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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 2 章 麦瑞迪・布莱克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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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麦瑞迪・布莱克的活 亲爱的白罗先生,我把我所记得与十六年前发生的悲剧有关的事,照我所答应你的,在 此一写下来。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把我们这次见面对我说的话都全部仔细想过一遍,我越 回想越觉得凯若琳・柯雷尔绝对不可能毒死她丈夫。这种说法本来就不适当,可是一方面没 有其他解释,一方面她的态度也使我盲从附和别人的说法──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她下的毒 手,又会是谁呢? 和你见面之后,我又仔细考虑过被告当时提出的辩解──安雅。柯雷尔是自杀死的。虽 然就我对他的认识而言,这种说法似乎很不可能,但是我现在觉得应该修改一下我的意见,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凯着琳相信,如果我们相信那位迷人而又文雅的女士受到 不公平的判决,那么她所相信的事必定占有很重的分量。她比任何其他人都了解安雅,如果 她相信安雅可能自杀,不管他的朋友有多怀疑,那他就一定有可能是自杀的。 所以,我相信安雅。柯雷尔可能在良知谴责,潜意识后悔,甚至过度失望的心情下,终 于走上自杀的道路,但是他的悔意只有他妻子知道。我想这种假设并非没有可能,也许只有 她了解,看过他那一面。虽然这和我以往听他说过的话并不相符,不过大多救人确实有一种 连最亲近的人都会感到意外的另外一面,一位受尊敬而又严厉的人、也许有粗鲁的一面,只 是外人并不知道。一个庸俗的商人也许私底下很有艺术眼光。冷酷无情的人也会有潜藏的仁 慈心,慷慨愉快的人或许有卑鄙残忍的一面。 所以,安雅・柯雷尔内心里也许有一种不健全的自责,他越装腔作势地摆出自我主义的 样子,潜在的良知责备他越深。 从表面上看来虽然很不可能,可是我现在相信一定就是这样。 我再重复一遍,凯若琳自己既然很坚持那种看法,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现在再就这种新的观点来看看事实,或者说我对事实的记忆。 下面这段话是悲剧发生之前几周我和凯若琳所谈的话,也许和这件事有所关联。那是爱 沙,葛理初次到奥得柏利的时候。 我说过,凯若琳了解我对她有深厚的感情和友情,所以我是她最可以信赖的朋友。她看 来不大快乐,可是有一天她忽然问我,我觉得安雅是不是真心喜欢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孩时, 我还是有点意外。 我说:“他喜欢替她画像,你也知道安雅那个人。” 她摇摇头,说:“不,他爱上她了。” “这一也许有一点吧。” “我想他是非常爱她。” 我说:“我承认,她的确非常吸引人,我们也都知道安雅感情很脆弱。可是,到现在你 一定知道,亲爱的,安雅真正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他常常会感情出轨,可是并不 持久。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即使他表现得并不好,却并不影响他对你的感情。“凯若琳 说:“我也一直这么想。” mpanel(1); “相信我,凯若琳,”我说,“本来就是这样。” 她说:“可是我这一次却有点害怕,麦瑞迪,那个女孩太……太认真了。她那么年 轻……那么热切。我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他是真正爱上她了。” 我说:“可是正如你所说的,她太年轻、大认真了,这样反而会保护她。一般说来,女 人只是安雅的追求对象,可是这个女孩就不一样了。” 她说:“是啊,我担心的就是这一次会和以往不同。” 她又说:“你知道,我三十四岁了,麦瑞迪,我们已经结婚十年了。外表上,我当然比 不上爱莎那孩子,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我说:“凯若琳,你知道安雅是真心爱你。” 她说:“谁能对哪个男人那么有把握呢?”接着她悲哀地笑笑,说。“我是个很率直的 女人。麦瑞迪,我真想拿把斧头去找那个女孩。” 我告诉她,那孩子也许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非常爱慕崇拜安雅,也许她 根本没想到安雅爱上她了。 凯若琳只说:“亲爱的麦瑞迪啊!”然后就把话题转到花园上了,我也希望她不要再为 这件事担心。 过了不久,爱莎回到伦敦,安雅也离开了好几个星期,我真的完全忘了这回事。可是后 来我又听说爱莎再度回到奥得柏利,好让安雅完成那幅画。 这个消息使我觉得有点不安,可是我看到凯若琳的时候,她好像并不想谈什么,看起来 完全和平常一样──点也不担心或者不安。我想大概一切都没问题。 所以等我知道事情的发展时,才会大吃一惊。 我告诉过你我和柯雷尔及爱莎的谈话,我没有机会跟凯若琳细谈,只交换了几句话,这 也已经告诉过你了。 直到现在,我仍然可以看到她的脸,大大的黑眼睛,情绪非常紧张,也可以听到她说: “一切都完了……” 我实在形容不出她那短短几个字所表达的绝望。她说的确实就是事实,安雅一离开她, 她的一切也都结束了,我想这也正是她拿走毒芹硷的原因。那是一种解脱方式,而且是因为 我向他们愚蠢他说明毒芹硷的药效,并且念了一段优雅死亡的文章给他们听。 我目前的想法是,她拿了毒芹硷,准备在安雅离开她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也许看 到她偷拿──也许是后来发现她有那东西。 这种发现给他带来很大的震撼,他对自己使她产生那种想法非常惊恐。可是尽管他既害 怕又后悔,却还是无法放弃爱莎。我能体会他的心情,任何男人一旦爱上地,都会觉得难分 难舍。 他没有爱莎活不下去,也知道凯若琳没有他活不下去,于是决心走上唯一的道路──自 杀。 我想,这种态度也很符合他的个性。绘画是他一生最重视的东西,所以他死的时候也把 画笔握在手里,而且他最后一眼所看到的,就是他深爱的女孩子的脸,也许他觉得,只有他 死了,对她才最好… 我承认,这种理论有几点难以解释。例如空毒芹硷瓶子上为什么只有凯若琳的指纹,我 想可能是安雅摸过之后,瓶子上的指纹全都弄混了,或者被放在瓶子旁边的软垫擦掉了,他 死了以后,凯若琳摸摸看有没有人碰过。这当然有可能,不是吗?至于啤酒瓶上的指纹,被 告律师认为一个人服毒之后,手确实可能扭曲成一种完全不自然的姿势。 还有一件事也有待解释──就是凯若琳本身在审判期间的态度,不过我想我现在已经找 出原因了,事实上,的确是她从我实验室拿走毒药的,她决心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没想到 她丈夫反而在不得已的心情下自杀了,她觉得“我虽没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以认 为自己就是凶手。 我觉得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事,果真如此,你就可以把这些事实告诉小卡拉,让她知道她 母亲唯一的过错就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她就可以安心地结婚了,这些都不是你要我写的 东西,我已经详细跟你说过安雅死的前一天所发生的事,现在谈谈悲剧发生当天的情形。 我一夜都没睡好,担心我朋友的不幸转变。我在床上躺了好久,企图设法挽救他的婚姻 危机,一直到清晨六点左右,我才沉沉人睡。所以九点半左右才头昏脑胀地醒来,一会儿我 仿佛听到楼下的房间有动静,那是我的实验室。 事实上,那些声音可能是猫弄出来的,因为我发现窗框有一点拉起来,大小刚好可以让 猫通过。就因为听到有声音,所以才走进实验室看看。 我一穿好衣服就走进实验室,一会儿。我发现架子上装毒芹硷的瓶子没放整齐,就走近 一看,瓶里的溶液竟然少了一大半,我吓坏了。瓶子昨天明明是快满的,现在却几乎空了。 我把窗门关好,锁上,走出来,把门锁好。我觉得很不安也很困感,每当我受惊的时 候,思想就特别缓慢。 我先是不安,接着很担忧,最后起了戒心。我问过家人,他们全都否认进过实验室。于 是我又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打电话给舍弟,问间他的意见。 菲力浦脑筋比我灵活,他看出这件事很严重,要我立刻过去商量。 我出门的时候碰到威廉小姐,她是来找逃课的学生。我保证没有看到安姬拉,她也没到 我家来。 我想威廉小姐大概发现有什么事不对劲,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过我并不想告诉她发 生了什么事。我要她到花园里找找看,因为安姬拉很喜欢那儿的一棵苹果树。我自己则赶到 岸边,迅速划船到奥得柏利。 舍弟已经在那边等我了。 我们沿着那天你和我一起走的那条小径走向屋子。你知道,经过贝特利园的墙下时,免 不了会听到里面的谈话。 由于凯若琳和安雅正在不高兴,所以我没怎么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当然没听到凯若琳说任何威胁的话。他们谈论的内容是有关安姬拉的事,我猜大概是 凯若琳要求安雅不要送安姬拉到学校去。安雅却很坚持,生气地大声说一切都决定了,他会 注意给她收拾行李。 我们快走到贝特利园门口时,园门开了,凯若琳走出来。 她看来很不安,心不在焉地对我笑笑,说他们刚在讨论安姬拉的事。这时,爱莎从小径 那边走过来,安雅显然想继续作画,不希望被打扰,于是我们就上去了。 菲力浦事后非常自责,怪我们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可是我不同意他的看法。我们没有权 利假定有人想要谋杀别人(而且我现在也相信,没有人想要谋杀谁)。我们显然应该采取一 些行动,可是我还是觉得最好先仔细商量一下。我们必须采取正确的行动──有一两次我也 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弄错。那个瓶子前一天真是满的吗?我不是一个对事情有绝对把握的 人。记忆往往会骗人,例如说,你有时候以为某样东西放在某处,后来才发现在另外一个完 全不同的地方。我越试着回想前一天下午瓶子里到底有多少溶液,就越不敢肯定。这可惹怒 了菲力浦,他开始对我失去了耐心。 我们一时无法继续谈下去,就约定等吃完午饭再说。(恕我直言,只要我高兴,随时部 可以到奥得柏利吃午餐。)后来,安姬拉和凯若琳替我们拿啤酒来,我问安姬拉为什么要逃 课,并且告诉她威廉小姐在四处找她,她说她去晒日光浴了,而且她既然就要准备很多新衣 服到学校去,又何必花时间补那条可怕的旧裙子呢? 既然没机会再跟菲力浦单独谈,我又急着想一个人好好沉思一下,于是就独自走到通往 贝特利园的小径。我指给你看过,贝特利园上面的树丛里有块空地,里面有一张旧椅子。 我就坐在那儿抽烟沉思,偶尔看看爱莎摆姿势给安雅作画。 她在我印象中始终是那天的模样,姿势非常挺直,身上穿着黄衬衫和深蓝色长裤,肩膀 上披了件红外衣保暖。 她脸上充满了轻快的神情,生气蓬勃,健康而有活力,并且用愉快的声音畅谈未来的计 划。 听起来我好像在窥视他们似的,其实不是这样。爱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我,她和安雅 都知道我在那边。她还朝我挥挥手,说安雅那天早上真是精力充沛,一点都不让她休息。 她全身痛得要命,都快僵硬了。 安雅吼着说,她还没他那么严重呢,他全身都僵硬了──肌肉风湿。爱莎嘲弄他说: “可怜的老头!”他说她就要接收一个没用的残废了。 你知道,我觉得非常吃惊,他们使得别人那么痛苦,自己却能若无其事地谈论他们的未 来,可是我又不能反驳她。她那么年轻,那么有自信,爱得又那么深,而且她并不真的了解 自己在做些什么。她不懂得什么是受苦,她只是孩子气地相信,凯若琳一定没事,她很快就 会忘了这些。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要安雅和自己快乐地在一起。他说我的观念太陈腐 了。她毫无疑虑,毫无不安──也没有怜悯,可是谁又能期望一个青春绽放的年轻人有同情 心呢?只有年纪大、聪明些的人才会有。 当然,他们谈的话并不多,画家作画的时候都不希望跟人聊天,也许每十分钟左右爱莎 会说一句话,安雅也随口答一句,有一次她说:“我觉得你对西班牙的看法很对,我们应该 先去那里,你一定要带我去看斗牛,我想一定棒透了。不过我希望牛把人杀死,而不是人把 牛杀死。我可以体会罗马女人看到男人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男人算不了什么,动物才真是 了不起。” 我觉得她自己就像头野兽一样──年轻、原始,没有人类的悲哀体验和带有怀疑的智 慧。我相信爱莎还不懂得“思考”──她只知道“直觉”。但是她非常活跃──比我所认识 的任何人都有活力…・・・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活跃而有自信──仿佛站在世界的顶端。 午餐铃响了,我起身沿着小径走到贝特利园门口,爱莎和我一起离开。从阴凉的树丛走 进耀眼的阳光下,我一时几乎看不见什么,安雅仰靠在椅子上,两手垂着。他正在凝视那幅 画,我经常看到他这样,所以怎么可能想到毒药已经发作,让他的四肢开始僵硬了呢? 他很痛恨厌恶疾病,从来不承认自己有任何病,我相信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被日照过度, 因为症状差不多。可是他绝对不肯开口抱怨。 爱莎说:“他不肯去吃午饭。” 我心里觉得他很聪明,就说:“那就再见吧。” 他把眼光从画上移到我身上,他的眼神包含着一种… 怎么说呢…像是怨恨似的,就那样怨恨地看着我。 当时我当然不懂──因为每当他画得不顺利,就常常似要杀人似的。我以为就是那么回 事,他还发了一声似是咕噜似的声音。 爱莎和我都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以为只是艺术家喜怒无常的通性。 于是我们就留下他一个人,她和我有说有笑地走回屋里。 要是她知道再也无法看到活着的安雅,可怜的孩子……喔,也好,感谢上天她不知道, 还能够多欢笑一会儿。 午餐时分,凯若琳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一点心不在焉,没别的。那不是正证明她和安 雅的死无关吗?她不可能那么会演戏。 吃过午饭,她和家庭教师一起下去时发现了他。我迎面碰到威廉小姐走回来,她要我打 电话找医生,然后又回到凯若琳身边。 那个可怜的孩子──我是指爱莎──疯狂悲伤得就跟小孩一样,不相信命运之神会对他 们做出这么残酷的事,凯若琳相当镇定,是的,她相当镇定。当然,她比爱莎能控制自已, 她一点部没有后悔的意思,只说他一定是自杀的,我们都无法相信,爱莎嚎啕大哭,指着她 鼻子骂她是凶手。 她当然可能已经想到别人会怀疑她,对,所以她的态度才会那样。 菲力浦坚信一定是她害死他的。 家庭教师帮了很大的忙,她要爱莎躺下,给她眼了一颗镇定剂。警察来的时候,她又把 安姬拉带开。不错,那个女人真有魄力。 整件事就像梦魇一样,警方搜索过屋子,问了一些问题。 然后是记者,像苍蝇似的到处飞来飞去,又用照相机咔嚓咔嚓照个不停,而且还要访问 家人。 梦魇一样… 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是个梦魇。等你把真相告诉小卡拉之后;但愿上帝帮我们忘了这一 切,永远别再想起。 不管表面看来有多不可能──安雅一定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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