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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
1月29日晚8时。
就在卡特陪同中国客人离开白宫宴会厅,在众多的保镖护卫下来到肯尼迪艺术
中心观看演出时,罗新华却急匆匆赶回了下榻的布莱尔大厦。
“出了什么事?”一进门,他便冲坐在沙发上吸烟的王枫劈头问道。
王枫看了他一眼:“阿龙给你来电话了。”
罗新华一时没听懂:“谁?”
王枫稍稍抬高声量:“阿龙,就是那个给我们寄‘刺杀迪姆虎计划’的李・乔
治。”
罗新华颇感惊异:“他不是死了吗?”
王枫笑笑,伸手摁了一下小桌上的自动录音电话的键钮。录音器中随即传出一
个女人微弱却很清晰的声音:
“罗先生,你好,阿龙欢迎你到红色风暴俱乐部来。你在这里会欣赏到充满战
斗激情的革命艺术,还会看到‘白毛女’的精彩表演。快来吧,‘白毛女’一定会
令你满意的。”
罗新华听罢录音,望着王枫不解地问:“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和电话?”
王枫也有些迷茫地摇摇头。
肥头胖脑的刘晓军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接话道:“这是专门为那
个下流俱乐部拉皮条的。至于你的姓名和住处,连报纸上都登了,她能不知道?”
罗新华也好像听丹尼尔讲过,说他一到华盛顿就有好几家报纸都登了他的照片,
称他是中国的高级特工,专程来美国协助美方特工对付阴谋刺杀中国领导人的杀手。
看来这个女人是相信了这种报道。
刘晓军是驻美联络处的二秘,在华盛顿已住了三年,对各方面情况都比较了解,
因为王枫不懂英语,他被临时调来既当翻泽又当参谋。稍停,他又解释道:“接到
这个电话,我说别理睬她,在美国干这行当的女人多得很。可王部长却认为这事很
重要,非让我通知你马上赶回来不可。”
王枫侧目凝视着罗新华,询问道:“你觉得呢?”
罗新华没回答,打开电话录音又听了一遍,这才对王枫说:“我想马上去‘红
色风暴俱乐部’看看。”
刘晓军忙阻止道:“不可,不可,‘红色风暴俱乐部’是个臭名昭著的色情场
所,连稍有点身份的正经美国人都不去,你这个中国代表团的安全官员要是去了,
非被那些小报记者炒得满城风雨不可。”
王枫想了想,却点头道:“可以。”随后又补上一句:“让小刘和你一同去。”
刘晓军更急了:“这可是违反外事纪律的,上面如果追究起来,我可就毁了。”
王枫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你现在归我指挥,外交部管不了。告诉你,要是我
懂美国话,这事还轮不到你哩!”
罗新华笑着催促道:“快走吧,跟着我你也正好开开眼。”
刘晓军只好取过外套,又对罗新华说:“你要把钞票带足,到那种鬼地方没钱
可进不了门。”
罗新华拍了拍口袋:“放心,花多少工部长都给报销。”
王枫忙大声叮嘱道:“那也要注意节省,别他妈的胡造。”
2
隆冬的夜晚寒气逼人,凛冽的北风似乎比白天更猛烈。天空中还飘洒着零零星
星的雪花,但华盛顿市区到处灯火辉煌,车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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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新华坐着刘晓军驾驶的蓝色别克牌小轿车,离开布莱尔大厦。开始他还能辨
清方向和地名:先是沿宾夕法尼亚大街而上,到17号大街向南,绕过白宫,驶上宽
阔的康涅狄格大街。再拐两个弯,他便不知东西了。虽说他的大学时代是在这座城
市中度过的,但那毕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岁月沧桑,今非昔比。他已很难凭记忆
寻觅旧时的街名地貌了。
十几分钟后,刘晓军把车开进临街的一处停车场停下来,一摆脑袋:“到了。”
罗新华隔着车窗向外望去,见紧挨大街耸立着一幢青石结构的三层楼房。楼层
很宽,窗口却很小,样式很有些像古城堡,拱型的楼门上端闪着一行耀眼的用霓虹
灯组成的字母:“红色风暴俱乐部”;石阶上的旋门旁倚着两个百无聊赖打手模样
的守门人。凡要进入楼内的人都要出示证件,接受检查。
罗新华小声说:“我们没有证件怎么办?”
刘晓军推开车门,很内行地说:“没事,只要有美元就行。”
果然,当罗新华递给守门人两张十元美钞,便顺利地跨进了俱乐部的大门。
俩人穿过门厅,径直来到一楼左侧的酒吧歌舞厅。一进门,便被一股狂热的喧
嚣声震得晕头昏脑:各种乐器和嗓门发出的声响如同汹涌的风浪撞击着整座舞厅。
透过迷蒙的灯光和浓重的烟雾,罗新华看见不大的舞台上站着一群穿戴怪异的青年
男女正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罗新华和刘晓军刚在靠近舞台的一张小桌旁坐下,一名头戴绿军帽,身穿羊皮
超短裙的黑人女招待便扭着滚圆的屁股走过来,将涂抹得猩红的大嘴贴近罗新华耳
边:“同志,喝点什么?”
罗新华要了两杯低度的巧克力麦芽酒,同时又塞给她一张十元美钞。
黑女人瞟了一眼刘晓军,伸出舌头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笑嘻嘻地说:“你的小
宝贝真是一个美人,想去‘营地’吗?”
罗新华没明白她的意思,一时不知所云。
刘晓军厌烦地冲她挥挥手:“不去,不去。”
黑女人打个飞吻,扭着屁股走了。
罗新华问:“她要干什么?”
刘晓军低低骂了句:“他妈的,这家伙把咱俩当成同性恋了。”
罗新华笑笑没吭声。
吼叫了好一阵,舞台上的那帮吼叫的家伙大概全折腾的没了力气,一声呐喊
“呼啦啦”退下台去。接着是表演革命样板戏《红色娘子军》。几名头戴五星军帽、
扎着灰布绑腿的妙龄女郎手持木枪跳上舞台,随着重金属打击乐踢腿扭臀,挥臂挺
胸,做着各种带有挑逗性的操练队形和动作。她们一律身穿奇特的灰色“军装”:
无袖紧身衫、迷你超短裙,又别出心裁地在布衫前面开两个洞。当她们扬腿或旋转
的时候,灯光迷离的舞台上便晃动着一片白花花的大腿和屁股,令看客们眼花缭乱,
心旌摇荡,不时发出阵阵粗野的笑声和叫声。一进门罗新华就注意到看客中已有三
四个黄皮肤的亚洲人,因而他和刘晓军并不显得特别引人注目。罗新华吸了一口冷
气,忿忿不平地想,这个“美革共”是一群名副其实的社会垃圾和黑社会,大约连
“四人帮”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样板戏”变成这种淫秽下流的东西。他也不理
解李・乔治的朋友为什么要把自己引到这里来,是为了要让自己了解一下“美革共”
的丑恶内幕?还是为了那个“刺杀迪姆虎计划”?罗新华分析可能是后者。要不然
他也不会当即就提出要赶到这里来,王枫也不会断然就批准他的这项行动。当然,
俩人脑子里也都闪过一个人:那就是李・乔治的未婚妻――那个叫休丽莎或者欧安
娜的美国姑娘。罗新华甚至想到打电话的女人可能就在红色风暴俱乐部,就在这些
表演的女郎中。她会是哪一个呢?
罗新华一边慢慢地呷着甜丝丝的巧克力麦芽酒,一边装做很人迷地欣赏着演出。
他在细心地寻找,也在耐心地等待那个神秘的女人。
“红色娘子军”们已跳得气喘吁吁,满脸淌汗,终于在一串嘹亮的军号声中纷
纷撩起短裙将木枪拖着一路扭下台去。
主持人宣布:“下面请黛安・特丽丝蒂表演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
酒吧厅即刻爆发出一片浊浪般的叫声和掌声。这显然是看客们熟悉和期待的节
目。
罗新华也闻之一振:白毛女!打电话的女人不是特意提到白毛女吗?这会不会
是某种暗示呢?他擎着酒杯,不动声色地盯着彩灯闪烁的舞台。
随着悠扬的《北风吹》的乐曲,一个金发披肩,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飘然而至,
翩翩起舞。她像一个飞翔的天使,又像一只展翅的白鸽,体态轻盈,舞姿婀娜,同
那些动作笨拙的娘子军们相比的确显得优美高雅,艺压群芳。
罗新华正惊叹在这种荒诞的场所竟然会有如此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舞台上的灯
光却骤暗,只见白衣少女旋转着缓缓褪去长裙,赫然露出双肩……
罗新华被她的举动惊呆了,一时慌乱得竟有些不知所措。四周的看客们发出惊
喜若狂的欢呼,乐队也开始猛力地吹打着乐器。近乎赤裸的“白毛女”腰间挂了一
圈鲜红的枫叶,随着疯狂的摇滚乐扭动着腰肢,一边作出各种姿式一边用沙哑的嗓
子唱着:
“我坐在这里苦苦思念,
期望心上人打来电话。
我这里有醉人的美酒,
我这里有迷人的柔情;
来吧,来吧,亲爱的宝贝……”
刘晓军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催促道:“走吧,走吧,这鬼地方不是人呆的。”
罗新华却仿佛余兴未尽,用手势将他拦住:“别急,再看一会儿。”
金发女郎抖动着高挺的胸脯走下舞台,绕着酒吧小桌缓缓穿行。每当有人在她
腰间的细带上插一张钞票,她便揪下一片鲜红的枫叶送给对方,拿到枫叶的看客便
可放肆地拍拍她的屁股。
她款款地扭到了罗新华的小桌旁,一双妩媚明亮的大眼睛热切地盯着两位东方
客人。
刘晓军窘迫地垂下脑袋,不敢朝特丽丝蒂瞟一眼。
罗新华极力稳定住自己慌乱的情绪,装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仰望着她。
金发女郎扭动不走,不时朝罗新华挤着媚眼。
刹那间,罗新华似乎从她的目光中发现了某种暗示和信息。他掏出一张100美元
的大钞,炫耀地晃了晃插进女郎腰间的丝带内,顺势在她屁股上拍了拍。
女郎从胯部揪下一片枫叶插在罗新华的衣领上,又伏下身在他额头亲了亲,满
大厅看客一阵哄笑。
几分钟后,罗新华领着刘晓军退出红色风暴俱乐部,匆匆钻进别克轿车。
刘晓军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嘟哝:“我说不要来你偏要来,这下倒好,不仅看
了,还动手摸了,这要传回国内去,我这一辈子就全毁了。”
罗新华没作声,取出那片枫叶细细端详着,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中间慢慢剥开。
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他看见在枫叶的夹层内写着一行小字:“今晚10时30分,乔治
敦大街B区八仙聚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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