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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 从海上打导弹回来,孙克武一点没有感觉到那种紧迫感,他还像往日一样,在 海练场上游游逛逛。 星期二上午八点之前,他开车来到破障弹试验小组在海边住的那座旧房子里。 于世光还没有起床,他的床头边放着几大张传真纸,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事项、 数字和图表,在靠窗的桌子边上,零乱地扔着空方便面袋、牛奶盒和空啤酒瓶,这 些东西是从海练场边上一个小卖部里批发来的。 窗子还开着,于世光床头边上灭蚊器的缕缕青烟在凉爽的空气中飘动。窗外, 明媚的晨光已经星星点点地洒在大海上和红树的丛林间。 孙克武无所事事,点了一支香烟,悠闲地吞云吐雾。他在屋子里外走来走去, 还时不时地制造点声响,终于把于世光从睡梦中弄醒。 “几点了?”于世光爬起来,揉着惺忪的双眼,显出睡意未足的样子。 “你该问我太阳多高了。”孙克武调侃说。“我看你到海豹连当兵真是白当了, 战士们跑完十公里又打了个来回,你们的破障弹小组一小时之前就到海上搞试验去 了。” “坏了坏了,”于世光抓起衣服穿在身上,“他们说出发时叫醒我的,怎么搞 的?” 五分钟后,于世光乘坐着孙克武驾驶的北京小吉普,向海边浮动码头开去。吉 普车是卸了顶篷的,最适合兜风。 “克武,这边的工作也快告一段落了,多亏了你们的帮忙。明天我得回去一下, 处理点紧要的事。”吉普车开上码头,于世光焦急地对孙克武说。 “怎么了?是股票被套了,还是小蜜被撬了?”孙克武刹住车。 “你能不能正经点?”于世光捅了孙克武一拳。“昨天晚上公司发来一个传真, 生意上有些麻烦,一直忙到天亮才躺下。” “什么事这么紧急?” 于世光悄声说:“美方代理人大概察觉了‘神舟’公司投资研制智能化破障弹 的事,向公司发来一份质询函,有可能公司的出口产品会被拒绝入境,明年的产品 定单也会被取消。” “取消就取消呗。”孙克武满不在乎地说,“你给军火大国生产军用符号、标 识,那本来就是老鼠舔猫鼻――危险事。再说,让D 国大兵戴着中国人生产的符号、 标识,到世界各地横行霸道,我早就心里窝火。” “克武,这就是你的短识了。”于世光说道,“每年六千万美元的货款,不挣 白不挣,钱这东西可没有阶级性,那些符号、标识也不是杀人武器。” “你跟他没有阶级性,他跟你可有阶级性,不然怎么会拒绝你的产品入境呢?” 孙克武关切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到D 国打官司。” “有多大胜算?” “不知道。”于世光烦躁地说,“要看事态的发展。” 这时,魏飞驾着一艘小艇飞也似的开过来,靠近码头时一个急转弯,小艇掀起 的水浪冲上码头,溅了孙克武一身。 “找死呀,你。”孙克武狠狠地骂了一句。 小艇骤然停下,魏飞飞身跳上码头,手里拉着缆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 快,快救人。” mpanel(1); 孙克武冷静地说:“怎么了,你慢慢说。” “李博士她,她在海上测试弹体压力时,突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人呢?” “在舱里。” 孙克武一个箭步跳上小艇,冲进座舱。李奇倒在座椅上,两眼紧闭,脸色蜡黄, 软绵绵地缩成一团,嘴里吐出的污物沾在了胸前的T 恤上。孙克武一把将她托了起 来,踉跄着出了座舱,递给码头上的于世光:“赶快上车,送野战医院抢救。” “我回去把靳所长接过来。”魏飞说着跳上小艇开走了。 于世光开着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向A 旅野战医院冲去。在后排座位上,孙克武托 着李奇,给她掐人中,捏虎口,实施临时急救措施。 野战医院的帐篷在旅指挥所一侧五百米处,被一片竹林掩映着。吉普车还没停 稳,孙克武就抱起李奇冲进急救室。医生们、护士们一片忙碌。当班医生欧阳梅检 查过后说:“是劳累过度,引起脱水和大脑缺氧,造成休克。” “有没有危险?”于世光急切地问。 “眼下看还没有太大危险,不过要观察几天。” 于世光焦急地说:“正是节骨眼上,这破障弹的物理测试还没有搞完……” “你就知道破障弹,人重要还是破障弹重要?”孙克武戗了于世光一句。 于世光惊奇地看着孙克武:“老兄,你要投资一千万元你就知道破障弹的分量 了。那边的生意丢了,这边再搞不成,那我可就全砸了,时间不等人呢。” 孙克武用手指点着于世光,笑着说:“看看看看,奸商的嘴脸露出来了不是?” 于世光一脸尴尬:“经商这东西,的确搞得没人味。说到底,经商跟打仗没多 大区别,稍有闪失,就会前功尽弃。” 正在忙于急救的欧阳梅对两个大男人在病房里喋喋不休产生了反感:“你们不 会帮帮忙?要么就到外面转转去,净添乱。” 欧阳梅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说起话来尖酸刻薄。 躺在急救台上的李奇隐约听到嘈杂的人声。 “你们这是想害死她,让一个女人天天在海上折腾,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有什 么用?” 李奇睁开眼睛一看,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围着她,她的鼻子里插上了输氧管, 胳膊上也扎上了吊针。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探索着,她终于看到了那张她期盼着的面 孔。那张面孔棱角分明,胡茬青青,嘴角上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还有那双带 着藕褐色、像湖水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这正是她曾经在梦中呼唤过的那个成熟的 男人,有他在身边,让人感到踏实,让人充满遐想…… 一颗滚烫的泪珠涌出她的眼窝,顺着脸颊缓缓地流淌…… “她醒过来了!”有人说。 她紧锁双眉,一任那委屈,抑或是喜悦的泪水往下淌。 “李博士,你好点了吗?你感觉哪里不舒服?”欧阳梅履行着一个医生的职责, 问个不停。 李奇当然不是仅仅因为难以启齿的情感而晕倒在海上的,连日来,她的确太累 了。所有的白天,她几乎都为智能化破障弹在海上奔波着,每一个夜晚,她都在计 算机前操作到很晚。 她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他好像是她寻寻觅 觅多少年的那个“影子”,突然间化作了现实,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一天,她听魏 飞侃了他的传奇人生,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这个人身上如果不出现奇迹,那才 奇怪呢。 当时她就这么想。她感觉到在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磁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 着她,就如同那奥妙无穷的大海一样吸引着无数的人去探求、去解读,但又让人难 以读懂。李奇曾试图把这种感觉归结为人们常说的那种爱情,但她很快就否认了这 一点,她的爱情之树早已干枯。她只希望在疲惫不堪的时候能在一个男人坚实的胸 脯上靠一靠,让受伤的心在春日一般的温馨中得以修复,他能够满足她那微乎其微 的奢求吗? 李奇喃喃地说道:“我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她看到那张面孔朝她贴了过来,他的一只手在她的脸上为她擦拭着泪痕,并在 那里停留了很久很久。 她突然想大哭一场,但她终于克制住了自己。 “你们有事没事?找科研小组的领导过来。”欧阳梅大声嚷嚷道,“这要负责 任的,出了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孙克武说:“单位领导正在路上。欧阳医生,你只管全力急救,有什么事你跟 我说就行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刹车声,靳西林和魏飞闯了进来。靳西林浑身湿源源的,像 被海水泡过似的,魏飞的作训服上沾满了泥水。 “怎么样,医生?”靳西林焦急地问道。 欧阳梅答道:“严重脱水和大脑缺氧,亏得送来及时,要住院治疗几天。” “也是我糊涂,这几天加班太多,伙食又没安排好。”靳西林歉疚地说。 根本就没有人懂得一个女人寂寞的心,李奇暗自思忖。她挣扎着要起来,但没 有成功:“我没事,真的可以回去了。” 她又感到一阵晕眩。孙克武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你放心吧,让我来照顾你, 你会没事的。” 这声音有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迫使她透不过气来。她顺从地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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