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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无   化验结果出来了。三木死于一种无色无味易溶的剧毒,国内罕有。而饭店提供 的小野清菊的杯子中有另外一种剧毒,也并未常见。两种毒相去十万八千里。也就 是说,假如小野清菊饮掉那杯酒,也必死无疑。   饭店提供的当日监控录像显示,有一名身穿深蓝色衬衫、卡其色西裤、棕色皮 鞋,身高一米八以上,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在饭店大厅逗留 了片刻,后来去了卫生间。半小时后的录像显示,他神色慌张脚步飞快地离开饭店。 警方确认人物为石小磊,并下达通缉令。   现在,我想,如果我能比别人更早地知道真相,我需要在小野清菊那里掀开第 二条线索的纱布。   小野这几天没有接我的电话。我此后常去图书馆,再未巧遇她。吴欣桐最近咳 嗽很厉害,我得抽出些时间照顾她。马小萌一个人忙活诊所的事。   我怀疑另一种剧毒来自小野清菊,三木喝下的是小野清菊投入的那种。然而我 没有证据,只能凭空设想。而且,小野没有必要在三木身上下这番力气,没有任何 价值。   六月初的一天,小野清菊约我去朱雀山。我把情况告诉马小萌,希望她暗中跟 着我们。如有不测,她可以救助。马小萌当然愿意充当这样的角色。她说,我以为 你只在工作上信任我呢。   我想说,不单是工作上。随即又觉暧昧,改口为:“这也是工作。”那天我把 车交给马小萌。   小野清菊在图书馆门口等我,因为怕吴欣桐见到她会不高兴。我徒步走到那里, 小野已经等在那里,她摇下车窗,向我摆手。我会意,一头钻进车内。这是一辆宝 马,在图书馆门前停着,有些显眼。   “你很准时。”   “我一向如此,特别是赴女士的约。”   “别这么讲,就像你是情场的高手似的。”   “怎么这么有心情约我出去玩?被监控解除了?”   “早就解除了。我最近回东京了。”   “自己回去的?”   “还有我哥哥。”   “哦,老K ?”   “别这么叫他,你又不认识他。”   “他的日语怎么样?”   “糟糕透顶。走吧。”小野的车技是一流的,车开的稳,不快不慢。放着莫扎 特的音乐。正是我熟悉而且喜欢的精灵一般的曲子。我沐浴在音乐中,闭目养神。   “喂,真的睡得着吗?不看看外面的风景?”   “每年都看,有些厌。”   “这次不一样……你应该珍惜一下啊。”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想了一想觉着恐怖,她不会是暗示我看的机会所剩无几了 吧。我不无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心想,马小萌应该紧跟在后面吧。   “能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小野问。   “记不得几件了,只记得那时很艰苦,朋友很少,我不善言谈,常挨欺负,但 是性格磨练得倔强、不服输,又很善良,格外珍重生命,呵,养了许多小动物,猫 啊狗啊兔子啊。”   “我小的时候只有舅舅的横眉立目和坏脾气让我记忆犹新,我常做的噩梦还是 他的形象和他打骂我的内容。我的哥哥有一次和他顶嘴,被他用绳子勒住脖子,差 点咽了气。”   “怎么会那么凶残?”   “他想把我们训练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你们的父母呢?”   “我们很小的时候他们双双出了车祸。母亲成了植物人,后来也死了。”   “舅舅是日本人?” mpanel(1);   “是啊。是的。”   “日本人不是大都温文尔雅的吗?不是很和善聪慧的吗?”   “我的舅舅是个例外。所以,我和哥哥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希望能够找回原 来的自己,做一个简单的只以读书为乐的女孩。”   “简单的愿望有时就是达不成,在别人看来唾手可得的东西也许在你我眼中都 是遥不可及的,我曾经试过还原某些病人的早期心理,那势比登天。做好眼下的自 己就很好。别强求,别对生活太苛刻。没有那么重要的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你慢 慢会明白这一点。”   “谢谢你这么讲。你知道我此次约你的目的吗?”   “是什么?不是放松吗?”我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带你去见一个人。”小野清菊故作轻松地说。样子看上去就像带我去看一只 活泼可爱的袋鼠。   我向后视镜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两边都是山,路很崎岖,过往车辆越来 越少。莫扎特的音乐停止,换成了宇多田光和滨崎步。   我想提三木的事,又觉不合时宜,就聆听小野的谈话,不时附和一两句。她谈 论日本的娱乐圈,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和事。我只知道酒井法子和西城秀树。我打开 两罐啤酒,递给小野一罐,她说:“谢谢。”我一边喝啤酒,一边开不着调的玩笑 :“喂,假如我是处男,你还会约我出来吗?”   小野妩媚地抿了一下嘴,斜觑我一眼说:“我最不怕的就是处男了。”我把空 的易拉罐丢出窗外,感到扫兴。想在语词上占上风越来越难了,小野在控制着局面。 前面要见到的会是谁呢?老K ,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隐隐约约感到将见到一个我所熟悉同时又感到意外的人。强烈的直觉。当然, 也不排除小野所指是上帝。我的运气不该那么背。我还有许多事要做,还要洗心革 面做个简单的无所求的守法良民,千万不要就这样将一个大体成功基本健康的中年 生命交给一个准陌生女子来处置吧,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在耍弄自己,胆量未免 小得如同老鼠。算了吧,管他呢,前面爱是什么就是什么,无所谓。如果是老K , 约我来这么远见面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会不会。   “有什么事想不通吧?”小野问。   “没有,哦,我在纳闷,怎么还没到啊?”   “到了,至多两公里的样子。”   “要见我的那个人是男的女的?”   “到了就知道了。你说的不对,应该是你要见他。”   “我很有兴趣。因为我从没想过来这样的地方赴约,见一个谜一样的人。”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几台黑颜色的车辆停成了半圆形,山脚的一处空地上站 着五六个人,都是男的,几乎每个人都叼着烟卷,瞪着眼往我和小野这边看。小野 利索地停车,打开车门,关上,到前面与那几个人悄声说了几句。我没有听见他们 说的内容。看表情,可能就是徐奕华已经来了,就在我的车上。那几个家伙透过车 玻璃扫视了我一眼,显然不是太重视我这个客人,或者,他们不是最大的人物。   果然,小野让我下车,说到山上去见那个特殊朋友。   五个壮汉在后面走,一个人在前面领路,我和小野一前一后走在中间。   原来其中有两个日本人,不时地与小野用日语交谈。我多少学过一点日语,他 们大致上在说这山的特点和构造,以及今日的天气、心情。还有最近日本的几部电 影,好像是引用那里面的台词,小野笑得很开心。   “日本人也有幽默感吗?”我说。   “是的,只是不轻易地使用。”小野说。   “节制……很好。我的导师黎丝教授生前非常喜欢川端康成,她说,这位作家 哪里都好,就是少一点幽默感。哪怕有一点点呢。可是找不到。”   “中国的和谐观念不用我多说吧,有时虽然可贵但不合时宜的东西,混进一种 已经完美的容器中,会破换掉完美,就像把葡萄酒兑进啤酒一样,是不合适的。”   “小野女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到底算是中国人呢,还是日本人?”   “为什么一定要分清这个呢,两种文化我都需要,都对我很重要,我出生在中 国,成长在日本。我不喜欢作这种惹人心烦的比较,有什么实际意义呢?难道比下 去某一种就能证明另一种更高贵更正宗更能代表亚洲文化的优越处吗?我不做那种 无聊的事。”   “说句坦白的话,我现在对你哥哥的有无仍心存怀疑,我想,他或许就是一个 被杜撰的人。像风,不可捉摸,但又可以嗅到感受到。”   小野停下脚步,恶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的左耳嗡嗡作响。“我的哥哥当 然是实有其人,你这么说是对他的污辱。”   “好好,就当我没说。不过,是英雄何必藏着掖着呢?”   我嘀咕着,此刻心情坏到极点。“老大,告诉这小子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身 后一个胖墩墩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的家伙说。小野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人默不做声了。   老大?我对这个称呼心生疑窦。诸多问题也由此在脑海涌出。   并未登顶,而是来到山腰的一个僻静处,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被 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毛巾,头发乱七八糟,像是被乱剪剪过,面目狰狞。但是看到 我,目光里流露出无奈。他索性将视线移向别处。   是石小磊。他如何落入这群人手中,何时丧失自由,我不得而知。“你们早就 认识,”小野说,“我就不废话了,石小磊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也是很有名的了,我 不能轻易要他的命,但又不能不这么做。他说他死前想见你,我就把你带来了。你 应该明白,我不会让知情者活得很好的。给你们五分钟。之后你们看见我的枪就可 以闭上眼睛。你们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我不会惊扰大自然的美好气氛。”   “你的夫人……徐奕华……还有你的两个孩子,我都会帮你照顾好的,你的未 发表的文字我都拿到手了,治疗精神疾患的伟大发现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我会比你 更高明。”小野使了个眼色,有人上来把我也捆了起来,结结实实。他们将石小磊 嘴里的毛巾抽了出去,石小磊就势吐了那人一口。那人跳起来踢了石小磊一脚,踢 在石小磊头部。石小磊没有躲,他笑着骂道:“跟娘们似的,一点劲没有!”   小野说:“一会给你点厉害的,别装蒜了,你们有什么话快点说,还有四分钟。” 她机警地四下看了看,没有人。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游客从另一条路上山。我暗想, 他们早策划好的,无懈可击,不知马小萌在哪里。   “我希望你们放了徐医生,他是无辜的,”石小磊说,“别难为弱者,这很不 道德。”   “你以为你是强者,你差点毒死老娘我,今天看看你毒还是我毒!别以为你枪 法好就能长命百岁,警察是饭桶,我可不那么好惹!”   “你就是老K ,对吗?”石小磊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而我则是一脸迷惘之色。 石小磊的问题被小野架空了,她说:“你吃错药了吧,我是我,我哥是我哥。”   “你哥就是虎哥,老K 是吓唬内部人的,他多年未露过一次面,我早就怀疑这 个人的有无,现在我明白了,很多案子都是你带人做的。金市长的儿子是我杀的, 可惜我不知道幕后老板是你,不然我不会干的。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你还记得长白山下的那一枪吧?你连还击的胆量都没有。我以为你真的捱不 过去了,很扫兴,没想到你还会闭气功,装死还装得煞有介事,这次你服不服?”   “等等,那次你怎么会去长白山一带呢,跟踪我们?”我问。   “当然。你们的所有行踪我全掌握。”   “我的兄弟是怎么落入你手的?”   “金鼎大厦是随便上的吗?他来了,他自讨苦吃。要不是我心慈手软,他早被 电成灰了。”   “我的论文怎么会被你掌握?”   “我掌握你的电脑中的一切信息,这有什么难的!再说,我有人啊,马小萌是 我派去的,专门为我搜集资料。你诊所的电话我有详细的监听记录。所以我才知道 你的很多情况。你以为是你先关注我的吗?”   我的求生意志几乎被击垮,只能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以期待发生转机出现奇迹。   石小磊说:“兄弟,你这几年把我当人看,讲了很多道理,对我触动很大,要 是一切重来,我一定去自首。”   “下辈子吧,”我叹了口气,“不,下辈子你就开个古董店或者奶牛场吧。何 必做提心吊胆自己也不忍的事呢!”   “我本来想告诉你我在西山埋的宝贝的地址,看来你也回不去了,说了也没用。”   “什么宝贝?”小野清菊问道。   “一柄古剑,一幅宋代字画,估计值几千万。”   “是吗?”小野清菊不太相信这番话。   “我从不撒谎,说出口的都是真话。”   “你现在带我们去。”小野清菊想了一下,作了决定。   “不,我不去。”石小磊的倔强让我叫苦不迭,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可无论如 何也闭不牢,左右眼皮都在跳。   “你想怎么样?我成全你。”小野掏出一支精巧的手枪,竟然也是金色的。 “是我那支的母吧?”石小磊龇着牙嘲弄她,“喂,我想和你比比枪法。我只要一 颗子弹,腾出我的一只手就行。”   “你想跑?”   “说的什么话,老子这些年死过千百回,最不怕的就是死。我的命很贱的。但 是我不喜欢吹牛的人。都说老K 厉害,我倒想领教,那年你暗中下家伙,不算。是 英雄就比一比,不然太遗憾了!怎么样?”   “你用左手还是右手?”   “我今天用左手,男左女右。”石小磊还是嬉皮笑脸目中无人的怪诞神情。   “把他左手放下来。”小野吩咐。“把他的枪打理一下给他。你们也都准备一 下,比过之后还按原计划,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哼,整成我哥的模样,真有你的。 盗版的使用寿命都不会长。”   我仿佛看到了一丝转机,同时为石小磊捏了把汗。他这很像是自取灭亡,可是, 不这样较着劲不也难逃劫数么!   “怎么比?”   “比速度。”石小磊脱口而出。“我们相距十步,枪口相对,数十个数,谁先 发制人谁就赢,慢的就得死。你敢吗?”   “好啊。把他拖到那棵树下。”我扭过头,看到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石小磊 被几个人拖了过去,他的脚被捆得很结实。也不知这些人困了他多久。“你知道吗, 我已经十年没玩这种游戏了,整整十年了。”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我们所 有人说话。   一男一女冷面对峙,石小磊的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我都不敢确定,他凶多吉少, 他失了手,我恐怕也难活到下一秒。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向四周的湛蓝天际望了几 眼,觉得无限空旷无限苍凉。我即将与这天际融为一体了吗?我不知道。   “十,九,八,七……六……”小野这样数着,她的目光里没有犹疑与恐惧, 我想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嗜血,是的,流露出的正是这样的眼神。“徐医生,你 接着喊吧。”   “别玩危险游戏了,收起枪,小野,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喊道。   石小磊见我不喊,尽说废话,他自己喊了起来:“五,四,三……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山下响起了警车的声音,呼啸而至,看样子来了不少警车。 “一!”石小磊率先开了枪,小野的左耳鲜血淋漓。石小磊蓦地一挫身,跳至树后, 身子一俯,从密林乱石间滚了下去。一阵唏哩哗啦的喧响。   “混蛋!”小野惊惧地骂道。“你们还不去抓人?”   那几个愣头青这才要抄小道往山下赶。“回来,别去!快从山后撤!”小野总 算清醒。“用不用处置他?”一个人问。小野没回答。他们撇下我,飞快地逃之夭 夭。山下的响声越来越大了,开始有人喊话:“喂,山上的歹徒听着,你们被包围 了!不要伤害人质!……请保持克制和冷静!”我的双脚被捆得很紧,但束两手的 绳子有些松,我一点一点挣掉了绳子,双手获得自由,随即解去脚踝处的绳子。我 挪动发麻的两腿,一步步向山下滑,抓着树的枝条和小树的树干,过了几个陡坡, 下面的事物逐渐看得清晰。下面的人荷枪实弹,摆好了阵势。有三五个人小心谨慎 地往上面来。难道马小萌报了警?我又惊又喜,总算虎口脱险。石小磊的临危不惧 令我心生几分钦佩,也有点担心他的安危。他可是两头仇视的对象,又行动不便。 看来小野输在心理素质上了!不过给了石小磊一发子弹也算是一诺千金言而有信, 并未使诈。石小磊那一枪若成心致对方于死地,小野早已魂归荒野了。石小磊枪下 留情又见出不凡的大度之气、君子之量。   看来做着小人勾当的人,未必就没有君子的高贵一面。   我越走越快,与下面上来的警察会合了,他们听见动静,大喊一声:“注意隐 蔽!”我也大喊一声:“我是人质!歹徒已被我制服!”我喊完,神经质般地放声 大笑。方才抽搐的手现在回转灵活了。我向他们挥手,自豪有力地挥手,他们有人 在电视讲座上见过我,认了出来。警惕和紧张有所缓和。然而,气氛还是不太友好。 他们厉声询问了我几句,特别是问到歹徒有几个,在哪里?我说有七个,已经从后 山跑了。你们的声音太大了,就是老虎也早惊跑了。   他们立刻向山下报告情况:歹徒七人向后山逃窜。人质安全,现已脱险,无身 体伤害。   下面的人说:收到。快速返回。我被“押解”上车,因为我走路有些踉跄,另 外,我竟能安全自行下山,他们满腹疑团大惑不解,当然要严加看管仔细追问了。 “马小萌女士是你的什么人?”一位警察严肃地看着我的脸问。   “我要一支烟。”我不紧不慢地说。   费了好一番口舌,我才从公安局出来,我只字未提石小磊。我有足够的本事, 让测谎仪变成傻子,变成一堆徒有其表的废铁。我现在急于做的是回到诊所,带上 家人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闭。另外,我的资料是否如小野清菊所说已经被盗,我还 要查证,因为那些资料尚未得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可靠且无损人的基本健康。所以, 一旦投入医疗,有很大风险。我自己配了很多药剂,小剂量地用自己作实验,任何 人也不知道。黎丝教授曾经用狗作实验,很难以此比对实验效果。她做的工作只是 一个开头,我这几年把她的工作接续了下去。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危险行为。我感到 自己变得迟钝了很多,但是神经系统的抗刺激能力明显增强。停止用药一个月后, 才能基本回复常态。这些药有个共同的弊端,就是服下后很容易困倦。   马小萌两天后才出现,而且递交了辞职信。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说:“路 可现在可能不太安全,我得走了,和姐姐远走高飞。我们落了脚,一切安全的时候 会给你消息。本来想多帮你一些日子,但是不行了,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说什么 才好,想说的都在信上了。你和嫂子多保重!”   “谢谢你小萌,要不是你报警……今天连这么谈话恐怕都不可能,你走我不拦, 只是太仓促了!”我也很伤感,不知该安慰马小萌还是鼓励马小萌。现在不是发表 针对生活的勇气的低级讲演的时刻,而是面临着严酷的现实。   “老K 到底是否存在?”   “有的。我昨天在远处看见了。他们开始活动了,因为警方这次的打击力度很 大,黑帮的不少人在赌场和洗浴中心被抓起来了。”   “我听说了,”我说,“有点像前几年的风暴行动,下手真够快的。稳准狠凑 齐了。”   “路可跑出来了,她爱上了一个男的,那人是卧底,身份暴露了,昨天老K 亲 手把那人杀了。因为小野怀疑我泄了密,想拿路可出气。她只能跑出来了。现在我 正愁联系不上她。真担心!”   “会没事的,我这也不安全了。石小磊下落不明生死不明,小野清菊不会对我 善罢甘休,虽然我手无寸铁无权无势。但她可能担心我知道一些东西而对她不利。 特别是我已经在公安局说了她的情况了,包括上次三木遇害事件我又作了补充说明。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恨三木,就因为三木想跟她上床?百思不得其解啊!”   “很多人做事情不太考虑后果的,我们认为不可解释甚至可笑的事情,他们却 会认为去做的理由很充分,而且务必要做,你阻挡不了的。”   “要走了,说点祝福我的话吧。”我让自己尽量温柔下来,掩藏伤感、茫然、 慌张与不舍的情绪。   “欣桐姐和你生活那么幸福,我为你们而高兴,但愿你们受最少的苦,享最大 的福!假如有什么不顺不如意,就让这些都加在我和路可身上吧。我们苦点无妨!”   “不要这样说,你们都得好好的!我可以资助你们钱,去小地方躲躲,会比较 安全,”我一面说一面起身开保险柜,拿出几打钱,“这些是五万,你们先用着。” 马小萌神色黯然,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我找了一个黑色皮包把钱装进去,推给马 小萌。事实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你的工资也包括在内了。”我半开玩笑地说,想让彼此轻松一点。马小萌临 走时回身轻轻拥抱我,她的柔软身体的温度让我想起很多往事。我有所顾忌地向楼 梯望了一眼,此刻吴欣桐正在楼上收拾东西,她并未如我之前担心的那样被小野清 菊等人控制。我们的工作都交接给对面的心理诊所了。黎丝心理诊所又一次成为了 过去时。   我搬回了碧湖别墅。对那里很熟悉,人也熟悉地也熟悉。安静,整洁,山环水 绕,有的是鱼吃。对孩子也有利。如果没有变故,他们的童年将在此地度过。那将 是怎样丰富而充实的童年,我设想着,会心地微笑。   刚搬家一个星期不到,石小磊就鬼魂一样冒出来了,他简直是如影随形,我吓 了一大跳。“喂,你怎么知道我搬到这了?”   “猜的。另外,我挨个询问搬家公司,终于确认了。”   “你那次滚下山,一切安好?”   “对,安然无恙。”   “我妹妹过几天到,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们留她作保姆,她啥都能干。千万别 推脱。我为你解除后顾之忧,我保证,一个月内,让老K 和小野在这地球上消失。 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起居、行踪和活动地。我这有两万现金,就这么多了,你先拿 着。我妹妹眼睛很大,跟赵薇似的,她到时会按地址找到你家的。我走了,后会有 期。”   我愣了一下,他已经出了门。我追出去,他已经开车走了。一辆蓝色轿车,从 没见他开过这辆车,不知他从哪弄来的。   我返回屋内,对着那两万块钱的包裹发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打开了包裹, 果然有钱以外的东西。是一张路线图,还有几个写得很草的人名。包括路可、马小 萌、小野清菊、老K 和老妖。老妖我不认识,只听石小磊说过一次他是“刺客三杰” 之一。另两个是老K 和他自己。   路线图上面点缀了些中小城市的名称,箭头一直向东,指向的终点是珲春。我 听说过这个城市,但未去过。   这张地图引发的故事,也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所有风波散去后两姐妹亲 口对我说的。那时路可已经残了一条腿,需要轮椅和拐杖。她们姐妹后来也住进了 碧湖别墅区,与我为邻。   很遗憾,我再未见过小野清菊,因为她死了。她造成了三木的死,我到现在还 耿耿于怀。所以对于她的死,我没有多少怜悯之意,偶尔想起她在火车上流泪的画 面,我倒希望那才是真实的她,可以定格到永远。   一个冷面杀手,能为至情流泪,也算是内心善良犹存。旁观者亦不必因为诸多 某人行为上的罪孽而指摘那个人灵魂的全部。现在,金赫琦的死仍是个谜。直接凶 手是石小磊。幕后指使者是老妖,操纵者是小野清菊,高高在上的决策者是老K 。 石小磊杀死金赫琦之前只知道这是老妖的主意。老妖之所以不亲自动手是碍于情面, 因为他暗恋着小野清菊。小野不允许他动手,小野对老妖是有好感的。他们选择石 小磊是因为他是局外人,是个干业务六亲不认的局外人,这正合他们的心意。   小野手中的《沉默的羔羊》是金赫琦送给她的,小野想去见金最后一面,终于 没鼓起这个勇气。她惧怕哥哥老K 。而且,想得到金副市长手里的巨额资产,就必 须有所要挟,又不能心慈手软。金副市长倒台了,他们的阴谋得逞,人质已经毫无 价值。而老K 执意要杀人,不留任何后患。   小野本是为了哥哥的全盘计划才接近金赫琦的,然而日久生情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代表的大“计划”一步步深入,正是金氏家族死期的一天天临近。不论腐败人物 多么罪有应得,多么十恶不赦,他的家人毕竟是无罪的。不该受到牵连。金副市长 贪掉的一个亿最终进了黑帮的腰包,这不必细论。我想,小野在身中子弹灵魂出窍 的最后一刻应该懊悔自己在爱情和利益上的愚蠢抉择。  --------   虹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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