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杯弓月影   一   一辆桑塔纳2000停在潜龙山庄前面。   一个保安连忙过来,开门,敬礼,笑容可掬:“欢迎光临潜龙山庄。”柯明下 了车,摘下墨镜,打量起眼前这座深藏于茂林修竹中的“山庄”来。   潜龙山庄位于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分水岭处,是一座集吃喝玩乐多功能于一体的 休闲山庄,尤其是这里的毒蛇餐,因品种多样烹调精美而闻名遐尔。非典过后,汕 头、潮州的蛇餐馆都不敢再开,唯潜龙山庄山高皇帝远,继续将蛇餐弄得红红火火, 吸引了不少闽粤两地的食客不远百里驱车到此一快朵颐。当然,地处偏僻,吸引客 人只靠美食、单方独味当然是不够的。潜龙山庄不仅有“一条蛇”,还有“一条龙” 服务,除白粉外,吃喝嫖赌应有尽有,在闽粤赣三地富豪圈中,此地早就有“金三 角”的称号。   “金三角”的一个含义是“三不管”,但反过来也可以理解为“三全管”:三 省的黑白两道,谁有势力都可以染指。这也就决定了潜龙山庄的经营者必须是黑白 通天的人物,黑吃黑,白压白,怎么安稳怎么来。柯明孤身敢来这里调查五步蛇, 也是因为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柯明还在观望,一个漂亮的女咨客走上前来:“欢迎光临潜龙山庄!先生几个 人啊?”   柯明说:“很抱歉,我不是来吃饭的。麻烦你带我去见你们林经理吧,我有事 麻烦他。”   咨客微微一怔,脸上立刻出现丝丝警惕的表情:“请问先生来过我们这里吗? 跟我们林经理熟吗?”   柯明微微一笑:“哦,麻烦你跟你们经理说,就说我是海平县刘科介绍来的朋 友,刘科给他打电话关照过了。”   “好的您稍等。”   咨客转身欲走,便听得一个带着浓浓闽南口音的声音在喊:“是柯先生吧?有 失远迎有失远迎!”柯明定睛一看,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从远处走来,老远就伸出 手,热情洋溢。咨客说:“林经理,这位是海平……”   “知道了知道了,一看车,我就知道是刘科的,快请进快请进。”   经理室里,柯明跟林经理客套了几句。林经理便问:“听刘科在电话里说,柯 先生是从广州来的?”   “没错。第一次来海平,没想到这里有这么气派的山庄,广州都难以找一家比 得上的啊!”   “哈哈,”林经理搔搔稀疏的头发,皮笑肉不笑,“柯先生见笑了,乡下人, 做别的生意又不会,偷偷卖几条小蛇,混口饭吃而已,哪敢跟省城比。”   柯明也笑了:“林经理过谦了。说到蛇,柯某此来,还想向林经理请教一些跟 蛇有关的事,请林经理不吝赐教。”   林经理一听,正色道:“柯先生既然是刘科的朋友,我自当知无不言。柯先生 有话尽管问。”   “谢了。”柯明说着,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林经理:“林先生,我主要是想了解 一下,这蛇是不是你们这儿的,你看……”   林经理接过照片,瞟了一眼便说:“没错,这蛇是我们这里处理的,这圆圈是 我们潜龙山庄特有的记号。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这里的蛇,会不会有时逃到外面去?”   “逃?”林经理笑了,“怎么会,我们有特制的蛇笼,蛇就是插翅也逃不了。 再说,我们进蛇卖蛇,都有登记的,特别是五步蛇这种比较贵的毒蛇,逃一条,蛇 师要赔上一个月工资的。我在这快八年了,还没听说有蛇逃出去的。”   “那……”柯明说,“你们这里除了做蛇餐,也会把活蛇卖到外面去吗?”   “这个……应该有的,不过比较少,因为向我们买活蛇,要比在这里吃更贵一 些。”   “是这样。”柯明沉吟了一会,又问,“最近,有没有海平人来向你们买活蛇?”   林经理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得问前台部长。”说着,他按了一下对讲 机:“海生,海生你过来一下。”   很快地,一个穿着制服的瘦高小伙子走进了经理室:“经理你找我有事?”   “哦,这位先生想打听个事。柯先生,你问他吧。”   “好的谢谢。”柯明转过脸,问那个叫海生的部长:“请问,最近有没有海平 人来买活蛇?”   “有啊。有一个,”海生想都没想就回答,接着又把脸朝向林经理说,“经理, 我好像跟你说过的,就那个年年来买的海平人。” mpanel(1);   “年年来买?”柯明眉头皱了一下。   “没错,那个海平人这几年每年都来买的,最近一次……应该是一星期前吧。”   柯明心里一动:“是什么样的人?”   海生微微一怔,看了林经理一眼。林经理说:“没事,你知道什么都告诉这位 柯先生,他是海平刘科的朋友。”   “是这样的柯先生――”海生说,“客人太多,我们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他 每次来好像都戴着墨镜,每次都买两条毒蛇,过山乌、竹叶青、五步蛇,好像都买 过。而且,他每次都要我们为他取出蛇鞭,他再把鞭和蛇一起拿走的。”   柯明忙将照片拿给他看:“你看,是不是这蛇?”   海生看了照片,肯定地说:“没错,这是其中一条。”   “你是说,他最近一次也是买了两条五步蛇?”柯明眉头跳了一下。   “对。五步蛇很贵的,他也没还价,很爽快。”   “如果见到他,你能认出他来吗?”   “这……我不知道,他每次都是匆匆买了就走,我也忘了他长什么样了,但看 到的话……还是很难说,我不敢肯定。”   很久没说话的林经理眉头皱成一把,说:“柯先生,能否告诉我,我们的蛇怎 么了?吃出人命了吗?”   柯明摇摇头:“要是吃出人命,那就轮不到我来调查了。林经理,很抱歉我现 在还不能告诉你太多。我只能说,据我初步怀疑,海平县有人利用你们这里的毒蛇 去犯罪……”   二   病房里,周莫如正在喂区元喝她亲手煲的鸡汤。   明天就要出院了,区元心乱如麻。看着近在眼前、柔情似水的周莫如,一肚子 话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那个骚扰电话真是莫如的?不可能。   没错,她是说过我的报道伤害了她,可……绝对不可能,她一次次极力想避开 我,不希望我被“破月”所伤,都是我自己撞上来的。再说,她给我的信,写得那 么情真意切,怎么可能是她要害我?   如果是她要害我,那么,迷奸案也是她导演的?   这也太戏剧性了罢。   再说,如果说蛇咬了我真是人为的阴谋,那我耳朵的“月割”呢?   “莫如,我问你个事:在广州的时候,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现在 你不用手机了,可以告诉我了吗?”区元忍不住问。   周莫如一脸疑惑:“不用手机了更没必要告诉你那个号码了,干嘛呢你?”   区元索性道:“那我猜一下,你在广州的手机号码,是不是13622206191 ?”   周莫如愣了一下,把那碗鸡汤往床头柜上一放,脸沉了下来:“我不肯告诉你 手机号码,是怕你对我有所图而来找我,这一点你不明白吗?怎么,你在怀疑我什 么?”   见她有点生气,区元一慌,忙说:“没有没有,莫如,我不是在怀疑你什么, 只是,那个骚扰我的手机号码……怎么跟你说呢,它有可能是解开某些疑点的关键 所在。如果那号码不是你的,那会不会是你哪个熟人的?”   “当然不是我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在广州,我的手机号码138088×××× ×是正儿八经入了移动网的,因为当时我以为会在广州呆上十年八年,你要不信, 可以去查一下我的记录!还有,你说的那个手机号码,我听都没听过,更不知道是 谁的了!”   区元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你。莫如,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都是欲罢不能。 我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不知如何跟你说。我只想问你,可否再跟我回广州?我们 远离这些邪祟的东西,共同创造新的生活。”   周莫如苦笑一声:“广州就算远离吗?你忘了,你的耳朵是怎么‘月割’的? 要远离,只能远离一个地方,才能真正解除‘破月’的伤害。”   “什么地方?”区元赶紧问。   “人间。”说完,她低下了头,眼睛好像又红了起来。   区元心里一寒,什么都不顾了,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力摇晃着:“你答应过 我的莫如,你答应过我,不再干那种傻事的!”   周莫如脸上又浮起一丝苦笑:“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行嘛。不过,你要是 不听我的话,赶紧回去,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成了第四个――那时候,你想想, 我还能再活下去吗?”   “莫如!”区元心里又一热,猛地把她搂在怀里。周莫如稍微挣扎了一下,便 任由区元搂着,且将圆润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   “嗯哼。”一声咳嗽突然在病房门外响起,区元和周莫如急忙分开,回头一看, 是周莫如的父亲周之愠来了。   周莫如红着脸,叫了一声爸,区元也叫了一声伯父。周之愠点点头,走了进来, 手里还拎着一大堆东西。   周莫如问:“爸,秋容的店你不用替她看了?”   周之愠说:“我不中用,金玉买卖,差毫厘都不行,不如把店关了。对了,她 打电话说她今晚就从深圳回来了。”   “哦,那你回家休息得了,这几天您也累。”   “没事的没事的。”周之愠笑着说,“是这样的,区先生明天就要出院了,我 去问了余半仙,他说五月节之前邪气最旺,一定要小心,并教了我一些驱邪的办法。 区先生你别笑话,乡下人就是这样;再说,你遭遇的事,也实在太邪了,所以我想,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就来给区先生驱邪来了。”   “驱邪?”区元和周莫如异口同声地问。   “对。他说,只要在病房里洒一下雄黄酒,熏一下苦艾烟,再用五土钱给区先 生净一下身就可以了。”周之愠边说边从袋子里掏出东西来。   “净身?”区元疑惑地问。   “对啊,净身。哦,区先生你别误会,这净身不是那净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们这里不这么叫的,只是我临时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词来翻译。”说着,周之愠拿 出一个给果树喷农药用的小型喷雾器,在一个小酒瓮里吸饱了酒,便在房间的各个 角落里喷洒起来。   只一会,房间里便弥漫起浓浓的药酒味。大概,这就是雄黄酒罢。   喷完酒,周之愠又掏出一束干苦艾,用打火机点燃,在房间里四处转圈。很快 地,一股带有特殊清香又有点呛人的味道,又在雄黄酒味中横冲直撞起来。区元有 点昏昏欲睡的感觉,连忙捂住了鼻子。   待手中的苦艾炙燃完毕,周之愠又对区元说:“区先生,麻烦你配合一下,站 到地上来。”区元犹豫了一下,看了周莫如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只好起了床,站 在了床边。   周之愠从袋子里拿出一束彩色小纸条,红、黄、绿都有――应该就是他说的什 么“五土钱”罢,他将这些“五土钱”捏在手中,像泥瓦匠一样,在区元身上前前 后后仔细地“刷”了起来。区元只觉得很滑稽,想笑又不敢笑。   “谁让你们来这里乱搞的?!”突然一声怒喝,整间病房都被震得颤抖起来。   原来是护士长查房来了。她见到周之愠在为区元驱邪,怒不可遏。周之愠脸红 耳赤,把驱邪用品收了起来,不停地点头哈腰:“对唔住医生,对唔住,原谅我们 是乡下人。再说,这些都是消毒的,对病人有益无害。”   护士长一听,声音更大了:“什么有益无害?谁说的?病人明天就要出院,要 是再出什么变故,谁负责?”转身又对还站在地上的区元说:“你也真是,听说还 是省城的记者呢,怎么就任他们胡闹?”   区元不好意思地说:“非常抱歉,我也是想……想采访一下,乡间的驱邪是怎 么一回事。”   “驱什么邪?驱邪有用,还需要我们医院干嘛?你以为是演《白蛇传》哪?采 访,采访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嘛!”区元一开口,护士长的口气稍微软了一 些。她四处嗅嗅,把所有门窗都打开,吊扇也开了。周之愠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 垂手站着,大气不敢出。周莫如尴尬无比,头一直不敢抬。   还好,护士长嚷嚷几句,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区元忙朝周莫如吐吐舌头,周莫如脸一红,低头不语。 周之愠嗫嚅着说:“区先生,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么驱邪的,周妹小 时候有个头烧额热,半仙都教我这么驱邪,还真的灵验得很。我也是为了、为了… …”   “我知道伯父,”区元连忙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没事的,我现在感觉很 好,精神比刚才更好了,谢谢你了!”周之愠又对周莫如说:“周妹,我今天去佛 堂,天婆让我转告你,她有事要跟你说,你能否回去一趟?区先生这边,我来照顾 就行了。”   周莫如正在犹豫,区元忙说:“莫如,阿婆有事找你你赶紧去吧,我这里没事 的。伯父,您也不用在这里照顾我,一切有医生护士,我那个广州朋友探望老同学 去了,晚饭前就会回来的。”   “那……也好吧,我实在也不好意思再见到那护士长了,嘿嘿。”周之愠尴尬 地笑着,对周莫如说,“周妹,那咱们走吧?”   周莫如咬了咬嘴唇,看了区元一眼。区元的心被她的眼神一扯,丝丝生疼,千 言万语,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没事,你们走吧,明天我出院, 报社会有车来接我回广州,到时候,你们再、再来送我吧。”周莫如也点点头,跟 着周之愠走出了病房。   区元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躺到病床上,盖上被单,只觉得头有 点晕,可能是站了太久,抑或被酒气醺了的缘故。想想,这潮汕民间的驱邪方法也 真有意思,跟《驱魔人》可大不一样。细究一下,也许雄黄酒和苦艾草都有杀灭空 气中的病菌的作用,这才是所谓“驱邪”的科学原理吧?   这样想着,眼睛就有点迷糊了。   恍恍惚惚中,周莫如好像又回来了,走到床边,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区元心 里一激动,也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忽听得一个声音说:“区先生,把我的手抓得 这么紧干啥?”眼睛急忙睁开,眼前站着的,却是刚才那个护士长,她正拿着听诊 器,准备为区元再作一次检查。   区元脸一红,连忙放手。护士长问:“刚才那老头是你什么人?亲戚还是朋友?” 区元支支吾吾地说:“哦,他是我、是我女朋友的父亲。”护士长将区元仔细检查 了一遍,长舒一口气:“还好,没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领导临走前再三吩咐我们, 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再出点什么事,我们这小医院可担当不起。”   “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好了医生。”区元忙安慰她。   正说着,又一个人走进了病房,区元一看,高兴地喊道:“柯兄,你回来了!” 柯明摘下墨镜,捋捋头发,点了点头。护士长检查完,收起听诊器,对柯明说: “病人有点困,需要休息,你不要太过打扰他。”   “明白了医生。”   护士长刚走,区元紧张地问:“柯兄,查到什么了吗?”   “情况比我想像的顺利!”柯明兴奋地说,“那潜龙山庄是受我那老同学他们 保护的,所以那经理什么事都没瞒我。我已经了解到了,大概一周前,有一个海平 人打车去了那里,买了两条五步蛇!”   “打车?一周前?!”   “对,应该就在你来的那两天,你说巧不巧?”   “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知道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神秘男人。而且,他是每年都去买两条蛇的,潜龙 山庄的人讲,应该不是买去吃的,要吃蛇,在山庄里吃最好,买回家怎么弄也不好 吃。最大的可能,就是买去泡蛇酒。”   “会不会……”区元皱皱眉头说,“会不会有人买蛇泡酒,一不谨慎,蛇跑上 山来,躲在……”   柯明笑了一下:“区兄,这样的话,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怎么解释?”   “那不是一般的蛇,而是蛇精来着。”   区元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柯兄,知道了蛇是有人去那边买来的,可要找那 人……海平县那么多人,大海捞针,实在太难了。”   柯明摇摇头:“区兄,我们目前能确定的是,要害你的人,必定跟周莫如有一 定关系。如果我们能够查到买蛇人的更多情况,再看看周莫如身边有没有条件接近 的人,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   区元脑里,一个人影稍纵即逝。可是,几年的记者生涯让他明白,先假定嫌疑 人,再寻找证据来证明的方法,最容易出冤假错案……   “可是,人海茫茫……”区元又皱了皱眉。   柯明自信地一笑:“区兄,别忘了我的强项就是找人。买蛇人是打车去的,刚 才我在街上问了,海平县城只有一家出租车公司,几十辆的士,生意都很差。从这 里包车去潜龙山庄,价格大约在两百块左右,对于那些的士司机来说,是一笔大生 意了;买蛇时间到现在不到十天,那司机对买蛇人肯定有印象。只要那出租车公司 老板肯配合,找到那司机一点都不难。”   “可你只是……只是……”区元想主什么,又觉不妥。   “只是一个私人侦探是吧?呵呵。”柯明笑笑,“整个海平县,只一家出租车 公司垄断,那公司虽是私企,没官方背景怎么成?你想,我那位在公安局的老同学, 连三省交界处的潜龙山庄都搞得掂,何况本县的一家小小公司?区兄啊,你又不是 不明白,人海再大,哪里大得过关系网?放心,我还是先给我老同学打个电话……”   三   出租车司机老王放着空车在海平县城的主干道中山路上兜着圈。   老王最近正在考虑,跟公司签的合同快到期了,要不要续约。海平的出租车生 意实在太难做了,虽说只有“好运达”这么一家公司,50部的士,却经常吃不饱。 起步价4 元,每公里1.5 元,价格算不贵了,但海平人消费观比较务实,摩托车是 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出门打车的人是少之又少。地下“六合彩”一来,不少人连摩 托车都输掉了,的士生意更如雪上加霜。这不,夜幕降临了,今天还做不到100 块 钱生意,连兜三圈,一个客都没有。   这时,车载对讲机响了。老王一按,话筒里传来的是公司的通知:“各位司机 请注意,各位司机请注意,哪位司机曾经在一周前载过一位客人去分水岭潜龙山庄 的,请速回公司,请速回公司,警方有案子需要我们配合调查……”   一周前?潜龙山庄?那不就是我吗?对了,那客人自始至终都戴着墨镜,话也 很少……老王搔搔头皮,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出什么事了?配合警方调查?会不会 是客人在车上丢了财物?如果是这样,怎么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查找?再说,他下车 后,我也没捡到啥东西。不去报告吧?可那天做了这笔难得的大生意回来,我跟不 少同行在闲聊时已说过,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万一真有什么事,他们肯定……罢罢, 反正我没干啥亏心事,怕什么?   想到这里,老王拿起对讲机:“公司公司,我是27149 ,我是27149 ,我在一 周前去过潜龙山庄,请问现在回公司吗?”   在“好运达”公司的接待室里,老王见到经理旁边还坐着一个警察,心里条件 反射般一慌,话都说不利索:“经理,我在、在一周前载客去过潜龙山庄。”经理 点点头,指着那警察说:“这位是县公安局刘科长,你把那天的情况,都告诉刘科 长吧。”“好的。好的。”   “王司机,请坐请坐。”刘科长指着旁边的沙发,让老王坐下。   “王司机,请问,那天那客人你还有印象吗?”   “有、有点印象。他是男的,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戴着墨镜,好像……好像 有点胖。”   “确定是男的吗?”刘科长突然问。   “这……应该是男的没错吧,他一路上都不说话,很怪的。因为路程比较长, 我开头还想跟他聊几句,谁知他理都不理我,架子还挺大的,所以我对他印象比较 深。”   “他是打你电话要车的吗?”   “不是的,那时候我在县城里兜圈子,他是在文化路口将我拦下的。他一上车, 我问他去哪,他说去分水岭的潜龙山庄,连价钱都没问的。”   “那你知道他去那里干嘛吗?”   “应该、应该不是吃喝玩乐吧,很少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独自去那边耍的。反 正、反正到了潜龙山庄,他让我在外面等,他进去一会,很快便提着两个竹篓出来 了。我想,他是买蛇去的。怎么,他丢东西了吗?”   “不是不是,王司机你放心。他在文化路上的车,回来也是在文化路下吗?”   “回来?我想想……”老王不停地搔头皮,“对了,回来是没进城的,就在… …就在南塔镇的金凤路口下了车。”   “你如果再见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这个……这就难说了,他要是穿得跟那天一样,我应该就能认出来。你应该 知道,干我们这一行,顾客如轮转,不可能个个都记得的。”   …………   “南塔镇金凤路口?”病房里,柯明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刘科的话,不禁重复了 一下。   “对,司机说,买蛇人是在那里下的车。那是镇道跟国道的三岔路口,往西, 可上南塔山;往东,是南塔镇的镇中心。”   “南塔山?!”柯明和区元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老刘,你能不能带我去那金凤路口看看?”柯明焦急地问。   “唉呀老柯,现在太晚了,去了也看不到什么,明天成吗?”   “好吧,明天就明天。”   挂了电话,柯明沉默不语,区元却觉得身体有点发冷,忙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过了一会,柯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在县城上车,是因为县城里才有的士打;而 下车地点,肯定离买蛇人的住处不远!区兄,明天你出院后,我们一起去那里看看。 我相信,我们会有所收获的!”   四   周莫如回到“水月精舍”的时候,佛堂暮鼓刚刚响过,大雄宝殿上,木鱼声声, 惠天婆穿着黑色的尼袄,正在做晚课。周莫如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凝耳谛听, 知道惠天婆念的是《金刚经》,已念到最后部分“应化非真分第三十二”,也细声 跟着念起来: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 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诵毕,惠天婆脱去黑尼袄,仿佛才发现周莫如来了似的,点了点头。周莫如站 起来,走到她身边:“阿婆,你找我有事吗?”惠天婆看了她一眼,问:“区先生 怎么样了?”“恢复得很快,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下午我爸还给他驱了邪 呢!”周莫如高兴地说。“什么?周老师会驱邪?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惠天婆疑 惑地说。周莫如忙解释:“唉,还不是那余半仙教他的。可能他也不是很相信吧, 但毕竟区哥是他带来的,出了事他内心肯定也不好受,驱邪的事,宁信其有不信其 无,反正没什么害处嘛。”   “阿弥陀佛。”惠天婆点点头,又问:“周妹,你和秋容之间,究竟有什么事?”   “秋容?”周莫如愣了一下,“她不是去深圳进货了吗?怎么了?”“我不知 道她在哪里。上午她打电话到佛堂来找你,我说你在医院照顾区先生,她一听,好 像很不高兴。她说她很担心你,为了那个姓区的,竟然在月圆之夜跑出去冲撞了月 光。她还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肯定被那姓区的给骗了,说着说着,还……” “还怎么了?”“还哭了起来,唉……”惠天婆长叹一声,“冤业啊!”   周莫如皱了一下眉,咬着唇,低头不语,胸脯不停地起伏着。惠天婆看着她那 张满月般的脸,又叹了一口气:“唉,周妹啊,我以前只知道,女子像你这般,长 得太好看,会招来男人的纠缠。可我没想到,竟然连一个女的也会对你这么痴心啊!”   “阿婆你说什么?”周莫如身体一抖,瞪大了眼睛望着惠天婆。   惠天婆闭上了眼睛说:“周妹啊,在佛前,你切不可说谎啊!这么多年来,难 道你就看不出,秋容对你,已不是一般姊妹的感情了?”   “阿婆,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周莫如看看惠天婆,又看看慈眉垂眼的如 来像,将嘴唇咬得更紧了。   “也不知是什么因果报应啊!这秋容,从小就跟男孩一样野,现在是越来越像 一个男子了,快30了,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谁都会觉得不正常的。她又对你那么 好,你在老家时,除了跟明期谈恋爱外,所有时间几乎都跟她在一起;你去广州, 她哭了一天一夜,时不时便跑到广州找你;只要你愿意,她愿意跟你共享她的全部 财产,包括那间金铺……这些事,我都知道,周妹,你能说这只是一种普通的姊妹 情吗?”惠天婆盯着周莫如问。   不知不觉中,周莫如的眼睛又红了,声音也微微发颤:“阿婆,你说的都是事 实,是的,我从小就跟她好,真的可以说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有人欺负我,都是 她拼命保护我。我也感觉到,她最怕我谈恋爱,也恨每一个在我身边的男人。可我 跟她、跟她不是那种、那种感情啊!阿婆你知道,我是那么的爱明期,怎么可能跟 秋容……”   “好好。”惠天婆摆摆手,示意周莫如不再说,“她今天托我传一句话给你, 我不能不传。她说,如果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原谅她,要是不原谅,她 就此不回来。”   “什么?”周莫如吓了一跳,“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这我也不知道。她说了,不管现在还是今后,如果你能原谅她,就给她打一 个电话,什么时候打,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怎么可以这样?”周莫如又皱了皱眉。   惠天婆闭上眼睛,说:“周妹啊,我看得出,那位区先生对你是真心的。不是 阿婆我不留你,你还是跟他到广州去吧,让秋容彻底死了心。否则,你要是留在老 家,她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再想想吧。”周莫如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还是先给她打个电话,让 她回来再说。”   五   两辆车从医院开出,离开海平县城,往南塔镇驶去。   老王开着他的那辆红色的士在前面带路,他的身旁,坐着柯明的警校同学、海 平县公安局刑侦科长刘晓天――为了不招人耳目,他穿着便服,也不开车。的士后 面,柯明开着他的桑塔纳2000,区元坐在一旁,两人都一言不发。   自从柯明在海平县出现,刘晓天的心情就有点复杂。在警校读书的时候,两人 是同班同学,成绩都很优秀,甚至还曾为了一个女同学而暗中较劲过。虽说较量的 结果互有输赢,那个女同学也被校外富豪挖去,但刘晓天对柯明还是颇为妒忌的。   因为柯明的“靠山”。   读警校的学生,家中有没有背景,差别是非常大的。柯明从不炫耀自己的背景, 同学们也无从知道他的“靠山”究竟海拔有多高,但教官甚至学校领导对他的态度, 都是让其他同学眼红的。好在柯明总能跟同学打成一片,从教官那里得到的好处也 乐于跟同学分享,专业知识确实过硬,包括刘晓天在内的同学就无话可说了。   没想到,一近毕业,当刘晓天们为分配而苦恼、并认为柯明肯定靠他的“背景” 搞掂一个好单位时,柯明却做了一件让教官同学都大跌眼镜的事:下海当私人侦探。   晃眼十年过去。刘晓天跟柯明虽然不算铁哥们,毕竟同学感情在,所以,他每 次因公因私去广州,必找柯明喝喝酒,叙叙旧。随着柯明在圈中“神探”的名字越 来越大,刘晓天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当年的选择是对的,他是真真正正为自己的爱 好、理想在做事,名利双收。反观自己,毕业后好不容易分配到老家的公安局工作, 虽然也混到刑侦科长的职位,距离副局长的位子也不远了,这几年也破了不少案子, 多次受到上头的嘉奖,但是,耗在人际关系上的精力太多了,专业知识渐渐搁置, 信息时代对刑侦人员提出来的新要求,他也常感到力不从心。离开了海平县这个地 盘,谁知道他是谁?   还是柯明这小子过得潇洒啊!   接到柯明电话的时候,刘晓天很是吃惊:这么多年,柯明还是第一次到海平来, 也不事先通知一下,难道是来办案子的?那可得好好摸摸他的底。没想到,见面的 时候,柯明倒是非常诚恳,一席话开门见山向他挑明:此来是为了一个当记者的朋 友,他从广州追一个女孩来到海平,不料差点被蛇咬死。综合种种情况,这有可能 是一起未遂的谋杀。所以,希望得到老同学的帮忙,把事情调查清楚。   刘晓天的第一个反应颇为不悦:老兄,这明摆着是我的职责范围,你怎么抢食 到我地盘来了,岂有此理。他虽没说出来,柯明也看得出,忙解释道,此事颇为复 杂,到目前为止,也仅仅是“人被蛇咬”这么一件“小事”而已,远远够不上立案。 所以,由柯明来出面调查,刘晓天暗中相助比较合理。等到案情有了眉目,有充足 的证据表明是人为的谋杀案,一定将所有材料移交给当地公安,由刘晓天立案侦查。   刘晓天知道柯明是个爽快人,不会跟他打小九九。他权衡了一下,觉得在他力 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柯明,对自己实是有益无害:如真的如他所言是谋杀案,且案子 能破,当然是他刘晓天的功劳;否则,他也没什么损失――反正没出人命,广州记 者一回去,此事完全可当没发生过。   但他没想到的是,柯明要调查的当事人之一,几年前,因一宗自杀案,他也接 触过……   从县城到南塔镇的路,区元并不陌生。八天前的清晨,他跟周之愠从广州坐大 巴来到海平县城,再转中巴沿着这条路到了周家。但仅仅八天过去,区元仿佛经历 了一场恶梦,死里逃生,恍若隔世。八天前他的耳朵莫名其妙地“月割”,时时作 痛,现在耳朵已痛感全消,而且一点伤痕都没有――这应该是惠天婆的功劳。但在 “往生莲位”里被那五步蛇咬伤,究竟是周莫如的“破月”命在作祟,还是人为的 阴谋?如果是阴谋,究竟是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动机何在?   出了县城,沿着国道324 线往东约十公里,南塔镇便到了。的士司机老王将车 靠边停下,柯明也跟着停车,四个人从车里走出来。   和国道交叉的镇道金凤路横亘在眼前,路上的车辆甚至比国道上还要多,仔细 一看,都是上山摘荔枝的果农,用手扶拖拉机将一筐筐“海平月桂”运下山,送到 镇上的批发中心去。   老王指着公路对面说:“呶,那天那客人就在那里下的车。下了车后,我看着 他就是拎着两个蛇笼,直接横穿公路,往镇里走过去的。”   一提起蛇,区元脚趾上又是一阵寒意彻骨。他望望上山的路,心里想的却是, 不知莫如还在不在山上。   “老柯,你怎么看?”刘晓天问柯明。   柯明笑了一下:“老刘,咱俩还是像学校里那样,怎么爽怎么来吧,就别耍场 面上的话了,你肯定有看法,你先说吧。”   “你小子!”刘晓天也笑了,可笑容只如昙花一现,便消失无踪,不愧是搞刑 侦的。“按司机的记忆,那天买蛇人下车时已近黄昏,这条路上肯定没有现在人这 么多。基本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本地人――你想,南塔镇不大,一个本地人,拎着 两笼东西在镇道上走――你再看金凤路上那么多商铺,难道就没有熟人看到他?所 以……”   “所以,”柯明接着话头说,“我们只要一家家问过去,肯定有人能想起来这 事,也就告诉我们,那买蛇人是谁,对不对?”   “哈哈哈!”刘晓天大笑起来,“不愧是……算了算了,早知道我们会想到一 块的。但这办法是比较笨的,只好先试试看了。这一带是我地盘,询问的事就由我 来,你们跟着就是了。”   这样能问出个什么来?区元满脸疑惑,又不好多问什么,只好跟着一路走下去。   果然,金凤路上连问了几家店铺,都没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也是,开铺做 生意的,每天经过铺面的人数不胜数,怎么能记得八天前谁提着两个笼子走过呢?   眼看着金凤路走了近一半,还是一无所获,区元内心开始焦躁起来。有这功夫, 跟莫如话别,岂不更值得?正想着,不经意间一抬头,只见一金光闪闪的招牌横在 前面,上书四个大字:   金福首饰。   金店?区元心里一动,猛地想起来:惠天婆曾跟他说过,那个连秋容,就是开 金店的!会不会就是这一家呢?想到这里,他正想跟柯明说,忽见司机老王手指着 金店,正在跟刘晓天耳语着什么。   顺着老王的手所指的方向,区元、柯明和刘晓天三人看到,“金福首饰店”的 卷闸门拉上去了,第二层的玻璃门也已向两边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 把小漏壶,站在店门前,朝地上洒着水。   “那人……好像我载的那个客人,特别是他转身的时候。”老王悄声说,语气 有点犹疑不决。的确,那个在金铺前面洒水的人,穿着跟老王描述的很像,牛仔裤、 白衬衣,只差一副墨镜了。   这个时候,区元盯着那人,心突然一阵狂跳――没错,他认出来了,那人,就 是那个“假小子”连秋容!   连秋容洒完了水,好像没发现街对面有人在注意她,转身走回店里。   “我过去问问。”刘晓天说。柯明正要跟过去,区元忙拉住他,同时对刘晓天 说:“不用问了。”   “不用问?”刘晓天有点疑惑。   “对,不用问了,走,回车上,我跟你们说。”   既然区元这么说,众人只好跟着他走回国道。走到车边,区元对柯明耳语几句, 柯明点点头,对刘晓天说:“老刘,要不让老王先出车去吧,别耽误了他的工作。” 刘晓天看看区元,又看看柯明,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对老王说:“老王,谢谢你 了。这样吧,今天先到这里,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我再麻烦你行吗?”老王点点 头:“明白刘科,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对了,我刚才离开时再看了一眼他的背 影,越看越像。”“谢谢你了。”   老王走后,三人上了柯明的车。刘晓天坐在司机位上,沉默不语。柯明说: “老刘,我知道你想什么。区兄,你把情况都跟老刘说说吧,不然他会有意见的。”   区元深吸一口气说:“不好意思刘科长,是这样的,其实在听到司机对买蛇人 的描述后,我就有点怀疑这个人。其实她是个女的,我第一次见到她,也以为是个 男的……”   区元将他所知道的连秋容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最后说:“我不是侦探,但记者 也需要推理知识,我就在两位前面班门弄斧了。我是这么想的:如果确认蛇咬我是 有人想置我于死地的话,那么,在此地,对我有如此仇恨的,只有连秋容一个。她 因对周莫如有非一般的感情而恨我,甚至她认为是我迷奸了周莫如――也就是说, 她有作案动机;我被蛇咬的那一天,她是在早晨跟下午两次上的山,又留在佛堂陪 周莫如过夜――她有作案时间;据周莫如对我讲,我被蛇咬而发出惨叫的时候,她 想冲出去看我发生了什么事,是这个连秋容死死拦住不让她出去,借口是周莫如月 圆之夜不能出去见月光,这是明显的要让我错过抢救时机;我在医院的时候,她打 电话说要去深圳进货,让周莫如去替她看店――这是明显的作案后心虚的表现,同 时还是不愿意让周莫如陪在我身边……”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区元有点气喘吁吁,人心的险恶竟至于此,饶是他采访了 无数的凶杀案,一想到这女人的心如蛇蝎,心里还是泛起一阵阵寒意。   “可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刘晓天问。   “因为区元没死,而且很快便医好出院。”柯明说,“而且她也不知道区元会 有我们这两位朋友。可是……”   “可是什么?”区元问。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疑点:她是怎么做到把蛇带上山不被周莫如、惠天婆等 人发现,而且自己也不会被蛇咬到的?难道她是玩蛇高手?还有,她怎么知道你那 天晚上会进入灵堂?”   区元插嘴道:“我当时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吸引去的。可是,可是我在前一天 晚上也听到那声音啊!难道那个时候,她已提前把蛇放在了那里?”   “这是第一,”柯明说,“第二,她为什么要买两条蛇?为什么每年都买?她 该不会每年都要杀人吧?”   “天!”区元惊叫一声,“难道……”   “难道什么?”柯明和刘晓天同时问。   “不知道,我脑子里乱得很。”区元摇摇头。   刘晓天说:“我想,买两条蛇,会不会是为了双保险?就是说,一条放在灵堂 里,另一条放在……放在你住的客舍里?”   “有可能……”区元说,“那天晚上我还没进客舍,已被灵堂里那一条咬中, 之后应该就再人进过我的住的客舍,因为惠天婆说她把那间客舍锁上了,因为里面 有我的手提电脑等贵重东西。!”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佛堂里,应该还埋伏着第二条五步蛇!”柯明紧张地 说。   “如果这样的话,老刘,恐怕还得麻烦你再将潜龙山庄的那个部长请来了。” 柯明说完这句话,没见刘晓天回应,回头一看,他已在打电话了,两人不禁相视而 笑。   区元问柯明:“请他来认人吗?”   “认人,更重要的还是捉蛇,你不觉得那尚未出现的第二条蛇,是一个更大的 隐形杀手吗?”   区元心里一紧,想起佛堂里的惠天婆,还有周莫如……   “喂,老林啊,我是海平老刘啊。对对,柯先生是我朋友,那事谢谢你了。不 过,还得再麻烦你一下,此事涉及到一个案子,现在不好具体跟你说……”   “搞掂了。”刘晓天收起电话,对柯明和区元说,“那个卖蛇的部长,大概两 小时后就能到。”   “那我们赶紧上山吧!”区元焦急地说。   “好,但是,我们的种种猜测,现在对谁都不要说。”刘晓天说。   车掉了个头,拐上上山的公路。   六   周莫如和父亲周之愠一早就来到医院接区元出院。可当他们走到病房门口时, 却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病房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正诧异间,身后传来一喊叫:“你们找广州的区先生吗?”父女俩转过身,却 发现喊话的是那个斥责过周之愠的护士长。周莫如头一低,不敢说话,周之愠忙满 脸堆笑:“是的医生,请问区先生他……”“怎么又是你?”护士长一见周之愠, 脸色就沉了下来。周之愠忙点头哈腰:“医生,我知道我错了。还请告诉我们一声, 区先生他去哪里了?”   “他一早就办好出院手续,跟广州来的朋友一起出去了,说是去买些土特产。 他说,若有人来找他,就说他办完事后会上南塔山收拾行李。就这样。”   护士长说完,自顾走进了值班室,再也不理他们。   周之愠忙对周莫如说:“周妹,那咱回佛堂等区先生吧。”   周莫如点点头,临走,又多望了病房一眼,仿佛那里遗留着她的什么心事。   父女回到山上。“水月精舍”里,山雨欲来风满楼。惠天婆在叠供佛用的纸元 宝,一阵风吹来,那些元宝满地乱滚。周之愠忙上前帮忙,手忙脚乱地将它们捡回 来。惠天婆看看天,叹了口气。   周莫如走进客舍,仔细地将区元那些洗过的衣服叠了又叠,几乎每一件都叠成 了一样大的四方形。   也许是因为在医院接不到区元,不知他去了哪里的缘故,三个人心事重重,谁 也没说话。   山门外传来一声汽车喇叭,三人都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门外一看, 果然,区元和他的广州朋友,还有另一个陌生人来了。   周莫如一见区元,脸色绯红,呼吸急促,想跑上前去,又怕身边的父亲和惠天 婆笑话,只敢将眼睛死粘在区元身上,看他走路一点都不像刚出院的样子,心才放 了下来。   惠天婆看了看周莫如,微微一笑,迎上前去,握住区元的手:“佛祖保佑佛祖 保佑,区先生经过这一劫,今后一定福气无边,心想事成。”   “谢谢天婆!谢谢周伯父、莫如,没你们的精心照料,我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区元满脸带笑。   周之愠连忙说:“说哪里话,区先生是我带来的,若有个闪失,就是杀了一百 个我,也抵消不了这个罪过啊!柯先生,你说是不是?”柯明正想说话,周之愠又 指着他身边一个高大的男子问:“这位先生好像有点面熟……”   刘晓天见到周莫如和周之愠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巧?   “哦,周先生,我们见过一面呢。”刘晓天盯了周莫如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四年前,因为一个自杀案子,我询问过周先生你,对了,还有周小姐。我听区先 生说起周莫如这个名字,总觉得怎么就那么耳熟。哈哈,太巧了。”   “四年前?”区元愣了一下,未待发问,便听得周之愠大声说:“哎呀,真是 有眼不识泰山,刘公安,您不穿警服,我还真认不出来了。周妹,你还记得刘公安 么?”   周莫如低下头,默然不语。   “好了好了,进来再说吧。”惠天婆说。   一行人走进了佛堂。周之愠边走边说:“哎呀,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没想到刘 公安您也是区先生的朋友。怎么,刘公安此来,是送区先生回广州,还是查案的?”   “你说呢?”刘晓天反问他一句,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柯明说:“既然来到佛堂,我想先拜拜佛。老刘,你请便吧。”   “咦,老柯你这什么话?”刘晓天佯怒道,“警察就不能拜佛了?这也是一种 基本礼节嘛。哈哈。”   进了大雄宝殿,惠天婆忙敲起木鱼念经。柯明双手合十跪了下去,周之愠、周 莫如忙跟着也跪了下去;区元迟疑一下,想起自己此番历难,也在周莫如旁边跪了 下去。刘晓天只是双手合十,颌首致意。   礼毕,众人走出大殿,惠天婆将他们引到休息室,叫周莫如泡茶招待。周之愠 忙说:“我来我来,周妹不会冲茶,烫手。”   不多久,休息室里便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茶香。   喝茶的时候,惠天婆走开了一会,拿着一把钥匙回来,对区元说:“区先生, 那天晚上将你送下山之前,我就把你住的客舍锁起来,我怕你的贵重物品有什么闪 失。这几天,这钥匙一直放在我身边,现在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收拾东西吧。”   区元不禁看了柯明和刘晓天一眼。这时,周莫如接过钥匙说,小声地说:“区 ……先生,我帮你收拾吧。”说完,拿着钥匙便往外走。   “慢着。”区元大喊一声。周莫如一愣,停住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区元。区 元一紧张,说话也不利索了:“是、是这样的,不急,我可能下午再走,不急的。” 柯明也跟着说:“对对,看这样的天气,还是晚些走好些。这样吧,中午我们就在 这里吃顿素菜宴怎么样?”   “那还用说!”惠天婆佯装生气说,“现在都快11点了,不成让你们下山吃饭? 请放心,山上条件差,但我老婆子会尽量给你们变法术,变出十二样菜桌来;再说, 周老师和周妹都是煮食高手,有他们在,我省事多了。”周之愠点头哈笑:“是啊 是啊,为区先生饯行,我会使出浑身解数的。”周莫如点头,却不说话,双颊残红 未褪,直把区元看呆了。   惠天婆站起来说:“好了。这佛堂虽小,还算精致。区先生你算半个主人了, 带着两位朋友随便走走逛逛,走出佛堂,山上的荔枝可以随便摘随便吃,没人说半 个不字的。周老师、周妹,我们开始煮食吧。”   三人走出休息室。   空中乌云翻滚,雨眼看着来势不小。区元正抬头望天,柯明悄悄地对他说: “我们想看看案发地点。”区元点点头,走前一步,柯明和刘晓天跟在后面。   绕过大殿,便先来到那一排客舍前面。区元指指其中一间说:“我就住那一间。 要不要先过去看看?”   “好。”刘晓天点点头。   三人走到那间客舍前,区元踮起脚尖,从窗口朝里张望,只见里面一切如旧, 连凌乱的被单也没叠好,看来这几天真的没人进去。他又再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 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万一真的还有第二条蛇曾经藏在里面,除非它早已从 窗口爬走,否则,只有床底下是最大的可能了。柯明和刘晓天也踮起脚朝里望了望。 柯明说:“要真有蛇,这几天怕也从窗口或其他什么地方逃走了。”刘晓天摇摇头 说:“不一定,蛇是很懒惰的动物,也很经饿,像这种地方,肯定有老鼠给它充饥, 它一般不会挪地方的。”区元说:“那还是等潜龙山庄的人来了再进去吧。”“当 然当然,区先生你放心,哈哈。”刘晓天哈哈大笑,口气中颇有揶揄的意味。   离开客舍,不一会便转到了“往生莲位”。也许是心有余悸的缘故,越走近, 区元越发现脚有点软,脚趾也隐隐作痛。   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   刘晓天凑过去,就着门缝往里望。柯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沉吟着说:“会不 会……那第二条蛇也在这里面?”“不会的。”区元摇摇头,“明摆着,如果第二 条也在这里面,我踢死一条,它还能放过我吗?再说,据惠天婆跟我讲,这里天天 都得为亡灵念经的,要有蛇,不是咬了人,也早跑了。”   正说着,忽听得周莫如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区先生,阿婆说你们肯定要进去 看看,她让我拿钥匙来了。”区元忙上前两步,从她手里接过钥匙――两手不经意 一碰,仿如触电,周莫如低下头说:“你们看吧,我帮着做饭去了。”说着一转身 便走了。区元看着她背影,呆了一会。   门一开,一股檀香味淡淡逸出。柯明和刘晓天率先走进去,区元跟在后面,可 他一眼就看到那块躲在灵厅一角的致命石头――仔细一看,那石头上,竟还有隐约 的血迹!是蛇的,还是他的?   柯明、刘晓天将灵厅环视一周,也将视线集中在那块石头上。   “这就是你说的那块石头吧?”柯明问。区元点点头。“奇怪,这石头下面哪 能藏一条蛇?是盘着石头的吧?”柯明疑惑地说。“应该是吧,反正那时候很暗的, 啥都看不清。”区元说。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刘晓天开口了:“只是,这样的灵厅, 放一块石头干嘛?”“哦,是这样的……”区元将这石头的来历详细说了一遍,刘 晓天抚掌大笑:“哈哈,实在是无巧不成书!照此说来,这石头,我也是见过的。 四年前的那个自杀案,本来是小case,死者家属硬说死者是被谋害的,我只好带人 来现场调查。最后证据确凿,死者确因贪污败露而自杀,家属才不再闹了。我记得 那自杀现场好像离这里也不远,而那个周莫如,当时哭得死去活来,要不是他父亲 拦着,几次都要撞到这块石头了。”区元沉默不语。   柯明正要开口,便听得一阵手机铃声响――是刘晓天的。   潜龙山庄的人到了。   柯明离开潜龙山庄后,林经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潜龙山庄有不少违法经营的 地方,这几年来,要不是闽粤赣三省黑白两道都有人罩着,山庄早就被连锅端了。 可现在海平县警方派人来调查卖出去的五步蛇,是不是那蛇咬死人了?如果这样, 潜龙山庄肯定会受连累,该怎么应对?   今天,一接到刘科的电话,林经理思索片刻,立刻将部长詹海生叫来,将事情 对他说了,并吩咐道:“那边的人我们不能得罪,估计事情跟咱们关系也不大,肯 定是叫你去认那买蛇人的,你配合就是了。不过,到了那边,要醒目一点,万事留 个心眼。”   “知道了经理。”   开着吉普车离开分水岭,詹海生一路上不敢怠慢,还不到一个半小时,车已进 入国道324 线海平县南塔镇路段。在刘科长电话的引路下,詹海生很快便将车开上 山,停在了“水月精舍”前面的停车场上。   又来了一个人,惠天婆依然很热情,她知道这肯定也是区元的朋友,寒暄几句, 嘱咐区元替她好生接待,便忙着做斋饭去了。   “咱们长话短说。”在大雄宝殿上,詹海生拜完佛,刘晓天指着区元对詹海生 说,“这位区先生,就是在这佛堂里被你们卖出的五步蛇咬中的。这次再麻烦你过 来,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第一,指认我们锁定的买蛇嫌疑人;第二,帮我们找找 看,还有一条蛇,是否还在这佛堂里,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詹海生点点头: “我来时林经理吩咐过了,一定全力配合你们。不过,第二件事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们,这佛堂里,绝不会有第二条蛇。”柯明瞪大了眼睛:“你还没找呢,就这么肯 定?”詹海生笑了笑:“甭找。不是我吹,我老家多蛇,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就开 始玩蛇了。现在,方圆300 米内有没有蛇、有多少蛇我都能感觉到。”“感觉?” 区元也一脸疑惑。刘晓天说:“这一点应该可以相信这位部长,他要不是找蛇高手, 怎么可能当上潜龙山庄的部长?”   四人正说着,已转到“往生莲位”前,詹海生吸吸鼻子,说:“我猜,区兄是 在这里被咬中的,而且,蛇也被你弄死了,没错吧?”区元大吃一惊:“真神!你 是怎么知道的?”詹海生笑了笑:“虽然隔了几天,我依然能闻到五步蛇血的味道, 里面肯定还没清洗过。”“真是太神了!”柯明不禁也翘起了大拇指,“你要是在 广州,我肯定重金招到我公司。”   走到区元住的客舍前,四人停住了脚步。刘晓天对詹海生说:“我们怀疑过, 放蛇咬区先生的人,把一条蛇放在刚才那灵厅里,另一条蛇就放在区先生住的这间 房里。照你这么说,现在这房里肯定是没有蛇的了。”詹海生点点头:“当然没有, 连老鼠都没有,你们要是不放心,开了门,让我先进去。”   “那第二条蛇会在哪里呢?”柯明自言自语。区元说:“会不会放蛇者见事情 败露,将它涮火锅吃了,毁尸灭迹。”柯明摇摇头:“可能性不大。我总是感觉, 那人每年都买蛇,是有特殊用途的。放蛇咬区兄,很可能是顺便所为。”   刘晓天正想说什么,便听见惠天婆在喊:“四位先生,斋菜上桌了,先吃饭吧。”   七   连秋容坐在“金福”首饰店里,中午饭都没吃,心情降到了冰点。昨晚莫如给 她电话,虽说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会原谅她,但听得出来,莫如的口气,已不再有那 种亲昵的味道――过去了,真的过去子。她一有男人,就会将我置之不理,这又不 是第一次了。我真傻,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她的真心,更别说她的身体了……这 样,我纵能达到目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店里金光闪闪银光熠熠的首饰,在连秋容看来,都是一双双在嘲笑她的眼睛。 她真想一把火,将它们都烧了,看真金是不是真的不怕火。   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在一起了……老天,会不会……会不会那姓区的狗男人下 午就要带周妹走?如果这样的话,我很可能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行,我得 再打一个电话,我不相信周妹真会如此狠心!   拿起听筒,拨了佛堂的号码。   铃声响了好久,连秋容想,糟,会不会他们已走了?   “喂,哪位?”是周老师的声音!奇怪,怎么不是天婆来接呢?   …………   满满一桌斋菜,着实让区元、柯明和刘晓天三人大开眼界:原来,斋菜并不是 只有香菇、青菜、豆腐等,而是“五牲”俱全――当然,看上去像鸡像鱼像猪的 “肉”,都是豆制品,只不过色相、口味颇有肉感罢了。赞叹之余,区元不禁为人 类的某种心理感到啼笑皆非:既想发善心吃素,又弄这些“仿制品”来“意荤”, 何必呢?   斋堂里,几人各怀心事,气氛颇为微妙。惠天婆秉承佛教徒戒律,吃饭时不开 口说话;柯明、刘晓天最有食欲,对奇巧的斋菜兴趣十足,下筷如飞;潜龙山庄的 詹海生则把注意力集中在周莫如身上,大概是为这山僻佛堂有这样的美女感到奇怪 ;周之愠自己吃得不多,却经常为女儿夹菜;周莫如的心思完全没放在斋桌上,只 是机械地扒拉着饭,偶尔闪电般地瞟区元一眼;区元更是心事重重,隔一会便礼节 性地吃一口饭,视线,几乎不离周莫如半寸……   这时,斋堂里的电话响了。   惠天婆放下碗筷,走到放电话的斋堂一角,看到来电号码,愣了一下,却不接 电话。周莫如见状,心里清楚几分,但还是问道:“阿婆,是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惠天婆看看众人,支吾道:“周妹,是她的电话,肯定是、是找你的……”周莫如 皱了皱眉,手上的筷子在微微颤抖。周之愠见状,也放下碗筷,走过去说:“我来 接吧。”   区元知道,肯定是连秋容来的电话。   周之愠跟电话那头的人讲着本地话,区元听不清楚,但他隐约猜到,他是在解 释着什么。   周之愠放下电话,走过来对周莫如说:“周妹,是秋容……下午区先生走后, 你还是去金铺一趟吧,她可能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周莫如又习惯性地咬咬嘴唇, 却什么话也不说。这时,刘晓天插话道:“是‘金福’首饰店的老板吧?周老师, 这样吧,我刚好有几句话要问她,吃完饭,你带我们一起去吧。”   周之愠脸上出现了很意外的神色:“怎么,刘公安想调查她什么吗?她可一直 守法经营,我帮她看过店就很清楚,有来历不明的首饰,她绝不回收的。”   “不不,周老师,你误会了,有其他小事想问一下而已。”   周莫如看了区元一眼,小声地说:“爸,你带他们先去吧,我想……帮区先生 收拾一下行李。”区元跟周莫如对视了一下,心跳得厉害,索性也说:“这样吧, 柯兄、刘科长,你们先去问,我也想留在这里收一下东西,顺便跟莫如话别……” 说完这话,他感觉脸上一烧,肯定是脸红了。   刘晓天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俩一下,沉吟一会,说:“这样也好,我问些事,也 不想太多人在场,周老师,你就带我们三个去吧。”   …………   连秋容挂了电话,感觉到心在急剧地下坠,一直坠到冰窖里。   周妹连电话都不接,说什么原谅我,都是骗人的!佛堂里为什么来了那么多人? 周老师说,还有公安局的,为什么?难道仅仅是来为那姓区的狗男人送行?难道… …难道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们已怀疑到我头上来?   店子里的金银首饰,在连秋容眼里都变成黑色的了,一根根项链更像是一根根 黑绳子,拼命要往她脖子上套过来!她尖叫一声,跑上二楼,冲进卧室,一头钻进 了被子里……   只有在这黑暗里面,她才能感觉到,温暖在环绕着她,呵护着她……她想起多 年以前,周妹藕般的双臂,是如何从背后,像这样,对,就像这样缠上她的腰。在 她怀里,周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激起她万丈雄心,不顾一切地喊打喊杀,以自己 的血肉之躯,去抵挡那些野蛮男孩的棍棒和沙石……   不,不管那里有什么人,怀疑就怀疑,我一定要亲自上山,当面向周妹说个明 白!   连秋容掀开被子,挣扎着起了床,噔噔噔跑下楼梯。   正当她想拉下卷闸门时,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五个男人。   八   柯明开着车下山,穿过国道,停在了金凤路口的一个临时停车场里。这时候, 的士司机老王接到刘晓天的电话,也从县城开着车过来了。五个人,周之愠带路, 走不了多久,便看到金福首饰店前,一个人正在拉卷闸门。   “大白天,干嘛关门不做生意了?”柯明暗自疑惑道。这时,忽听得同行的詹 海生吸吸鼻子,兴奋地说:“刘科,我闻到了!”   一切都太晚了。   眼前五人,除了周老师,连秋容认出了,有一个就是那潜龙山庄的部长。这几 年,每年都跟他打一次交道――其他三位都陌生,但可以猜得到,肯定是公安方面 的人了。   连秋容眼前一黑。但这只是瞬间的事,很快地,她又恢复了镇静――当恐怖真 正来临时,恐怖便不再恐怖了。   “秋容,这位是公安局的刘科长,他有些话想问你,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千 万不要隐瞒。”周之愠指着刘晓天说。连秋容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连小姐,我不喜欢罗嗦,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刘晓天清了清喉咙说, “6 月2 号那天晚上,水月精舍里发生了一件五步蛇咬人的事,当时你在场吧?”   小姐?詹海生和司机老王互相看了一眼――怎么这人是女的?   连秋容双后交叉在胸前,眼睛越过眼前的人,看着不可知的远方,双唇紧闭, 一言不发。   “好,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将我们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你,反正有至少三个 证人能证明你那天晚上在案发现场。接下来,被咬者发出惨叫的时候,跟你同屋的 周小姐想冲出去救人,却被你拦住,不让她出去,请问这是为什么?”   ……   “好,你不说,我可以替你回答:因为那是月圆之夜,你的好友周小姐不能见 月光,所以你拦住她不让她出去。但我们现在已有了第二种答案――当然,这答案 是什么,你也清楚,我就先不说了。我们结合种种情况,经过调查,发现,在案发 之前,5 月31号,有一个人从海平县城打车到潜龙山庄买了两条五步蛇。这个买蛇 人是谁呢?连小姐,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在海平县城文化路载了买蛇人去 潜龙山庄的的士司机,他对买蛇人有印象;而这一位,本来不用我介绍――他就是 潜龙山庄的厅面部长詹海生,两条五步蛇是他亲手卖出去的,所以他对买蛇人更是 印象深刻。而咬人的蛇,经确认,正是那天卖出的两条中的一条……”   连秋容像雕塑般依然保持着那副神情,沉默不语。周之愠听到这里,大喊起来 :“什么?秋容,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不知道那位区先生是周妹的朋友 么?周妹一向跟你那么好,你怎么……”柯明冲周之愠摆摆手,示意他别激动。   刘晓天继续说:“连小姐,说白了,这案子,就是一次杀人未遂事件。我的办 案习惯是,没到掌握关键证据的时候,我是不会跟嫌疑人亮底牌的。现在,人证已 有了,我缺的是物证。什么物证呢?我也可以告诉你,就是那第二条蛇。但对这关 键物证,我很有把握,我们这位玩蛇高手詹先生,很快就能在这方圆十米之内,帮 我们找出来。当然,这就需要你配合了。反正,谋杀未遂罪,量刑时有轻重之分, 罪犯的合作程度和认罪态度是关系很大的……”说完,刘晓天向詹海生示意了一下。 詹海生点点头,对连秋容说:“连老板,我也是配合公安工作,有得罪之处,请你 多包涵。刚才一到这里,我就闻到了,第二条五步蛇还活着,就在这店里。如果连 老板没意见,可否让我搜一下?”   连秋容将眼光从远方收回,盯着刘晓天,良久,终于开口了:“请问,有搜查 令吗?”   “没用的,连小姐。”刘晓天冷笑一声,“你要,我现在打个电话,马上就有 人送来。只是,这么做的话,对你可能不太有利……你考虑一下吧。你店虽然不大, 这些金银首饰也是很值钱的,一分一厘来之不易啊……”   连秋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肌肉微微地发颤。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突然转过脸,对周之愠说:“周老师,我想,先给周 妹打个电话。”   “你……”周之愠看看她,又看看刘晓天。   “打吧。她现在在水月精舍里。”刘晓天点点头。连秋容掏出手机,拨了佛堂 的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有人接了。   “喂,天婆吗?我是秋容,麻烦你叫周妹听一下电话行吗?”连秋容的声音, 冷静得让人心悸。   “喂,周妹,是我,秋容啊……”连秋容的脸,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眶也红 了,“没事,我一直想跟你说,有些事,可能我对不起你了。你说你原谅我,我很 高兴。哪怕你为了你的男人,叫公安来调查我,我也不会对你有意见的。我只想问 你,你记得,我们16岁那年的夏天吗?”   16岁那年的夏天。   周莫如握着听筒,听筒有点烫手,连秋容的手,蛇一般,沿着电线伸过来,把 她拽回――16岁那年的夏天。   潮水漫上记忆的沙滩。那年,1993年,9 月1 号――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天 是高中开学的日子,又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按惯例,天一黑,周莫如必须躲进 周家老屋那间连窗户都没有的火巷房,天亮才能出来。   那天下午,周莫如坐在连秋容的脚踏车后架上,从海平二中往家赶。两人从小 学到初中都同班,上了高一,天从人愿,又分在同一班级。所以,一路上,周莫如 唱歌,连秋容打着车铃伴奏,新发的高中校裙,在歌声中一路飞扬。   像以往一样,周莫如双手揽着连秋容的腰,光洁的小腿交叉着,一晃一晃的。 连秋容把车蹬得飞快。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周莫如的脚车总是不骑,三年镇 中的读书生活,几乎全是连秋容在载着周莫如上下学。   车从一颗小石子上碾过,一个急刹车,周莫如绵软的胸,撞在连秋容的后背上, 她急忙紧紧抓住连秋容的腰,才不致摔下去。只是,这一瞬间,连秋容心头鹿撞。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波澜不惊――同是16岁,不知不觉间,周莫如的胸就像揉了 酵粉,注满水分,见天蓬发。而连秋容四肢发达,胸部却丝毫未见起色……一种复 杂的情愫,在连秋容心中渐渐滋长。   早早吃过晚饭,周莫如正在洗碗时,连秋容又来到周家。   “周妹,今晚我陪你‘过月’吧。”连秋容一脸笑容。“过月”是青盲仔的说 法,凶年凶月凶日凶时出生的“破月”命,月圆之夜不能见月光,必须躲在黑屋子 里“过月”。   “这……”周莫如犹豫了一下。连秋容连忙说:“今天刚开学,我很兴奋,满 肚子话想跟你说呢。再说,你老一个人‘过月’,不怕吗?”周莫如点点头:“要 不,你跟我爸说一声吧。”   周之愠正在捣捶草药,听到连秋容的要求,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周老 师,周妹‘过月’不能见月光,青盲仔说也不能有人陪吗?”“这倒不是。”周之 愠说,“只是,我怕你怕黑。”“嘿嘿,周老师,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我连战七个 男生都不喊饶命,我还怕黑?”“那……好吧,只是,火巷房里很闷热,你要是受 不了,半夜可不能溜出来的。”“知道了知道了,我怎么会溜出来呢。”连秋容打 了个响指,抱着周莫如蹦跳起来。   七月半,正是处暑跟白露之间,月光照不到的火巷房,果然闷热无比。还好, 一把落地风扇,让房里稍稍凉快了一点。火巷房一般是储杂物用的,没有正经的床, 两张横条凳架着十来排木板,上面铺张草席,就是一个简易的“铺”了。   穿着内衣裤的两个少女并排而卧。黑暗中,两人身上淡淡的“夏士莲”香皂味 互相缠绕,其中又混合着分不清谁跟谁的若有若无的体香。连秋容不时侧过脸,辨 认着周莫如连绵起伏的身影,偶尔叹一口气。   “秋容,你不是说有很多话要说吗?”“是啊,可跟你躺在一起,又不知说什 么好了。”“那就睡吧,明天第一天正式上课,我们都不能迟到。”“可是……可 是周妹,嗨,可能是我瞎操心吧,不说了不说了。”“什么呀,你想说就说嘛,我 又没拦着你。”“我们又跟周京龙那小子同班了,你不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吗?” “什么跟什么嘛,照你的说话,初中那些男生,个个都对我有意思了!”“还不是 吗?只不过,大部分男生都用欺负你这种方式来向其他人表明,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这不是此地无银吗?我还不清楚,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借欺负你来靠近你, 让你对他有印象,哼!”“得了得了,你这把媒人嘴啊!”“难道不是吗?谁叫你 长得这么美呢!别说男生,就是女生也……可那个周京龙就不是这样,你看他,除 了脸红红跟你借过几次圆规外,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话了?我告诉你,这样的人, 才是真正想欺负你一辈子的!”“是吗?你说他想一辈子拧我耳朵、揪我头发?” “唉,你怎么不懂?那个那个你,才是对女人真正的欺负!”“哪个哪个我?” “就是那个那个了,还有哪个哪个?你别不懂装懂。”“好了好了,我明白就是了。 说到这,秋容,我告诉你一个我‘过月’的秘密,就怕吓着你。”   “什么秘密周妹?”见周莫如说得这么神秘,连秋容紧张起来,黑暗中,她不 禁碰了碰周莫如的手。“你信不信有鬼?”周莫如问。“鬼?天哪,你可别吓我!” 连秋容将身体向周莫如靠了靠。周莫如奇怪地问:“你不是很勇敢,什么都不怕吗?” “其实,我只是、只是什么人都不怕,人。我小时候见过鬼,所以我相信……” “什么,你小时候见过鬼?”“对啊周妹,这事我一直没敢跟人说。6 岁那年吧, 那年五月节我爷爷过身了――对了,我想起来,那天也是七月半!那天晚上我正在 家里睡觉,就看见一个老人走进来了,仔细一看,是我爷爷!他走到我床头,摸摸 我额头就走了。”“你是发梦吧?”“不是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发高烧了,额头烫 得惊人,一连烧了三天呢!”“如果真是你爷爷,他干嘛要这么做?”“不知道, 听说他在世时,我妈跟他关系一直不好,可能他想报复我们吧。唉,不说这个了, 还是说说你的秘密吧。”   周莫如把自己双肩抱紧。“其实,那可能也是梦吧。我每次‘过月’时,总是 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个人走近我床边看我,摸我的脸。后来,后来他还… …”“他还怎么你了?”“唉呀,说起来羞死了。”“说嘛周妹,跟我还有什么难 为情的。”“我感觉到,他还弯下腰,亲了我的嘴一下……”   周莫如说完这话,虽然在黑暗中,仍感到脸上发烧。连秋容也突然一言不发了。 火巷房里简陋的床铺上,只有两个少女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周莫如觉得唇上又被柔软的东西亲了一下,她吓得差点大叫起来,却听 得连秋容在吃吃地笑,同时坏坏地问:“是不是这样啊?”周莫如有点生气了,手 将连秋容一推,又急忙用手背将唇擦了又擦。“你坏死了!离我远点!”连秋容幽 幽叹了口气:“我让你美梦成真,你还生我的气,亏我们还是好姐妹呢!”周莫如 口气软了下来:“好了,就因为是好姐妹嘛,女跟女,怎么可以呢。”“你的意思, 周妹,如果我是男的,你就让我亲吗?”“这……”“可男的有什么好?皮肤又粗 又脏,嘴唇也总是让人恶心。我这辈子,就坚决不让男人亲我的嘴!”“屁话。” 周莫如笑了,“你难道一辈子不结婚?”“对,就一辈子不结婚!保护你一辈子!” 连秋容的口气铿锵起来。“得得,将来如果我结婚了,你还保护我吗?”   连秋容哑口无言。良久,她又叹了口气说:“是啊,你总是要结婚的。婚一结, 你的身体,就任肮脏的男人欺负、糟蹋了……我要是男人,一定不欺负、不糟蹋, 保护你一辈子……”周莫如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十几年来,要不是连秋容 在舍命保护她,不知会被男生欺负成什么样子……   见周莫如不说话,连秋容又问:“周妹,你知道现实男人和女人是怎么亲嘴的 吗?”“这……你知道吗?”“我当然知道,我爸买的三级片,都被我看过了。不 如,我来教你吧,将来你要是碰到看得上眼的男生,你就能亲得他服服帖帖地拜倒 在你裙下了。”“瞎说,这事怎么能教?”“当然能,你闭上眼睛就是了。”   说着,连秋容将一只手从周莫如枕头下穿过去,反方向勾住周莫如的头。这样 一来,周莫如就完全枕在连秋容的臂弯里了。   黑暗中,周莫如感觉到,连秋容的脸正在一点点向她接近,几乎能看到她那微 张的嘴唇了,而她的眼神里,一种莫名的欲望在闪烁。周莫如想别过脸去,却觉得 浑身无力,只好闭上眼睛……   起初,连秋容只是蜻蜓点水,见周莫如没反应,她又改“点”为“啄”。周莫 如全身蹦紧,她知道这样不好,却又没勇气拒绝,唇上传来的感觉,竟是那般微妙 的温糯。眼前的人,看不清面目,便分不清男女,也许,“他”就是那个越长越帅 的周京龙……蓦地,她感觉到“他”用双唇含住她的双唇,柔嫩的舌尖从“他”唇 间伸出,蛇信一般,飞快地划过她的双唇――一阵触电般的感觉,漾遍全身……   “不!”周莫如大叫一声,身子一滚,想离开连秋容的怀抱,不料用边过猛, 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周妹!”父亲周之愠紧张的声音由远而近。   周莫如忍住痛,喊道:“没事爸,我跟秋容开玩笑呢。”   “没事就好,两人早点睡,明天上学呢。”   九   斋堂里,周莫如一脸潮红。听着连秋容的回忆,她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却不 知问题出在哪里。   “秋容,小孩时候的事,提它干嘛。我说过,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的。”   “不!你没有原谅我!为了那个臭男人,你还叫公安来查我!我本来以为,我 很快就可以有资格保护你一辈子了,我们共同经营这金铺,把它做大。可现在,一 切都太晚了,我知道,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里。这样也好,你觉得幸福就好。周 妹,再见了。”   啪的一声,连秋容挂了电话,泪如雨下。不过,只是一会,她又立刻擦干眼泪, 换一副毫无表情的脸,对着眼前的人。   “怎么样?连小姐。”刘晓天威严而又不失耐心地问――他必须在柯明面前表 现出一个刑侦科长的风度。   “秋容,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你还是跟公安好好说一说吧,有 啥说啥,啊?”周之愠着急地说。   “我去换衣服,然后跟你们走吧。”冷冷地说完,连秋容一个转身,上楼去了。 刘晓天忙说:“别别,现在还不是正式传讯……”话没说完,楼上已传来关门的声 音。   趁这个机会,詹海生四处嗅嗅,连洗手间也不放过,最后一无所获。可他满脸 狐疑的神情告诉大家,蛇肯定就在这附近。众人都保持着警惕,生怕那蛇冷不防就 从哪个旮旯拚出来――还好身边有个随身带有蛇药的高手。   “柯先生,”周之愠问柯明,“你们真的认为,是秋容放蛇咬区先生的吗?”   柯明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买蛇人肯定是她了,另一条蛇也还在这里。她 对区先生那么恨,事发当天又两次去佛堂,综合这些情况,不用什么侦探、刑警, 随便一个普通人,都会怀疑到她头上吧?”   “周老师,”刘晓天突然问,“你说你这几天给她看过店,没发现店里有蛇吗?”   “没有啊,有的话,我哪敢给她看店?不过,我一直在楼下,楼上她锁住了, 我就不清楚了。”   这时,詹海生已站到上楼的第三级台阶上,抬头望着楼上,说:“刘科,我可 不可以上去?我肯定那蛇……”   “不不,没到最后时刻,不能采取非常行动,再说,刚才她也提醒我了,我连 搜查令都没带,这么做,毕竟是违法的。”   正说着,楼上门开了,连秋容走了下来。   她换了一副更加男性化的牛仔衣服,戴上了一个墨镜,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下 了楼,她径直走到刘晓天面前,将手一伸。   “干嘛?”刘晓天问。   “你们不是认定我谋杀未遂吗?那就把我铐上带走吧,还等什么?”她冷冷地 说。   “别激动,你先坐一下。”刘晓天没料到她来这一招,“我们今天来,主要是 向你调查,你要是合作的话……当然,法律程序那是要走一下的,不过……你还是 先把那条蛇弄出来吧。”   连秋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搬了张凳子,在众人面前坐下,用双手把自己的 身体抱紧。   “那好,我告诉你们,没错,蛇是我去买的。我跟周妹一样,都是属蛇的,我 从小就喜欢玩蛇。但我买蛇,主要是看店用的。开金店,没有防身器材是不行的, 但我不会去买那些管制刀枪,我不喜欢,我只喜欢蛇,所以,我每年,都会去潜龙 山庄买毒蛇。但是……”   正说着,便见她身体越抖越厉害。突然,扑通一声,她整个人竟然硬生生地从 凳子上扑倒下来!   “怎么了秋容!”周之愠想上去扶她,没想到詹海生更快,他冲前一步,将连 秋容抱起来一看,只见她墨镜下面的眼睛竟流出血来!接着,鼻子、嘴巴、耳朵七 窍流血!   “糟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詹海生懊恼地说。   “赶快打120 !”刘晓天也慌了。   “估计没用了。”詹海生熟练地剥开连秋容的衣服,只见两手、脖子等处,能 见到的,就有五个血红的蛇牙印!   “竟然让五步蛇咬了这么多处,神仙都救不了她了!”詹海生低下头。   突然,连秋容从地上猛地抬起头,手向空中一伸,拼命喊了一句:“周妹,我 是男人,我爱你!来世再见了!”说完,头又撞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司机老王被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周之愠不停地以手捶胸:“作孽啊!作孽啊!”   詹海生放下连秋容,猛地冲上了楼,柯明也跟着他上去。门一踹开,詹海生说 :“你别过来,危险!”他游目四顾,最后将视线盯在床上凌乱的被子上――那裤 子,正在慢慢蠕动!   说时迟那时快,詹海生一个箭步跃到床边,一把将被子掀开――   一条棕褐色、体背有很多方形大斑的蛇,正盘在床中央,因受惊而把三角形的 头部高高昂起,蛇信丝丝地吐着死亡的气息――   五步蛇!   柯明倒抽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却见詹海生不慌不忙,瞅准机会, 虎钳般的手闪电般出击――一把便钳住蛇的七寸!那蛇七寸受制,灵活的身体猛地 盘上詹海生的手腕。詹海生不容它挣扎,另一手将蛇头一拧,竟硬生生将它拧了下 来,顿时蛇血四溅。那蛇的身体跟头分掉两处,兀自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扭动,直把 柯明给看呆了。   待那蛇身不再动了,詹海生一把将它从地上拎起来,又捡起蛇头。这时,镇定 下来的柯明朝房里扫了一眼,蓦地发现,床头柜上有一封信,压在一根钢笔下。他 走过去一看,信纸上,抬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遗书。   柯明将信收好,两人下了楼。   刘晓天正在打电话,却见詹海生满手是血走下来,大吃一惊:“怎么了?!” “没事了,我早知道那蛇在楼上,这是小菜一碟。”詹海生摇摇头,指指地上的连 秋容说,“再说,它的毒都在她身上放尽了,我更不怕了。”   柯明将连秋容的遗书递给刘晓天,刘晓天接过,看了几眼,便将它折好,放进 随身公文包里。   救护车呼啸而至。两个护士抬着担架,一个医生跟在后面进来。医生蹲下去翻 开连秋容的眼皮,摇摇头。护士把连秋容抬上担架,刘晓天跟医生交代了几句,救 护车又呼啸而去。   周之愠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一言不发。刘晓天叹了口气说:“通知家人吧。” 周之愠哽咽着说:“她没有家人了,有的话,还用我来帮她看店吗?”   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两个警察走了进来,见到刘晓天,忙问:“刘科,出什 么事了?”   “先把这里封起来吧,你们俩。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证人,配合我一下,跟我回 局里做个笔录。对了老柯,你先回佛堂跟你那记者朋友和他女朋友说一声,到时他 们也录几句吧,还有那个什么婆。”   十   “水月精舍”里,周莫如放下电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区元见她脸色煞白, 关心地问:“莫如,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我帮你收拾东西去。”   一阵闷雷滚过,雨终于撒了下来。佛堂里气氛骤降,区元的心情,也由阴转冷 ――难道就这样跟她一别三年?   三年后,我还是我吗?   惠天婆的木鱼声声传来,仿佛在为雨点伴奏。周莫如坐在床沿上,细心地将区 元的衣服一件件叠好,连一丝折皱都仔细抹平。区元站在她后面,呆呆地看着她动 人的背影,看着她那一丝不苟的细心中流露出来的情愫,真想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搂得她瑟瑟发抖……但他还是控制住了。女人的心,真令人难以捉摸,特别是这几 天的周莫如,冷热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得她不高兴,欲速则不达了。   “莫如,”区元一说话,觉得喉咙干涩,“你真的,三年不再跟我见面了吗?”   此话一出,周莫如双肩动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良久,她说:“不 知道。昨天晚上,惠天婆跟我谈了一夜,她劝我,劝我……”   “劝你什么?”   “劝我还是跟你回广州的好。我知道,秋容对我的感情,太不正常了,我留在 这里,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区元一听,大喜过望:“莫如,天婆说得有道理啊!你放心,跟我回广州,你 一时不想跟我住一起,我可以重新为你租房,我可以介绍你进我们报社,先从杂务 做起。我想,你只要离开她,她的感情应该会慢慢变淡的。”   周莫如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好怕,刚才听她电话里的语气,我要是一离开, 她肯定会出事。我实在不想再看到对我好的人有什么不测了……”   区元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把揽住周莫如的双肩:“莫如,我求你,跟我回 广州吧,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的!”   在区元怀中,周莫如身体微微发颤。她不挣开,区元已感到莫大的幸福,没想 到,过了一会,她的手,还试试探探地围住了区元的腰……   一阵晕眩的感觉,让区元差点站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门被撞开了,柯明浑身湿淋淋闯了进来,大叫一声: “连秋容死了!”   --------   梦远书城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