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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 贾若蒂太太像以往一样,猛力打开门。她的样子不像是应门,而像是在胜利地宣称: “这回,我总算逮着你了!” “好了。你想干什么?”她用挑战的口吻问。 门口站着一个很不起眼的男孩――既不引人注意,也不容易记得,因为他和大多数 男孩都差不多。那男孩抽抽鼻涕,因为他感冒了。 “这是不是神父家?” “你要找高曼神父?” “有人要找他。”男孩说。 “谁找他?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 “本特哈街二十三号有一个女人快死了,柯平斯太太叫我来找高曼神父。这是信天 主教的地方吧?对不对?那个女人说牧师不行。” 贾若蒂太太保证他没错之后,叫他站在门口等,自己走了进去。大约三分钟后,一 个上年纪的高个儿神父拿着一个小皮夹出来。 “我是高曼神父,”他说:“你说本特哈街?是在火车站附近吧?” “对,很近。” 他们一起迈开步伐。 “柯――你是说柯平斯太太,对不对?” “她是房东,把房子租给别人。是她的房客要见你,我想是姓戴维斯。” “戴维斯?我想不起来――” “她的确是你们那个教的,我是指天主教。她说牧师不行。” 神父点点头,不一会儿,就到了本特哈街。男孩指着一排高大肮脏房子中的一栋。 “就是那一家。” “你不去?” “我不住在那儿,柯平斯太太给我一先令,叫我传话给你。” “我懂了,你叫什么名字?” “迈克・巴特。” “谢谢你,迈克。” “不客气。”迈克吹着口哨走开了,别人即将面临死亡,对他却没什么影响。 二十三号的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红脸的妇人站在门口热心地迎接着来人,想必就是 柯平斯太太。 “请进,请进,她病得很重,应该送到医院去的。我已经打电话给医院了,可是这 年头谁也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会来。我妹夫跌断腿的时候,就足足等了六个小时。我说 呀,真是可耻!医疗服务,真是天知道!把人家钱拿走,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是找不到 人!” 她一边说,一边带神父走上窄窄的楼梯。 “她怎么了?” “本来只是流行感冒,看起来好象好多了,可是她太快就出门了。反正她昨天晚上 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快死了一样,躺上床,什么都不肯吃,也不肯看医生。今天早 上我发现她烧得很厉害,已经感染到肺了。” “肺炎?” 柯平斯太太这时已经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发出一声像汽笛似的声音,表示同意神 父的话。她用力推开一扇门,站在一旁让神父进去:“神父来看你,‘现在’你没事 了!”就离开了。 高曼神父走上前去。 房里摆设着旧式维多利亚家俱,干净而清爽。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软弱无 力地转过头来。神父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病得相当严重。 mpanel(1); “你来了……时间不多了……”她喘着气说:“……邪恶……太邪恶了……我一 定……我一定要……我不能这样死掉……忏悔……忏悔……我的……罪……太重……太 重了……” 她无力地半闭上眼睛…… 同时,嘴里吐出一连串散漫单调的字眼…… 高曼神父走到床边,像以往一样,缓缓念出有权威而能表达他信仰的字句,房里恢 复了安祥平静,受苦的双眼中,已经不再有痛苦的神色。 接着,当神父尽了他的职责之后,那名奄奄一息的妇人又说: “阻止……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你会……” 神父用肯定的口吻向她保证道: “该做的,我一定会做。相信我。” 一会儿,医生和救护车同时抵达,柯平斯太太用消沉而胜利的口吻说: “又太迟了!她已经去了。” (二) 高曼神父在暮色中步行回去。今晚有雾,现在已经越来越浓了。他停下脚步,皱皱 眉。真是个奇怪的故事,到底有多少是她在神智不清,发高烧的情况下幻想出来的呢? 当然,其中有一部份是真的――可是,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无论如何,他必须趁自己 还记得的时候,把那几个名字写下来,待会儿一回家就得召集圣法兰西斯公会,想到这 儿,他迅速走进一家小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坐下来。他在法衣口袋里摸摸,噢,这个 贾若蒂太太!他早就告诉过她,要她把口袋补好了,可是她还是照样没缝!他带的笔记 本、铅笔、几个零钱,全都掉到里衬里去了。神父把几个零钱和铅笔摸出来,可是小笔 记本实在不好拿。 侍者把咖啡送来了,神父问他可否给张纸。 “这个行不行?” 是个撕开的纸袋,神父点点头,接过来,开始在一面写字。是些名字――这些名字 一定不能忘掉,他最不善于记名字了。 咖啡店门打开了,三个穿着爱德华式服装的男孩吵吵闹闹地走进来。 高曼神父把该记的事都记下来之后,折好纸,正要塞进口袋,却又想起口袋已经破 了,于是只好照老法子,把纸塞进鞋子里。 又有一个人一声不响地走进来,远远地坐在另一个角落,高曼神父为了礼貌,随便 喝了一、两口咖啡,然后付完帐,就起身离开了。 刚进来的那个人似乎改变了主意,看看表,好像意识到刚才弄错了时间,也起身匆 忙走出去。 雾已经很浓了,神父加快脚步朝回家的路上走。他对自己的教区很熟,于是绕到火 车站边的一条捷径。也许他曾经感觉背后有脚步声,但是却没放在心上,何必呢? 一根棍子把他打昏了,他一步向前,倒在地上。 (三) 柯立根医生一边吹口哨,一边走进巡官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跟李俊巡官说: “我已经替你办完事了。” “结果怎么样?” “我们不谈验尸的那些术语,反正他是被人狠狠用棍子打了一顿,也许第一棍就送 了他的命,可是凶手还是没有停手,真是凶狠!” “是啊。”李俊说。 他是个健壮的男人,黑发、灰眼,外表看来很沉默,可是往往会做出一些很有意思 的手势,表现出他的法国血统。他若有所思地说:“比抢犯更凶狠吧?” “是抢劫吗?”医生问。 “外表看来好像是,口袋被翻出来,法衣的里衬也被扯破了。” “抢犯倒底希望抢到什么?”柯立根说:“这些神父全都穷得像老鼠一样。” 李俊沉思道:“把他的头都敲破了,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两个可能,”柯立根说:“第一,是个存心邪恶的年轻人干的,没别的原因, 就是喜欢暴力,这年头到处是这种年轻人。” “另外一种可能呢?” 医生耸耸肩。 “有人恨高曼神父,可不可能?” 李俊摇摇头。 “很不可能,他是个受人爱戴的人,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他。就我所知,他没有任 何敌人。也不可能是抢劫,除非――” “除非什么?”柯立根问:“警方已经找到线索了,对不对?” “他身上有一样东西没被人拿走,老实说,是因为藏在他鞋子里。” 柯立根吹了声口哨。 “听起来像侦探小说一样。” 李俊微微一笑。 “没那么复杂,只是因为他口袋破了。潘恩警官跟他的管家谈过了,她看起来好像 有点随便,没把他衣服缝补好。她也承认,高曼神父偶而会把纸或者信塞在鞋里,免得 掉进法衣的里衬。” “凶手却不知道?” “凶手根本没想到!他想要的,可能就是那张纸,而不是一点点零钱。” “那张纸是做什么的?” 李俊从抽屉拿出一张纸。 “只是几个名字。”他说。 柯立根好奇地接过来看。     奥玛拉     山德福     巴金逊     海吉斯――杜博     萧     哈门斯华     塔克顿     柯立根?     德拉芳丹? 医生的眉扬了起来。 “我发现上面也有我的名字?” “这些名字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巡官问。 “一点没有。” “你也从来没见过高曼神父?” “没有。” “那你帮不了我们的忙了。” “知不知道这个名单有什么意义?” 李俊没有直接回答。 “晚上七点左右,有个男孩到高曼神父家,说有个女人快死了,想见神父,神父就 跟他去了。” “到哪儿去?你知不知道?” “知道,很快就查出来了。本哈特街二十三号,房东太太姓柯平斯,生病的女人是 戴维斯太太。神父七点一刻到,在她房里待了大概半小时。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戴维斯 太太刚刚去世。” “我懂了。” “我们知道,高曼神父接着到一家叫‘东尼之家’的小咖啡店。是个正正当当的地 方,没什么不对劲,供应一些差劲的点心,没什么客人。高曼神父点了杯咖啡,后来显 然摸摸口袋,找不到他要的东西,就向店主要了张纸,”他做个手势,又说:“就是这 一张。” “后来呢?” “东尼端咖啡给神父的时候,他正在纸上写字。没一会儿,他就走了,咖啡几乎没 动(这点我可不怪他),大概已经写完这张名单,塞进鞋子里。” “没有什么人在店里?” “有三个流里流气的男孩坐在一起,后来又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进来,自己坐了 一张桌子,不过没点东西就走了。” “跟在神父后面?” “很可能,东尼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注意他长得什么模样,只说他是个 不起眼的男人,看起来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他想那个人大概中等高度,穿件深蓝色的 外套――也可能是咖啡色。皮肤不大黑,也不特别好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说他跟 这个案子有关。谁知道呢?他没出面说他在东尼那儿见过神父。我们正在徵求那天晚上 七点四十五分到八点一刻之间见过神父的人跟我们联络。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出面, 一个是女的,一个是在附近开药店的药商,我马上就要跟他们谈谈。神父的尸体是两个 小男孩八点一刻在西街发现的――你知道那条街吗?其实只是一条小巷子,一头跟火车 站相通。其他的――你都知道了。” 柯立根点点头,然后指指那张纸。 “你对这个有什么感想?” “很重要。”李俊说。 “那个女人临死前告诉他一些事,他尽快把这些名字记下来,免得忘记。问题是― ―要是那个女人忏悔的时候要他保密,他还会不会这么做呢?” “没有必要保密,”李俊说:“例如,这些名字要是扯上了――敲诈。” “那是你的想法,对不对?” “我目前还没有任何成见,这只是一种假设,这些人受人勒索,那个生病的女人要 不是勒索者,就是知道内情。我想,她的目的不外是忏悔,希望尽可能做点补偿,于是 高曼神父就接下了这个责任。” “然后呢?” “我说的都是假设,”李俊说:“也许这个名单上的人都必须付钱,可是有人不希 望这些人停止付钱。有人知道戴维斯太太就快死了,而且找了神父去,那么接下来的事 就没什么疑问了。” “我在想,”柯立根又看看那张纸,说:“最后那两个名字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要 加上问号?” “也许高曼神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错。” “也许不是柯立根,而是毛立根,”医生微笑着表示赞同:“这是很可能的事。可 是我想像德拉芳丹这种姓氏,要不是记不得,就一定会记得很清楚――你应该懂我的意 思。奇怪的是,上面连一个地址都没有。”他又着了一次名单。 “巴金逊――这是很普通的姓氏;山德福――也不稀奇;海吉斯―杜博,这倒有点 拗口,大概没多少人姓这个姓。” 他忽然灵机一动,俯身拿起桌上电话簿。 “E和L字头,我看看,海吉斯,甲太太……约翰公司,修铅管公司……伊西多爵士, 唉呀!在这儿!海吉斯―杜博,女,爱拉斯米尔广场四十九号。打个电话给她怎么样?” “要怎么说呢?” “到时候自然会有灵感。”柯立根医生轻快地说。 “好吧。”李俊说。 “什么?”柯立根盯着他说。 “我说好呀,”李俊温和地说:“别那么吃惊的样子。”他拿起听筒,对接线生说: “替我接外线。”然后看着柯立根,问: “电话几号?” “葛若斯凡诺六四五七八。” 李俊对接线生重述一次,然后把电话交给柯立根。 “好好玩吧。”他说。 柯立根一边等电话,一边带点困惑地看着他。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后来有 个女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葛若斯凡诺六四五七八。” “请问是海吉斯―杜博女士的家吗?” “这――这,是的――我是说――” 柯立根医生没有理会她的迟疑,又说: “我能跟她谈谈吗?” “不,不行!海吉斯―杜博女士四月就去世了。” “喔!”柯立根医生在惊讶之中,没有回答对方问的“请问你是哪位?”只轻轻放 好话筒。 他冷冷地看着李俊巡官。 “所以你才会这么轻松地让我打电话?” 李俊不怀好意地笑笑。 “我们还不至于忽视最明显的事实。” “四月,”柯立根若有所思地说:“已经五个月。已经五个月没办法找她敲诈什么 的了。她不是自杀的吧?” “不是,是得脑瘤死的。” “现在又只好从头开始了。”柯立根低头看着名单说。 李俊叹了口气。 “我们还不知道这份名单是不是确实有关,”他说:“也许只是雾夜里一次平常的 用棍子杀人――除非我们运气不错,否则也没什么希望找出凶手……” 柯立根医生说:“要是我继续追查这份名单,你不会介意吧?” “尽管放手去查,祝你幸运。” “你是说,要是你找不出线索,我也好不到那儿去,对不对?别太自信了。我会好 好查这个柯立根,不管是先生、太太、还是小姐――还要查查后面那个大问号到底是怎 么回事。”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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