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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经地义 洋大人曰:“好比吧,今天我们三人在此相聚,过了二十年,我的儿女长大,找到 了你,叫你‘伯伯’焉,喊你‘叔叔’焉,你对他照顾爱护之情,就油然而生。”我曰: “这是天经地义的,知己朋友有时候托妻寄子,有啥稀奇的?”洋大人曰:“这是你们 中国人的天经地义,我们美国人的天经地义就不是这样,不要说朋友,就是亲兄弟姐妹 的儿女,到时候也好像路人。” 鸣呼,诗不云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经洋大人这么一提,柏 杨先生发觉果然如此。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中,至少这一点似乎应该保留下来,友谊不 限于自身,还上溯到上一代,儿子是朋友,老头也亲近多啦。更延续到以后的孩子,海 外华人,“刘关张”三姓不就共有一个祠堂乎?而且从功利角度来看,中国这种念旧的 感情,可以使人际间产生一种黏性,更可以使整个社会产生一种动性。 拉得太远啦。只是想说明一点,我们既不是亚当夏娃,凭空而降,也不是孙悟空先 生,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就没有办法不背上文化遗产的包袱。这包袱里的货色有好有 坏,采取一刀两断的办法,不但是不必要的,也是不可能的。犹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式的 西化,不但是不必要,也是不可能的也。 过去的“门当户对”,可能只指身外之物,宰相的女儿最好嫁给天官的儿子,百万 富翁的儿子最好娶大实业家的女儿。柏杨先生现在嚷嚷的“门当户对”,却不是指外表 上的那些玩艺,而是指婚姻的平衡――夫妇间的健康的平衡,知识的平衡,性格的平衡, 见解的平衡,境界的平衡,甚至家世的平衡,财富的平衡,朋友的平衡。前已言之,柏 杨先生一直想返老还童,嫁给玛格丽特公主,最后当然是没有嫁成。不过万一嫁成啦, 包管也不会是好婚姻。即令她阁下鬼迷了心,死心塌地爱我到底,那日子我也会越过越 苦。盖伙食问题虽然解决,朋友问题却没有解决。昔吾友刘邦先生当了汉高祖之后,把 老爹刘执嘉先生弄到皇宫里当太上皇,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应该高兴了吧,可是他却 不高兴,盖举目所及,都是儿子的部下,连谈谈心、发发牢骚都没有对手。还是刘邦先 生把一些流氓地痞,从故乡迁了来陪他,老头才觉得舒服。夫玛格丽特公主的朋友都是 些衣帽整齐、文质彬彬的家伙,而柏杨先生却喜欢蹲到街头下下棋,吃吃担担面,和老 朋友聚聚,怨天尤人兼骂骂大街,而这些老朋友一个比一个没见过世面,见了公主就浑 身发抖,直想开口借钱。这种婚姻,恐怕问题重重。 家世、财富、朋友,这三种门当户对,说出来实在俗不可耐,对于正在打得火热的 男女――尤其是少男少女,简直宁可去买麻绳上吊,都不会听这一套。盖人在热恋之中, 是不愁金钱的焉,是忘掉了身分的焉,是没有朋友的焉。这并不是说实质上如此,而是 说表现出来的如此。一旦如花似玉答应了看电影、下小馆,就是卖掉裤子都干,坐到桌 前,一面心中打鼓,一面面不改色点菜。斯时也,国王忘了他是国王,妓女忘了他是偷 鸡摸狗,谁要不识相说对方家世不太高级,恐怕话还没说完,御鼻就挨上一拳。到了这 种地步,两个人卿卿我我,晕头转向,一有空就挤到一起,不要说对朋友啦,就是对父 母都没时间多瞧一眼。 可是一旦结了婚,过去英勇拒绝的问题,就会逼面而来。一个穷小子嫁了一个百万 富婆,结婚证书就成了卖身契。最初几个月,他阁下还是丈夫;等不了太久,他就成了 从非洲进口的黑奴,那女人用叮当几个铜板,就卖了一个便宜货。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 小子嫁给贵不可言的金枝玉叶,他在家庭中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他自己不但没有地位, 他的爸爸妈妈都得满面羞渐地低着头走后门。 这些事在杨传广先生的不平衡婚姻上,可以找到影子,因为他妻子瞧不起他老子娘, 所以他自己就不敢瞧得起他的老子娘。柏杨先生有位朋友,花了八千元娶了一位太太。 老头年纪大了,好容易有个太太,倒也供奉倍至,可是太太家里的人来他家住几天,他 就板起来不平衡婚姻所必然产生的那种面孔,直到把岳父母板走为止。去年(一九六五) 夏天,太太的弟弟来台北找事,在姐姐家只住了三天,就被他轰之。呜呼,舅老爷如果 是得了诺贝尔奖金的朋友,他敢轰之?他肯轰乎?杨传广先生的父母如果是台湾省长, 恐怕俏媳妇和精公婆早嗲上啦,如果杨传广先生的妹妹是中国小姐兼女打狗脱,父妹二 人在飞机场上,能几乎被推一个筋斗乎?一切毛病,都发生在婚姻的不平衡上。如果两 人的家世、财富、朋友都是平衡的,啥节骨眼都没有矣。 然而,这些毛病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夫妇双方都具有大勇敢大智慧,照样可过好日 子。但有些情形却是必须平衡的,娇妻大人体壮如牛,一拳能把砖墙打一个窟窿,而丈 夫却弱不禁风,三口痰中两口有血――娇妻说去跳舞吧,丈夫跳不动;娇妻说散散步吧, 丈夫连散步都懒得去;娇妻正兴致勃勃,丈夫却倒头要睡――恋爱期间,她的母性大发, 可能把他当成小猫样珍惜,一旦成了夫妇,那才教煞风景哩。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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