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六章 巴林,下午两点。 波斯湾岸边的一幢白色别墅里,一个十五岁的年轻人坐在桌旁。墙被粉刷得雪 白,窗子上封着栏杆。这既是间单人牢房又不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卫生设施,一张 舒适的床,一台电视机,还有任何他所需要的书籍和书写用品。他叫小詹姆斯・蒙 特罗斯,又名杰米。 他的日程安排虽然单调乏味,却是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自己决定的。只要有 一名看守陪同,他可以在市墙环绕的园子里自由散步。园中的壁球场和游泳池供他 全权使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没有别的“客人”陪他对练。还有,他可以 点爱吃的饭菜。这是种奇特的监禁,但的确是监禁。他不能到首都麦纳麦或这个孤 岛的任何其它地方去。他被囚在别墅,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杰米・蒙特罗斯是个英俊的少年,比实际年龄成熟,融合了父母的优点。他有 军人后代常有的那种沉默和刚毅。在部队生活中,需要经常从一个基地搬到另一个 基地,有时在家里,有时又得和陌生人在一起,不断在熟悉和陌生之间调整。显然, 他的这种性格正源自这种军旅生活。然而,在莱斯莉・蒙特罗斯的儿子身上,有别 的军人后代所没有的一面。尽管有调查表明,军人后代常对父母的生活方式,特别 是对总是一身戎装的父亲怀有深切的仇恨感,但是小詹姆斯・蒙特罗斯崇拜他的父 亲,或者更准确地说,回忆起父亲时,他总是充满崇敬之感。 他既没有端起军属的架子,盛气凌人,也没有试图说服别人相信军中生活众多 的优点,以显示他对父亲的挚爱。他认为一个人应在深思熟虑,仔细评估了自己的 弱点和实力后再做决定。若从表面上简单地描述一下杰米,应当是这样:他在默默 观察,先研究形势,再深入其间。最近几年的巨大变化教会他措辞宛转,小心谨慎, 却并不优柔寡断。他外表平静,甚至沉默寡言,实则头脑敏捷,充满力量和决心。 “詹姆斯,”紧锁的门外传来宏亮的声音,“方便的话,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阿迈特,”年轻的蒙特罗斯回答,“我还待在这儿,因为目前我只 能把窗上的钢筋掰弯几英寸,还钻不出去。” 门开了,一位瘦高男子走进来,身着西装,头上却戴着阿拉伯式的头巾。“你 总是那么有趣,詹姆斯,”进来的人说道,发音短促,带着中东人学习英式英语的 腔调。“你会是个让人快乐的客人,如果你不……生气的话,我想该用这个词。” “用愤怒这个词!你一直不让我给妈妈打电话,我不知道她知道什么,不知道 什么,别人告诉她什么,没告诉她什么。我不是生气,我真是愤怒极了!” “我们没有亏待你,不是吗?” “那你把这叫什么?”杰米站起来,争论道,“我被锁在这里,像在阿里巴巴 的山洞里。高档牢房里的囚犯!这就是我的牢房,糟糕透顶!什么时候你才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是你知道,詹姆斯,你妈妈正协助上司执行一项高度机密、极为危险的任 务。你在这里与世隔绝,不以任何通讯方式和外界联系,就不可能有人追踪到你, 你也就不会受到伤害。相信我,年轻人,你妈妈对此感激不尽。她明白如果你有什 么意外对她将是多大的打击。” “那就让她告诉我这些!一个电话,一封信……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什么都行!” “不能冒任何风险。她也明白这一点。” “你知道些什么,阿迈特,”小蒙特罗斯绕过桌子站到这个巴林人面前说, “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希望我相信。但我为什么该相信呢?那天校长把我叫出教室, 告诉我我将被带到肯尼迪机场见一些政府官员――所有这些都是把国家安全放到首 位――接着我想这事儿和妈妈有关。除了检验一下那帮华盛顿来的家伙们的身份证 外,他们的身份证看起来也确实不假,我没有问任何问题。” “你干吗要问呢?你在部队里混大,我想是这么说的,你一定理解涉及完全机 密的一系列命令。” mpanel(1); “我理解了才能接受。但这件事儿太荒唐了!我了解我的妈妈,她办事儿不像 你说的那样。至少她会打个电话给我,让我明白。” “没有时间,詹姆斯。她在最后一刻被叫去执行任务。她立即出发,没法联络, 甚至没有时间收拾行装。你确实明白没法联络的含义,对吗?” “是的,因为我就是这样。失去联系。那么现在给我解释一下这件事。我在机 场试着给布莱克特上校打电话,电话录音告诉我该号码已不复存在。接着我打给接 线员,她说上校现在的号码没有注册,她帮不了我。这是为什么呢?我再重复一遍, 出什么事了?” “把‘政府’当作‘上帝’,你就会在圣经中找到答案。它以神秘的方式运作。” “不错,但不是彻头彻尾的荒诞的方式!” “这是种判断,就像你们美国人说的。我不能回答你。” “好嘛。最好有人告诉我。”小詹姆斯・蒙特罗斯双目紧盯着这位阿拉伯人、 马塔利斯高级成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否则便怎样,年轻人?” 杰米・蒙特罗斯不再回答。 布莱恩・查德威克的尸体被抬出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送往验尸室办公室。尽 管他左太阳穴上的弹孔和手中的自动手枪看上去似乎证实了死亡系自杀,上面仍指 示进行全面尸检。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自杀?一个四十多岁、声誉极佳的人,就 要进入职业生活的鼎盛时期――什么驱使他这样做呢? 法医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谋杀。 “他的右手皮肤上没有氯化钾的痕迹,没有弹灰,就像电视里经常说的那样, 虽然电视通常说得不对,”主检官说,“还有,他的头盖骨底部有一大块淤伤,应 为杀手重创所致。该杀手手法姻熟,先将他打晕,再枪杀,再把枪塞到他手里。” “对于一个受过训练的杀手来说这么做有些愚蠢,不是吗?”坐在军情五处总 部会议桌边的普莱斯问道。法医是到总部来参加秘密会议的。 “我有种推测,大家不妨一听,”法医说,“我认为,凶手是匆匆行事,没有 时间作精妙伪装。提醒大家,这只是种推测。” “你的意思是他被告知要立即动手,是吗?”莱斯莉问。 “是的,立即。”法医又说。 “换句话说,”卡梅伦说,“你是说不管是谁,他都知道我们正在去拜访的两 个孩子知道这件事。”普莱斯摇了摇头说:“这可讲不通!” “这个问题我就帮不了你了,老兄。” “可能我行,”沃特斯插话道,“有件事我们应该想到却没想到。” “什么,杰夫?” “尽管我们有各种各样复杂的高科技,我们却忽略了窃听这一原始的做法。” 安吉拉・布鲁斯特从猫眼中看到是沃特斯、蒙特罗斯和普莱斯,便打开了门。 “你哥哥呢,亲爱的?” “他和考利曼一起到家庭警报系统公司去了……” “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是考利曼的主意。他说我们应该更换一下警报系统,或者至少更换 其中一部分。” “谁是考利曼?”卡梅伦追问。 “我忘了介绍他,朋友们……”考利是那种多面手式的人,我请你们会这么说,” 安吉拉回答,“他和我们在一起有许多年了,从我记事之前就在这里。他是我父亲 的朋友,50年代中东战争时是我爸爸手下的军士长。他和爸爸都得了十字勋章。” “他平常做些什么?”莱斯莉接着问。 “就像我说的,什么都干。如果我们要坐车出门,他开车;如果妈妈需要买东 西,他去买;他也监督一周来两次的清洁女佣工作,还有各种各样送货上门及做家 庭维修的人。好多次我都听到他说那些管子工或电工对自己的行当根本一窍不通。” “听起来像一位英国军士长,杰夫里。” “他们不一样,卡梅伦。我真的认为从17世纪起他们就在我们的大多数胜利中 发挥了重要作用,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殖民地革命,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参与。…… 考利曼讨人喜欢,讲话率直,不服老,是个体格健壮的老头。” “他住在这儿吗?”普莱斯问。 “只在家里没有人时才住下,先生。我们出门不在家,他就在一间客房里。他 的公寓就在附近,和我家有直接通话装置。我家每间屋子里都有一部特殊电话;如 果我们需要他,一按铃他马上就来。” “很独立的一个人,不是吗?” “是的,我爸爸常说我们应尊重这一点。” “他说的对,”卡梅伦点点头,“他的生活……你父亲故世后,他和亨肖相处 得怎么样?” “我认为他恨亨肖,但出于对我父母的忠诚,他很少显露这种憎恶。格里在这 儿时,考利常一个人躲着。……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肯定考利讨厌魔法先生。六 个月前的一个周日的上午,我在家过周末;罗杰在学校,妈妈到教学做礼拜去了, 然后发生了一件事。”年轻的姑娘停下来,似乎不好意思接着说。 “出什么事了,安吉拉?”莱斯莉轻声问道。 “格里穿着内裤从楼上下来。他喝得醉醺醺,东跌西撞的,楼上没有他要的那 种威士忌。我想我反应过头了――我的意思是,他看上去火气那么大,情绪那么不 稳定,穿得又……那么……少。我按铃叫考利来,按了好几下,这是让他火速赶来 的信号。” “他及时赶到了吗?”杰夫里・沃特斯问。 “似乎不到两分钟。这时,格里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他正冲我大喊大叫,骂骂 咧咧,因为他在酒吧里找不到他那该死的威士忌。当然,一看到考利,魔法先生便 呆住了;他使劲儿站直身子,还跟我们说好话。但是好老头考利曼可没什么好话。 他在我们之间走来走去,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说的话。”说到这儿,安吉拉顿了顿, 像十几岁的女孩子常有的那样,摹仿起他谈论对象的声音,用一口沙哑低沉的约克 郡方言说:“先生,你的装束并不适合站在客厅里,我建议你不要再向前走一步。 我担保不需要使用任何武器,但结果是一样的。这会是我退休后能回忆起的最大的 快乐之一。难道说得不很精彩吗?我告诉你们,亨肖跑出房间,跌跌撞撞地爬上楼, 像一个喝醉的稻草人!” “你或者考利曼先生向你母亲提过这件事吗?”军情局长官沃特斯问道。 “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告诉她。但是考利让我保证我若再见到格里那样, 一定要马上叫他。” “要是他不在家呢?”蒙特罗斯问道。 “他说他在电话机上安了一种装置,能把信号传到方圆50公里的地方,而且如 果他要外出,超出这个范围,他会另作安排。” “什么安排?” “在伦敦这儿还有两个人,以前也在爸爸的阿曼旅当差。他俩都退休了,但考 利说他们绝对可以胜任。一个退休警察,二等兵,另一个为伦敦警察局工作。” “资历很深。” “我也觉得。” “考利想怎样改动警报系统?”普莱斯接着问。 “是有关安装电子眼的构想,这样他就能在公寓看到我家的情况。他想和罗杰 一起研究可行与否,我想。” “他说起过原因吗?”沃特斯问。 “他的话大部分晦涩难懂,但罗杰似乎明白,除非他在装懂,有时他的确不懂 装懂。” 前门铃响了;军情五处的沃特斯马上说:“大概是我们办公室的小分队来了, 我在车上打电话让他们尽快赶到。” “什么小分队?”安吉拉吃了一惊,焦急不安,“什么急事?” “我们不想吓着你,亲爱的,”莱斯莉边回答边扫了两位同事一眼,两人会意。 “也没什么事,但极有可能你家被装了窃听器。” “噢,我的上帝!” “我去给他们开门。” “把警报器关掉,”年轻的姑娘向朝门走去的沃特斯喊道,“右边有一个小操 纵盒,按2,1,3,再等几秒钟。” “好的。”沃特斯依言操作,让进三个人,其中两个拿着一种很像电工或电视 维修工用的那种仪器,另外一个拎着只大黑包。“我们从车库开始,”沃特斯接着 说,领着这三个人向大厅另一端的门走去。“车库是谈重要问题的好地方;这儿有 个入口。……你们也来吗?” “随后就到,杰夫。”卡梅伦陪着安吉拉・布鲁斯特和蒙特罗斯,回答道。 “怎么能有人做到潜入别人家并放下那样一件东西,我是说,一个窃听器呢?” “如果有一个,就可能有很多。”普莱斯说。 “真让人恶赠!这比偷看他人日记更可恶。我把日记本锁起来。十岁生日时, 爸爸送给我一个小保险箱,我可以随时更换密码。” “在你这么大时我也有个日记本,”莱斯莉说,“我兄弟总是想找到看一看。” “你有个哥哥?” “是个弟弟,亲爱的,这更糟。你得时不时地照顾他们,而他们一有机会就捣 乱。” 下楼到大车库去的人都轻声笑起来。“我不知道你有个弟弟。”卡姆边走边咕 哝。 “我以为你看过我的档案。” “我浏览了你的资历,而不是你的个人历史。” “谢谢。” “你弟弟知道你的事儿吗?” “爱默利是个好人,但不是那种出了事儿可去求助的人。” “是吗?” “我弟弟留着短胡子,拿到很多学位,是伯克利最年轻的在职教授。他和妻子 背着行囊听着莫扎特、勃拉姆斯的音乐和英国民歌到山里探险。对他有点概念了吧?” “听起来很有趣,他有孩子吗? “他们还没决定是否要孩子。做决定对他们来说很困难,通常拖延几天问题就 解决了。” “现在我大体明白了。” 三位从军情五处来的窃听专家进入车库工作起来。其中两个手拿一种类似微型 电话话筒磁极的装置,两旁各有一根天线伸出来。他们在队长指挥下沿着墙慢慢走 动,不断控动手中的仪器。仪器连着仪表盘,队长不断核对显示的数据,记录在文 件夹上。 “这儿有许多用碘处理过的金属,杰夫里先生。”队长看到不断有短暂的突变 信号,随即又从磁极消失,就说道。八分钟后,仪器靠近后墙的工作台时终于响起 一串急促稳定的“嘀嘀嘀”声。这是悬挂式工作台,钩上挂着数不清的工具。 “把整个工具取下来,伙计们。”沃特斯命令道。 三个人取下工具,放在凳子上,然后开始撬工作台。工作台四角固定在墙上, 中央有一个沉重的莫利镙栓。撬开后,他们把台板靠在红色美洲豹车上,仔细对挡 住的墙面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也没有发现,杰夫里先生。” “应该有,”军情五处长官回答,“你们的仪器不会撒谎,是吗?” “不,先生,它们不会撒谎。” “工具,”普莱斯说,“搜索工具,一个也别漏掉。” 几分钟就找到了窃听器,埋置在一把硕大的硬橡胶锤子的手柄里。这种锤子平 常用得不多,因为需要用到它的活儿会让修配行来干。 “伊安,”沃特斯对队长说,“你把魔法机带来了吗?” “当然了,杰夫里先生。”队长蹲下,打开黑包,拿出件电子仪器,有一本厚 书大小,放在车库地上,又从包里取出一块金属框架式和电子仪板,仪板分成几个 小区,每区中心都有一些微小的电灯泡。仪表上端连着一个细线连导的小插头。 “这是什么?”莱斯莉问。 “追踪仪,小姐,”队长回答,“它不像我们期望的那么完善,但能帮上忙。 你看,这块仪板大致代表方圆1.2公里的范围,也就是三个街区,通常也就这么大的 范围。我把仪板插人搜索器,把侦听设备,或窃听器插入插孔,灯泡发光,搜索这 一地区,最后停在窃听者所在方位。当然不能指出确切地点,但可锁定合理区域。” “真是太棒了!”莱斯莉说。 “你不知道这种仪器,真让人吃惊,”伊安说,“我们和贵情报局是分享这种 技术的。” “我们纪律严明,”卡梅伦轻轻说,“有时太严了。” “请继续,老兄。”队长拿起仪器和仪板,放到凳子上,把圆形的小窃听器放 人插孔,打开仪器。仪板上的小灯泡沿顺时针方向转了两周,最后停在左上角的一 个区。 “这说明什么?”蒙特罗斯夫人问道,安吉拉站在她这儿。“你怎么解读?” “它代表罗盘的四个方位,”队长伊安回答,“事实上,仪板下方中心处安了 一个永久磁铁式内置罗盘,”他指着玻璃罩下指向六点的指针,接着看,“把它当 作地图,想想外面是哪儿。” “你是指环绕贝尔格莱夫广场的街道和街区吗?”安吉拉・布鲁斯特问。 “对,小姐。”伊安指着发光灯泡附近地区接着说,“那是格鲁斯维那新月区, 这是柴斯汉区,灯亮的地方应是窃听信号接收地,大概在朗兹大街。” “朗首?”安吉拉惊呼,“考利就住在那儿。”她加上一句,声音很轻。 巴林的夜空一片漆黑,清真寺内毛拉①做完最后的祷告,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而拥有特权的皇家贵族就要开始夜生活。杰米・蒙特罗斯慢慢起身下床,默默地穿 衣服。穿好衣服,他打开了桌上的台灯,走到紧锁的白门边,深吸了口气,突然开 始用拳头砸钢门。 ①毛拉:伊斯兰教中对伊斯兰教学者的尊称。 “救命啊!”他尖叫起来,“救救我!” “怎么了,主人詹姆斯?”门外大声问。 “你是谁?” “凯利,主人詹姆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的胃像着了火!我想你应该找个大夫来――我在床上蜷着身子 忍了有将近一个小时,但还是很疼!”小詹姆斯・蒙特罗斯拿起一个日常锻炼用的 铁制哑铃,站在门后的墙边上。“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点儿!我觉得快死了!” 门一下子打开,一个巴林人冲了进来,却没看到人,愣在那里。他刚一回头, 年轻人一哑铃砸在他前额上,看守瘫倒在地,失去知觉。 “对不起,凯利,”年轻人上气不接下气,小声说,“爸爸会把这叫做转移注 意力。”杰米动手搜身,卸下一支克尔特―45式手枪,几张用阿拉伯语写的文件和 一个装着许多纸币的钱包。别墅式监狱的狱长阿迈特曾说:“詹姆斯,你向我保证 不贿赂我的看守。说句实话。他们享受高工资,非常富有,真的。”詹姆斯还记得 他的这番话。年轻的蒙特罗斯把钱放到口袋里,然后把不省人事的看守拖到床边。 他把床单撕成布条,拿起布条在看守嘴上缠了好几圈,又把他的手和脚捆住,扎得 结结实实,然后跑回桌前,关上灯。他小心翼翼地走出门,轻轻把门关上,转动大 铜钥匙,然后沿着走过几周的走廊向通往院子的拱门走去。在许多漫漫长夜里,杰 米都趴在窗上透过栏杆向外观察,知道院里有两名卫兵巡逻,身背自动步枪,腰后 别着手枪。他们身穿白色阿拉伯长袍,戴着头巾,迈着不正规的军步,不紧不慢地 走着,走到东墙和西墙,两人相遇,然后继续巡逻。 蒙特罗斯所处的白色拱门通向东院和东墙,借着主楼发出的微弱的光亮可以看 到院中情况。他蹲在石拱门的阴影里等着,直到看见那两名卫兵在白墙中间相遇。 他们相遇的地方离紧锁的、难以逾越的北门和南门距离相等。两人停住不走了,点 着烟,开始聊天。这真让人急得发疯!突然间,一丝恐惧不安袭上杰米心头:他刚 才给看守凯利的那一下出手很重,足以让他昏迷,但不会把他打死;也不需要打死 他。但是凯利随时都可能醒过来,他有许多方法制造声响以引起外面卫兵的注意― ―踢椅子,把盘子扫下桌子,砸电视,许多方法。 年轻的蒙特罗斯仍然一动不动,紧盯着那两个巴林人,默默催促他们继续巡逻。 相反,他们没有走,仍在开着玩笑,吃吃地笑着。杰米・蒙特罗斯因为恐惧和焦急, 开始出汗了。众所周知,阿拉伯国家的法律和世界其它地方的一样严厉,取决于你 冲撞了什么人,而正是这被冲撞的人决定对你处以什么样的刑罚。……但是有什么 好担心的呢?他被“禁闭”于此,是巴林和美国政府的联合行动。 然而,是真的吗?这是症结所在,因为没有充分理由足以使杰米说服自己相信 他们说的是真话。显而易见,太多的事不可思议!妈妈本应该以某种方式和他取得 联系,说明一切――即使只是一种暗示。这才是正常的,不这样想就是疯了,正像 所发生的一切一样不可思议! 最后时刻到来了!从他牢房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接着窗口传来呻吟声,还 有想喊却喊不出来的吼叫声。然后是玻璃杯、瓷盘被打碎的声音,最后桌子椅子都 被弄散架了,唏哩哗啦响成一片。两名卫兵飞奔到东面窗边,杰米屏住呼吸,生怕 他会被发现。没有!他们没有手电! 卫兵们用阿拉伯语尖叫起来,指着相反的方向,一个指向北面,另一个指向杰 身藏身的拱门。第二个卫兵从他身边疾奔而过,只想着要到他的牢房去。突然间, 探照灯亮起来,照亮了整个别墅和院子。 东墙上还没有人,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拔腿向院子跑去,冲到八英尺高的墙下, 拼尽全力,纵身一跃,抓住墙头的什么石头缝,一下子骑在墙上。他惊恐万状,就 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手被划破了,满手血淋淋的。墙头上不仅插有碎玻璃片,还 盘有带钩刺的铁丝,钩刺像剃刀一样锋利。 瞬间,杰米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想想自己的处境;作个估计;爸爸会怎么做? 探照灯扫来扫去,照见他凝滞的身影,所有光都聚在他身上。他不再思考,本能地 从墙上往下跳,像一名撑竿跳运动员一样,身子弯成弧形,右肩着地,重重地摔到 地上。他的右肩一阵剧痛,但只要逃出这所文明监狱,胳膊断了也不要紧。 他一阵狂奔,跑到一条尘土飞扬的路上,等到小汽车或卡车开过来就打手势希 望能搭辆顺风车。有几辆开过去,对他毫不理睬。最后终于有辆出租车停下来。司 机说的是阿拉伯语。 “我所不懂你的话,先生,”年轻的蒙特罗斯气喘吁吁地说,“我是个美国人 ――” “梅国人?”司机喊到,“你,梅国人?” “对!”杰米大叫,迅速地点着头,十分感激他懂点英语。“这儿有……领馆 或美国大使馆吗?” “十馆,梅国的!”司机回答,一边喊一边笑,还一边上下点着头,像只兴奋 的小鸡。“沙尔克伊莎街,麦纳麦。” “使馆吗?” “对对――” “带我到那儿去――开车过去!”蒙特罗斯从兜里掏出一把钱,跳到后座上。 “你是梅国人!”巴林人一边兴奋地大叫着,一边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杰米把满是鲜血的手蜷在衣服里,十六分钟后,他们穿过三座桥,来到首都麦 纳麦。小蒙特罗斯向窗外望去,景色和声音对他来说都那么陌生。这座小城市有些 街区漆黑沉寂,空空荡荡的街上行人寥寥。而另外一些地方灯火通明,商店沿街铺 面上摆满了异国风情的物品,扩音器里传出中东音乐;这些街道上人头攒动,行人 川流不息,却并不喧哗吵闹。使小蒙特罗斯吃惊的是他看到许多的美国水兵和海军 军官。 “十馆,梅国的!”司机喊到,指着前面沙尔克伊莎街上的一座粉白相间的宅 第。杰米向外看去,这座建筑的正面映入眼帘――事有溪跷!乌木制的大门豪华气 派,富有光泽,门口有四个穿阿拉伯长袍的人,一边两个。一眼望去,人们会以为 他们是警卫。但美国使馆应安排美国士兵做警卫,无一例外。而且个别需要外部巡 逻的使馆永远、永远不会派东道国的本地人执行这项任务。不仅从来没听说过哪个 使馆会派外国人做警卫,而且这简直是慢性自杀!小蒙特罗斯到过很多地方,不能 不产生怀疑。 只有一种答案:四个阿拉伯人是从波斯湾边的白色别墅来的!“继续开!”杰 米大喊,像个年轻的摔跤手,一把抓住司机的肩膀,右手食指向前一戳一戳地比划 着,要他往前开。“带我回到有灯,有人的地方……到商店!” “你要买东西!你买!” 小蒙特罗斯连说带比划在药房买了些纱布,把手裹上,然后走进熙熙攘攘的人 群,在麦纳麦阿兹扎哈区的商业区游荡。他看到一位海军军官,是位上尉,可从他 的开襟夏装的领徽和衬衣上的银翅看出他的身份。这个人身上的一些东西,他的举 手投足使杰米朦朦胧胧地想起了父亲。这位黑人军官个子很高,五官轮廓鲜明,有 楞有角,但并不让人难以接近。他处事不拘小节,这可以从他幽默风趣地处理几位 水兵发现有卖禁酒的商店这件事看出来。他温和地调侃那些向他敬礼的士兵,和其 中几个说了几句话,很明显是他们在被沙滩巡警发现前从商店出来。水兵们依言而 行。 小蒙特罗斯走到军官身边。“上尉,”他大声叫道,以盖住周围人群的声音, “我能和您谈谈吗,先生?” “你是美国人,”海军军官说,“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正是我要和您谈话的一部分内容,先生,我想我需要帮助。”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