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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空飞舞着的是爱的碎片
莫志一直把我送到了村口,才开车去送春子回了家。
临别的时候,春子说:" 生活中,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无奈和意外呢?但
是,我感觉我相信我们的郝老师和她的孩子会找到的,母子都会很平安的。郝大
伯也是的,怎么会那样的狠心?难道人的自尊和名誉就真的那么的重要吗?"
" 我觉得不单单是自尊和名誉的问题,应该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意识!
" 莫志说。" 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命运……只要我们尽力去帮助了,也就
算我们的心意到了。毕竟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们有些时候对一些事情是无能
为力的……"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有谁会知道我心中的秘密呢?这个让我突然间成熟了很
多的秘密!
幽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点,一眨一眨的,都在向我观望着,我也在仰望着它们,
我在找寻着,月亮到哪儿去了呢?月亮,你能出来么?我多么希望看到你圆圆的
脸庞,享受你皎洁的温柔光亮!一股凉爽的微风吹过,引来村子里一阵" 汪汪"
的狗叫。我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缓步向村里走去,各家各户窗内照射出来的刺
眼的灯光让我眩晕,黑咕隆咚的胡同更显暗淡和朦胧。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哀伤
的情感在心中搅动起来,让我痛苦不堪。六姐和孩子到底在哪里呢?难道真的就
永远都找不到六姐了么?我停了步子,无力地靠在了自家的院墙上,我不知道自
己以后该怎么办,脚下的路应该怎样走下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我现在能
做些什么?我应该做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回头看看家中窗子里的灯光,看
着亲人在屋内坐着、走动的样子,我控制着自己,不让泪水流出来。那都是我今
生最亲近的人啊,我能告诉他们么?我知道,他们知道后一定会帮助我的,可我
……我该怎样告诉他们呢?人世间有些事情真的如莫志所说的那样" 有些时候会
让你无能为力么?!" 亲人们知道后又会怎样帮我?我不敢想象。我警告着自己
: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在走进屋门前,我对自己说,我今生还有两个亲人呢,那就是六姐和孩子!
哥哥和两个弟弟都在生我的气,说他们早早回家后却找不到我,晚上原本想
和我一起去城里玩的。我说哥哥我明天会去五金商店看你的。两个弟弟呢,马上
就要放暑假了,我们还有时间在一起玩几天的。
母亲说:" 雨歌有正经事情要办呢,玩什么玩呀,都给我睡觉去!" 然后悄
悄把我叫到了一边,说:" 在春子家待了这么久?见到你欧阳叔叔了?"
我摇了摇头,反问道:" 我爸爸呢?"
母亲说:" 干他们这行的,你就别指望正点回家!也是的,孩子好容易回家
……也不早点儿回家看看。"
我走向了西屋的小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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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
好美的夏天呀,太阳是金黄色的,离我是那样的近,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的温
暖。田野上芳草遍地,绿绿的草坪上各种颜色的小花朵探出头来,就如一张张绽
开了的笑脸。美丽的花蝴蝶在翩翩起舞……一个穿着鲜艳夺目的花裙子皮肤白净、
有着一双黑黑大眼睛的小女孩在芳草地里快乐地奔跑着……我拼命地追了过去,
可是我的双脚却怎么也跑不动,想喊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什么都喊
不出来……天色骤然间暗淡下来了,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坟地,这里是鬼火坟
地吗?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儿渐渐消失在坟地里了……
我大病了一场。嘴唇起着白色的大泡,高烧不止,满嘴说着胡话。
父亲用车把我送进了县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等我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
三天的早晨了。母亲在我身边守护着,眼睛布满血丝。床头的小柜上摆放着几大
袋子水果。
母亲说:" 小春刚走,她每天都带着好吃的来看你,给你炖鸡汤焖饭。有一
次还……"
" 怎么?" 我很想知道春子都做了些什么和说了些什么。
" 这孩子……一个小姑娘家,还抢着帮我给你倒了一回尿罐子呢……妈妈是
看出来了,她对你可真是实心实意呀!" 母亲轻轻抚摩着我的头说," 这孩子的
这股' 火' 是从哪儿来的呢?可吓坏妈妈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子热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颜色。心里只是说
:" 春子呀,春子!你不应该这样对待我!我算什么?我是什么?甚至我都不知
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你知道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是多么
的不值得……"
出院的时候,我尽可能地拖着虚弱的身体在柏油路上溜达,默默地看着来来
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父亲说你要多休息,这次大病险些给你烧出肺炎来,要
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怎么回部队?我怎么向部队交代?
其实,我是在躲避春子,怕春子来家里看我。并且我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就是回部队后,我也不会再给春子写信了。
可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春子竟在我病愈出院后到离家前的这段时间里,
居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让我感到茫然和奇怪。
当我蹬上北去的列车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所以我笑了。我感觉自己的笑
是那样的苦涩。自己也真的是自作多情了!一个大学生,父亲是国家的处级干部,
住着那样的二层小楼,她自己有着花一样芳香的房间,有着不可估量的美好前途
的漂亮女孩儿……可自己呢?自己算什么?自己那不可预知的未来又在哪里?还
有,假如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怎样想,怎样看待我?天下间最不能够隐
藏的,就是所谓的秘密!
我是在一种极为难过和复杂的心情中,走进自己熟悉的军营的。
但我还是收到了春子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就三句话:
" 你为什么不到我家来找我?你又不是找不到我的家?!你走的时候为什么
不告诉我一声?!"
站在军营后的山岗上,我把信撕得粉碎,纸片在空中飞舞了起来。我想彻底
把春子忘记掉。
父亲来信了。父亲在信中告诉我,爷爷在当年被错打成右派,才下放到农村
" 改造" 的。现在落实了政策。把全家的户口都迁回了城里。也就是说,我们全
家现在都是吃红本本的城镇户口了。这就意味着就是我不考军校,复员后也会被
分配工作的。但是父亲还是鼓励我留在部队服役,最好能继续复习考军校,好男
儿志在四方啊!
可是,信里最后写到:" 你从家走后的第二天,春子就坐车赶到了咱家。当
听到你昨天已经上火车走的消息后,春子就哭了。原来,春子为了在医院照顾你,
每天起早贪晚地忙着给你做好吃的。(其实她并不怎么会做饭),然后就奔跑着
往医院里送,每天来看望你的时候都是满头的汗水。再加上为你担心,上了' 急
火' ,一下子也病倒了。她一直以为你病好后会去看她,但是你并没有去看她。
春子就计算着你回部队的时间,但还是计算错了一天,没有送到你……她是拖着
虚弱的身体来的……"
" 你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去看看春子?她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她对你可真是…
…我的混蛋儿子啊!" 父亲在信中训斥着我。
我跑出军营,跑到山岗下,我在寻找着那些被我遗弃的信的碎片,你们在那
里?我怎么一片也找不到啊……
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能找寻到什么。
寻找信的碎片是为了什么?是在寻找春子那颗真挚的心么?寻找到了又能怎
样?那些破碎的纸片就像我支离破碎的心!让我年轻而无助的心脏难以承受。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尽可能的不去想任何事情,只是拼命地参加训练。有的
时候,自己练习器械时会一直练到深夜。直到值班干部手拿手电筒把我从训练场
上叫我回去休息才算罢休。
指导员说你这样练怎么不报名呢?你的体能标准早就达标了。
苏主任来找我了。
他说:" 在上报的名单里面怎么找不到你的名字?有难度么?告诉我,我给
你想办法。"
我说不是的,是我自己不想报考军校的。
苏主任叹了口气,摇摇头坐车离去了。同时也带走了我另一片梦想的天空。
复员的日子临近了。我的心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一种无言的企盼。我
不知道自己回去后会怎么办,那个让我激动的消息曾经是我不敢奢求的愿望,现
在已经变成了现实。复员后会分配工作,还极有可能被分配到油田去工作。但一
想到六姐和春子,我的心就开始颤动,开始痉挛……六姐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有一点我是相信的,六姐一定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的归来。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
所谓的" 鬼火女" 的存在!春子呢?我一直没有给她写信,她也再没有给我写信。
我知道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算了,有时候我就想,这样不是更好么?
原定于1991年1 月复员,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复员时间向后推迟了两个
月。阳春3 月,我们这群坐一个车皮来的小子,在送兵干部的陪同下,又都兴高
采烈地坐上了返回家乡的列车。
在离开军营的那一刻,我和很多战友都落下了难过的泪水。我哭得最为动情,
我知道今生一段美好的旅程就这样结束了。其实自己本应该可以留下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过去了,我仍会在睡梦中,又回到了我的军营。我曾
经问过一些战友,他们竟和我一样,也都做过这样类似的梦。
第三天的中午时分,我就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北方的三月仍然是寒风凛冽,走在街道上,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我的心情
突然亢奋起来,就感觉有很多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去办。那些事情都是我必须要去
办的!进了家门,放下简单的背包,我就冲出了家门,母亲追出来冲我喊到:"
你这是做什么?也不好好在家待一天!"
我直奔谦和镇派出所,我要去找父亲,告诉父亲一切。让父亲帮我去找六姐。
去找他的儿媳妇我的妻子!毕竟我已经不是一名军人了。
我想假如派出所出面去寻找总比自己四处瞎转悠好得多。
我是多么的想见到你呀,六姐!
父亲没有在他的办公室。可是,办公桌的后面却坐一个人,一个让我今生都
会痛恨的一个人,他是斜楞!这家伙正用双手翻动着父亲的办公桌……
" 斜楞!" 我大喊了一声。
" 到!" 斜楞惊恐地站了起来,回答了一声。我想这一定是他在监狱里养成
的习惯。
" 你在干什么?!" 我想这家伙是在行窃。
" 我……我没干什么……" 斜楞在用他那双丑陋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我,辨
认着我的模样。
" 是我让他来的,派出所要重新更换一批办公桌椅。" 父亲走进门来。" 你
是什么时候到家的小子?一月份你给家里来信让我去接你,我去车站却扑了个空。
今儿自己就这么回来了?"
" 复员时间推迟了。" 我仍恶狠狠地瞪着斜楞说。
" 这是……这是……雨歌?" 斜楞走到我的面前仔细端详起我来,我厌恶地
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斜楞讨好似地拍拍我的头说:" 看,雨歌都比我高出一头了,有出息了。"
" 你少碰我!" 我用力将他的手拔拉到了一边,让斜楞很是尴尬。
" 那……那什么,老校长,我有事我先走了,明天我们就开始加工……雨歌
回来……到我家坐啊……" 斜楞匆匆离去了。
这老小子真能套近乎,叫我父亲为老校长。
" 你怎么了儿子?那些事情都早已成了过去,斜楞也已经受到了他应有的惩
罚。不要总计较过去的事情了。" 父亲疑惑地看着我。
" 可我……可我就是忘不了……" 我真的很痛恨斜楞,假如没有他,我也不
会有今天的无奈和伤痛,更没有六姐的悲伤和痛苦。
父亲怎么会和斜楞接触上的呢?
" 斜楞还很有心计,在蹲监狱的日子里,苦心研究他的木工手艺。出狱后,
就在县里开了一家木器加工厂。一年下来,资产达到了上百万。现在他在县里可
混成了' 人物' 了。你也别小瞧他,人都是会变化的。" 父亲说," 人哪,不知
道会变成什么样。"
我的心里一阵难过,想起了那不知身在何方的六姐。六姐现在变化成什么样
子了呢?三年多了,六姐还是那样美丽、温柔、善良、可爱么?
" 爸爸,我要和您说件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声音会这样的微弱。
" 什么?你说什么?" 父亲在办公桌后坐下,凝视着我。让我的心砰砰乱跳
个不停。
" 对了,忘了告诉你。小春在北京向派出所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是打听你什
么时候复员回来。呵呵,这小丫头你算是甩不掉了,彻底把你给粘上了。她今年
也面临毕业分配的问题。不过,听这丫头的口气,她是执意要回油田工作的。我
也和欧阳书记见了面了,他答应我一定把你弄到油田去工作。他说我曾经也为油
田做过贡献的……都好多年的往事了,欧阳书记居然都记得那么清楚呢。要是你
真的和小春成家的话,对你的前途一定会有很多帮助的。哈哈哈……" 在父亲爽
朗的笑声中,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竟生生地将到嘴
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此刻,我不敢刺破父亲这美好的愿望。
我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是不是该委婉的对父亲说呢?
" 斜楞要结婚了,听说是个带着个孩子的年轻的小媳妇,长得还很漂亮。这
个小媳妇的丈夫离家出走好几年了。一直没有音信。所以小媳妇执意要改嫁。我
想她大概是看上斜楞的家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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