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给了他一张意大利脸 罗伯特。德尼罗长了一张意大利脸，这是因为他的曾祖父母是意大利人，100 年前他们移民美国；100 年后，他们的重孙子以意大利黑帮形象蜚声影坛，并当选 为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的演员――于是，100 年前他们离开的国家决定在即将开幕 的威尼斯电影节上授予他们的重孙子――罗伯特。德尼罗荣誉意大利公民称号。消 息刚一发布，一个美国的意大利民间组织――“美国意大利之子协会”就上书给意 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表示强烈反对，因为“他”――罗伯特。德尼罗―― “没 有做任何有利于提升意大利公民形象的事，相反他饰演的罪犯 角色损毁了意大利 人民的形象，破坏了意大利人的声誉”。 事情迅速转向戏剧性――意大利人至少分为两派――支持派主要由罗伯特。德 尼罗的影迷和父老乡亲组成，虽然德尼罗生在纽约，但他的祖上却出生在意大利的 费拉扎诺镇。该镇的镇长早把德尼罗当成令自己骄傲的远亲，他说：“这是我们共 同期待的时刻，他是一位伟大的演员，他让意大利声名远播。电影里的故事的确有 点夸张，但不仅仅只有意大利，美国也不是百分百真实。” 另一派即反对派则迅速涨至60万人，他们的精神领袖――美国意大利之子协会 的主席约瑟夫认为――“从1974年的《教父续集》开始，罗伯特。德尼罗大部分时 间都是出演意大利黑帮，这些角色扭曲和误解了意大利的传统”。不仅如此，功成 名就的德尼罗原计划下月出席威尼斯电影节，为《鲨鱼黑帮》作宣传。在这部模拟 人类社会的动画片中，罗伯特。德尼罗为海底黑帮老大配音――“他在片中又一次 将美籍意大利人描绘成黑手党，加上该片以儿童为市场，很容易令孩子们信以为真。 这使意大利裔美国人永远也洗脱不了黑手党徒的负面形象”。 想一想，在人家为好莱坞的片子到威尼斯作宣传，而宣传中的意大利是黑手党 徒，而你意大利却要在这个时候，授予他――荣誉公民的称号，这不是讽刺吗？ 这件事情让我想起了80年代颇为轰动中国影坛的一桩公案――当时中国影后陈 冲远赴美国留学，不久传出她要出演《大班》中一个不利于咱国家形象的角色，于 是媒体上有人愤怒声讨，大意是说――中国给了你一张中国的脸，你却用它在祖国 的脸上抹黑！不久，陈冲的外婆出面为陈冲讨说法，文章的标题我至今记得―― 《 陈冲，姥姥要为你说句话》。那句话说得很长，大致包括这么一个意思――陈 冲一个人到美国拼杀很不容易，好莱坞原本没有多少适合中国人的角色，好容易赶 上一个，这对中国人来说是一种幸运。 幸亏陈冲的演技没有罗伯特。德尼罗出色，所以她的“负面影响”很快就被人 们忘记了――艺术是没有国界的，艺术家是有国界的，这种争论没有持续多久就结 束了，因为很简单――人们首先要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奋斗，这是一种本能。 陈冲选择演大班，和德尼罗选择演教父一样，是为自己的利益，这样的机会落 在哪个渴望成名的演员面前，他也不会轻易错过――即使放在那些反对陈冲和反对 德尼罗的人面前；但是假如换个立场，陈冲和德尼罗只是一个普通的在美国闯荡的 外国人，他们没有演艺才华，没有被好莱坞选中，对于他们来说，生存就是去找一 份工作，他们是否希望人们不会因为他们的出生地或者祖籍而不信赖他们，或者歧 视他们？一看你长了一张中国脸，就认为你来自一个愚昧落后的国家，你的亲戚朋 友全是性压抑者，他们不是梦想着偷渡就是乱伦或者喊口号搞一些无聊的举动，你 愿意这样？你要通过多少努力才能让他们夸你一句：“你不像一个中国人。” mpanel(1); 我能理解那些反对德尼罗的意大利人，尤其是那些美籍意大利人――他们的感 情一定受到过伤害，这些伤害是德尼罗所感受不到的――即使在种族歧视厉害时期， 美国黑人在教导他们的孩子要上进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得过诺贝尔奖的 黑人不算黑人。”同样道理，大演员德尼罗也是不算意大利人的，好莱坞认同了他， 他还会因为自己的意大利血统受到歧视吗？不可能！但其他的意大利人呢？那些芸 芸众生？他们被人们认为暴力、疯狂、血腥，谁愿意和这样的人做邻居做同事做朋 友？ 我一个朋友，在海外侨居多年，他对我说他最恨的中国人是张艺谋，我问他为 什么？他说因为他的西方邻居、同事在看了张艺谋的电影以后，都问他：“中国人 真那么心理阴暗吗？男的不是阳痿就是乱伦；女的从来得不到满足，成为专制的牺 牲品？”我跟他们说那是电影，他们说“哦”，但态度暧昧，好像我隐瞒了什么。 当然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他们对我的尊重，但是当我去找工作的时候，人家 见我第一面，人家还不了解我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消除人家已经 形成的一个抽象的“中国人”的负面印象？我恨张艺谋不是因为我爱国，而是因为 他影响了我的饭碗――他越成功，影响力越大，我就越难以生存，越需要加倍努力， 别人是从零开始，但是我却是从负数开始！ 最后，说一件我自己的事情，我来自浙江温州，但是长年来我不肯告诉别人这 一点，因为那个地方曾经以造假闻名，只要别人知道我和那个地方有关联，我就会 受到攻击，即使我离开那个地方至少15年，即使我在那里的时候，那儿还是一个气 候宜人的滨江城市，但是别人不会这么想――尤其当你们之间有利益冲突的时候， 他们会不经意地说：她是温州的。那个地方的人就这样。 我怎么样了？那个地方的人什么样和我有关系吗？ 于是，我恍然大悟――爱自己的出生地，希望自己的家乡蒸蒸日上，对我这样 的人来说，是一种本能。如果温州不好，而你来自那里，你也好不到哪去！这是一 种偏见，但和偏见作斗争就像唐。吉诃德和风车作战一样，胜率接近于零。 好在现在温州好了，世界象棋冠军是温州人，无数的大老板成功的企业家是温 州人，还有许多海外侨领是温州人，现在我再说自己是温州人，别人会说：“真的？ 我说你脑筋好使！” 因此，不要指责那些反对德尼罗的人，他们受到的委屈是别人所不能体会的― ―就像我在北京隐瞒自己有那么一个故乡一样――那种耻辱我至今难忘，不要怪我 是个虚荣的人。所以当人们抽象地谈论艺术到底有没有国界的时候，不要忘了，没 有国界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大多数人是有国界的，如果自己的国家形象是黑手党， 那么和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杀人犯一样，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我可没有反对 德尼罗演黑老大，第一我不是意大利人，第二他演得确实好！再说，假如德尼罗没 有演教父，难道没有别人演吗？只是光荣不再属于德尼罗，而他将沦为一个普通的 美国意大利人，为生存而在异国他乡挣扎――如果那样，谁会考虑送给他一个荣誉 意大利公民头衔？作为他没有损坏意大利人声誉的补偿？谁也不会！所以，当一个 人抽象地谈论爱国的时候，总会有人说：“别傻了，爱国能当饭吃？还是爱艺术爱 事业吧！当你举世闻名，哪个国家会拒绝你？人们争先恐后地向你发出邀请，以你 为他们中的一员而骄傲！而如果你为了维护一个抽象的国家声誉，放弃了自己的机 会，难道你的国家会为此感激你吗？它怎么感激？有这样的例子吗？” 所以，假如你有机会，你要做德尼罗；假如你没有机会，你要找机会反对德尼 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