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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季节随高考而来
青春时节,不能没有爱情。然而,对于大多数10―20岁的年轻人来说,不得不
扮演的,是青春见习生的角色!
身为A校这样一所市郊中差学校里的优等生,林清清的处境是尴尬的,考上大学
的希望存在于有与无之间,甚至更多地偏于后者。当然,总是要搏一搏的。夜里11
点,寂静的灯光漂白了教室,清清和少数几个顽固分子仍在镇守岗位。
“你别背啦!刘钰,你可以起来了。”
清清抬头一看,做清洁值日的王辉正又着双腿站在刘钰座位前,右手拿的扫帚
快要点着她的鼻子尖。她同时以一种戏剧化的腔调嚷嚷着:“起来!起来!起来吧……”
刘钰下意识地坐在椅子上往外退了一步,椅腿和地板擦出尖厉的声响。刘钰气
愤而又狼狈。周围有人在嗤笑――一直以来,刘钰的唐突、神经质及不合时宜的较
真儿使她在相当一部分男生中完全丧失了尊严。不知为什么,在女生这儿,她似乎
也不受欢迎,只是谁也不愿说破。清清也不喜欢刘钰,虽然两人同宿舍。记得最清
楚的,是刘钰常极为认真地指点自己:“我妈说了,这种料子年前肯定打折,真的,
妈妈她们搞得清楚的。”有时又兀自感叹:“妈妈说要和冯老师谈谈,怎么抓抓我
的外语成绩。唉呀,我真不想叫她去,但是她非去不可。”……
王辉,其人成绩中上,偏有一副好嗓子,能写一笔好字,而长相的丑陋愈显其
才华的深藏不露――在好些女生看来,算是半个才子。王辉成了一阵暴雨,将刘钰
浇了个透湿。这种行为近乎残忍。清清走上去蹲在刘钰桌边:“小钰,这条辅助线
怎么添?”同时,无视王辉的存在:“好了,你待会儿再扫吧。”
回到寝室里,清清照例点起了蜡烛,自己觉得做个住校生有些不伦不类――作
为一所非重点中学,大多数学生都就近走读。只有她们这几个所谓的择校生(从一
所不好的普通中学择到一所稍好的普通中学),学校给勉强安排了住处。这几间屋
子似乎像是学校升学率的保证。然而,即便在这儿的,又有几个人倾心于学业?对
面上铺的王小莉也点蜡烛,不过人家看的是安顿的《绝对隐私》。背后垫个大靠枕,
耳朵里塞着随身听的耳机,抬眼看清清的眼光比清清窥她的眼光还要悠闲镇定:
“数学?那不要紧的,关键在于做题。”事实上,从不做题的小莉从来没及过格。
不过,下一次仍是清清怯怯地问她:“明天的数学摸底准备了吗?”这会儿,刘钰
好奇地踩在床上向上铺的小莉张望:“看的什么书?”小莉一把合上书,摁下Stop
键,郑重其事地看着刘钰:“刘钰,不知道吧,受到性压抑的人更聪明。你可以考
大学了。”
宿舍里有人作态地笑,刘钰有些讪讪地去刷牙了:“我不和你们这些人说。”
清清看着刘钰端着杯子孤零零走向水房的背影,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于是大声说道:
“小钰,明天早上别忘了叫我。”
高三的每一天差不多都是前一天的重复。可是不管功课再紧,考试再多,清清
走进教室的一刹那,主要还是为那身难看的校服和短发局促。总是三步并作两步来
到自己桌前坐下,淹没在无数个一式打扮的人中。
这节政治课简直一团糟,几个成绩奇差的男生假模假式地要和50来岁的政治梅
老太讨论,其实全是漫无边际的瞎扯淡。上课极少听众的梅老太受宠若惊,立时呈
现出巴结之态,极尽耐心之能事地转换思路。调皮捣蛋的小伙子们使她重获生机,
焕发出了青春的光彩。
在喧闹的教室中,清清有一种纷乱而迟钝的感觉。看着刘钰似笑非笑、直勾勾
望着“辩手’们的样子,直觉得非常有趣。同桌谢文文索性趴在桌上睡着了。窗外
阳光正好,照着少女熟睡的脸白皙透明,隐现出细丝般的毛细血管。清清十分羡慕
她这种不管不顾的自在,禁不住拿铅笔杆轻轻敲她的脸:“喂,喂,醒醒,你这个
样子怎么做老板娘?”娇小玲珑、终日睁着迷梦般大眼睛的文文,最理想的生活方
式是自己开店――开一家前卫服装店、绒毛玩具店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不时出外
跑跑货。偶尔的,她还可以包着漂亮的头巾,带着牧歌情调洒扫店中的灰尘。“当
然了,到了30多岁还是得找个国家机关。”文文总是不忘了强调这一点。这时的她,
与那个同样喜欢足球。喜欢电子游戏机的文文更加判若两人。可是清清就是喜欢文
文,喜欢她的活力四射,更喜欢与时而可以同样活力四射的郭林峰天南海北,以极
富表现力的语句畅所欲言。那时,文文的机智与幽默便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发挥,甚
至可以引导着郭林峰走出失恋的阴影。实际上,郭林峰绝不张狂,从不把失恋的样
子写在脸上,他只是很安静,过分地从容――当然这只是半年以来他调到文文前排
后清清的感触。在此之前,清清对他似乎印象极其淡薄,如今有了新鲜的感受打底,
便更想不起过去的情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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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到小小的新圈子,不爱说话的更不开口。热情率真的文文很快便打破了这
个局面。没想到对方也是个电脑迷,聊起“即时战略游戏”便兴致盎然。话题渐渐
铺开去,多数时节充当听众的清清惊讶地发现,郭林峰脑子转得飞快,用语简洁准
确,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特有数,和班里那帮坏孩子截然不同。时常地,
清清对他投以赞许的微笑,偶尔短短地发表一点感想。也许是初来乍到,对方对此
从不忽略,总是面带笑容、十分专注地听着。仅此一点,便让清清备感安慰。而他
那种神情,更好像清清是文文家时常走动的一个亲戚。清清时时暗暗吃惊,一个男
子平淡无奇的脸,居然也能生发出如花般新鲜纯洁的笑容。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是
无论如何想像不出的。
可是今日清清叫醒文文,真是赌咒般的举动。郭林峰根本没有上课。清清心中
暗存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叫醒了文文也许他就不期而至!
活跃起来的文文是不能安分的,周围没有侃友,索性越过两排课桌坐到别人位
置上去了。看着一侧一前两个空位子,清清若有所思,不太习惯这种与往日不同的
格局。
“啪”的一声,一本书从空中飞到了清清的怀里。一向循规蹈矩的清清忽然来
了一股劲儿,也不管是传给谁的,既然落到自己怀里就看看吧。《亲爱的,你被设
计了》,书页早已翻毛了。不管是走红的小说还是漫画,班里有谁买了一本,往往
就这样传来传去。不到10分钟,清清已将书从头翻到尾,故事说的是什么全然不知。
今天真是心绪烦乱。
第二天,郭林峰来上课了。清清想问问他为什么昨天没来,却第一次发现自己
无论如何开不了口。文文是不屑于问的,也许已经问过了。打铃时,他俩一起夹在
一群人中间走进教室。清清觉得很无奈。
课间时,文文一边剪着指甲,一边说着她家养的猫。郭林峰向后斜侧着身子,
一边对英语试卷的标准答案,一边搭文文的话。两人俨然是相知多年的熟人。清清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自在。
正在心乱如麻之际,刘钰不知何时跑到自己座位边了,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清清,星期六去我家玩吧,你周末会有空儿吧?”清清想也没想,面无表情地答
道:“好啊!”刘钰有些紧张地迟疑了一下,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一周余下来的日子似乎很不好过,清清觉得自己和过去有了些不同。高三了,
不该这样懒懒的。可是,那种恍惚让人做什么也提不起劲儿。早晨,文文总是比郭
林峰先到。假若有一两次意外,那便成为最美好的记忆。在清晨的时光,教室里稀
稀落落几个人,清清发现自己与郭林峰相隔如此之近,虽然不言不语,却好似有一
种无声的默契。没有文文在身边,清清更可以从背后肆意地打量他。
总算到了周末,刘钰又小心翼翼地提起那档子清清早已忘掉的事。清清觉得有
些蹊跷,刘钰却在路上唠叨开了:“妈妈在家里给我请了个外语家教,是他们大学
里的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妈说这还是比外面划算。你不知道他有多讨厌,他在家
里随便翻妈妈的书,还在我的小床上睡午觉。更可气的是还对我胡言乱语。他大概
看出我讨厌他了,说什么:‘你不必这个样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说这话什么
意思,难道我还可能和他有别的什么关系吗?非要往这上面扯。更烦人的是妈妈居
然还向着他,说:‘像你这怪脾气,将来谁愿跟你过。’真是气死我了。今天他又
要来,你陪着我,看书看电视都成,那他就没办法瞎说了。”清清万没想到派给自
己的是这样一桩差事,心中有些不悦,但既已到了刘钰家门口,便只好进去了。
从刘钰家出来时已是傍晚,清清简直怀疑刘钰患了妄想症,看起来那样一个老
实的小伙子哪里可能有什么企图呢?没有人的时候,他和她也许会说点什么,那也
不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
正胡思乱想着,迎面有人骑车过来,清清朦胧的愿望一下子变成了奇迹般的事
实。“你也打这边过?”车上人冲她招招手,亲切依旧的神气中含着一丝惊讶与认
真。清清的心完全被喜悦之情所激荡。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校园以外的环境中相遇。
在两人的关系中,终于也可以留下不同寻常的一笔了。清清并且私下里认为,这一
来,彼此都将对方视作更亲密的人了吧。然而生活的转折并不在这一天发生。周一
早晨返校,清清格外振奋。令她喜出望外的是,郭林峰早早地便坐在那里,埋头看
自己的书。清清强自平静地走到座位前坐下,心中期待着他能开口说第一句话。没
想到周末设想的一切美妙细节统统被排除在事实之外。郭林峰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都
淡淡的,和文文也很少聊天。从他带鼻音的话音里可以发现,他感冒了。清清明显
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也像他那染病的身体一样,产生了迟缓、怠惰和空虚的意味。
课间操后,教室里又像开了锅。王辉的歌声确实动听,清清承认,自己在内心
深处也被他感染了,情不自禁地想要跟着节奏晃动身体。突然,文文将课本从抽屉
里抽出,砸到了桌上,又懒洋洋地抱怨:“真是的,做个操也非要你找到跑完八百
的感觉。”文文说着皱起了双眉,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一个角落生气。清清惊讶地
注视着她充满敌意的漂亮脸蛋。刚才,班主任陈老师不过是来暗示了一下她动作要
标准,竟惹得她如此不快。
文文的愤怒严重而毫不虚假做作,清清的心里忽然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正在这时,“轰”地一声,前面的桌子倒了一大排,一群男生女生推推裸裸地
不知在干什么。人群中,刘钰极不灵便地跨过两张倒了的桌子,一直走到清清面前。
“清清,你看我脸上有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啊!”
“噢。”刘钰用手指点着脸不自然地走开了。
在接下来的数天里,类似的话刘钰问了好几次,清清真有些奇怪,屡次问她,
对方却总是欲言又止。
元旦,学校破天荒包场《宝莲灯》。散场后,人人都觉得很无趣。快嘴的王小
莉毫不顾忌刘钰在场,一通感想脱口而出:“小学就在‘小蝌蚪找妈妈’,现在还
要教我们找妈妈,真没劲!”“我的理想状态是,两个人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白手起家。噢,一下飞机,谁也不认识你,尝尽酸甜苦辣,那才叫刺激!”
夜色如水,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儿走在路上,引得行人侧目,清清却感到一切
恍如梦中。什么东西在啮咬着她的心,使她感到隐隐作痛。哪怕是在灯光昏暗的电
影院里,无意看清的一幕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自己眼里,前排的一个座位上挤着两
个熟悉的身影。这两个人看电影竟是同样的专注,完全忘我的样子……“文文的脾
气不算小……”清清就是这样从电影院里心事重重一路走来。
回到家里,清清静静地在床上躺了好半天,忽然意识到新年的意义是极为空洞
的,什么也不能改变自己此时的处境。毕竟是高三了,怎么说的,心无旁骛?清清
看着一叠叠的复习资料,不知是喜是悲的冲动环绕了她。
可是,此后见不到郭林峰的时光似乎比过去更难熬了。清清时不时地开始滋生
出委屈乃至悲伤的情感――连自己也认为有些不可思议。
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清清回宿舍收拾几件东西准备回家。一进屋却吃了一惊,
只见刘钰盘腿坐在床上,面色晦暗,一言不发,好像深受重创的样子。清清近来有
一颗易感的心,再说,除了她,刘钰最近好像从不与别人倾吐心事。她当然有责任
过去问问。
“我像初中一样,又恨起妈妈来了,她要我星期天也上家教,我真是受不了那
家教,原来周六周日我都去学琵琶的,起码这两天可以看见他。凭什么我要一周六
个小时陪着那家伙,没有自己的一分钟――哪怕只和他呆一分钟也好。”
“你在说谁呢?”清清第一次看见泪光闪动、情辞激切的室友刘钰,震惊之余
还深为触动。“你不认识的。你看我脸红了吗?”刘钰顾不上答话,一只手捂着脸
不胜苦恼的样子。“不知怎么搞的,好久了,我一提起他便脸红。后来一看见男的
就脸红。王辉他们背地里就为这个笑我,给我补外语的那家伙还以为我想他了呢,
××的!”
听见一向循规蹈矩的刘钰口吐秽言,清清心里一阵刺痛,真想一把将小钰搂在
怀里。“小钰,今天我再陪你回家吧!”无论刘钰说的有几分真实,清清今天都特
别乐意与她多呆一会儿。
在高三的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轻风吹拂着两个少女的头发。清清的步伐格外轻
松,整颗心被一种饱满、微妙而昂奋的激情鼓荡着。她明白,无论能否考上大学,
一切都将以摧枯拉朽之势过去,那必将到来的是一种真实无疑的恋爱季节。同时,
她心中也平添了一分好奇:刘钰钟意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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