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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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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我回来了” 1 任何可以称得上“伟大”的成功,起码要具备三个因素:想象力、判断力、 坚定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努力行动。 波音公司的B ―29型“超级空中堡垒”轰炸机就是一例。 普里斯特利・惠特尼先生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悦地看着银色机身的巨大B ―29从总装车间里拖出来,缓缓地通过厂区的道路。即使它的三十一吨重量被均 匀地分摊在六只轮子上,它也还是太大太重,地面发出轻轻的震颤。B ―29是一 种全新概念的轰炸机,它的所有性能和数据都是“世界之最”。四台蛮牛般强劲 的莱特R ―3250―23十八缸活塞引擎,每一个都能发出两千三百匹马力,把B - 29长三十米、翼展四十三米的庞大机身,稳稳地托到一万米高的同温层上。B ― 29的最高时速达五百八十五公里,接近当时先进战斗机的时速,加上它的十挺12.7 毫米机枪和一门20毫米尾炮,就足以使它能对付任何敢于向它挑战的敌机,而无 须战斗机来护航。如果它把轰炸半径从最远的一万公里(单程)缩短成从塞班岛 到东京的两千三百公里,那它就能携带八吨炸弹。它一架就可以顶十架航空母舰 上的舰载轰炸机。 盖达尔先生从对面走过来。他早注意到老惠特尼先生那专注迷恋的表情―― 那种人类对于复杂庞大的机械的敬畏,再加上一位设计师和投资者对自己成果的 父爱。 盖达尔笑笑说:“它真是一个令人生畏的赫尔克利斯呀!” 老惠特尼先生说:“现在,它就要完成密刻奈国王欧律斯透斯给它的十二件 伟大任务,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一项就是:用它非凡的心脏、双翼和胴体,把死 亡之火播遍那群罪恶的列岛,最后摧毁‘帝国’。” 他们俩来到波音公司专供高级职员用餐的餐厅里,坐下来,要了咸肉、煎蛋、 腰子、蜂蜜烤面包片和酒。盖达尔说他在土耳其吃过一种很好吃的羊肉、果脯、 洋葱和豌豆炒的饭。他们谈起了土耳其菜系。它是世界著名的三大菜系中的一派, 另外两派是中国菜系和法国菜系。盖达尔开玩笑说:英国什么都好,就是两样太 差:一是雾太多,二是菜单太短。普里斯特利先生不肯认输――他从来把自己当 成半个英国人。他说,英国的雾保证了不列颠空战的胜利,英国的菜单调,才使 英国人性格坚韧,想去征服海外领地,遍尝其他民族的美味佳看。盖达尔也讲了 他的家乡喀尔巴阡山和提萨河沼泽区的乡情民俗。两人谈兴很高,气氛轻松愉快。 空中,一架架B ―29在进行各个科目的试飞。蓝天上,有时一架大飞机会拉 出七八道白色的雾化尾迹,素练穿梭,机声隆隆,好不热闹。 盖达尔说:“此时此刻,加州圣塔莫尼卡的道格拉斯公司、内布拉斯加州奥 马哈的马丁公司、堪萨斯城的北美公司、佐治亚州马里埃塔的贝尔公司、和我们 公司设在堪萨斯州维奇托的新工厂,正在按咱们的图纸,大批地生产8 ―29,月 产量已经超过一百架,估计半年以后,月产量将达到五百架,甚至更多,够那些 日本人喝一壶的了。” “哦”,惠特尼先生咽下一片嚼烂的熏肉。“我们的达克威试验场和爱基乌 德兵工厂试验场,正在试验M -47单发燃烧弹和M -69集束燃烧弹。我想,它们 对日本的竹木结构民用建筑是破坏力极大的武器。在洛克伍德将军的潜艇剥夺了 日本人的食物和工业原料之后,B -29将把他们的住处也烧掉。” 盖达尔先生忽发奇想:“咱们这些设计和制造杀人武器的人,会不会有朝一 日被自己的良心和历史所审判?虽然B ―29上有精密的陀螺轰炸仪和计算器,但 我敢打败,它杀的十个人中有九个是平民,而它摧毁的十间日本房屋中最多有一 间是放着机器的军需工厂。” “不要去讨论战争的哲学问题吧。从柏拉图到斯宾诺莎,这个问题讨论了几 千年还是纠缠不清。对于太平洋战争,我们的选择只能是胜利或失败。如果日本 人登上美国西海岸,那他们就不是那么一副可怜相了。全体美国人都会变成犹太 人。美国的工业机器将由一群恶魔控制着,由变成奴隶的美国人――包括咱们俩 ――来开动,整个世界就会变成人肉和人脑的宴席,没有任何自由、正义、平等 和博爱可言。人类会倒退成为野兽,象坎贝尔在他的科学幼想小说中写的外星恶 棍一样。欧洲沦入希特勒之手,你可以看到这幅前景。我们必须狠狠打日本人, 战争结束越早,死人越少,包括日本人。因此,我们动用合众国的全部力量和上 帝给予我们的全部力量,制造出B -29,听说还有一帮物理学家在新墨西哥州的 洛斯―阿拉莫斯搞一项什么‘曼哈顿工程’,利用铀的链式裂变反应制造‘原子 弹’,理论就是那个爱因斯坦的著名公式E =mc2.果真能搞出来,那B ―29带上 一颗,就足以荡平整座日本城市了。”普里斯特利先生丝毫也不感到内疚。 “老兄,我前几天到书摊上去,想买本杂志,你知道我很爱读科幻小说。我 随手拣了一本带回家,读到其中一篇名为《期限》的小说。嘿,这文章把原子弹 说得活灵活现,我想也不必再怀疑洛斯―阿拉莫斯的先生们在搞什么了。愿他们 成功。上帝,人类又一次从您那里偷下了天火。”盖达尔说。 “盖达尔,我们没有什么要忏悔的。该忏悔的是日本人,是他们先动丁手, 而且几乎把我们打懵了。他们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我们已经死了成千上万的小 伙子了。我们必须加紧干!” 普里斯特利・惠特尼先生真是一个地道的盎格鲁萨克逊人。他的哲学也是地 道的英国式的:目标坚定,全力以赴,义无反顾。 老惠特尼举起酒杯:“为B -29的成功干杯!” 机群掠过厂区,发动机的爆音震得杯中的香槟酒酒面泛起涟漪。 “可爱的B -29!”盖达尔先生轻轻说。 远程战略轰炸机的问世,证明了想象力、判断力和行动加在一起所产生的惊 人结果。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战略轰炸机在三十年的时间中孵化,出壳,长大, 成熟,同汽车、轮船、无线电设备一样日臻完善,显示了人类在技术海洋中卓越 的航海技艺。 早在一九一五年,由雷蒙・弗烈帝都中校指挥的早期战略轰炸机群,包括 “齐柏林”巨型飞艇和“哥达”轰炸机,就从比利时越海轰炸英伦。英军还以牙 眼,多伦上校指挥汉达尔贝奇轰炸机队猛袭德国工业城市,投弹五百四十吨。这 时候,一个南非佬扬・史默兹将军想象出战略轰炸的远景:“它将凭着破坏敌国 大规模的产业中心和人口众多的都市,使之丧失战争能力和士气,从而扮演起战 争的主角……而旧式的海、陆军作战,将沦为次要的,或是辅助性的战斗。” 任何幻想都包含着不切实际的迷雾,都受到现实和守旧者的指谪。这也难怪, 人类的惰性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或曰“反馈”。否则,人类早在电子学中说的那 个“自激振荡”中毁掉了。 然而确有些雄才大略的人物从幻想中看到了智慧之光。幻想以它特有的频率, 在明智的决策者心中引起了振荡。当初,一位三十六岁的美国陆军准将威廉‘ “比利”・米切尔,在他身为美军驻法国远征军航空队司令官的时候就力主建立 一支独立于陆、海军之外的“大空军”。 革新思想在战时就被埋没在世俗见解的泥沙中,战后,更是污积垢沉,无人 问津。一九二一年。“比利”做出惊人之举,把缴获的几艘德国军舰,开向切萨 皮克湾,然后用他自己陆军航空队的马丁式轰炸机把它们一一炸沉。舆论大哗。 起码在一个日本人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就是刚刚结束哈佛留学生活的三十六 岁的山本五十六,一个中学校长的儿子,未来的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 年轻英俊的“比利”・米切尔的建议未能在美军中吃开,因为他头上有一大 堆挂满勋章、大腹便便、自负而僵化的陆军将军们,其代表者就是美国远征军司 令约翰・巴兴元帅。一九二四年,巴兴从陆军参谋长的职位上退役,仍然在自己 的报告中声称:“航空部队只是陆军的辅助兵力,唯有与地面部队密切配合,才 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一言定案,航空部队分属陆海军,一晃二十年,坐失了 良机。 思想超越了时代的人往往给自己带来众多的烦恼,在后世人认为“正常”的 人,前世人会认为是“疯子”。“比利”・米切尔就未能逃脱这一悲剧式的命运。 他反复陈言,得罪了许多朋友。后来又因“谢南多亚”号飞艇案(925 年9 月, 美海军飞艇“谢南多亚”号失事。死13人,米切尔抨击陆海军当局无视航空人员 生命,遭法庭审判。)遭到停职处分,他愤然辞去陆军职务,自甘寂寞,冷眼看 着历史怎样把他的理想变成现实。他未能活到那一天,一九三六年,带着一般怨 恨瞑目逝世。 伟大的事业都是在许多代人的手中完成的。理想和真理能感召一个人,就能 感召许多人。米切尔的接力摔交给了他的得意门生亨利・“哈普”・阿诺德陆军 中校。阿诺德运气很好,活着干到了美国空军司令。 西雅图波音公司的设计师们也是一帮子“狂人”。一九三O 年,他们就在美 国最偏辟的华盛顿州造出全金属双引擎的B ―9 轰炸机。虽然,它在俄亥俄州帝 芬的莱特航空技术中心表现了优越的性能,却屈居在科罗拉多州丹佛的马丁公司 之下。马丁公司的B ―10轰炸机中标,陆军大举定购,一直用到了珍珠港事件。 B -10轰炸机在当时堪称群龙之首,它打破过许多世界纪录,包括阿诺德亲 自指挥的从阿拉斯加的朱诺到西雅图的长程不着陆飞行。一九三八年二月,从华 东机场起飞的中国中央政府空军B ―10轰炸机,跨海飞临日本长崎,投下传单, 表明中国政府和人民将同日寇血战到底。 美国人一向有认准苗头就拼命投资的狂热。陆军航空队为马丁B -10的后继 机进行了一次招标。设计书要求它的载弹量是B -10的两倍。即两吨炸弹。加州 圣塔莫尼卡的道格拉斯公司中标,推出了双引擎的B ―18轰炸机。陆军航空队的 胃口又受到了刺激,当年米切尔将军理想的光芒已经象烟云映红了地平线。无论 向东向西,美国陆军都必须跨过两个大洋,那么,为什么不能造出一架越洋轰炸 机呢?! 于是,著名的“A 方案”提了出来。它要求航空公司造一架航程八千公里, 载弹九百公斤的“超级”轰炸机。在叫做“美国”的这块土地上,只要有钱,似 乎无事不可为。(当时是一九三三年,又过了三十六年,美国人就凭这股蛮劲把 阿姆斯特朗送上了月球)。 波音人再次卷起了袖子。其实,他们对两次竞争的失败早己刻骨铭心。他们 认定:飞机的关键是发动机,想进一步提高各项性能指标,必须从引擎下手。那 么,为什么不造它一架四个引擎的轰炸机呢!(二十多年后,他们又造出了八引 擎的B ―52轰炸机)。 正当波音公司搞出了一架四十一吨的不伦不类的XB-15原型机的时候,陆军 航空队的头头们也觉得“A ”计划大得离了谱儿,于是减了码。波音人获得了制 造四引擎机的丰富经验,很快就按新要求搞出了B ―17.B-17轰炸机各项性能都 超过了陆军的预计,尽管它的诞生和成长也多灾多难,可是当二次大战的烽火燃 烧在这个星球上的时候,它的双翼已经展现在蓝天上了。试想:如果没有当初的 理想,没有不懈的努力,一旦法西斯军人举起了屠刀,又怎么能凭空出现一种金 属的巨乌,能飞过滔滔大洋,去啄食敌人的肝脏呢! 哎哟!事情都已经明朗化了,不是连傻瓜也知道该投明星的票吗?到了西班 牙内战时期,希特勒的轰炸机把戈尔尼卡市当成轰炸机的试验场,不单巴布洛。 毕加索愤怒地画出了他的传世之作,全世界每一位政治家和军人都看清了未来战 争的命运将由天空来决定。 罗斯福、霍普金斯、马歇尔都全力支持发展空军。总统在一九三八年声称: “空军乃是唯一的使希特勒理解美国的军种。”获得普利策奖金的大牌记者瓦尔 特・李普曼说得更具体:“如果敌人强大的空军部队,能够在不及一小时的时间 内,前来攻击华盛顿、纽约、波士顿、底特律、匹兹堡和芝加哥的话,仅一次空 袭就能杀伤三万到四万五千人的生命,美国国民该不会无所谓了吧。”(现在, 战略导弹又重演了这段历史。) 时间表越排越紧,战云四合,雷霆将至。这时一天中决定的事比和平时期几 年还多。罗斯福终于击败了孤立主义者,通过了给陆军航空队增拨三亿美元的预 算。这笔钱来得恰到好处。因为在“比利”・米切尔的旧位上坐的正是他的门生 阿诺德。阿诺德的机器立刻加速运行。他先访问了大名鼎鼎的飞行英雄林白上校, 向他咨询德国空军的现状。查尔斯・林白本来就崇拜德国人的干劲和效率,于是 添油加醋地把戈林的空军大吹一通。接着,这位首次飞越大西洋的美国空中老手 参加了基尔纳准将为首的特别委员会。后来,除林白本人因亲德观点道美国公众 唾弃外,特别委员会的卡尔・斯巴兹、E ・尼登、A ・莱思等人均成为美国战略 空军的开山鼻祖。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日,阿诺德将军在特别委员会敦促下,正 式向陆军当局提出了研制新机种的一揽子计划。 陆军向各大公司发出招标。任务书要求很苛刻,因为设计任务书的人里有一 个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多纳德・普德上尉。他在一次严重的事故中,是燃烧的B ― 17轰炸机中唯一的幸存者。 波音、洛克希德、道格拉斯和堪索利德雷特四家公司应聘参加了竞争。经过 一番较量,只剩下波音和洛克希德。它俩拼到最后的一轮,洛克希德退让了。它 转身去发展战斗机,因为波音已经拿出了决定性的XB―29. 以后的事都是技术问题了:风洞实验、翼载荷、超长襟翼、埋头铆钉和大规 模钎焊、翼桁的网状结构、专供高空用的密封式座舱、为提高气冷式莱特发动机 出力的一系列努力、各种先进仪表和闻所未闻的导航轰炸设备、为减轻每一克重 量所作的努力(普里斯特利先生领导了那个“减轻重量委员会”)……千千万万 的工程师、设计师、技工、试飞员为B ―29熬过无数不眠之夜和困倦的黎明。甚 至,第一架B ―29还没有试飞,联邦政府就同波音公司签订了三十亿美元的合同, 被报纸称为“世纪的赌注”。 现在,这个赌注是押中红心了。 在普里斯特利・惠特尼先生和纽曼・盖达尔先生吃便餐的当口,餐厅的几台 专线电话不停地响着。有时是找别的工程师的,大部分却是找他们两个人的。 虽然,XB―29的原型机在一九四二年九月就飞上蓝天,但其后,发动机事故 频繁――研制莱特R ―3350引擎甚至比研制飞机还要吃力,飞机本身也远非完美。 阿诺德将军和乌尔夫将军组成的“B -29专门进程小组”,为了力促把它在一九 四三年底投入实战,赶工赶时,急如星火。因此;每一批生产型的B -29同前一 批都不一样,图纸、工艺、工夹量模具也不断修改。B ―29“超级空中堡垒”是 一种从设计、试飞、调整、训练、使用、作战的全过程都在战时进行的战略轰炸 机。开始,仓促上阵,以后,又加鞭催行,各种纰漏多如筛孔。 实验车间、生产线、装配桁架上的工人和技师们,不停地就图纸和实物提出 各种问题、其中钣金、油泵、冲压件和电气系统的问题全有。生产任务紧急, “专门小组”一催再催,老惠特尼先生深深感到:国内的人们在另一条战线上也 在打一场大战。 幸而,他们俩受过全面的教育,实际经验丰富,判断准确,大部分问题都快 刀斩乱麻地处理了。还有些问题需要计算和试验,他们记下来,让设计室、工艺 室和中心试验室的工程师们去处理。 连一顿便饭也吃不顺。然而,想列儿子查尔斯为了给B -29夺得一块前进的 基地,浴着血火踏上塞班岛,老惠特尼先生的爱国之情便油然而生,一直顶在生 产第一线上。盖达尔先生失去爱子后,也拼命于活,仿佛要用疯狂的工作,来抑 制丧子的悲哀。 他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回家了。苔西・惠特尼太大多次打电话来问,只好推 辞。如果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和日本的军火工业都曾在工作效率上创造了 自己的记录的话,那么美国的军火工业作为民主世界的大兵工厂,确实也建立了 辉煌的业绩,而这些业绩,都是老惠特尼他们和上千万美国工人奋力创造的。 “今天,事儿办得差不多啦。”盖达尔先生看看太阳。“我说朋友,你也该 回趟家去啦。这里由我给你顶着。”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咱们一块儿走。” “一块儿走,太好了。我刚培养了一个新手布鲁姆斯基,一个加州理工学院 的天才,他似乎比我这老头子强得多,我还看出他雄心勃勃,前途不可估量。我 把任务交待给他。我也回家,我的太太也等急了。” 他俩在电话上给助手交待了任务,然后穿上外套去推餐厅的玻璃门。九月的 华盛顿州,金风飒飒,枫叶如丹。,美极了。他们还可以在路上休息一下大脑呢。 门没等他们推就开了,正面走进来一位上将。他脸上细细的皱纹勾出了他走 过的艰辛岁月,他似乎经常带着一种微笑,掩饰了他性格中的狂烈和暴躁。他的 个子不高,眼光非常锐利,他神经稳定又反应机敏,胆大包天又心细如发,他是 一位生来注定要在天空中飞行一生的人。‘’ 盖达尔轻声说:“哈普”。 惠特尼大声向他致意:“您好!阿诺德将军。” 阿诺德将军热烈地同他们握手,并且把一位气字轩昂的将军介绍给他们: “汉西尔少将,即将上任的第二十一航空军司令官,原来驻中国的第二十航空军 参谋长。” 汉西尔将军同两位高级工程师握手。军人说话素来直率。他开门见山地说: “普里斯特利先生,盖达尔先生,见到你们我很高兴。我多次亲自驾驶过B ―29. 这是一种顶呱呱的飞机。它是B -17重量的两倍,操纵起来却灵活得象一 架战斗机。我们从中国轰炸过日本九州的八幡钢铁厂,从成都彭山机场起飞轰炸 过鞍山钢铁厂,从锡兰起飞轰炸过苏门答腊的巨港炼油广。世界上没有一架飞机 能象B ―29飞得那么远,并且能携带那么多炸弹。我作为一名飞行员,向你们表 示感谢。” “不必客气。”两位平民说。‘ “是的,我是不会客气的;我要给B ―29提些意见。由于它的故障,我的小 伙子们已经牺牲了二百多人了。它的引擎毛病太多,负荷不了。我们不得不降到 七千米的高度上投弹,这就要同日本战斗机拼个死活。另外,操纵系统生存性差, 油路漏油严重,很容易引起火灾。” “先生们,”汉西尔将军说。“你们还要改进B ―29. 塞班岛的伊斯利机场 已经扩建好了。我们花了一万六千人伤亡的代价夺下了塞班,就是为了用它来轰 炸日本。我已经被任命为马里亚纳基地的第二十一航空军司令官,我的目标是摧 毁整个日本,给我更多更好的B ―29吧,我会比你们知道你们的努力将获得丰厚 的报偿;” 阿诺德又同他们讲了许多话。他们三人已经是老熟人了。阿诺德从XB―29还 是木制实体模型的时候就认识了惠特尼和盖达尔, 不止一次地夸奖过他们,但比起他暴风雨般的责怪和斥骂来,夸奖的次数又 委实太少。他俩都记得半年前,阿诺德将军把他们叫到沙利纳空军基地,当着两 位绅土的面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睛,微笑的面孔早就不见了。老惠特尼真不知 一个五十八岁的老人何以动这么大的肝火。后来,他才知道是罗斯福在催逼阿诺 德赶紧从中国基地用B -29轰炸日本。阿诺德一见他的面,劈头就问:你们这帮 家伙是干什么吃的,谁负责全盘?好哇!无人敢担当,那我就不客气啦,我亲自 来抓,惠特厄先生,立刻把B ―29的易损件明细表开出来,你手里到底有没有这 些东西?“ 老惠特尼加了一夜班开出单子来,它实在太长,阿诺德这位航空前辈也望之 生畏。普里斯特利说:“将军,B ―29这飞机毕竟不同于一支步枪啊!” 结果,波音设在堪萨斯的维吉托厂还是赶出了易损件,B -29在一九四四年 三月底飞赴印度,三个月后,轰炸了曼谷。阿诺德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感慨地 说:“普里斯特利先生,你这老骨头里油水还不少哇!” 总之,将军们拼命地要快!快!快!而且质量还得好上加好。汉西尔是个行 家,别拿专业问题唬他。许多美军将校都有工。程学院的学位,汉西尔将军就是 其中之一。 紧张的会见结束了。将军们的大棒后面出现了胡萝卜。他们大吹了一通飞行 员们如何欣赏B ―29,它在印度被当成神话中的大鸟,在中国开了成千上万人的 眼界,它已经同日本战斗机交道手,并且小规模地空袭了佐世保、长崎、大村和 八幡。阿诺德的雷厉风行不单老惠特尼受不了,就连组建B -29飞行切的元勋乌 尔夫将军也被他撤了职。据说乌尔夫愤愤不平:“我已经学会了许多东西。指挥 B -29飞行团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唉,我刚学会爬,阿诺德就逼着我跑百米赛。 我说只能出动五十架B ―29,他一定会说出动一百架吧,我咬着牙保证一周才能 干出的事儿,阿诺德偏让第二天就办好。嗨!也许就凭这股劲儿,才能搞出今天 规模的战略空军。” 老惠特尼同盖达尔向将军们告辞,他们还要去找波音的经理们。普里斯特利 先生最后对“哈普”开玩笑说:“将军,幸亏我是个民职人员,否则。恐怕早叫 您撤了吧?” “不,惠特尼先生,您如果穿上军装,我一定让您当将军!” ……他们离开了西雅图波音镇。盖达尔开车,在五号公路上把车开到时速七 十英里,风驰电掣地掠过秋天的山丘和树林、小湖和海湾。紫色的雏菊、橙黄的 白桦树叶、高爽的卷云和收完玉米、遍地干茬的田野都在风挡玻璃中向后退去, 直到圣海伦斯高贵的白冠映入眼帘。那时,残阳已经快跌到哥伦比亚河口的海面 下去了。 普里期特利先生告别了匈牙利佬,从花园的门栏中走进院子。门虚掩着。苔 西太大意,虽然华盛顿州比加州安全,可也…… 他推开门,立刻呆呆地站住了。 他听见孙子戴维叫了一声,“爷爷,爸爸回来啦!” 查尔斯・惠特尼上校就站在离他三英尺远的地方,亲切地叫了他一声:“爸 爸”。 在查尔斯旁边,有一位婷婷玉立的年轻女郎。她穿着绣花上衣,法兰绒长裙, 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清纯朴雅之气。她的黑发盘在头顶上,大眼睛里有股活泼的灵 气,非常迷人。 查尔斯拉着她的纤纤小手: “爸爸,她就是苏菲娅,范尼尼小姐。” 就是耶稣下凡,普里斯特利・惠特尼先生也不会象现在这么高兴了。 “爸爸,妈妈,我同范尼尼小姐是来结婚的。”查尔斯上校说。 “是的。”范尼尼小姐行了一个天主教妇女的旧式大礼,亲切地对苔西和普 里斯特利先生说:“我从惠灵顿赶到夏威夷。查尔斯从塞班岛打电报叫我来。电 文短极了:速来檀香山结婚。哎,我还没来得及同爸爸商量呢。他在澳洲忙一件 业务,他是一位投资广泛的保险商人。我这辈子头一次自己作主决定了这么大的 事。我飞到瓦胡岛,办好了签证,然后就同查尔斯来美国了。” 苔西太大得意地说:“查尔斯和范尼尼昨天就来了,我没给你打电话,我想 给你这老头子来一个什么来着,噢,查尔斯说的‘突然袭击’”。 老惠特尼先生非常高兴:“那我就举手投降。” 女仆玛丽娅铺上绣花台布,然后往桌子上摆各种好吃的东西:汤、熏鱼、龙 虾、牛排、鹅肝、沙拉和酒。她手脚利落,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菜肴, 甚至还在桌子中央放了一个插满鲜花的中国花瓶。从血战的塞班岛上撤出来,告 别单调的兵营和怨气冲天的老兵,忘掉烧焦的尸体和缠着肮脏绷带的伤兵,看到 亲人、恋人、故乡、家、儿子、鲜花和精美的食品,查尔斯上校几乎想哭出来。 三年战争,无数磨难,负伤,征杀,使英俊的查尔斯・惠特尼显得老多了。 其实,他才四十三岁,作为一个英国人,这年龄他风华正茂;作为一个美国人, 这岁数他已经事业有成。他也确实如此。只是浅浅的皱纹拉上了眼角,说话显得 老成,办事稳重――他毕竞是个战斗力最强的陆战师的团长嘛。然而在普里斯特 利先生眼里,查尔斯永远是个孩子。 席间,三代人热热闹闹地谈论着战争、新西兰、国内、戴维和范尼尼。范尼 尼虽是初来美国,但她的文化修养和意大利文明传统使她热情大方,毫无拘束, 她银铃般的笑声博得了惠特尼一家人的好感。甚至连独立性很强的小戴维,对这 位异国的“后娘”,也开始抱着有保留的好奇心。 范尼尼说话得体,谈吐风雅,常常淡淡一笑,使人想起古老的北地中海文明 和罗马时代的美女雕塑。她对新大陆充满了好奇心,却又不失一个拉丁文女教师 应有的端庄和持重。 大家谈着、吃着、喝着,渐渐地把话题从诺曼底滩头和巴顿将军、毛利族人 和彼得・弗雷泽总理、罗斯福的第四次竞选和美国妇女的战时服饰,转到查尔斯 的婚礼上面来了。 惠特尼一家是公理会教友,而范尼尼小姐是天主教徒,大家担心她会有什么 不方便,小姐嫣然一笑:“入境随俗,由大家安排,我都敢同查尔斯‘私奔’, 婚礼的仪式当然不会计较。其实,我觉得美国挺好。自从陆战一帅和‘海魔’来 到新西兰以后,新西兰姑娘都迷上了美国小伙子。”她看看查尔斯上校; “如果你愿意,打完仗,咱们在惠灵顿和美国西海岸各住半年。你可以跟我 爸爸经商,也可以在波音公司任职。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你是否想当海军陆战 队将军。” 婚礼就在西雅图市的教堂举行。那座公理会教堂挺有气派。四周松树和松树 郁郁葱葱,虽无很久的历史――华盛顿州的开发还是十九世纪的事情,却也有瓮 缸、长廊、尖塔、和各种大理石墓碑。阳光明媚,白云朵朵,气爽秋高。由于 “海魔”在太平洋上的成名,加上老惠特尼先生是本地名流,又是波音公司的台 柱,前来恭贺婚礼的人委实不少,其中包括西雅图市长夫妇和一些社会贤达。 一辆老式四轮马车把盛装的惠特尼上校和范尼尼小姐送到教堂跟前。活泼的 年轻人同和气的老人们把他俩拥入柱廊和大门。女傧相们异常活跃,插科打诨, 象一群林鸟。 主持牧师隆重地举行仪式,说着老一套的证辞,后来又独出心裁地加上华美 的篇章。他给他俩戴上戒指。风琴手奏出悠扬的涤荡心灵的乐曲。惠特尼上校想 起那首圣歌: 希望他俩, 欢心消尽了愁心, 求赐他俩, 平安息事宁争; 百年偕老, 又加灿烂前程, 重见黎明, 生命永恒。 当初,他就是同贝莎・奥勃莱恩小姐一道唱着这首歌走出摩门教堂的。她当 时间现在的范尼尼一样,披着白纱,捧着鲜花,陶醉在幸福之中。但愿贝莎的灵 魂在天国里原谅他。 范尼尼现在是新嫁娘,从柱廊和甬道重新跨上四轮马车,就是惠特尼太大了。 她兴奋得脸上放出光芒,象含露的玫瑰花。 市长向新郎和新娘祝词,市长夫人代表女客们向新娘赠送礼品。新娘子的答 词,英语说得很漂亮,有时还带上点儿拉丁化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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