 重的口吻说道:“现在敌情突变,形势比较严峻。请大家来研究一下,重新部署,准备 冲出重围。” 与会者面面相觑,闭口不语。叶挺站起身来。不满之情虽溢于言表,但还是极力控制着 自己,以平 静的口吻说道:“眼下刚刚与对方接火,敌情还是比较明了的,我的意见,部署不需作 大的变更。” 叶挺话音刚落,周子昆、张正坤、傅秋涛、谢 仲良等纷纷表态,表示赞同军长意见。项英见状,没再说什么。 于是会议决定,部队仍分头前进: 以第1纵队出求岭;第2纵队4个营出丕岭,2个营出博刀岭,军直属队(含教导总 队)仍随第2纵队行进;第3纵队(欠5团)出高岭,5团为全军后卫。 会议同时决定,各部队于本日黄昏行动,7日拂晓占领各岭,正午前会攻星潭,攻下后 分两路攻三 溪40师师部,变内线作战为外线作战,以摆脱对方,急进苏南。 上官云相接到顾祝同的急电后,于下午5时下 令: 集团军于苏南及宣城方面对敌暂取守势,即以主力于7日拂晓开始围剿茂林、铜山一带 匪军。第2游击区应严阵守备,迅速扫除该防区内之残匪及其兵站设施与秘密工作人员。右 翼军(包括108师,52师)应以有力部队担任宣城至南陵间原阵地守备,以主力展开后 山、湾滩、李庄、溪里凤、东流山之线,与右翼军切取联系,7日拂晓向茂林方面匪军攻 击。左翼军(包括40师、79师、144师、新7师之一旅)任进剿之主办,经一部(新7 师)扫荡青弋江以西之匪区内残匪,进出于南陵、戴家会、何家湾之线而占领之,以主力与 右翼军联系,展开于屯仓徐、杨家、麻岭、小山、丁家、阴谭、小河口之线,于7日拂晓向 茂林、铜山方面匪军攻击,并以一部守备章家渡,并沿无名河对茂林方面警戒以防匪军窜回 老巢。62师控制于东岸附近待命。 国民党务师接到命令后,立即分头行动。茂林危在旦夕。 1941年1月7日。 拂晓,新四军各纵队经过一夜激战分别实行了第一步计划。 第1纵队占领求岭,并向东往榔桥河地区行进。 第2纵队老3团3营占领丕岭,军部紧随第2纵队通过丕岭,进驻岭下百户村。 第3纵队特务团占领高岭,并向星潭方向前进。 下午,百户村临时指挥部在汇总着各纵队的进展情况。 午前,第1纵队作战参谋满身伤痕赶到军部报告:第1纵队在横渡徽水河时,后续部队 遭40师118团阻击,首尾不能相顾,一部分部队被迫向北突围,另一部分部队则占领磅山 防御,纵队电台与军部失去联系。 第2纵队老3团3营与新3团1营分别向百户村南方和东侧出击,直达星潭附近。第2 纵队出丕岭与出博刀岭的部队发生误会,互相激战2个小时…… 第3纵队特务团在牛栏岭一带与40师119团遭遇。经激战,毙敌甚多,对方退至金龙 冈一线,现特务团距星潭还有15华里。 项英额头布满汗珠,他不停地看着手表,而手表又无情地告诉他:会攻星潭计划已经落 空。项英心里十分清楚,星谭是丕岭的出口咽喉,此乃通向三溪的必经之道,星潭如果拿不 下来,整个计划将付之东流。 这时,叶挺和周子昆赶了回来,他们是在新3团进攻星潭受阻时,赶到前线了解情况 的。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打开项英那紧锁的眉头:国民党40师120团2个营,正凭借 3个地堡和各山头工事,以猛烈的火力封锁星潭路口。新3团打到距星潭3里时,由于地形 不利,被火力封锁,虽组织十几个突击组进行突击,但未奏效。现已伤亡100多人,与敌形 成对峙局面。 下午3时,由项英提议并主持紧急会议,重点研究如何夺取星潭。军部军法处科长杨帆 带着警卫员担任警戒,叶挺、周子昆、袁国平、饶漱石、李一氓及各纵队司令政委出席会议。 项英在概略地介绍了全局情况后,向大家提出了询问:“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家研 究一下,对于星潭是攻还是撤?” 叶挺首先发言:“守备星潭之敌为40师120团的2个营,人数不多。因此,应以新3 团和5团一营攻下星潭,然后继续向三溪、旌德方向前进。只有夺取星潭才有出路,后退就 是灭亡。” 叶挺话音刚落,项英便不耐烦地说道:“不行!不行!我们的部队没有打过硬仗,40 师是三战区的主力部队,战斗力很强。如果硬打,恐怕代价太大,伤员多了就更加麻烦。再 说,即使付出代价冲过星潭,前面仍然是重重阻力,要付出多大代价,无法估量。” 会场出现了习惯性的沉默。大家都低头吸烟,会场烟雾缭绕。 会议中途,机要秘书送来毛泽东、朱德致叶挺、项英的急电: 你们在茂林不宜久留,只要宣城、宁国一带情 况明了后,即宜东进,乘顽军布置未就,突过其包围线为有利。 项英看后,一股无名之火燃在心头,不禁脱口说道:“这就是北移的结果,‘突过其包 围线’,谈何容易!”中央来电,在与会者中传阅,引来的却是焦急的催促声:这个会开得 太长了,你们快下决心吧。但是谁也不清楚,到底是项英下决心,还是叶挺下决心。 时间已是晚间9点多钟。星潭还在流血,新3团1营在副营长的率领下曾一度攻进星 潭,然而后继无援,情况十分危急。 会场内,一双双焦灼不安的眼睛在望着项英,叶挺。 项英一时也拿不出主意,他在犹豫、他在思考,僵局,又是僵局,会场内的空气凝固了。 这时,百户村四周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这枪声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个人:9000将士的生 命将断送在这无休止的会议上,这个从3点钟开到10点钟的会议上。 项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环视一下同志们焦虑的脸庞,然后指着地图作出如下最后 决定:“放弃进攻星潭,部队回原路,改向西南方向突围,经高岭、出太平,靠近黄山,待 机从铜陵、繁昌之间的荻港渡口北上。五团由后卫改为前锋,直扑高岭。” 就在新四军百户村会议举棋不定的时候,上官云相向进剿各师发出命令: 我精兵5师业已合围,若不能予以歼灭,使匪 漏逃,实为吾辈莫大之耻辱,无以对委座及上官。 根据上官云相命令,国民党军加紧进逼: 52师一部急驰榔桥河,协助40师作战; 79师、144师速向屯仓徐、茂林一带攻击; 97师一部占领铜山、高山坪、麻岭等地,主力向麻岭以东攻击; 新7师推进至戴家会、大里丁、何家湾一带。 …… 1941年1月8日。 “1・8”,据说是一个吉祥的数字。然而,它却将醒目的“悲惨”二字写入了新四军的 史册。 新四军皖南部队在后撤,秩序一片混乱。 清晨,项英率军部撤至丕岭以西的里潭仓。 在一个草棚里,项英铺开了军用地图。他在考虑里潭仓的位置及下一步的行动方案。里 潭仓虽说不大,但向东可出丕岭,向南和东南可出高岭、濂岭,向西可出高坦达茂林。项英 果断地决定:向南开进,突出高岭,向太平方向前进。 中午,按照项英的决定,军部率部队向南开动。然而,行军2、3小时后,因向导带错 路,在岔道口误向濂岭走去。此时,特务团已撤回濂岭,正与敌79师对峙。面对这种情 况,项英决定,全体向后转,改向高岭前进。 百户村会议后,叶挺来到了5团,向5团团长徐锦树下达命令:5团由后卫改为前锋, 走里潭仓抢占高岭,无论如何要坚持3天,掩护军部经高岭出太平,经泾县突围。完成任务 后,分散突围,北移或留皖南打游击。 徐锦树受命后率部队冒雨沿崎岖小路向高岭进攻。一场激烈的争夺战在高岭展开。 军部向高岭方向急驰。项英感到,眼下最好的出路是迅速通过高岭,向太平方向突进。 然而,高岭方向枪声大作。通信员报告,5团正与敌79师一部激战于高岭,目前军部无法 通过。项英感到心头又压上一块巨石,脸上布满愁云。眼下没有什么去路,他下令军部折回 里潭仓。 折腾了大半天,军部又回到了原始起点。沮丧之情荡涤着军部机关,士气大伤。 下午,顾祝同致电上官云相: 匪军经我各部围剿穷蹙一点,消灭在即,为期能于预定时间彻底肃清,毋使漏网起见, 希望督励所部协同友军切取联系,努力进剿,务严令包围于现地区,即电到12小时内一鼓 而聚歼之,勿使逃窜分散为要。 上官云相接电后即下令: 集团军决定明(9)日拂晓再行全线总攻,务于明(9)日正午以前将匪包围于现地区而 聚歼之。 天黑了,夜幕又为皖南新四军减去一缕光明。疲惫的新四军军部在里潭仓召开紧急会议 研究对策,决定集合队伍出发,抢先经高坦、茂林方向突围,由铜陵、繁昌之间北渡。 山路狭窄,骤雨不歇,部队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拖着疲惫的步伐向高坦方向走去。当 新四军赶至高坦时,敌144师已经占领茂林,其430团正向高坦猛攻,与新四军新三团展开 激烈的搏斗。 夜深了,项英平躺在一座低矮的草棚里,草棚外风疾雨骤,项英感到一阵悲凉、一阵恐 怖。 百户村会议后,部队经高岭向太平突围失败,使7个小时换来的突围计划成为泡影,也 使项英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一天来,他一会焚烧文件,一会僵若木桩,茫然的目光显示着他 内心万念俱灰的悲观情绪。 此刻,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会攻星潭失败、误入濂岭、高岭不克、高坦前景难卜,这 使他感到大部队突围已无希望。他叫醒了身边的周子昆、袁国平,压低嗓音说道:“现在的 情况已经没有设想的那样乐观了,看来集中突围已不可能,不如能走一个是一个,这样目标 小,总比大家在一起死好。”周子昆、袁国平听罢一怔,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弃部队,那不成 了……。 项英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便安慰道:“这是革命的需要,是保留革命的火种,只要活 着,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周子昆、袁国平没再吱声。 黑暗中,项英、周子昆、袁国平一行数人不辞而别,离开了军部,离开了危难中的新四 军…… 半小时后,叶挺接到了报告:项英等人擅离部队,去向不明。 “逃兵!可耻的逃兵!!”压抑了多年的愤懑如火山爆发,叶挺脸色铁青,嘴角在抽 动,全身在颤抖。 叶挺用手杖支撑着自己、支撑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没想到,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党的 化身竟然……不!这不是共产党员。叶挺突然意识到,此时,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应该怎样。 他集合起教导总队和军直机关人员,以坚定的口吻说道:“当前形势万分危急,敌7个 整师正向我们扑来。同志们,献身的时刻到了。关键时刻,决不当逃兵!如果我叶挺后退半 步,你们可以随时打死我” “决不当逃兵!决不当逃兵!”群情激奋,士气大振,口号声压倒了狂风,压倒了骤雨。 口号声中,教导总队迅速增援新3团,向高坦阵地奔去…… 1941年1月9日 高坦。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在高坦徐家祠堂北面高地蛇山设署的临时指挥所里,叶挺口述致中共中央和中原局的电 文: 今(9)日晨北进,又受包围,现在集全力与敌激战,拟今晚分批突围北进。项英、国 平……于今 晨率小部武装上程而去行方不明。我为全体安全计,决维持到底。 电报发出后,叶挺感到极度疲劳,他靠在一块岩石上,微闭双眼,想极力放松一下紧张 的神经。 这时,机要参谋送来了第一纵队8日情况报告: 第一纵队与对方五十二师在磅山激战,由于纵 队副司令员赵凌波坚持不向东出击,致使部队陷入重围。赵凌波于当日晚叛逃离队,去 向不明。现纵 队正与敌激战…… 叶挺感到神经将要崩溃,项英、袁国平、赵凌波……一个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一会清 晰,一会模糊,他们都是共产党员,他们都曾慷慨激昂,然而在全军危亡之际,他们又都在 哪里……,叶挺不再去想,他只感到天地在倒转。 “叶军长,中原局来电了。”饶漱石走了过来,将中原局书记胡服的回电送到叶挺面前: 项、袁……不告而去,脱离部队,甚为不当,即在以前他们亦有许多处置不当,违反中 央的指示,致造成目前困难局面。望你们极力支持,挽救危局,全力突围走苏南,并直令2 支队接应。 叶挺看后,突然觉得自己双肩无形中增加了沉重的压力,同时又感受到一种十分陌生却 渴望已久的东西:信任。此时,他没有过多的感慨,而是毅然走进了指挥所。 高坦阵地,敌对双方在激烈争夺。教导总队加强新3团之后,连续打退敌144师的数十 次轮番进攻,自己的伤亡也十分严重。 黄昏时分,叶挺决定甩开茂林之敌,带领教导总队、新3团及军直机关,向石井坑大康 王方向开进,想从丁家渡之间渡过青弋江至孤峰,从铜陵、繁昌之间北渡。事与愿违,转移 途中,不断遭敌袭击,混战不止,一夜间只走了20里。突围一再无效,计划一变再变…… 同日,磅山失守。第1纵队数百人在傅秋涛、江渭清等率领下,先后突围,但到达泾 县、宁国、旌德交界的山区老虎坪一带后,又被国民党重兵打散。 第3纵队特务团被迫撤离濂岭,向高坦退却;5团从高岭向东流山方向转移。 1941年1月10日。 经过一夜混战后,叶挺率部进入横直不过数里的石井坑。这里四面环山,东西四、五 里,南北七、八里,沟里只有几个零散的村子,一百多户人家。北口的两侧一边是狮形山, 一边是象形山。军部指挥所设在狮形山脚下的民房里。 叶挺望着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心中充满了凄楚,只有5团伤亡较小,尚存1000余 人,其余部队建制都不完整。于是,他下达了3条命令: 一、5团占领石井坑周围的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坚守,掩护部队休整; 二、各单位就地收容失散人员,进行整顿,恢复体力; 三、政治部协同后勤部与地方取得联系,做好群众工作,购买牛、羊、猪和粮食,使部 队吃一次好饭,改善一下生活。经过收容整顿,部队总共还有5000人左右。叶挺、饶漱石 一边研究调整守备部队任务,一边商量如何摆脱现在困境。饶漱石望着叶挺渐消瘦的脸庞, 不禁感慨地说道:“你毕竟是蒋介石任命的军长,况且与顾祝同又是昔日的朋友。如果现在 与蒋、顾谈判,也许能解救全军于危难之中。” 叶挺听罢,不禁勃然变色:“蒋介石与我旧怨甚多,志不同则道不合,与他谈判,决不 可能!”想起当初顾祝同以政治人格相担保的诺言,叶挺更感胸中怒火难平:“至于顾祝 同,实为鹰犬之流,不足与谋。” 经过再三考虑,为挽救危局,叶、饶二人向中共中央连发两电。 电文一: 支持4日夜之自卫战斗,今以濒绝境,干部全 部均已准备牺牲。请即斟酌实情,可否由中央或重庆向蒋介石交涉立即制止向皖南进 攻,并按照原议 保证新四军安全移防江北及释放一切被俘人员。 电文二: 我全军被围于泾县、茂林以南,准备固守,可 支持一星期。请党中央以周恩来名义,速向蒋、顾交涉、以不惜全面破裂威胁,要顾撤 围,或可挽救。 上下一致,决打到最后一人一枪,我等不足惜。一周后如无转机,则将全部覆没。盼立 示。 项英躺在荒野上,望着灰浑的天际。远处零星的枪声时隐时现。8日深夜离开军部后, 由于夜色苍茫,道路不熟,他们只在2个小山头转来转去,没有突出包围。现在,他也弄不 清到底在什么地方。周子昆和袁国平背靠背地坐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 远处,一哨人马急奔过来。警卫员大叫一声“有情况!” 拔出手枪,引导项英等人躲在一座土丘后面。 奔来的,是刚从高岭撤下来的5团残部,为首的是团长徐锦树。徐团长见到项英等人, 不禁一阵惊喜:“项副军长,你们怎么在这儿?难道军部已经……” 项英一阵慌乱,竟不知说什么好。袁国平抢过话头含糊地说道:“夜间突围时与军部失 去了联系,我们正在寻找军部。” 徐团长疑惑地望着他们,喃喃地说:“我们也在找军部,我们一起找吧。” 项英迟疑片刻,然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项英低着头,跟着徐团长一行回到了军部。叶挺得知这一消息,怒火难平,大声说道: “可耻的逃兵,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项英、周子昆、袁国平羞愧至极,遂电告中共中央: 今已归队……临时动摇,企图带小部队穿插绕 小道而出……至9日即感觉不对……今日闻5团在附近,及赶到时与军部会合。此次行 动甚坏,听候 中央处罚。我坚决与部队共存亡。 在饶漱石的反复劝说下,叶挺还是给了项英等人面子。项英见到叶挺后说:“军长,在 危急关头,我本是不能离开部队的。这是我的错误,我已向中央报告,请求处分,听候处 理。”在得知中原局1月9日关于要叶、饶挽救危局的指示后,他表示:“既然中央有命 令,那你们负责指挥吧。” 项英意识到,他是归来的逃兵,权力再不属于他。以后将无人来请示他,往日的威风已 不复存在。他叹了口气,垂下了头:“一场恶梦。” 上官云相放下酒杯,望着杯中殷红的葡萄酒自言自语:“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穷寇 必追,除恶务尽。”他来到了作战室,下达了分区清剿计划: 残匪亡过半,三日未食。自昨(9)日晚起,战志全失,匪首无法掌握,已分头窜逃, 星散于我包 围圈内。各进剿部队,务于本日黄昏前将本区残匪清扫完毕。 1941年1月11日。 拂晓,国民党第108师、52师逼近求岭一带,与新四军第1纵队新1团遭遇,发生激 战。新1团在团长张侄秀率领下奋力拼杀,终因寡不敌众被打散。 叶挺在石井坑临时指挥部里,分别致电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等人: 一、顽敌40、144、79、52、108各师,已于今日合围,预计明晨会总攻。 二、顾已下生擒我等之命令。 三、我们方针:缩短防线,加强工事,以少数 箝制多数,控制一个团以上兵力,选择弱点,俟机突击,给以大打击,再做第二步,能 突破当更好。 四、现士气尚佳,惟粮弹不齐,不能持久。 本军五昼夜不停与五六倍之敌激战于重围,计 划又告失败,现将士疲劳过度,只好固死一拼。 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当即致电刘少奇、叶挺等: 希夷、小姚的领导是完全正确的,希望全党全 军服从叶、姚指挥,执行北移任务。你们的环境虽困难,但以游击方式保存骨干,达到 苏南是可能的。 叶挺在危难中又挑起了更重的担子。于是,他重新调整了守备部队的任务: 第3纵队老3团2营固守石井坑西南东流山北高地,向西防御;3营坚守石井坑北香炉 墩高地,向西北防御。新3团在石井东北,以1营坚守白山高地,向东防御;以2营坚守狮 形山以北二里路高地,向北防御;3营随团部在白山西侧高地。纵队指挥所在狮形山的东山 南侧。 第3纵队的5团坚守石井坑的东流山,1营在左边的主峰东头山,2营在右,3营在中 间,各守一个山头。 夜幕中,各部队在加紧构筑工事,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暴…… 1941年1月12日。 清晨5时30公,上官云相电话命令: 各部队即刻开始向当面之匪进行拂晓攻击。 于是国民党军队对新四军发动向心合击。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对皖南新四军的处境十分关心。作出了《关于新四军由叶挺、饶漱石 负责领导的决定》,指出: 一、中央决定一切军事、政治行动均由叶军长、饶漱石二人负责,一切行动决心由叶军 长下。项英 同志随军行动北上。 二、中央此决定向部队干部宣布。 同时,中共中央致电在重庆的周恩来、叶剑英: 望向国民党提出严重交涉,即日撤围,放我东 进北上,并向各方面呼吁,证明国民党有意破裂,促国民党改变方针,否则有全军覆灭 的危险。 东流山在流血。 国民党40师凭借着精良的武器装备,整营整团地向新四军阵地轮番进攻。5团的战士 在敌军的炮火下顽强地抵抗,鲜血已染红了阵地。有的阵地已被突破,双方展开殊死的肉搏 战。有的战士拖着打断的双腿,拉响手榴弹,同敌人抱在一起同归于尽;有的负了重伤,抱 着敌人一同滚下山崖…… 在国民党40师的强烈攻势下,新四军东流山及其以北高地失守。接着,白山等阵地和 军部南北各高地相继失守。 夜幕又降临了。 然而,石井坑上空曳光弹交错,将天空变成了白昼。借着火光,国民党军步步逼近。 叶挺意识到,最坏的结局就要来临。他开始焚烧文件,眼光不禁落在刚刚收到不久的 毛、朱、王来电上: 你们当前情况是否许可突围,如有可能,似以 突围出去分批东进或北进(指定目标,分作几个支队分道前进,不限时间,以保存实 力,达到任务为 原则)为有利,望考虑决定为盼。周在重庆交涉恐靠不住。同时应注意与包围部队首长 谈判,并盼将 情形告之。 突围!叶挺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支英雄的部队,3年游击战争造就的一批骨干,生死 存亡都系在这个早已不是共产党员的军长身上。 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 “任光!任光”,一阵撕人心肺的呼唤声传了进来,叶挺感到心口一阵紧缩,急步冲出 指挥所。 任光中了流弹,呼吸微弱,流血不止,他紧握着叶挺的双手,嘴角微微颤抖,似乎要说 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叶挺悲痛地吼道:“敌人就要冲上来了,你们还等什么? 快抬走!”几个战士急忙抬起任光向安全地带跑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叶挺禁不住泪光莹莹。 任光,是与冼星海齐名的著名音乐家。抗战爆发后,他毅然抛弃优越的生活、工作条 件,携夫人徐韧跟随叶挺加入了新四军。他创作的《渔光曲》、《大刀进行曲》、《打回老 家去》等歌曲曾风靡中国大地。不论城市、农村、国民党军队、共产党军队,到处都有他的 崇拜者。不久前,叶挺曾决定任光夫妇离开皖南,可任光执意不肯…… 任光静静地躺在地上。国民党军包围上来。 几位新四军战士为保卫这位伟大的音乐家,与敌人进行了一场殊死的肉搏,然而,他们 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去,敌人冲上来。 几个国民党兵端着刺刀围住任光,凶狠地问道:“你是什么官儿?” 任光抬起微弱的头,十分艰难地回答:“我……我……是《渔光曲》……的……作 者……任……” 凶狠的士兵愣住了。片刻,他们不约而同地脱下帽子,向任光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远 去。 苍茫的夜色中,任光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鲜血染红了身下的一片土地…… 石井坑终于失守了。 叶挺指挥部队边打边撤,退到了狮形山,并召开团以上干部紧急会议。会上,叶挺决定 立即分散突围。叶挺、饶漱石等为一路,项英、袁国平、周子昆等为一路。其它各部队向四 面八方分散突围,总的目标一个是苏南,一个是江北无为。 最后,叶挺望着跟随自己几年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坚定而又不无悲伤地说道:“同志 们,只要突出去就是胜利!留得火种在,不怕不燎原!祝同志们突围胜利!” 夜间零点。新、老3团十几个号兵以吹开饭号为突围信号,发出了分散突围的命令。 历史记住了这个时刻,被围困的皖南新四军,冒着枪林弹雨,开始了最后的突围…… 1941年1月13日。 袁国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感到浑身剧痛,天旋地转。凌晨突围后,他先后4次负 伤。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很衰弱了。在他朦胧的记忆中,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尸横 遍野,血流如溪,枪弹呼啸,火光冲天…… 几位战士抬着他,艰难地向前走着。他意识到自己生命的路程就要完结了。他微睁双 眼,望着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士们,心里充满内疚和愧恨。“你们走你们的 吧,赶快突围出去,不要管我了。”他真诚地说道,“你们冲出去一个,就是一颗革命的火 种。” “不!”战士们固执地回答,“袁主任,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多么好的战士,他们带着心灵的创伤和身躯的伤痕,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挣扎,而对领 导指挥的失误却没有半句怨言。袁国平不禁感到心头一热,泪水模糊了视线。 此刻,他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回顾一生,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来总结这次事变的教训, 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来向党中央作出检讨,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向身边可爱的战士鞠上一 躬,然后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也许……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了片刻。然后,趁同志们不注意,用一生中最后的力量摸出手枪,向 自己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他死了,殷红的血从额头涓涓涌出,手中紧握着那支枪管微热的手枪…… 毛泽东、朱德、王稼祥致电周恩来、叶剑英,要他们“向当局提出最严重交涉,如不立 即解围,我们即刻出兵增助。 破裂之责由彼方担负。” 周恩来、叶剑英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在重庆与蒋介石等人进行了交涉。 蒋介石表示:12、13日已2次令顾祝同撤围。 皖南大地仍然硝烟滚滚,鲜血如注…… 中共中央又以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的名义发表抗议皖南包围通电: 我八路军新四军前受日寇,后受国军之攻击,奉命移防者,则遇聚歼,努力杀敌者,则 被屠杀,是 可忍、孰不可忍?特电奉达,敬恳中央立解皖南大军之包围,开放挺等北上之道路,撤 退华中之剿共 军,平毁西北之封锁线,停止全国之屠杀,制止黑暗之反动,以挽危局,以全国命。 叶挺率教导总队及军部工作人员,一路激战,连夜翻过火云尖,拂晓抵达大康附近的西 坑。 一缕阳光透过浓密的云层洒向大地。山脚下,一个人高举着白旗边喊边走过来:“不要 开枪!不要开枪!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来人走近后,自称是国民党108师644团2营的 排长。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是108师的,请你们派一位代表出去商量办法。” 面对这种情况,大家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教导总队决定派敌工部长林植夫代表前去接 头。林植夫暗想:108师过去同新四军的关系处得比较好,也许他们会让一条路给新四军。 于是决定出去试一试。 半晌,不见林植夫返回。 饶漱石决定,再派军部秘书处长黄克诚前去谈判。…… 1941年1月14日。 延安。 毛泽东在注视着皖南。 中共中央在注视着皖南。 毛泽东在焦急地等待着皖南的消息,他已经连续发出电文,向叶挺通报,向叶挺询问: 接周恩来电称:“蒋12日、13日两次电令顾祝同撤围,并允走苏南”等语。特达。望 你们再坚持二、三天就有办法 (一)蒋介石已令皖南停战撤围,究竟是否停战,望即告。 (二)如未停战,望鼓励全军,定有办法。 (三)我军死伤多少,被俘多少,死伤及被俘干部姓名、官级,望查明速报,以便向蒋 交涉。 在毛泽东心急如焚的时候,传来了使他失望的消息:“上官云相13日未时(13至15 时)解决我7000余人,另有1000余人已命坚决解决。” 毛泽东仿佛看到在血泊中拼力挣扎的新四军,仿佛看到叶挺在绝境中向党中央伸出呼救 的双手。他悲愤难平,立即致电周恩来、叶剑英: ……现在不是走何路线问题,而是救死问题,如不停止攻击,即将全军覆没,请立即要 蒋下命令停 战撤围。 西坑。 弹痕累累的新四军军旗在寒风中抖动。 军旗下,伫立着一群同样累累伤痕的士兵。 士兵群中,挺立着叶挺那高大身躯。他的细呢中将军服上布满弹洞、泥浆和鲜血,一双 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憔悴的脸庞上闪着光芒。 他已经组织手枪队向108师644团阵地进行多次猛攻,但终未能冲出坑口。 “叶军长,”饶漱石走了过来,“你是否可以到三战区与顾祝同谈判,让我军指战员能 下山回苏北?” 叶挺注视着远方,缓缓地说道:“我现在是败军之将,身无一卒,根本没有谈判的条 件。我是坚决不能去的。大革命失败后,我离开党已经10年,这是个惨痛的教训,我是深 刻记取的。” 饶漱石望了一眼疲惫的士兵,转过身来说道:“不是你自己要去,是党派你去的。我自 应向党中央报告。现存的同志中,比如李一氓、钱俊瑞、余立金、张元寿、王聿先等同志, 只要有一位能冲出去回到部队,都可以向党中央报告,证明是党派你去的。” 党,在叶挺心目中的形象是圣洁的。但叶挺也看到了一个个党的败类。他在犹豫,犹豫 中想起了党中央的来电中曾有“应注意与包围部队首长谈判”的指示,于是果断地说: “如果是党决定派我去,我就服从。” 叶挺派人带着他的名片下山去找108师联系。傍晚,山下来了约一排人,为首的打着白 旗,自称是108师副官处主任,一边走一边喊:“我是108师的,是奉师长之命请叶军长下 山谈判的。” 52师的巡逻队也上来说:“我们是奉52师师长之命请军长下山谈判的。” 叶挺的耳边回荡着上官云相的声音:活捉叶挺,赏金十万……活捉叶挺,赏金十万。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苍茫的暮色中,叶挺带着一行12人向山下缓缓走去…… 史载: 1941年1月14日晚,战斗基本结束。皖南新四军9000余人,在国民党军7个整师、8 万余人的围歼下,除千余人突围外,大部壮烈牺牲或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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