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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之九(1)
大黑奔跑在田野上,不时回头张望。大黑见炮楼的浓烟像参天大树直冲云霄。
那烟在无风的晴空下,四里八乡都能看到,格外醒目。大黑奔回贾寨之时,村里人
正在吃午饭。村里人见大黑满头是汗地跑来,盒子枪还提在手里,枪把上的红绸子
弄得灰呼呼的。大黑见了村里人,停住了奔跑,站在路坝上大喘粗气地喊:
“鬼子报销了!炮楼被烧了!龟孙被贾文锦打死了!”
大黑开始没说咱大爷也受伤了。大黑觉得现在给村里人说这事有些张不开口。
村里人噢的一声畅叫,有孩子便满村跑着高喊:“鬼子报销了!鬼子报销了!龟孙
被贾文锦打死了!”孩子的声音尖细而脆亮,激动得连沉静的树梢也随之摇动,刮
起了一阵欢乐的旋风。几乎在一瞬间,贾寨的大人孩子都聚集在了村口,听大黑讲
述关于打死龟田的经过。
大黑说:“贾文锦也中枪了。”
村里人一下就哑了。村里人张着嘴,空口白牙地对着大黑。像是在说,日你娘
大黑,你空口白牙的不要乱说,贾文锦咋会中枪呢。他打过多少回仗,虽说子弹不
长眼,可是见了贾文锦却要绕着走。这时,咱四大爷贾文灿的花狗却一瘸一拐地跑
了回来,花狗见了咱三大爷贾文清汪汪叫了两声,咬住了咱三大爷的裤腿向村外拉。
咱三大爷望望大黑说:“俺哥真中枪了?”大黑说,贾文锦和龟田对枪,贾文
锦一枪正中龟田眉心,可龟田在临倒下时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贾文锦肚子上。咱
三大爷贾文清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咱三大爷说着转身进了院,然后村里人
见咱三大爷在那里摘门板。大家连忙过去帮忙,七手八脚地把门摘了。咱三大爷背
着门板,手里拿了绳子,村里有人怀里抱着磨棍向炮楼走去。人们在后面跟了一长
串。
这时村里人见从炮楼里出来一辆大车。大黑说:“你们不用去,贾文锦已经让
人送镇上治伤了,不碍事的。贾文锦身体好,能扛住。”
村里人听大黑这样说,又恢复了笑容。人们兴高彩烈地骂大黑,光说中枪了,
不说严不严重,吓人。村里人望着远去的大车,把心放了下去。这时,大黑又说出
了一句让村里人不太愿听的话。大黑说:
“玉仙让人去接她。”
村里人一下静了下来。人们望望那还在燃烧的炮楼,装着没听到,把话引向别
处。说:烧得好,早晚要烧,贾文清早就给炮楼选好了位置,那是死穴。在炮楼里
住的日本鬼子一个也跑不了。
燃烧的炮楼飘散出一种呛人的气息。有人问这是啥味嘛,像烧焦的猪毛味。大
黑说,那是烧鬼子的味。
村里人正议论着炮楼的烟味。
大黑又说:“炮楼是玉仙点的。”
有人忧虑地问:“她把炮楼点了,她将来住哪儿?”
大黑说:“当然回贾寨住呀!”
“哪里是她家?她不是嫁给了龟田了嘛,她已不是咱贾寨的人了,她为啥要到
贾寨住?”
“那女人愿回哪儿回哪儿,就是不能回咱贾寨。咱贾寨没她那个人了。让她回
张寨娘家嘛!”
接着,村里人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这女人的确不能再回咱贾寨,贾文锦早
就把她休了。这女人若再回到咱贾寨,将来东西庄的人必笑咱,说贾寨的媳妇送给
日本鬼子弄了,这让咱贾寨人脸往哪儿搁。
“是这个理。让一个不干净的女人进村,会玷污咱贾寨的风水的,将来要倒八
辈子霉。那才叫晦气呢!”
贾兴朝沉吟不语,用手一个劲地捋他显得十分稀少的胡须。不让那女人再回到
贾寨是他和村里几个主事的早已商定下的,他先不表态,就是想听听村里人的反映,
没想村里人和他的想法是那么一致。贾兴朝笑了正想表态说点什么,大黑却冒出一
句,说:
“村里人不是和人家有约法三章吗?”
“别提那约法三章!”贾兴朝打断大黑的话说。贾兴朝不知从哪来的气,也不
知是对大黑还是对那女人。“那算啥约法三章,是那女人逼着村里人答应的。此一
时彼一时,当年只是权宜之计,谁把那事当真了!”
大黑一听爹这样说,便不敢再回嘴。只说:“这事不关俺的事,俺只是回来传
个口信,去不去由你们,俺走了!”
大黑说着转身便走。贾兴朝便喊:“大黑,你干脆去张寨一趟,通知她娘家去
炮楼里接人吧!”
大黑走几步,又回头说:“俺不去,要去你去。俺又不是贾寨的通讯员,俺还
有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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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兴朝望着大黑的背影说:“这孩子翅膀硬了,连爹的话也不听了。你不去自
会有人去。”贾兴朝接着便转向咱三大爷贾文清说,“还是由你跑一趟吧!这事虽
是村里的事,也掺杂着你们的家事,你去张寨好说些。”
咱三大爷低下头,一百个一万个不乐意的样子,可又不好说不去,只是硬着头
皮走一趟。咱三大爷走时的表情极为沮丧。村里人目送着咱三大爷离开村庄,在秋
后的田野里,身影越来越小。
从贾寨到张寨不远,三里地。
咱三大爷磨磨蹭蹭地走着,可不多会儿还是到了张寨村口。咱三大爷便向村里
望去。他发现村里极为冷清,几只鸡正在红窖窑上玩耍,公鸡正咯咯叫着和母鸡开
玩笑,有猪吃饱了撑的,哼哼哧哧地在村口散步,悠闲自得的样子。这时,咱三大
爷突然听到女人激昂地唤狗之声。
吆――吆――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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