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12 他们只有10岁 从远处看去,利物浦的马什莱因警察局看上去如同荒野中的一座城堡。那里有 荒废的工厂,成片的公寓和一排排整齐的灰色住房,低矮粗壮的水泥和玻璃大厦是 典型的60年代建筑风格,两侧受到大量的电视摄像机、弧光灯和带有卫星锅的厢式 货车的攻击。比萨饼纸盒和塑料咖啡杯塞满了警察局里面的大小房间,这是已经进 入第4天的一场长时间折磨留下的残余物。 在一个灰蒙蒙和阴惨惨的早晨,天气非常寒冷,我开车从莱斯特穿过乡村,沿 M6号公路向前开,150英里的路程花了近3个小时。我将车停在警察局附近的一条小 路边上,看到一大群新闻记者和摄像师在那里,心中就在筹划自己的办法。我想, 得采用直接进去的办法,因此就低着头朝前挤过去,希望自己不会被人认出来。 在前台,一名中年警员带着一脸烦躁的表情上下打量我,因此旁边已经有记者 开始起哄了。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他问。 “阿尔伯特・克比警督约我来的。请你告诉他布里顿先生到了。” “是啊,来干什么?” “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当面讨论一下。”我主动说。 “听我说,先生,你注意看看那边,”他指着大群记者说,“人人都想与警督 谈点什么事情。”我知道这名警员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他要挡住一些访问者,要 评估一些信息,但是,我不准备当众宣布自己的身份。“听我说,真的,请给他打 电话。他在等我。” 这名警员半信半疑,然后消失在门后去打电话。一名年轻妇女出现在我的肩头, 她的眼睛底下是一圈圈的深纹,还拿着几乎已经空了的塑料咖啡杯。 “您跟这事有何关系吗?”她问。我看见她的肩头扛着一部很大的录音机。 “对不起,您说什么?” “您跟詹姆斯小孩一事有关系吗?” “啊,不。我来这里谈谈配餐的事情。” 直到头天晚上,也就是1993年2月16号接到阿尔伯特・克比的电话之前,我只不 过略略知道一点4天前利物浦有个小孩被杀的事情。我很少看报,有时候一连好几天 没有机会听收音机或者看电视新闻。这不是我有意要这样做,而是根本没有时间。 警督小心选择自己的用词:“这个小男孩名叫詹姆斯・巴尔格,被人杀害了。 两个男孩子将他抱走,也许是两个少年。当然,他们有可能完全是无辜的,但是, 他们两个都还没有露面。所发生的事情,保罗,我可不想瞎猜。” “我能够干什么?” “我需要一些建议。我们必须找出到底是谁干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必须尽快 破案。”他停顿一下子,“这是相当敏感的一件事情,詹姆斯受到伤害的方式令人 不可接受,也无法理解。这事已经在当地社区引起公愤,我们这里本来就已经有很 多公共秩序方面的问题。” 我明白了他话里的话。 “我明天再来。” “那太好了。”他说,听上去松了一口气。 我们以前见过面,是一年以前在内政部的一次会议期间,当时是进行心理犯罪 分析,是由我在莱斯特主持的。级别各异的警官得到邀请,并在会上拿出了不同的 案件供讨论之用。克比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个子很高,属于运动型身材,除开 警察以外,很难想像他会在别的行业里工作。他有一张年轻的脸,眼角有些皱纹, 慢而稳重的步伐,看上去像板球裁判在查看球场。 那位值勤的警员回来了,现在是一脸堆笑。 “耽误你时间不好意思先生,有人马上来接你。” 走道里全都挤满了人,我们一边走的时候克比一边很快地看着送交给他的进展 报告。他必须带领全队人马工作,如果他抗不住压力沉不住气,其他人就没有办法 做自己的工作了。 mpanel(1); “我们过了极难过的一个夜晚。”他小声说。 “出了什么事?” “我们找到一名青少年提来审问,但一群施私刑的暴民想把他家的臭房子烧掉。 我必须从逐户调查的队伍中派出十几名警官去街上防守。这使我们的工作也许耽误 了至少24小时。” 我可以看到正在发生的事情。詹米・巴尔格的命运震动了全国,但是,利物浦 一向就是全国最容易动感情的一个城市,这个城市的人已经把沮丧变成了愤怒和恶 意――那是社区精神当中最不好的一面。一开始,人们的敌意找不到方向,但我根 据经验知道,它最终一定会集中在警察身上,因为人们有权利要求知道:“你们为 什么还没有找到杀人凶手?你们是要保护我们的,你们干什么去了?” 利物浦一度曾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贸易港之一。但是,它作为商业和工业中心的 伟大时光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过去了,现在只留下大批的空闲仓库、废弃的工厂和再 也不用的铁轨。找到詹米的那个地方就是沃尔顿,曾在利物浦于上世纪末向外扩展 的时候被吞并了,那个地区最典型的东西就是一些平坦的台地和狭窄的、曾经铺有 石子的街道。失业率一直很高,工作一般是临时的,但是,当地人都有很强烈的自 豪感和团结精神,这在足球比赛的看台和当地的酒吧里可以看出来。 克比的办公室离事件室不远,里面的温度调得太高了,他指着最大的一把椅子 让我座下,并让我认识了他的两个同事。其中一位也许是此办公室人员,办公室里 装饰着各种各样的照片和荣誉状,这些荣誉状都是他可从培训学校升到高级职位期 间所获得的。 “是啊,我们从哪里开始?”警督问。 “从开始讲起。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事情总是让我留下深刻印象:刑事调查进展到这个时候,他们总是能够 极准确地说出关于时间、事件和顺序的精确细节,根本不去看笔记或图表,一切都 是直接从脑海里冒出来的。 我开始记笔记。詹米・巴尔格只有两岁半,1993年2月12号星期五,在布托尔的 斯特兰德购物区失踪。他当时穿诺迪牌T恤,海军式的夹克,里面有芥菜色的衬衣, 有一条蓝色的羊毛围巾,下身穿银色竞赛服,脚下穿着白色的袜子和运动鞋。 克比递给我一张照片。詹米有一头金发,他那张可爱的脸在我看来会激起我们 这个文化中的任何人的保护之情的。他的额头相对较大,大大的双眼彼此隔得很开, 绝对能够唤起任何人的爱怜之心。他的母亲丹尼丝・巴尔格下午3点38分在肉贩A.R. 迪姆斯那里帮人卖肉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孩子不见了。3分钟后,头顶上的保安摄像 机拍下了他在楼上跟附近的两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在一起。再过3分钟后,他在马丁报 摊旁边的空地里,这时他的手牵着其中一个大男孩的手。下午3点43分,有人看见他 们离开通往斯坦雷大道的出口。 克比往录像机里塞进一盘录像带。屏幕闪动几下,然后出现了颗粒很大而且有 时间标识的图像。摄像机的角度很高,没有焦点,但还是能够轻易地看出在拱廊里 走动的购物者。有母亲推着婴儿车,有退休的老人在药店外面拉家常,还有一个孤 独的园艺师在整理绿地。 在屏幕的右下角,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站在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孩子旁边。 再往前几码的地方是一个少年,他转身示意让他们往前走。让人着急的是,屏幕不 是很清晰,连带詹米往前走的那几个男孩子的脸或者年龄也看不出来,而且我连他 们之间的关系也猜不出来。从表面上看,他们有可能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子带 着一个小弟弟散步玩而已。 克比例带:“此带子之前的约一个小时,有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孩子曾想骗走这 个购物中心的另一位母亲的孩子。有人作证,还有一些描述。我们还找到几个声称 当天下午看见带着詹米的那两个男孩子的证人。我们觉得已经确定了他们行走的路 线。” “星期天下午找到了詹米,是在沃尔顿樱桃巷附近的路基上找到的,那是从艾 基山到布托尔的一条铁路线。火车将他的身体压成两半,但是,在那之前他已经死 亡。” “他受了什么样的伤?” 克比将一只信封从桌上递过来:“这些照片你不一定喜欢看。” 照片贴在A4幅面的条纹自贴纸上,每页都有10多个图片。我用一把放大镜仔细 研究这些图片。第一张是普通的外景镜头,看上去像是一条废弃不用的铁路,只有 两排铁轨。枕木都埋在碎石里,铁轨的一侧看上去像是大桥或者站台的残余物。另 外一侧显示很陡的一个草坡。有很茂盛的灌木和矮树丛,看上去是相对秘密的一个 地方。 我注意到破砖块上有血迹,还有一张照片显示一只白色软面运动鞋。还有其他 一些东西都按被发现的顺序拍下来了,包括在铁路桥较远的一侧找到的一罐造型漆。 然后,我看到一个孩子的半截尸体在铁路之间。头和上半身头朝下摆着,包在带兜 帽的夹克里。一张近距离照片显示几块破砖在他的头附近,他的左眼上还有一些蓝 色的油漆。沿铁轨再下去几码的地方是另外一半。初一看去,那就好像是画家的塑 料模特儿,我花了一阵子时间才明白过来,那是詹米裸露的下半身。 脱下来的衣服都扔在上半身附近的地方。他的蓝条纹白袜子上面沾有少许血迹。 竞赛服的底部也是一样。内裤发现藏在一块砖下面,那上面的血渍比较多。他的白 色围巾在离开尸体较远的地方发现,还发现附近有几只中号电池。围巾附近的枕木 和道碴有血渍。 克比站在窗边看着转亮的天色,他不想再去看那些照片。跟他的很多组员一样, 他也是位父亲,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默西塞德郡,因此很能理解邻里心中的 悲痛。 根据尸检报告,詹米死得很快,但也死得极难受。他头上有22处伤痕,身体上 也有20处。他的头骨有厚重钝器连续打击造成的骨折。在攻击期间的某个时候,电 池和油漆罐似乎与他的尸体接触过。 “保罗,有好些事情我需要知道,”克比说,“一些孩子能够造成如此严重的 伤害吗?或者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两个孩子带走了詹米,然后交给了一名成人,或 者扔在附近之后被一名成人发现?”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提出下一个问题。 “另外,如果你能够讲讲对此负责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的任何东西,我们都会 不胜感谢。”我还在翻那些照片,对任何不小心碰到那个现场,并且发现詹米尸体 的人我都抱以最大的同情心。那样的记忆将伴随他们一生。 “我想看看事发现场,”我说,“如果你不在意,我想顺着詹米走过的路再走 一遍。” 斯特兰德购物中心是一座乏味的水泥建筑,四周围着铁路线和公寓。1968年开 业的时候,它的名称是“新斯特兰德购物中心”,那是新近从美国舶来的大型购物 中心概念的一个模式。虽然在80年代末期予以重建,目的是要将内部弄得亮堂一些, 再加上一些雕塑品和熊类植物,但是,这个地方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真正吸引人的 地方,特别是因为5天以前发生的那个事件。从现在起,它永远成了詹米・巴尔格被 人牵走的地方,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他母亲的地方。 在大门的入口处摆着一些鲜花和相互搂抱的玩具,附近还贴着一张通告,上面 写着:“看见过下面这些孩子吗?”上面还有四张彩色照片,其中一张是詹米穿着 他的英雄T恤衫、嘴边还淌着冰淇淋的照片。其他一些照片是从录像带上翻拍下来的, 显示詹米被人领走,还有那两个少年放大的面部照片,但仍然看不太清楚。 在肉摊外面,我开始把录像带里的那些带颗粒的图像与现实世界里的板凳、花 坛里面的毅类植物以及儿童专用道联系起来。星期五的下午这里一定是非常忙碌的 一个地方,人们都来这里购买周末用的货物。在114间店铺里,最大的3家是伍尔沃 斯、T.J.休斯和马克斯及斯宾塞。还有一些折扣店――那是经济困难时期的一个标 记。 偷窃一直是这里的商贩们面对的一个大问题,1989年对这里进行重新装修的时 候加强了保安措施。总共装了16台保安摄像机,全部对准走道和拱廊,每台摄像机 都是每两秒钟摄下一张图片。另外,还从私人保安公司请来了穿制服的保安人员。 在A.R.迪姆斯肉摊上,照得非常明亮的窗户上装饰着每日特价的标志。詹米最 后一次被看见的时候是在门道上吃一块斯马迪糖,这时候,他母亲正在钱包里翻找 钱币准备付帐给肉摊老板。在这样一个地方绑架孩子是冒了相当大风险的――丹尼 丝在任何一刻都有可能转身并意识到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从大厅里走过去,通过“持家之母”店,然后朝马克斯及斯宾塞走去,我到达 了摄像机第一次拍到詹米和两个孩子的照片的地方。他们极有可能经过马克斯及斯 宾塞店离开这栋大楼,然后跨过斯坦雷路朝通往利兹至利物浦的运河走去。五天以 前,有证人报告看见詹米站在这条运河的曳船道上哭,因此蛙人已经搜查过这条运 河。这名证人当时以为,那条路下边的三四个男孩子带着詹米。 回到斯坦雷路以后,我转身向帕克大街走去,通过一家耶和华见证会的过道, 最终来到繁忙的默顿路。再往前走约半英里,在一个转盘处,陪同我的警察就在叉 道上朝左开去,通过阿麦克建筑公司的办公室到达牛津路。就是在这里,也就是星 期一的早晨,一位看管人听说了詹米的事情之后再次看了对准停车场的那台监视摄 影机里面的带子。他从星期五下午开始看起,一直看到有两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刚刚 学会走路的小孩子的手行走的粗颗粒图像为止,他还发现那两个男孩子一边走一边 挽着中间的小孩子的样子。带子上的时间指示为下午4点03分。 这次,这些图像又太差了,很难辨认出任何人来,但是,录像带里拍下来的砖 墙却让人可以猜出那两个孩子可能的身高。此时可以第一次判断,那两个孩子还不 到青少年期。 再往前走,我们就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标处,那是一片凸起来的地方,很像一块 扫平的金字塔,有好几块足球场那么大。 “以前这里是一个填起来的水库。”一名刑警解释说。 “有没有证人――”我的话没有说完。 “有,是一个退休老人,她正在外面迅狗。那两个男孩子拉着詹米往上爬坡, 他跌了几跤,头两边都还擦出伤口来了,因此大哭起来。她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他 们就说詹米摔了一跤,而且迷了路。她主动要求照看他,但他们说正要将他带到警 察局去。” 顺着大石头铺成的石级爬到水库顶部,我看了看四周青草茂盛的平地,上面满 是破瓶子和狗粪。另一名证人看到那两个孩子跟詹米一起坐在石级上,詹米坐在中 间。后来,她看到他们站在远处的路基上,朝下看着底下的一排房子。 离开水库之后,我们顺着布里茨希尔路走到立交桥,然后转头朝康迪路走,沿 路都是背对背的一排房子,有些房子保持得不错,有些房子挂着破旧的网眼帘,还 有一些肮脏的窗户。在一家花店里,一名妇女说曾在下午4点30分看到过詹米。她也 曾问过那个小孩子,当时他看上去十分疲倦,精神不太好。其中一个男孩子说他们 是在斯特兰德购物中心发现他的,正准备将他送到沃尔顿胡同警察局去。 那名妇女一直看着他们安全跨过公路,以防他们出什么交通事故,然后他们沿 着康迪路往前走,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几分钟后,他们又折回来,然后向右转,朝 教会西路走去,再进入城市路,并在那里跨过了一座铁路桥。在几码远的地方,一 条人行道出现在公路上。这条路顺着铁路线往前。那已经花去了40分钟。拖着一个 疲倦和害怕的小孩子走路,那两个男孩子肯定需要至少两个小时。 那条小路类似很多从大城市的垃圾场退出的小路。那样的小路看上去不知从何 开始,也不知要通往什么地方。没有路标,既不清洁也不是很脏,但是,经常会有 很多人从那里经过。各种各样的材料筑成的篱笆、铁链、石头和木桩与铁路线隔开。 “孩子怎么会到那个地方?”我自言自语起来。 “我们认为是从这里扔到那边去的。”他说,指那条路线。 我在衡量这样的可能性。为什么在一条公用小路上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剥去詹 米的衣服?这让人想不通。儿童与成人对于同一片地区有非常不同的记路法。成人 以特别的某些街道名记地方,而儿童是以穿篱笆过小路和抄近路来记忆路线的。 “不是从这里。”我小声说。 “您说什么?” “还记得刚才经过的那个篱笆上的小洞吗?” “那个洞太小了。”一名刑警说。 “对孩子就不小。他们就是这样把詹米弄到铁轨上去的。兜帽是从底下翻过去 的。” 我走到了这条小路的尽头,抬头看看,一眼看到沃尔顿希尔警察局。如果那真 的是他们的目标的话,这就是他们能够将詹米弄到的最近的地方了。 在犯罪现场的四周围着黄黑相间的警察封锁带,一堵低矮的石墙旁边放着一些 鲜花。十多名当地居民到这里来过,他们不是来看热闹,而是知道自己应该来一下。 我沿着铁路线在碎石路上走过的时候,法医还在忙着工作。铁路一边是一排房 子,另外一边是当地人的墓地――那是当地儿童的游乐场,孩子们都拿铁路当近路 走。墓石有很多都损坏了,软饮料罐扔在坟地之间的草径上。 抬起头来我看到了警察局。可笑的是,警察局的小卖部正对着这个地方,不过, 后来的搜查期间砍掉了一些树枝和矮树丛,否则,当时的视线一定是挡住的。我默 默地开始将四周的环境与犯罪现场的图片联系起来。铁路线是灰色的,因为多年的 使用而破旧不堪,但当时一定派过大用场。这个地方单调简陋,看起来让人悲伤, 让我想到了通往奥斯维辛的最后一段路程的新闻记录片。虽然大屠杀的恐怖与我们 能够想像起来的差不多任何东西都不太有可比性,但是,对于詹米来说,这是同样 可怕的一个地方。 在铁轨的两边,碎石墙指向一个古老的站台,或者是一座桥的石墩。后来我听 说,这些东西是一个名叫沃尔顿胡同大桥的火车站的一部分,在二战期间,由海路 到达英国的美国军人就是从这条铁路线上运输的。 刑警指出小油漆罐和几件衣服被发现的地方。我在想詹米到底是在哪里被剥掉 衣服的,他在尖硬如花岗石一样的碎石路上走了多远?在一个地方,也就是最后攻 击发生的地方,砖和石上的血迹最多。 身体的下半截是在铁轨与最靠近警察局的路基之间的地方找到的;上半身在更 靠近艾基山的路基上找到,就在同一排铁轨之间。火车明显带着极大的冲击力撞倒 詹米――谢天谢地他当时已经死亡――但是,我从那些照片看不出他的尸体被移动 的距离,只有数枕木的根数――总共七根――我才准确地判断出到底有多远。 我们的车往回向警察局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路上的行人很多,都 竖起衣领来遮挡严寒,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在想最后一次看到几个小孩子在路 上行走的人。虽然他们对最后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够负责任,但是,我知道在他们余 下的一生中都无法逃避这样一个感觉:“早知道……”有些人会在晚上睡不着觉, 以后看到任何一个儿童都会想起这样一个小孩子,他在那里大哭,怕得要死,最后 还是被人夺走了性命。 到了警察局后,我将照片、尸检报告、证言和地图全都铺在办公桌上。一般来 说,我会将它们带回家去花几天时间回顾细节,但这次时间太紧迫。要求拿出结果 的压力非常之大,国内国际对此案侦破都施加了很大压力,社区的愤怒也越来越严 重了。尽管打了数千通电话――有时候一小时达200通――尽管进行了逐户调查,尽 管贴了很多海报,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并且在电视上反复播放了录像带,但是,杀 死詹米的凶手的身份还是不知道。我呷一口咖啡,向自己提出4个问题――实际发生 了什么事情?怎么干下的?谁是凶手?是什么动机让杀人者去杀人的? 只有当我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后,我才能够解决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谁对此 负责? 我朝后靠着,闭上了双眼,然后想像那个忙碌的星期五下午发生在斯特兰德购 物中心的情景。有两个应该上学的男孩子,但他们没有上学。他们并不只是一般的 熟人。他们之间有一个契约,一种感情,可以彼此探索事物,共享秘密。它有一种 特别友谊的成分在里面,他们对彼此都有一种期望,并且争先恐后地赢得对方的尊 敬。所有这些东西都能够从他们轻松地获得詹米并带着他走到自己的末日的方式中 看出来。 同时,在斯特兰德购物中心别的地方,丹尼丝・巴尔格正在完成她的日常生活 中的普通任务――为丈夫雷和她的小儿子买东西。这是普通的一天,詹米一般来说 非常高兴,是那种很好玩的小孩子,对他来说全世界所有地方都是一个游乐场,每 一个新景观、声音或者气味都在继续他的认知和发育过程。跟大多数小孩子一样, 他的好奇性和探索欲是非常巨大的。 对詹米来说,有屋顶的购物中心跟很大的一栋房子有一样的特色。外面很冷, 但购物中心里面却很舒服,它建起来的时候就是让人感到舒服和吸引人的。窗户上 的标志、明亮的灯光和绿色植物在他眼里看来都是愉快的,它们的设计也是用来使 人感到舒服的。 詹米这样岁数的儿童一般都很小心不会离开父母太远,除非他们觉得安全。哪 怕他们扩大了自己的探索范围,哪怕多走出几步,他们一般也会回头看看,以便跟 父母保持某种联系,一般是在视线之内。如果他们遇到某种他们觉得可怕的东西, 就会很快退回去,但如果看起来那些东西并不可怕,他们会继续走得更远一点点, 慢慢地建立起一些自信心。 有某件东西吸引了詹米的注意力,因此他慢腾腾地走过去瞧瞧。他知道他的母 亲在哪里,因此感到很安全。一旦走出商店,他就看到了很多不同的景色,听到很 多不同的声音,那是想像中的游乐场上无穷尽的机会。 因此我们有两条可能的路线――两个也许不到少年期的小男孩,还有小詹米・ 巴尔格和他的母亲。这天开始的时候,他们彼此根本不搭界,但彼此都在不断地向 对方无可挽回地靠拢,直到最后永远也无法分离。 对于这两个男孩子我知道些什么?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这天很早就一起来到 这个地方,想了半天不知道今天该干什么。在某个时候,这样的想法就变成了一种 必须要做的事情,成了一项使命。虽然他们并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计划图像,但是, 他们会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也许一切都是从一句无意间说出的话开始的,比如:“我们为什么不带走一个 小孩子?” “你什么意思?” “你可以哄来一个小孩子,然后带走他。” “那是啊。” 然后他们彼此鼓气。 “如果有人说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有人看见的。” “可要是万一有人看见了怎么办?” “那他们也不过以为我们是在闹着玩。”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这样的对话慢慢演变,最后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共同的 意图。要让这两个孩子产生到了这一步的想法,他们的背景一定是充满了混乱和不 快的,有的是父母离异、兄弟中有犯罪的、父母当中有一个有暴力行为或者虐待行 为,或者是单亲家庭,不太容易在家庭生活当中建立起情感空间,无法集中精力考 虑养孩子的事情。这些因素在我们的诊室里接二连三地出现,很多有情感障碍的儿 童都有这样的家史。 两个受了损害的男孩子在这个案子里碰到一起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能够与彼此 产生联系。我倒料想两个孩子都曾受到别人的欺侮,在家里和学校都是一样。同样, 有些学生逃学也是因为孩子的家庭问题引起的,还有他们无法跟上学校的课程或者 无法遵守学校纪律的原因。他们在购物中心闲逛时,这两个孩子就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现在就干吧。” “那里有一个。” “不,他跟他妈妈在一起。” “那我们上楼去吧。” “好吧。” 他们不会有能力对现场进行详细的犯罪分析,但是,如果事情有问题,他们能 够感觉到,然后慢慢等待时机。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孩子。 “喂,小孩子,你想不想玩?你来看看我们有什么。来吧。” 小孩子就朝他们走几步。 所幸,在当时,那位母亲转了身,看到了所发生的事情。她看到了,但并没有 辨认。如果一位30岁的男人在那里逗他的孩子走,那就是不同的一个故事了,但是, 这里只是几个小孩子,他们对着她咧嘴大笑。 “跟他逗着玩的。”他们说。 他们差不多就被抓住了,但是,他们并不害怕。没有人知道或者预料到他们在 安排一次杀人活动。他们只是在附近闹着玩,仅此而已。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然后 笑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那个母亲一点都没有察觉他们真正的意图。 在这个阶段,害怕会阻止许多人,但是,这并不是这些孩子随便闹着玩的一件 事。他们已经掌握了很多对付成人的办法,因此可以向成人的世界挑战,并且不接 受成人世界的价值观。同样,他们两个人都不希望让对方瞧不起自己。 在A.R.迪姆斯肉摊外面,他们找到了完美的受害人,那就是詹米・巴尔格。 他一个人在那个地方,也正好是最容易管束和控制的年龄,而且还容易带着到 处走动。 如果詹米再大几岁,绑架他的人风险就大得多。但是,在两岁半的年龄,他还 不怎么会说话,也没有寻找路人帮忙的社会经验。后来,当人们挡住他们并问他为 什么哭的时候,他们问的是两个绑架者而不是直接跟这个小孩子说话。同样,如果 性格再发育一阵子,语言也再多一些,詹米就有可能跟那两个男孩子说话,他们就 有可能发现自己在对付的是一个人而不是某种无生命的东西。这有可能使他们觉得 很难杀死他。 这两个男孩子仅只觉得詹米是某人的孩子,但他们也明白自己是在与这个社会 最严重的禁忌挑战。他们不一定能够说出来,因为他们毕竟只有那么一点年龄,但 是,他们知道我们投放在孩子身上的价值观。 实际接近的时候是最困难的时刻。他们的心在狂跳,肾上腺素大幅升高。这正 是他们喜欢的。这样的事情发生非常之快,根本没有暴力行为。没有人注意到这件 事情,因为购物中心里有两个世界。在成人世界里,如果一个男人带走一个孩子, 或者猛力拉走一位妇女,则人们会产生反应,但是,詹米的绑架发生在另外一个不 同的世界里。它并没有引起可能的数十名证人的注意,因为男孩子们一般不会把刚 刚学步的孩子从他们的母亲那里弄走。 我们不知道他们对詹米说了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说。也许他们只是伸出一只 手,他也伸起手来抓住,因为他习惯于接受爱与善待。从那一刻起,他已经死定了, 因为那两个孩子后来证明他们坚决不肯松手。 他们带着他走出购物中心,一点也没有显出惊慌或者担心的样子。彻底控制住 一个小孩子的激动心情以及想让这个孩子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能力远远胜过了同情心 或者对于铸成大错的警醒。他们的担忧只会使兴奋的程度更高,而且他们知道,哪 怕被人捉住了,他们也可以说,是詹米自己跟着他们走的。 到了外面,他们带着这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穿过斯坦雷路,然后向南到了 运河的曳船道。他们想带他去一个能够控制他而又没有人干扰的地方,但是,又没 有找到一个具体的方案。他们在这期间一直在谈话。 在某个时候,也许是在运河旁边,詹米因为跌倒或者挨打而开始流血。突然间, 事情不太对头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一直是个“关爱”之地,但突然间一切都变了。 这些小孩子结果成了一个威胁。他的妈妈在哪里,他找不到她了。他小声地说着, 然后就哭起来。现在他更难控制了,两个小孩子现在只好连说带哄外加威胁地来控 制他。 “闭嘴,不然打死你!”一个说。 “是啊,要么闭嘴,要么找死。” 其中一个有可能推操他一把,另一个有可能照做。 哪怕受了伤而且还担惊受怕,詹米还是有可能继续跟着他们走,因为他们是他 在那个新环境里惟一认识的两个人。如果他们伤害他太多,或者只是让他太害怕了, 那他就有可能停下来不走或者大声嚎哭,因为一般来说这会将他的母亲召来。或者 如果那两个男孩子走迷了路,将他丢在后面一点点的地方,又假如一个路人走到他 身边,也许这段距离就使詹米与他们分开,并使他落入别人的怀抱。但是,他们不 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一直靠在很近的地方,因为詹米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不 会将他交出去。 这就是其中的问题之一。数名证人看到詹米很疲倦的样子,而且边走边哭,但 是,他好像是跟在两个孩子身后,而且没有挣扎。这会告诉路人什么信息?这是一 种典型的情景――较大的孩子必须照顾较小的孩子,但又觉得这小弟弟是个麻烦。 他们每次遇到一个成人的时候,都会提出一个极有说服力的故事来满足他们的 关心,比如询问到最近的警察局的路怎么走,或者跟詹米谈话,显得跟詹米很熟的 样子。他们并不着急,看上去非常轻松,因为他们非常熟悉这片地区。也许他们在 等待天黑,或者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最后,他们直奔自己最熟悉的一个地方 ――一条离公路很远,也远离成人世界的铁路线。詹米现在到了他们的世界。 走下路基之后,再也没有必要对詹米温柔或者哄骗的必要了。他们扯下他的帽 子,扔到了树丛里。他们彼此怂恿,开始干起他们谈到的事情了。对詹米的攻击不 是要满足一个人内心的幻想,他们不指望从詹米的反应当中获得什么东西,他们只 是要显示两个人联合起来有什么样的力量。 他们开始折磨他,不时地剥下一些衣服,使詹米感到浑身疼痛。詹米开始生气 了,他们就开始大笑起来,并满足自己的控制感。他们观察过人类受难的样子,并 意识到他们能够产生的力量,举起一只手,这小孩子就会畏缩,打他就可以看到眼 泪。你甚至有可能让这个孩子做出一些讨好你的行为来,因为他在希望这样能够阻 止你继续打他。 最后,他们来到一段铁轨旁,那个地方看上去就像一个封闭的舞台一样――那 里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剧场,四周围着树丛和灌木。这是他们的地方,因此肾上腺素 上升起来,激动的心情无法抑制,因此他们开始有计划地毒打和伤害詹米了。在某 个时候,他们会用一块石头或者砖头砸詹米。更多的是用石头或者砖头扔他,因此 这个小孩子的困境就增大了。然后,他就成为更为剧烈的攻击行为的受害人了,因 为那两个孩子探索性的暴力开始活动了,这里面涉及直接的身体接触,这里不存在 麻痹或者失控的成分,事实上,暴力行为表明他们有明确的意图,还有一种探索感 在里而。比如,其中一个孩子抱住詹米的头,另外一个就往他眼睛里面倒油漆。 最后,詹米的痛苦和折磨过去了。他并不是很快死亡的。对那两个男孩子来说, 这只有一点泄气的感觉,但他们并不害怕,也没有懊悔的意思。如果是那样,他们 就会逃离。反过来,他们还拖着詹米的尸体放到铁轨上,然后才想到要用砖头和碎 石将詹米掩盖起来, 六点钟我给妻子玛丽莲打电话,告诉她我会回家很晚。 “要我为你留晚餐吗?”她问。 “不。我随便吃点。” “你没有事吗?” “没事。很好,稍微有点累而已。” “你什么时候回家?”她问。 “你看到我的时候。” 一个小时后,我给克比和他的同事们打电话,让他们回到办公室。我在笔记本 上写下了共15点心理轮廓摘要。 “这是个悲剧,但不是一件复杂的谋杀案,”我说,一边把面前的纸张拉直, “要回答你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请继续寻找那些孩子。从尸检报告中看不出特别能 够暗示出成人罪犯有意捕捉受害人的痕迹。尸体上没有精液,肛门上的伤口与阴茎 或者手指奸污不符。同样,那一带没有听说过有成人罪犯劫掠儿童的案子,附近也 没有出现成人作案留下的任何特点。警察局离那里太近了。” “所有伤痕全都是轻伤。带詹米从购物中心到死亡现场的全都是一连串的小事 件。案发现场是大家都知道的儿童玩乐场所,电池和一罐汉布诺尔瓷釉也是儿童用 的东西。” “同样,将詹米的尸体放在铁轨上处置也是天真的欺骗行为。一个成人会意识 到这一点,也许会用其他方法来掩盖死因。” 克比叹了一口气,点头同意。 接着我讲下一个问题。我告诉他们说,我并不相信詹米是在一场失控的游戏中 死掉的。一切都表明事先有所精心打算,而且是有意而为的。 “他们本来就想弄死他?”克比悲伤地问道。 “发生在詹米身上的不是一件意外事件。哪怕最后的手段和致死的工具并不是 事先计划好或者一开始就选定的,但是,这里有一个意图,那就是要带走一个孩子 然后弄死他。我们知道这一点,因为詹米并不是他们当天想要找到的孩子当中的第 一个。我们还知道他们带着他走了一条很长而巨拐弯抹角的路线,最后才找到他们 弄死他的地方。在这一路当中,他们克服了一连串的障碍,非常谨慎、有计划而且 是有意为之。他们有很多机会走开,丢下那个孩子不管而又不会对他们自己形成任 何风险,但是,他们坚决地带着他,哪怕这里面牵涉到撒谎。从开始到结束,这一 路他们都有这个意图在里面。” 克比在他的操作记录本上记笔记:“关于这两个孩子您能够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事情吗?” “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孩子一定生活在离现场不远的地方,也许就在视线所及之 处,但一定需要走一段路。人们行事是根据自己对周围地形的了解而形成的一套心 理地图。这些孩子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们知道街道、人行道和小路,那是他们自 己的地盘。” “你们还有可能发现他们的生活背景当中有一些家庭问题,不一定是父母离异, 但一定有与不稳定的成长过程有关的家庭变故。这是展现反社会型与暴力型倾向的 儿童典型的特征。” 克比问:“他们会不会有前科?” “不一定,”我提醒说,“没有理由期待他们以前有定罪或者在法庭上露过面。 他们以前可能有过一些不适当行为,但那不一定会引起警方注意。” “精神疾病或者其他心理病症的明显信号也是一样的道理。很容易假定这些孩 子都有极严重的反常行为或者精神疾病,而且会是精神卫生服务站或者至少是当地 人了解的。但是,你们考虑一下他们如何轻易地对付了路上遇到的所有那些成人。 他们有信心,而且有推理能力,轻易就化解了路人的疑心,而且还编造出了极有道 理的故事。” “这也表明他们一定具有正常的智力水平,而且还是极老练的骗子。” “很明显,这两个孩子星期五都没有上课,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一定是长期逃 学,但如果是这样我也不会惊讶,尤其是如果他们的家庭生活有长期的分裂的话。 逃学在这样的情形当中极常见,因为这样的孩子无法对付教室里日常的活动和教师 的权威。” “这两个男孩都有可能与父母分居,而且接受了一套不同的价值观。有非常强 有力的街头文化影响会吸引一些孩子的注意力,这些少年形成了彼此依靠的一套办 法,并且共有一些幻想和实施幻想的习惯。他们与其他孩子分享的那些价值观对他 们的生活规范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家庭的价值观所产生的影响。” “就跟匪徒行为一样。”其中一名警官说。 “可以这么说,但这次不一定是个匪帮行为。它比匪帮的行为松散得多。那个 地区一定有很多小团体,它们有时候团结起来,有时候彼此竞争。他们也许有不同 的风险和规则,但是,将有一套压倒性的价值观是他们所有人都遵守的,这套价值 观不包括甚至排除他们家庭那个‘现实’世界的价值观。” “他们会对别的人讲起杀人事件吗?”克比充满希望地问。 “肯定不会对他们家里人讲。他们的父母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卷进如此骇人 听闻的犯罪行为。一开始,那两个孩子会对当地的议论和当地人的态度保持极大兴 趣。他们想知道人们怎么想,想看看人们是不是觉得这是一种勇敢的行为或者是可 怕的行为。” “这会在他们身上表现出来。会产生不安感,还有激动和焦虑不安的证据,有 可能会出现夜惊。导致杀死詹米的控制感和肾上腺素上升会很快消失,当肾上腺素 水平退潮以后,他们会开始问:‘我到底干下了什么样的事情?’詹米并不是一声 不吭就死掉的,他也不是一点血没有流就死掉的。这些孩子会保持鲜明的回忆,知 道实际发生的一切,而且那一切都不是电视里面所表演的样子――血会留下印迹, 一个孩子的尖叫声不能够像音量开关一样调小一点。另外,他们现在是各走各的路, 不再有对方可以依靠了。他们现在会发现自己并不能够完全忘记那件事,而且自身 也会受到心灵的创伤。他们会非常害怕,担心被人发现了,他们会担心对方会说出 来。虽然他们结成了对子,但他们现在突然一下子就进入了一个联盟,是他们以前 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因此还不能够彼此依靠。” 克比问:“我猜想其中一个还是个头吧?” “也许吧,”我说,“但这在杀人当中并不是很有意义。在整个过程当中,其 中任何一个孩子都有可能在当天找到无数的机会离开另外一个逃回家去。但这样的 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们肯定知道这是不良行为?” “是的。他们撒了谎,而且还欺骗别人以保护自己。他们将詹米拖上铁轨以便 造成假象,好像是火车将他轧死的。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在楼外,挤成一团的记者已经少多了。有些人躲进了汽车以回避严寒,他们不 时擦一下汽车玻璃以便看到警察局的大门。我悄悄走了出去,避免跟人产生眼光接 触,而且看到自己的车还好好的,因此大大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似乎很长。尽管空调打开了,我还是感到很冷。我知道即将会到来的 空虚感终于到来了。每次重构一个受害人的恐怖场景,每次设想一个罪犯在参与犯 罪行为时那邪恶的狂喜之后,我都会产生这样的空虚感。 我在M6号公路上的一处加油站停了一会儿买了一杯咖啡,那个加油站就在斯托 克奥特伦特郊外。其他的几个人也是中断行程来这里小歇一会的,但他们看上去一 身轻松,在那里默默地享受生活。我真是羡慕他们。我还在想着丹尼丝・巴尔格, 还有詹米从她身边溜走时她生活的恐怖情景,而这样的情景已经一辈子也无法从她 脑海里消除了。 天已经很晚了,村镇的灯光时隐时现,此时我才开进车库。楼道上的灯亮了, 玛丽莲一直没有睡,她还在等我回来。她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心里老是惦记着路 上的冰。我并没有跟她讲白天所做的很多事情,她心肠很好,并没有多问。她比我 更仔细地跟踪每天关于“詹米宝贝”的新闻报道。跟其他的任何母亲一样,她对事 情如此轻巧地发生而深感震惊。她还记得我们自己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 情,她转头刚刚一秒钟,回头就发现孩子们不见了。就因为那短短的一下子,所有 母亲都体验到了一种焦虑和恐惧感,那会使她们的脉搏狂跳起来。 “有什么要紧事吗?”她睡意朦胧地问道。 “没有。” “今天晚上电视上又播了。那可怜的母亲……想像一下她心里多么难受啊。” 我已经在一张安乐椅上靠下了。 “你准备睡觉吗?”她问。 “一会儿吧。我还听得到路上的声音。” 我已经睡着了,此时,两队刑警天亮不久就在沼泽胡同警察局集合起来,克比 跟他们大致讲了一下情况。他们掌握了两个男孩子的名字和住址:罗伯特・汤普逊 和卓恩・凡纳波斯,两个人都是10岁半。汤普逊住在离樱桃胡同路基仅200码的地方。 根据我的建议,警方重新调整他们的调查重点,使其更靠近事发现场,然后找 到一位妇女,这名妇女觉得他从录像带的图片中认出了汤普逊。去那两个孩子的学 校仔细问询后发现,上个星期天两个孩子都没有上学。 因为在何克戴尔逮捕一名12岁的孩子曾引起轰动,所以这次行动采取高度保密 和不事夸张的方式进行。这样做的原因除开避免群众聚众闹事以外,克比还希望确 保公众继续打来电话。当有疑犯被抓时,潜在的证人都假定自己的信息不再有用了, 有些极重要的线索就会断掉。 他还清楚,当天晚上,英国警视台会在BBC1台晚9点的节目当中播放詹米、巴尔 格最后的活动情况的重构图。从购物中心的保安摄像机上截取下来的照片经过国防 部专家的修补后也会向全国数以百万计的观众重新播放。 上午7点30分,警察在沃尔顿一栋房子前敲门,另外一栋是在诺里斯格林。警探 大卫・坦纳是负责逮捕的警官之一,他事后说:“当他(卓恩・凡纳波斯)穿着睡 衣下楼来的时候,我心里想一定是搞错了。他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两个孩子给带到了不同的两个警察局,他们的家也被搜查了,还将衣服拿去进 行法医分析。跟数百万其他的人一样,我当天晚上也看了英国警视台的节目,专程 为此节目飞往伦敦的克比数处提到了心理学轮廓描述。 同时,沼泽胡同警察局还专设了25条电话线接听观众打来的电话。倾泻而来的 电话提到了43个名字和一位重要的新证人。 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得知有人被逮捕的消息。我当时在沃威克郡的警察总部, 那是看上去相当威风的一处乡村建筑,就在利克沃顿村的郊外。当时我在那里主持 一项长期的研究项目,旨在辨别和分析在调查谈话中做得更好的一些警官的特色, 希望这些问话技巧能够教授给别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起点,因 为30年前,我的一部分警员培训就是在这里开始的,我还记得在野外进行的拉练, 那个拉练场现在变成了一处高尔夫球场。阿尔伯特・克比打电话过来,口气听上去 很轻松:“我们已经关押了两个男孩子。他们的一些衣服上有蓝色油漆,也许还有 血渍,但这些当时并不太重要。” “他们承认什么事情没有?”我问。 “没有。这也正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他们才只有10岁。他们年龄太小了, 很难相信是他们干下的事情。你明白这个情形的,我们得确保他们知道并完全理解 他们所说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真的要对杀死詹米负责,他们是否知 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的任何一名警官都还没有跟这样小的儿童进行过调查问话。这 是全新的一场球赛,我们一点错误都犯不得。” “我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我说,克比也同意。他希望得到一些建议,看看 他们能够得到些什么。 “好吧,但我需要有关他们的背景和环境的一切可能的细节……” “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在你的心理轮廓描述当中了。他们都是一样大的年龄,生 于1982年,彼此相隔12天。罗伯特・汤普逊住在离现场200码远的地方,是一个单亲 家庭当中的7个孩子之一。父亲多年以前就搬走了,他显然一天到晚在街上晃,根本 就得不到父母管教。当地情报记录并没有他的劣迹,但是,他有个哥哥曾犯有轻微 罪行。” “卓恩・凡纳波斯也有家庭问题,过去3年曾接受过社会工作者的监督。他的父 母离异了,他在学校有问题,因为他抱怨说学校有人欺负他。” “这两个男孩是朋友,生活在彼此很近的地方。两个人在上个星期五都没有上 学,而且一贯逃学。因为学校成绩差,他们两个都留了一级。” “有人跟他们谈过话吗?” “只是随便说了些话,目的是想建立友好关系。” “他们表现如何?” “很害怕。” “那好。我会打电话给你。” 时间紧迫。从他们被逮捕的那个时候算起,汤普逊和几纳波斯最多只能够关押 36小时。同时,他们的家人已经转移到了安全住所。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生活在利明顿温泉区,我们生活在离一处废弃不用的粘 土开采场很近的地方,那里有各种各样的掩蔽处和缝隙可以探索。有时候,我放学 后会在那里玩耍一阵子,周末也有去那里玩的时候。有一天,我碰到一个好像是青 蛙骨头的东西。我走得近了一些,发现它们是被人用小木棍叉在地上的。 一开始我不太明白,后来我看到稍大一些的孩子们,大概是9到13岁之间的样子, 他们会抓住青蛙,用叉子将他们叉住,然后看着它慢慢死掉。有时候,他们还会打 断一条青蛙的腿,然后让它很快地跳,再轮流用铅笔刀甩着刺它。他们好像极喜欢 这么玩,就好像这样玩青蛙能够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刺激一样,他们伤害别人也有可 能得到这样的快乐。 他们知道那么做是错误的,正如他们知道偷东西是干坏事一样,但是,他们也 知道这么做会产生极大的快感,因此他们会毫无顾忌地继续做下去。同样这批孩子 会回到家里,喝完茶后上床睡觉。他们兴许不是什么天使,但也不是特别坏的孩子。 他们凑到一起就会开始玩抓青蛙和杀死青蛙的游戏。 发生在詹米・巴尔格身上的正是这样的一种事情,只不过放大了规模而已。这 样一种俗套和陈腐的解释会使人们感到震惊,因为这意味着这两个杀人犯跟我们大 家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差别。有一条小路是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走到那里去的。 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在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毫无办法。他们选择了自己所 干的事情。我坐在沃威克郡警察总部楼上的办公室里,开始构思与这两个小男孩的 调查问询策略。但是,如果提问者想发现发生在詹米身上的这件事情,他们首先必 须明白为什么会发牛这样的事情。这两个孩子的生活当中出现了什么样的变故,致 使他们需要绑架一个不认识的孩子,更不用说要杀掉一个孩子。 许多人都很难接受一个孩子能够犯下严重罪行的说法,因此,结果是他们都想 相信詹米之死是一种过铅,或者是一种无意的行为,因为另外的一种可能人难以想 像了,太可怕了。我们都认为儿童时代是天真的人生,有纯洁的心灵,我们都都需 保护自己的这个形象。 可是,我从自己的临床工作当中得知,儿童还能够做出惊人的事情来的。发生 这样的事情时,如果我们说他们是人生的一伙恶徒时,心里会好受一些。原发性精 神病患者的确存在,但这种人很少,他们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谈起话来跟止常人 一样,但有一些东西是极其不同的。他们出生的时候身体有缺陷,他们无法产生同 情感,无法共享其他人类的感情,也无法感觉到内疚和懊悔,也没有真正的焦虑感。 根据我对绑架詹米的人的了解,这样的一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但是我也清楚, 他们的杀人决定决非空穴来风――那是从他们的人际关系和成长过程中演化出来的 一个结果。儿童跟成人一样有很宽广的气质范围、能力和倾向。其中很多人不会无 故或者虐待性地伤害别人或别的东西,但有一些人会从欺侮同学或者折磨动物及其 他东西中得到额外的快感,另外一些人只是跟着看热闹,被动地接受眼前发生的一 切。 哪怕你从这样一个前提开始,即所有孩子都有可能变成一个残忍的人,但所出 现的问题不是什么东西今事情如此发生,而是说什么东西阻止他们不那么做。我们 再次回到道德和价值体系,这些东西都来自父母和社区。道德理解力是一种慢慢形 成的东西。 看来从欺侮同学或者折磨动物到实际杀死另一个人类之间仍有一个非常大的跳 跃。但是,这样一次跳跃并不一定超过例如一群美国士兵从开始推搡一群越南平民 到突然间屠杀整整一个村庄的农民更大的跳跃。这是一些人聚成一个群体之后产生 的力量。 对詹米的绑架者来说,他们有可能谈到干一些冒险和愚蠢的事情,但不一定是 非法的事情,比如爬上极高的水塔或者在阳台上吊着,然后向每一个人挑战。或者 他们兴许开始谈到在学校打架的某个人。 “如果有人对我干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是啊,我也会。” “你没有那个胆子。” “我不会无故发脾气。” “你一定会吓得要死。” “到时看看谁在吹牛。”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怕。” 有如此之多的道路可以通往这样的对话,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惊人 之处,这跟大多数人的想法是很不一样的。并不需要一个形象生动的录像带或者暴 力电视节目才能够展开这样的计划的。 但是,如果你找来不同的一对儿童――其中一个也许来自更优越的家庭背景, 更聪明一些,或者在学校成绩更好一些,或者找一个被人看作是一个人因此对别人 的价值观也很尊重的人――对话就有可能完全不同了。 “如果有人对我干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我希望你不会。” “他们不可能干了那样的事情而不负责任。” “那是啊,但你也跑不了。” 这是不同的一种推理过程,一个不同的人和一个不同的结果。 虽然我在利物浦和阿尔伯特谈到了这些,但是,让他的问讯人员了解这些也是 极其重要的。两个小时后,我给他打了电话,然后就通过免提电话跟他讲起来。 “我有十多个点子――其中一些都是不证自明的,”我说,“首先你们得明白,哪 怕这些孩子有可能杀了人,但是,他们会像常人一样反应,就跟吓坏了的儿童一样。 这是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们不再能够控制什么东西了。” “这一点我相信。”克比说。 “一开始他们会否认一切牵连――正如我在轮廓描述当中所说的一样,他们是 些极会编故事的孩子――但最终他们也许会开始说,另外一个孩子才是煽动者,他 本来不愿意参与此事的。” “你们还必须记住,他们会在情绪上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受创伤。他们必须阻挡 这一切记忆,但很明显,任何问话都会使他们想起当时的情景,会让他们想到所有 的细节。在他们讲到所干的一切事情时,这会引起他们更大的心灵创伤。” “我如何能够回避?”克比问。 “首先,尽量让每次问话时间短一些,中间多休息一下,让他们吃些小吃,让 他们感到舒服。然后慢慢来――一次走一步――让他们来解释发生的一切。你们不 能拿他们当成人,一次又一次地问同样一个问题,特别是如果他们因为某件事情而 特别反感的时候。让那两个孩子讲出他们的故事,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去讲,同时你 们慢慢地帮助他们打开回忆,但不要暗示他们一些事情。让他们讲出一些事情来, 然后给他们机会再次接触自己讲过的相关的话题,但又不能够让他们反感或者害怕。” “不要显出敌意或者批评他们――哪怕只是声调或者面部表情都不行。你们必 须拿他们当作受害人而不是罪犯来对待。他们必须应付自己做下的事情,那是非常 容易让他们受到创伤的事情。他们的心理功能尚无法接受反复不断的问询攻击―― 那会使他们陷入心理崩溃。” “同样,你们必须考虑问询小组的事情,因为那些人也有可能处在情感创伤的 风险当中。他们当中所有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件罪案,如果这两个可能有罪也有可能 无罪的小孩子受到情感毁灭,他们的负担甚至会更沉重一些。他们必须在余下的一 生里带着对此事的了解度过每天的生活。” 我们数次演练这个策略,直到克比非常满意而且明白了每一个细节为止。 问讯时我并不在场,也没有人请我去听听问讯磁带。但是,警方和两个小孩子 之间的对话在他们于1993年11月在普里斯顿皇家法院接受谋杀审判时公开了。 勃比即汤普逊在问讯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有时候弄湿自己 的指关节,还用手指在自己的嘴边上划圈。他似乎对延迟问讯感到很厌烦。沃尔顿 胡同警察局的问讯室很小,只有单层强化富,还有固定在墙上的录音机。 菲尔・罗伯特警官和警员包勃・雅可布两个人都是刑警,他们都坐在靠近勃比 的地方,想建立某种亲密关系。如果房间里有人想休息一下子,不管出于什么样的 原因,问讯就会停下来,录音带也会关掉。有时候,勃比想喝饮料,或者想吃点东 西。有时候是他母亲安娜,她在那里心情烦乱地抽泣着,因此想休息一会儿。 他用非常细小无力地声音说话,说星期五下午他的确去了斯特兰德购物中心, 但他否认带走了詹米・巴尔格。他描述他和卓恩如何在那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在商店 里面行走,后来离开,然后去了图书馆,再后回家去了。 “你见过到詹米没有?”罗伯特问。 “见到过。是早晨。我和卓恩在上电梯。他跟他妈妈在一起,身上穿着蓝色的 外衣。” 40分钟后,问讯中断了,此前一直在确定两个孩子那天都干了些什么的细节。 第二次问讯的时候,罗伯特警官说:“我们相信你和卓恩一起带着詹米一起离 开了。” “谁说的?”勃比问。 罗伯特回答说:“我们说的,现在说的。” “没有。我从来没有带着他离开。”勃比回答说。 罗伯特说:“好吧,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报纸上说电视显示卓恩牵着他的手。”勃比回答说。 这是第一次承认他们曾跟詹米在一起,但是,勃比坚持说,他们只是跟那个小 孩子一起在斯特兰德转了一会儿,然后让他走了。勃比开始哭起来,但没有眼泪: “我从来都没有碰过他。” 在娄阿莱因警察局,卓恩・凡纳波斯由警官马克・戴尔和警员乔治・斯哥特负 责问讯。卓恩说,两个人不上学是勃比的主意,他开始描述那天发生的事情,先在 秋千上玩,然后在电梯里玩了一会儿,最后去了当地一个足球场。他根本没有提到 去过斯特兰德购物中心。 直到第三次问讯时卓恩才被告知勃比对当天活动的不同描述。他开始哭起来: “我们从来都没有带走一个小孩子,妈妈……我并没有牵他,我甚至都没有碰过那 个小孩子……”他安静地哭着,抬头看看他母亲和父亲,他们就坐在他身旁。苏和 尼尔・凡纳波斯鼓励卓忠诚实一些。同时,两名警探开始问勃比,说有人看见他们 在布里茨希尔水库边,跟詹米在一起。 “我从来都没有带詹米上那个山坡。我根本都没有上那个山坡。我从来都不知 道该怎么办。”他说那个证人一定是在撒谎。 “你想今晚把这些事情全都说完吗?”安娜・汤普逊问他。 勃比回答说:“是啊。” “那你讲真话。” “我说的是实话。” 最后,勃比承认自己去过那个水库,詹米在那个地方哭着要妈妈,头上还擦破 了一点点。他说他们就将他放在那个地方了。“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是卓恩带走 那个孩子的。” 2月19号那天,两个孩子都接受了3次问讯。最短的一次才只有11分钟。尤其是 勃比,他证明是一个相当有经验的撒谎者,他能够把问话者从他不想谈到的任何话 题上牵走。当被逼到死角,问到他是否在斯特兰德购物中心偷了一些电池和油漆时, 他最后承认说:“卓恩也许偷了那些东西……不过……他有可能把那些东西夹在衣 服里了……我从来都没有。那不是我……” 如我所料,他们彼此咬起来。 当天第二次问讯期间,卓恩第一次承认是他从购物中心带走詹米的。“我没有 杀他,妈妈。妈妈,我们带他走,然后在运河那边扔下他了,就这样。我没有杀他, 妈妈。” 在旁边的人看来,已经很明显,卓恩在隐瞒一些事情。他想说实话,但又不想 伤害父母。这种情况向苏珊・凡纳波斯解释了,然后,她与儿子呆了一个小时,再 次告诉他说,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情,她还是一样爱他。当她抱着卓恩摇动时,他止 不住大声哭起来,最后小声说:“我的确杀了他。”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卓恩慢慢道出了实情。星期五早晨他非常兴奋,因为 那是学期中休假之前的最后一天,一位教师说他可以带一些沙鼠回家玩。他在学校 大门口遇到勃比,他们就决定一起逃学。这并不是第一次。 一般来说,他们会把上学的小书包藏在地铁下面的某个地方,然后玩一整天, 有时候是去商店偷东西――糖果、玩具、油漆罐、饮料、蜡烛,差不多什么东西都 偷。有时候他们只是在商店里乱转,玩一玩电脑游戏或者在斯特兰德购物中心光滑 的地板上溜着玩。 他们在肉摊外面碰到了詹米。根据卓恩的说法,勃比说:“我们去把这个小孩 子弄丢吧。” “我们从休斯店里走过去,他(詹米)就跟在我们身后。罗比就说:‘来吧, 小孩。’那个小孩子就跟着我们下楼梯。罗比说:“我们带他到外边去,他自己走 到公路上就给车轧死。” “我说:‘这是干坏事,不是吗?’” 卓恩说自己就是那个牵着詹米手走出购物中心的人,跟摄影机里面录下来的一 样。他们一起带着那个小孩子穿过斯坦雷路,卓恩抓住他的双腿,勃比抱着他的胸。 根据卓恩的说法,当他们到达运河边时,勃比“抱起詹米来,猛地扔在地上,把他 的头磕了一个大包”。 描述致命一击的时候,他说:“我们将他带到铁轨上,用砖头砸他……” “勃比往他脸上扔了一块砖。勃比说:‘捡一块砖砸他。’我只是把砖扔到地 上去了。我只拣小石头,因为我不愿拿砖砸他。他一下子就倒下去了,但他又爬起 来,不肯躺在那里。我也拣了几块石头,故意打偏。我有两次打了他的胳膊,因为 我想拿他身边的砖头。” “勃比用一根铁棍打他,然后我们就用砖头砸他。然后就跑走了。我们按照去 的方式往回走,然后去了录像室……” 这就是苏珊・凡纳波斯那天晚上7点30分找到他们的地方。他们的手和衣服上全 都是泥,他们的夹克上还沾有大块浅蓝色的彩釉。苏珊非常生气,对勃比大吼大叫, 让他从她儿子身边滚开。他跑回家去,告诉他母亲说,凡纳波斯太太打了他。作为 证据,他把身上的一处擦伤给她看,那是他在铁路场上弄的。安娜・汤普逊送他到 了警察局,告对方打人。同样,苏珊也带卓恩到了警察局,要一名警员给儿子发一 次警告,要他以后不要“逃学”。可笑的是,这就使两个小孩在杀人之后的一小时 内到了警察局。 直到第三天问讯的时候,勃比才最终承认碰过詹米。他那洋洋自得、鬼都不怕 的神气松驰了一下子,因此他说:“我的确碰过那个小孩子。我想把他弄出铁轨来。 我抱着他的肚子把他弄起来。然后我又放回去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满身是血。”这 是个聪明的解释,可以说清楚使他与犯罪行为联系起来的血渍。 “卓恩坐在墙上朝他的脸上扔砖头。卓恩朝他肚子上砸了一砖。他倒在地上, 倒在铁轨上。然后,卓恩捡起一根铁棍,朝他头上打了一下子……我从来都没有碰 过他,只是抱着他到了铁丝网下面看看还有没有气。因此我没有什么要担心的。如 果我要杀一个小孩子,还不如将我自己杀了哩,是不是?” 他几乎没有一点痛悔或者懊恼的迹象,只有卓恩说:“告诉他妈妈我非常难过。” 2月20号星期六,利物浦警方公布了一份短短的声明:应公众强烈要求,今天晚 上6点40分,沃尔顿地区的两名10岁男童因诱拐和杀害詹米・巴尔格已受起诉。这两 名男童还因为企图诱拐另一名两岁男童而受起诉。警方将根据1991年刑事审判法第 59条之规定对该两名男童予以刑事拘留,并将于星期一送交少年法庭。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股深深的忧郁像雾一般缠绕在人们心头。许多人都感觉 到了――那是一种全国性的悲哀,无法解释清楚,但我知道它与詹米有关。每个人 的童年回忆的一部分都死在那条铁路线上了。 人们有时候问我,如何应对悲伤,如何能够将自己的工作带回家去做而又不影 响自己的家庭。实际上并非如此,我没有把工作带回家去做,我把自己的一小部分 留在每一个犯罪现场之后,每次我都在自问,会不会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连最后的 一点自我都拿不回家去了?!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